春节过后,春天便再次降临大地,天气也开始回暖。慧珍是喜欢春天的,每天坐着王大姐的车,她可以欣赏到一路的风景,留意着春风给每一天带来的微小变化。此时已经是三月份了,道路两旁的河床开始被清水覆盖,河边的白杨树也长出了嫩绿的新叶,还带着黏性的叶片在春光的照耀下逐渐舒展开来,仿佛张开双臂拥入春天的怀抱。田间交错种植的油菜和冬小麦把田野装饰得一片绿油油的,整个外面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慧珍的心情也随着这大好春光畅快起来。另一边,慧珠和健强一家的交流也更加密切了。由于春季是玩具厂的淡季,因此健强不用每天出去跑生意,更多的时候是待在玩具厂里的办公室,这样一来,慧珠和健强见面的机会自然就多了。周末的时候,如果慧珠要工作的话,健强就会带着望月和望星来厂里找慧珠玩,其实就算健强不带他们来,他们也会吵着要和慧珠在一起玩;有时候慧珠在周末的时候轮休,这时健强就会拜托慧珠去家里帮忙照看望月和望星。总之,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双方对彼此都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在慧珠眼里,健强是一个稳重、有责任心的好老板,好爸爸;而在健强眼里,慧珠则是一个勤劳、纯真的好姑娘。虽然两人的关系愈发紧密,但在俩个人之间似乎总是有一层窗户纸,让两人无法看到对方的心迹。慧珠觉得自己配不上健强,人家是大老板,住的也是豪宅,而自己呢,还要每天为了弟弟妹妹的学费而担心;健强认为慧珠看不上自己,她还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小姑娘,而自己刚到不惑之年,况且自己还带着两个孩子,光从这些方面来看,两个人就很不般配。但是爱情的力量是否能够冲破这些障碍呢,我们不得而知!慧宝最近在学校也很乖,自从答应姐姐慧珍之后,他改掉了吸烟和沉迷网络的坏习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学习上,虽然成绩还是没有什么提高,但慧珍还是很欣慰,毕竟慧宝已经尽力了。慧玉在六月份的时候要参加中考,由于学习任务繁重,因此家里的事情基本上全都由慧珍自己一个人打理。春天天气好转,姑姑的腿也好了很多,不再像冬天的时候那样,动不动就痛得掉眼泪。慧珍以为全家人的生活会越来越好,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预料。这是三月中旬的周末,天气晴好,整个天空仿佛被水洗过一样干净澄澈。一大早,慧宝的朋友张川和几个其他朋友便骑着摩托,来到慧珍家门口,约慧宝一起去野外畅玩,慧宝难得有这样闲暇的时候,便爽快地答应下来,出门的时候,慧珍还不忘提醒慧宝,要小心一点,现在是春天,要特别注意虫蛇。慧宝答应慧珍会注意的,便坐在张川的摩托车后座上出去了。慧珍今天不用去县城捡废品,因为今天她要陪着姑姑去镇医院定期检查双腿。把姑姑送到医院对慧珍来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她从周围邻居那里借来了一辆木板车,然后进到姑姑的房间,搀扶着姑姑,把姑姑带到外面,让她坐在木板车上。然后慧珍就推着木板车,走上大约三里的村间小路,才能到镇医院。乡村小路凹凸不平,慧珍很难掌握住板车的方向,因此需要走得很慢才能尽量让板车平稳一点,这样虽然时间花得久,但是姑姑也会舒服很多。来到镇医院的时候,慧珍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姑姑见慧珍辛苦,便让慧珍先在医院门口的长椅上休息一会儿。慧珍反正也不急,便听了姑姑的话,坐在长椅上和姑姑聊天,等休息够了,慧珍便扶着姑姑从板车上下来,让姑姑坐在医院大堂比较舒服的地方。由于经常来医院,医生对慧珍和姑姑丽娟都已经十分熟悉了,医生帮上一个病人看过之后,直接走到姑姑丽娟身边,从旁边搬来一个小木凳,让姑姑丽娟把右腿放在凳子上,自己则蹲下来,用手在姑姑丽娟的腿上到处按,到处捏,每捏一个地方,都会问姑姑丽娟这里痛不痛,姑姑则照实回答。检查完之后,医生站起来,说姑姑丽娟的右腿情况还算稳定,没有什么大问题,说是像以前那样开些药就可以了。可姑姑丽娟却叫住医生,说自己的左腿近些时候好像比以前更发不上力了,要医生再帮忙检查检查左腿。姑姑把左腿放在凳子上,医生再次蹲下身子检查,动作还是和刚才一样。可是当医生捏到姑姑小腿中部的时候,姑姑突然大声喊疼,医生赶紧又在刚刚捏住的地方的周围再捏了捏,问姑姑丽娟是什么感觉,姑姑说就是这一块疼,其他地方好像没事。医生站起来对姑姑丽娟和慧珍说,现在左腿的情况不容乐观,虽然今年疼痛感比之前好了很多,但是双腿的活动能力却退化了不少,而且原来没有受伤的左腿现在的情况也在恶化。慧珍问医生有什么方法可以缓解,医生说这个还要看之后有没有这方面的新药出现,现在慧珍能够做的,就是帮姑姑多按摩按摩腿,这样有利于腿上的血液流通。之后慧珍随着医生拿了一些药,便又把姑姑扶到板车上,准备回家。路上,姑姑丽娟的表情明显有些凝重,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腿,只能在内心祈祷情况不要恶化得太快。慧珍看到姑姑如此担心,便劝姑姑说总会有办法的,说不定很快就有新药出来了,到时候姑姑肯定连走路都不成问题。姑姑知道慧珍是在安慰自己,说就算有新药也是买不起,还说只要能够看到慧珍四姐弟生活得好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慧珍还是劝姑姑不要悲观,说事情总是有解决办法的。回到家之后,慧珍从里屋搬出来一把靠椅,又把姑姑扶到靠椅上,让姑姑在前院晒太阳,慧珍则在一旁拿着画册为姑姑画肖像。春天的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而且这时候的阳光也格外温和,即使照在画纸上,慧珍也丝毫不觉得刺眼。自从慧珍认识志昊以后,这本画册就用得很快,每次从志昊那里学习了一些新的画画技巧之后,慧珍都会忍不住马上找东西练手,在志昊的教导下,慧珍的画技在这半年来也进步了不少。就算是在县城捡废品,慧珍也并不是每天都能见到志昊,因为除了画画,志昊也还有很多其他的事要处理,有时候志昊回到城中老家去了,要很久才会再出来写生,这段时间对于慧珍来说才是最难熬的。幸好慧珍的手机里留了志昊的电话,因此分开的时候,两人还可以通过短信进行交流。慧珍画着姑姑的脸,仔细观察才发现姑姑的脸上多了好多皱纹,连白头发也变得更加显眼,慧珍知道,肯定是姑姑平日里为了他们操了太多的心,所以人才会这么憔悴,慧珍心想,以后如果大家发展得好的话,一定要好好孝敬姑姑,不再让姑姑这么操心了。慧珍继续画着画,偶尔和姑姑聊几句。突然,隔壁的汪大伯紧紧忙忙地冲进慧珍家的院子,嘴里还一直喊着:“不好了,出事了!”慧珍见到汪大伯这么慌张,便站起来问汪大伯:“汪大伯,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是在镇上做事吗,出什么事了?”汪大伯咽了一口口水,接着说:“出事了,慧宝出事了!”话音刚落,慧珍整个人都愣住了,这让她想起了当年姑姑出事时的情况,当时大家也是对慧珍说着同样的话。姑姑听见汪大伯的话,很是着急,便问汪大伯:“慧宝怎么了?”汪大伯不敢有片刻耽误,说:“刚才我在镇上做事,看见慧宝被人抬着送进了镇医院,我跟着他们进去,结果医生说情况太严重,便直接叫了一辆车把慧宝送到县里的医院去了。我看见这种情况,马上就过来通知你们了!”慧珍一下子瘫坐在小凳子上,她想弄清楚情况,便继续追问汪大伯:“那当时慧宝的情况怎么样?”汪大伯回忆说:“当时人太多,我也没看清楚,只见到慧宝的左腿上面全是鞋,怪吓人的!慧珍,你赶紧去县医院看看吧!”慧珍谢过汪大伯以后,整个人还是有些六神无主,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做些什么。姑姑丽娟虽然也很担心慧宝,但她还是冷静的,她让慧珍给慧宝带一些换洗的衣服,同时要慧珍多带一些钱,让她赶快坐车去县城看看慧宝的情况。慧珍听了姑姑的话,很快就把东西都准备好了,离开的时候,还听见姑姑在抱怨自己的双腿,自责不能亲自去看看慧宝。慧珍坐在通往县城的客车上,心里惴惴不安,她没有勇气去想象慧宝受伤的画面,她怕画面中充满了鲜血和和慧宝悲惨的嚎叫。她看着窗外,感觉找不到依靠,慧珠远在他乡,无法为自己分担烦忧;志昊又去了城里,要一个月以后才会回来;胡大叔现在在街上捡废品,自己又没有时间去找他,她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做好最坏的准备,等会见到慧宝之后把事情都尽可能地处理好。窗外还是一派春光明媚,慧珍却感觉景色经过自己的眼睛已经失去了色彩,她没有心情欣赏所谓的春色,慧珍闭上眼睛,想起了自己的妈妈。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但妈妈那张祥和的面容慧珍是从来没有忘记过,每当自己遇到困难的时候,母亲就会出现在自己脑海里,告诉慧珍要撑下去,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能把事情解决,因此慧珍一直以来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总是能够很好地去应对。但是这次,出现在慧珍脑海中的母亲的脸庞不再慈祥,而是充满了愤怒,母亲严厉地指责慧珍,当初答应过自己要好好照顾弟弟妹妹的,结果现在却没有做到,反而让慧珠在这么美好的年纪一个人在外漂泊,让慧宝不仅染上了坏习惯,学习成绩不好,而且现在还没好好看着慧宝,让他受伤躺在医院。慧珍一直向母亲解释,可母亲就是不听,慧珍无奈地睁开了眼睛,才发现原来只是自己的幻想。客车到了县城,慧珍马上冲出车门朝着县医院跑过去,一边跑着,一边祈祷慧宝没事。到了县医院大厅,慧珍急急忙忙来到位于中间的咨询柜台,向护士小姐询问慧宝的入院情况,护士小姐热心的告诉了慧珍慧宝所在的病房,慧珍不敢作任何停留,直接找到楼梯,爬到五楼,在护士小姐指出的病房内,慧珍见到了躺在床上的慧宝。慧珍走进病房,看见张川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慧宝则平躺在床上,用医院的被子盖住肚子,双腿露在外面,整个左腿被厚厚的白色绷带给密密麻麻地缠绕着,右手正在输液,他在和身边的张川聊着天。慧珍见到眼前的情况,一直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至少情况还是要比自己想象中要好很多的。张川看见慧珍来了,便站起身来,把凳子让给慧珍坐。慧宝看见姐姐,习惯性地想起身迎接她,结果发现稍微一动自己的左腿就痛得厉害。慧珍赶紧上前按住慧宝的肩膀让他好好躺着,然后坐在了刚才张川坐过的凳子上。慧珍双手握着慧宝的左手,关心地问慧宝:“慧宝,听人说你受伤了,到底怎么样了?”慧珍看着慧宝受伤的左腿。慧宝怕慧珍知道真相,只是说:“大姐,没事的,就是一点擦伤!”慧珍不相信,转过身子抬头问身后的张川:“张川,你跟慧珍姐说说,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张川看着躺在床上的慧宝,慧宝向张川打着眼色,因此张川也说:“是啊,慧珍姐,就是一些擦伤!”慧珍反问道:“‘一点擦伤’还要送到县医院来躺着?”张川见瞒不过慧珍,稍微迟疑一下,最后还是说了:“慧珍姐,今天我们几个哥们一起骑着摩托车去野外玩,玩到中间大家觉得累了,便想找个人骑摩托车去小卖部买点东西带过来吃。然后慧宝就主动说要自己去,结果没骑多远就摔在了石子路上,我们赶紧跑过去把慧宝送到了镇医院,不过医生说伤势严重,要送到县医院才行,所以我就叫车把慧宝送过来了!”慧珍听后很是生气,她又把身子转向慧宝,对他说:“慧宝,你怎么就是不听大姐的话,大姐说过叫你不要做危险的事,你却要逞能骑摩托车,你不知道自己不会骑摩托车吗?”慧珍又对张川说,“张川你也是,明知道慧宝不会骑摩托车,怎么不阻止一下他呢?”张川结结巴巴地说:“慧珍姐,我阻止过慧宝,可慧宝说就这么一小段路,不会有什么事的,所以我就让他骑了!”慧珍本来还想再说话,结果慧宝打住了慧珍,说:“大姐,你别怪张川了,是我自己要骑的,不关别人的事!”慧珍更加生气了,她对慧宝说:“就是这样大姐才生气,总是跟你说要你别逞能,现在受伤了,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医生说了什么吗?”慧宝回答说:“医生什么都没说,只是帮我包扎了伤口,然后说让家属过来!现在大姐你来了正好。”慧珍正想走出门外找医生问问清楚,结果医生刚好在这个时候进来,医生看见慧珍,便问慧珍:“你是病人的家属吗?”慧珍说:“是的,医生,我是他大姐!请问医生,我弟弟的情况怎么样了?”医生点点头,脸上露出一种严肃的表情,对慧珍说:“病人的左腿伤得比较严重,我们已经把表面进行了清洗包扎,这只是皮外伤,没什么问题,但是由于病人摔倒的时候,左腿可能被坚硬的东西猛烈撞击,经过X光检查,发现存在神经断裂现象,要尽快安排手术,否则会影响以后的活动能力!”听到要做手术,慧珍和慧宝都十分吃惊,之前慧宝还以为自己只是一点擦伤,没想到原来这么严重。慧珍赶紧问医生:“那医生你尽快安排手术吧!”医生稍微停顿了一下,说:“至于手术费……”慧珍已经猜到手术费肯定不便宜,她问医生:“手术费多少?我一定会尽快凑齐的!”医生说:“两万元,病人的情况不能再拖了,如果一个星期之内不做手术的话,那到时候凑到钱也来不及了。”慧珍说:“谢谢你,医生,我一定会尽快把钱拿过来的!”医生出去之后,慧珍坐回到慧宝身边,看着慧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慧宝知道家里是拿不出这么多手术费的,他绝望地看着大姐慧珍的眼睛,想到自己以后左腿可能会行动不便,慧宝的眼睛湿润了。慧珍紧紧握着慧宝颤抖的手,坚定地对慧宝说:“慧宝,你别怕,大姐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你放心,大姐现在就去筹钱,一定会让你及时做手术的。”慧宝无奈地问慧珍:“可是……可是,大姐,这么多钱你去哪凑啊,你赚的钱平时给我们交学费,给姑姑看病也没有多少了,二姐在外面工作也没有多久,存不了多少钱,家里本身没有什么积蓄,亲戚又少,怎么能够在一个星期之内凑到两万块钱呢。大姐,你还是不要管我的腿了,我们回家吧!”慧宝忍不住哭了出来。慧珍对慧宝说:“男子汉大丈夫的,不要动不动就哭,你听大姐的,大姐说不会让你有事就不会让你有事,你放心,大姐一定会有办法的,你就在这里好好养病,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操心!”说完,慧珍便出了医院,朝着和胡大叔经常捡废品的街上走过去。一路上,慧宝的哭声和恐惧的眼神一直在慧珍脑海里浮现,慧珍自己也知道,慧宝说的也是实话,自己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算一步。慧珍找到胡大叔,向胡大叔说了慧宝的事,想向胡大叔借些钱。胡大叔听说慧宝受伤了也非常着急,他对慧珍说自己平时一个人生活,想着也不会需要大量用钱,所以平时捡废品卖的钱基本上都用掉了,现在手里也只能拿出两千块钱,这钱原本是打算以后有机会回老家的话,用来买票的,现在慧宝的事要紧,而且自己回老家也只是个自我安慰的念想,所以胡大叔便带着慧珍回到家里,把两千块钱交给了慧珍,连欠条也没要慧珍写。胡大叔又把自己身上的零钱掏出来塞在慧珍手里,说能帮一点是一点,慧珍拿着这些钱,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紧紧抱着胡大叔,许久许久……慧珍坐上会镇上的客车,一路上计算着还需要多少钱。目前已经有了胡大叔的两千块钱,自己捡废品也存了三千块钱,本来是打算等慧玉升高中用来付学费的,现在只能先拿出来,学费的事之后再想办法。慧珍想着先回家向亲戚们借一点,晚上再和慧珠说明情况,看看慧珠能够拿出多少钱。可是现在的慧珠,陪着望月望星玩得正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