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底惊螟

民国时期武侠小说,分为愬叛徒女侠惊筵、搜逆子群雄下山、探巨宅人影闪烁、访地道忽遇妖贼等部分,讲述女侠杜若英十一娘的英雄事迹。 嵩阳南派剑客横波女侠杜若英十一娘,少年居孀,有夫仇未报。了爵老尼以同门剑客遗孤张青禾者。交杜抚养,时年七八龄耳。杜若英怜其父母惨死,孤苦无依,乃善视之,以养以教,以义母而兼恩师。张青禾十八岁时,见诱淫朋,私以本门剑术授人,触犯门规,大为义母所呵责,淫朋亦被逐;乃百计诱张,卒有逆伦欺母之变。嵩阳剑客四十余众闻变大震,联袂使剑下山,群搜捕叛徒。而叛徒张青禾,则已畏诛避祸,逃投长沙“海砂帮”。海砂帮群雄遂与嵩阳派剑客激成血斗,然张青禾究非极恶之人,但年少无识,误为淫朋毒计所中,遂犯大戒,其后终为嵩阳派擒获,大开戒坛,共议其罪,仍有怜之者,亦有坚欲诛之者。终则取彼之血,涤贞妇之剑,而嵩阳派因此发生裂痕。

第八章 玉蜻蜓决斗遭擒
这四个捕快乃是江南安庆府捕盗的名手。一个是叫神永廉,一个叫石守仁,外号叫石敢当,一个便是有名的盲岳阳的范瞎子,和他的徒弟旗人桂保山。这神眼耿永廉和当,乃是原办捕快,奉命缉拿江南的飞行大盗人妖玉蜻蜓武。桑林武逃到湘鄂交界巨贼独眼龙小杜三那里,官人追里,攻破了小杜三的巢穴,擒获了小杜三的副手和小杜三妇白唐氏,一时失神,竟被小杜三漏网。他们赶快放出眼续行跟缉,把独眼龙直追到洞庭大盗佝佝张六的势力圈内佝张六手底下竟有二三百的党羽,出没在洞庭湖一带,声大。神眼耿永廉等不敢冒昧动手,特请岳阳已经退役的捕瞎子帮忙。他们不想拿张六,只想叫张六“开面”,把小和玉蜻蜓交出来便罢。
这时候,范瞎子的两双眼,已经真个全瞎了。耿永廉敢当找到范瞎子家内,一口一个师叔叫着,请他出头代办案。范瞎子推辞不开,只得答应了。遂打发一个徒弟,找佝张六的好朋友梁先生家,送了一份礼,要求佝佝张六,见面,有点小事谈一谈。
梁先生是湘阴县的一个村塾塾师,肚里有几部英雄谱,水浒传,响马传。前些年,曾因夏夜闲谈,论到湘江的群盗,别人都痛骂群贼,杀人越货,行为万恶,梁先生却根据梁山泊“替天行道”的说法,盛称佝佝张六“盗亦有道”,乃是当今的草莽豪杰。又说他们原本是好人,只可惜贪官污吏,把这些英雄逼上梁山了。
梁先生这番话,不过自矜独见,自夸博学,乡下人不识字,没有看过水浒传,梁先生就把梁山上的豹子头林冲打虎武松的故事,对众夸说了一回。归结到末后,便说洞庭湖的佝佝张六乃是当今的盗侠。他本是信口胡说,不想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在这豆棚瓜架月光之下,聚坐着许多乘凉的乡农,吸烟喝水,放言高论,哪知这黑影中竟有一个夜行人物,坐在人背后偷听。这个偷听的人便是佝佝张六。
纳凉的人谈了一回盗绩,旋又转到别的话头上去。这黑影中的人站起来走了。人们又闲扯了一会儿,挨到三更,暑气全消,人们回家睡觉去了。梁先生也就回转学房,趁着月光,也不点灯,就倒在木床上睡觉。刚刚似睡未睡,忽然听外面啪哒的响了一声。跟着又听见屋顶上有动静。梁先生吓了一跳,不由坐起来,乍着胆子,问了声:“谁呀?”
屋顶上竟有人搭腔,低低的说道:“先生,是我。劳你驾,把门开开吧。”
声音很生疏,梁先生吓傻了,他以为这不是狐仙就是鬼怪。只顾害怕,忘了回答,更不敢开门。可是沉了一会儿,外面声音又道:“先生别怕别嚷,我这就进来!”
忽然窗扇悠悠自开, 一个黑影直跳进来。梁先生吓得要喊,那黑影很快的扑到面前,手中一晃,发出火亮。就用这火亮,把桌上油灯点着,然后笑哈哈的说:“梁先生,认得我吧!”
梁先生已知这来的不是狐鬼,定是一个人,当然决不是寻常人。乍着胆子一看,这人穿一身青短打,用青绉包头,一个包,身量不很高,举止很矫捷,面目正背着亮,看不楚,只两眼灼灼有光。
梁先生有些瞧科,可是他不言语,不敢说。那人笑了把小包放在书桌上,冲梁先生一拱手道,“先生,我就是才提起的那个佝佝张六。佝佝张六是杀人不眨眼的巨盗。先生越发害怕,忙道:“六爷,我可没得罪您,您手下留情张六爷道:“梁先生,这是哪里话,承你看得起我,人后,拿我当个人看,我这是来谢你,不是来吓你的。”
佝佝张六带来了酒肉鲜果,意思是想跟梁先生作彻饮,为通宵之谈。可是梁先生骤与这杀人魔王抵面,连话不利落,更怎能作宾主酬酌!佝佝张六很世故,见状不留,向梁先生又一拱手道:“先生,你不要害怕,我姓张是那不懂人事的人,我想跟你交交。我也有一肚皮的牢骚意跟知己叨念叨念。不过今天是初会,我也不多呆,我们再谈罢!”
说了一声再谈,陡然起一阵冷风,书塾刚点亮的油灯然又灭了。紧跟着窗扇一响,佝佝张六又从窗口走了。梁吓的出了一身冷汗,呆了好半晌,心神略定,又听外面没静,这才缓缓站起来,敲火把灯再点上。
书桌上放着小包,打开一看,有酒有肉,还有一只烧一对银杯和一锭银子。
梁先生不敢告诉人,偷偷把这鸡肉白酒都享用了,把和银锭也藏起来。自己自惊目炸的直过了好几天,每到夜人声,只听见外面鸡鸣犬吠,草动风吹,他便疑心佝佝张来了。可是佝佝张六直过了半个月,没有再来。
这一天,将到端午节,梁先生上市镇赶集,买了点过物品,就手进了一家小饭馆,要自己喝两杯酒。吃一顿犒小饭馆饭客很多,恰好梁先生跟一个赶集客人同挤在一上。梁先生要了一壶酒,一碟熟菜,三十个蒸食。等了儿, 堂官端上来, 却是四样荤菜, 两壶酒。梁先生以为送错了,那同坐的人笑道:“梁先生你吃罢,没有错,是我叫来的。”
梁先生抬头打量对坐的人,面黑身矮,低头据案,二目迷离,穿一身乡下打扮,说话声音是很爽利。梁先生一时瞠目诧异道:“你老兄贵姓?恕我眼拙,不记得了。”那人猛抬头,和梁先生一对眼光,二目灼灼放光,笑说道:“梁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可记得前些天,有人请你吃烧鸡,喝酒吗?那就是我,我姓……”低声道:“弓长张。”
梁先生吃了一惊,对坐的人又低下头去,两眼又现出睡不醒的迷离呆状了。
“这一定是佝佝张六!”
梁先生吓得张皇失措,也不敢躲,也不敢出声。对坐的客人竟很坦然,举杯敬酒,举箸布菜,冲着梁先生大谈起来。又问梁先生在乡下坐馆,每年收入如何?家中还有什么人?又打听梁先生,最近我们乡下佝佝张六他们闹的很凶,你先生觉得怎么样?
梁先生像罪犯一样,又像身赴阎王宴,纵有美酒肥肉,也忘了馋虫。可是对坐的客人竟很世故,似知道对方胆怯,把那酒连连斟了几杯,再三请梁先生喝。直等到这位塾师接连有七八杯酒入肚,胆子便大了,话也更多了。等到酒足饭饱,梁先生竟把这位张客人当作了酒友,已经将戒惧之心一扫而空了。
张客人从兜肚取出一锭银子,叫来堂官,说道是:“这是酒饭钱,剩下的赏你!”站起来,邀着梁先生往外走。梁先生喝酒稍多,又上了几岁年纪,有点走不动了。张客人竟一手搀扶着他,走到闹市,买了许多过节的东西,打做一包。他忽然捏嘴唇,吹了一声呼哨,引得行人侧目,他也不管;昂然的走出镇外,站住了。对梁先生说:“先生,你太醉了,你骑驴回去吧!”
梁先生方在谦让,不想旁边已有一个穿短打的汉子,像脚夫又不像脚夫,牵一头小黑驴,立在二人身旁。张客人打招呼,那脚夫一声不响,过来把梁先生搀上驴。张客人把的节货交给脚夫道:“你好好的把梁先生送回家去……梁先这里有一点小意思,请你收下,我们改日再在书房见罢。”
梁先生竟这么被送回家。那脚夫道:“梁先生,刚才我们头,我们头很愿意跟你交交,你不要害怕,不要多疑们决不会毁害好人的。不过你要说话多小心点,别教外人才好。我们并不怕,只怕他们腿子们找寻你。”说完,这一跃上驴,眨眼去远。
梁先生回到家下,打开张客人送的那个包,包中果然多过节的食物,另外还有一个小包,内中竟是一大锭银子十串梁先生又惊又喜,又有点害怕。若说实了,这就是通据,他的娘子看见这些钱和这些东西,也不住盘问:“可东送的吗?”梁先生说:“不是。”又说:“你不要乱问了,想想。”可是独自想了好半晌,依然是穷书生善财难舍,把礼物全收下了。他以为佝佝张六既然赏脸,就该喜纳;拒绝,诚恐招恼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盗魁,反而更坏。
于是,梁先生在家中,过了一个富裕节,三天以后,离家回馆。
自此,梁先生便同佝佝张六交了朋友。每到夜深人静梁先生在书房挑灯独酌,忽然听见房顶上瓦响,或者听见的叩扉弹窗之声,那就是佝佝张六来了。不来则已,一来有酒有肉,和梁先生山南海北,大谈一阵。有时谈旧说部侠故事,有时谈近时官场的颟顸情形,和绿林跋扈的状况不然,便向梁先生打听舆论。大概这佝佝张六,也是中了部的毒,他自己纠众做着杀人越货的营生,却自视不凡,自己乃是杀富济贫的侠客。每逢他做了一案,或者帮助了家穷人,他就一定乘夜来找先生,打听附近乡民对他的批评如究其实,佝佝张六在洞庭湖边,已然是出没飘忽,威方,当地的人除了自己人私谈,没有胆敢公然议评他的。
有人骂他,他还不晓得,便被他手下的小喽啰,把骂街的人刺杀了,甚至割舌挖眼,手法非常歹毒。以此,湘湖的人提起了张六,莫不神肃色变,互相告诫,不敢讥评他。甚至夫妻俩在床笫之间,提到了张六,也都立刻捺低声调。比如男的说,喂,听说东庄赵大家,昨天佝佝张六,在他们房顶上走过了。
赵大只道是闹毛贼,刚刚喝问了一声,房上人就答了话,先回答:“是走道的,”却是高抬贵腿,走上了人家的房顶。跟着便骂:“娘卖皮的,少嚷嚷,乖乖的睡觉去。”赵家的人便不敢于出声了。却分明听见房上,人来人往,又听见搬运东西的声音。尤其奇怪的,佝佝张六所到的地方,好像连狗都吓得不敢狂吠。
这样子,佝佝张六和他的党羽,在东庄闹了一个下半夜,转眼天明,人们出来打听,竟听不见谁家被抢或被盗。地面上好像很安静似的。却是过个十天半月,渐渐透出消息,果然是东庄附近某村大户某家被盗了,失去多少箱笼,可是他们只吃哑巴亏,决不敢报官。如果报官,不但追不得贼,拿不住贼,反而被佝佝张六的党羽再来个第二次第三次光顾。
佝佝张六来去飘忽,常常在荒野古庙坟园内聚众。湘江一带,很有些古刹和看官坟的仆户,这些人每每与地面上的光棍勾结着。甚至招娼聚赌,替匪党销赃,当时湘江匪群,竟有许多帮,其行为介在混混和土匪之间。他们也有种种戒条,就是“老鹰不吃巢下食”“光棍斗富不斗势,斗财不斗官”。
但是,佝佝张六他们越闹越凶,到底引起了地方官的干涉。有一家调任官眷,行至洞庭湖边,半路宿店遇盗。这位调任官勃然大怒,向店房间出来,湘江响马纵横,又听说张六最为出名,他就到湘阴县正堂上,提名指控张六,县太爷立刻拨派干捕,到洞庭湖一带查缉。
内中有一个年轻精干的捕快,姓周叫周立功。年才三十二三,大高个,手底下很利落,两眼尤其锐利,在本县很做了些露脸的事,因此恃功挟能,气焰很高。这一次奉派缉盗,他独自一人,担当一路,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带着手叉褥套,意意的过来。
捕快周立功仍然报定匪帮斗富不斗官的老例,一直访佝佝张六常常出没的地带。这周立功捕头,来到湖边村,馆一坐,精神抖擞,向人兜搭。他向茶客们说:“听得本名的大盗佝佝张六,是位好汉,很讲外场。我是个外乡人想跟他交交,不知他肯见生人不?”
周立功连说了几遍,茶客们全不敢接声。周立功笑“我又听说,佝佝张六常常白昼出面,也常独自一人出集,大概你们诸位乡里乡亲的,都认识他罢。这个人是怎个模样?”
周立功虎背熊腰的坐在那里,大放厥词。忽然茶馆走个人,忽又走进一个人。这个进来的人,把周立功打量一悄悄溜出去了。紧跟着又来了一个短小精悍的人,一直走立功身边,伸手一拍肩膀道:“朋友远来辛苦,是你打听爷吗?”
周立功要站起来,那人一按肩膀道,“不要客气,坐话。”就坐在周头身旁了。仍然询问周的来意,又问周立打哪里来。周立功艺高人胆大,又自恃年轻力足,含笑说“我在下姓周,是打湘阴县来的,我是久慕佝佝张六爷的大要跟他见一见,交一交。”
那个短小汉子道:“哦,周爷,是湘阴县来的,要见爷。张六爷跟我不是外人,好,我可以给二位做个引线人要见他,跟我来罢。”遂代会了茶钱,引领周立功,往郊外周立功一点也不怯,牵着马,暗带匕首,一面走,一面很的向这短小汉子说些江湖话。并极力勾搭,盼望对方回答小汉子一声不响,直走到树林边,站住了,然后说:“朋你真是要找张六爷吗?”
周立功刚应了一声:“是。”这人往前凑一步道:“你作什吗?”周立功赔笑道:“有一桩小事,我打算向张六教。”这人又逼问一句:“到底什么小事,你只管说,外场朋友不必废话。”
周立功想了想,略述来意:“是有一件案子,要跟六爷接头,打算烦你老兄接见,当面谈谈。”这短小汉子忽然笑道,“哦,有案子,……我看你不用找六爷,你找你姥姥去吧!”一弯腰,抽出匕首,唰的一下,照周立功刺去。周立功大骇,连忙招架。可是这短小汉子手法很快,只几下,便刺中周立功的软肋,连刀柄都戮进去,周立功哼了一声,登时殒命。
短小汉子并不把刀拔出来:刀不拔,血不出,立刻架住周立功的尸身,直送入树林,大卸八块,掘坑埋了。这短小汉子立刻骑上周立功的马,重奔回市镇,进了茶馆,大声对人说:“刚才那个姓周的,很够朋友,他大概是湘阴县来的捕快。他现在找他姥姥去了,承他看得起我,把他的马,他的褥套,全送给了我。诸位如有跟他认识的,可以给他送个信,就说他没有找着佝佝张六,由我人厨子接待他了!”
说罢大笑,又坐了一会儿,付了茶钱,一径出去,上马走了。周立功就这么大大咧咧前来送了命。
这人厨子就是佝佝张六的党羽,杀了周立功,跑去向张六报功,张六眉峰一皱,只说了一句话,“你办的太狠点了。”
周立功已死,官府只晓得他是失踪。官府为了访拿张六,仍不断派捕快来踏访。
这一天又到了赶集的日子,时候是正当隆冬。有两个捕快化装私访,来到湖边村。不知怎的,又被佝佝张六的党羽窥破。正当赶集热闹的时候,男妇老幼很多,突然间,听见惊喊喝骂之声,有两个乡下人,从人丛中飞跑。有四五个精悍的汉子,发出暗号来截追。结果,两个乡下人,只跑掉一个,那一个最年轻的被擒了。这就是一个化妆的捕快。
这个捕快结伴来访查佝佝张六,始终不知张六盗群的潜伏所在,只知他忽然而来,忽然而去,围着洞庭湖出没,经用尽方法,找不着他的准巢穴。这两个捕快因知湘阴县,湖边村等处,是张六盗帮常出现的所在,所以才改装前来卧底。不的,又被佝佝张六看出来了,当下把被擒的捕快捆起来,脱了全身衣服,吊在树上,用马鞭重打,问他口供,是谁来的。这时天气已然很冷,年轻捕快不用甚打,便已冻得人色了。
这时赶集的人也都惊讶骇怪,因为佝佝张六并不骚邻,大家都围着看。有的妇女不知什么事,也挤进来看,是个裸体男子,又惊讶着跑开了。佝佝张六的党羽见状大反把这被擒的捕快押到人多处一面打,一面游街示众。招多人哗噪不休,不想却惊动佝佝张六本人了。
佝佝张六到人丛中一看,恰见这裸体捕快,正捆在一铺门口的大树下。已然吓得傻了,冻得说不出话来。佝佝问明是捕快,看了半晌,眉峰一皱,立刻抢奔肉铺,肉铺上有一把明晃晃的刀,他顺手抄起来,说:“掌柜的,用!”不等回答,拿了就跑到布铺前。
众人大惊,被擒的捕快更吓得怪叫。不想佝佝张六来,向四面一看,突然用刀,割断了绑绳,把捕快解放下照臀部踢了一脚,喝道:“混小子,还不快逃命!”
这捕快竟赤着身子,拼命的跑出镇外,逃得没影了。的人哗然叫好,佝佝张六把刀还给肉铺,一笑走了,当时义释捕快的事,传遍了江湖,人人夸张六软的不欺,硬怕,是条好汉。
佝佝张六竟是这样好名。
但佝佝张六的出身,不过是常德府乡下一个放牲口的罢了,没念过书,因为穷苦,给当地大户放牛。他天生身健,每每在野地游戏,他能够用蝎子倒爬墙的姿式,由树上树身。当地有见识的人就说,这个孩子天生成贼相,可心他。他后来给人扛活做短工,忽一年过节赶集,下赌摊输了,而且输得很不少。他的衣服被褥都折了赌价,乡邻发瞧不起他,再不雇用他做工。于是这样一挤,他再没了,就溜入了黑道。
好像佝佝张六做小偷不久,便遇上了名师,他便得到异人传授,越发学会了飞檐走壁的技能,而且更精擅胠箧破锁的手段。不论多高的墙,他慢慢走到墙根,只把腰一佝偻,挺劲一耸,便可攀上墙头,用胳臂一跨,就算上去了。
当佝佝张六崛起湘湖时,湘湖本有些草莽豪杰。有的佩服张六年纪轻,功夫好,打算把张六拉进去。不知怎的,张六竟峻拒谢绝,情愿做独行小盗,不肯入成帮盗群。当地土豪有的就生了气,忌妒他,唆使当地盗群和佝佝张六捣乱。张六被逼无奈,有一日跟一个盗魁狭路相逢,激斗起来。张六身手矫捷,苦斗半日,竟把这盗魁刺死。盗群的二当家很钦佩张六的武功,竟与盗伙合议,共推张六为首。张六起初还峻拒,后来有人告诉他,再要推卸,便要化友成仇了,佝佝张六这才答应了。
这一伙盗群也有百十号人,平日恣扰湘东西近邑。等到佝佝张六做了竿子头,他便宣布:第一,老鹰不吃巢下食;第二,宁偷不抢,宁抢富户,不抢行旅。这一帮人真个就改变了作风,由明火强盗,变为成群的夜行人黑钱贼了。
但是佝佝张六虽是黑钱,却很讨厌黑钱二字,他傲然以英雄豪杰自居,他这样偷人抢人,他以为那是替天行道,他本来出身牧童,一个瞎字不识,他只在肚里装着一些小说戏文的英雄好汉罢了。而他结交的文人,又是一个村塾冬烘梁先生,他的杀人越货的行为,反而得到念书人的称扬,弄得佝佝张六很有理的抢人夺人。
佝佝张六起初是独行窃贼,既有骆老六的党羽投托他,又有塾师梁先生的赞扬他;他遂一变而成为出名的大盗,又成为最显赫,声势张大的竿子头。他率领盗帮,沿洞庭湖各处行窃,专好抢富商大贾和土财主。
他现在的做法,是先派踩盘子小伙计,上各处打听油水。
打听准了,他自己改妆去复勘,把这家大户的财力和势力看清楚之后,他就带领数十名党羽,乘夜光顾。
第一个翻墙进去的,便是佝佝张六自己,倚仗他天生纵技能,腰背微微一佝偻,便上了房。然后他用极神速法,带一个助手,勘清全院,他把箱笼钱柜的锁头,一开。值得拿走的,把锁头浮挂上,他们不要的,就把锁放柜里面。然后他用神速的身法,把街门后门全开了。他从进院,便从正门出来。很快的告诉大家,如何起赃,如赃,他便飘然走了。只留下党羽,和那个助手,由正门进搬箱携柜,用不了半个时辰,就把本家的财富一扫而空。
最奇怪的是,他动手时,好像会隐身法,本宅的人竟道他光顾。乡村大户多半有看宅护院的打手,有司夜的猛却碍不住佝佝张六的光临。他一来,往往悄悄停停,鸡不狗不咬,没有半点阻挠,便把赃物偷走了。
佝佝张六的做法,纠众像明火,窃物似神偷。因为他案则已,作案必挑肥肉,而且手法利落,以此湘湖盗群,他的名望最大,也顶数他惹得官府侧目。
不过,当时朝廷讳盗,尤讳叛逆。像佝佝张六这样啸人,出没窃掠,官府没有一个敢呈报上宪,请兵剿除的。不敢称他为盗,也不承认他手下有党羽。迫不得已,偶牍,只把他说成鸡鸣狗盗罢了。佝佝张六由于这一点,才横湘湖多少年,而各地响马之多,也都是地方官上下隐讳越滋蔓越多,却没有一个地方大吏,敢于禀请大军剿匪清乡这时候,江南省安庆知府楚明伦,是个干吏,他一到访出本府地界,也是盗匪出没,杀人越货,愍不畏死。因县讳盗,防营通匪,闹得地方很不安,甚至在安庆府城厢就发生了白昼放明火,劫当铺,刃伤事主的大案。更有妖蜻蜓奸掠良家妇女。这楚明伦太守一到任,却毫不姑息,檄调防营,拨派干捕,把当地大盗独眼龙小杜三的巢穴了,但只捉住几个胁从副贼,救出几个肉票,主名大盗独小杜三和妖贼玉蜻蜓竟没有捉着,小杜三的姘妇白唐氏,已经落网,可是不知怎么一模糊,起解时又被她逃跑了,别一个匪窟女票顶了缸。
这件事很离奇,后来据人传说,乃是当地防营,按月都拿着小杜三的供奉,遇上事总得有点照应。所以防营刚一奉檄清乡,立刻有人把消息透给杜三爷了。杜三爷是人物,不得不躲一躲,结果本帮积匪一个也没拿着,只留下看票的乡下汉子,给杜三爷打了脱案,还有一位二寨主。和小杜三起过争执的,此次可就失脚了。
独眼龙小杜三,从此在江南站不住脚了,他若再闹,便对不起防营的朋友。小杜三率领党羽,连同玉蜻蜓桑林武,星夜迁场,由江南来到湖南。
防营泄漏盗案的事,瞒不过精明强干的楚明伦太守。无奈防营的统兵大员,乃是旗人,楚太守碰不过他。楚太守无可奈何,一面把本案上详,一面拨派干捕,签下海捕公文,跟踪追缉逃犯,无论如何,也得把独眼龙小杜三、人妖玉蜻蜓抓获归案。
楚太守派出去的捕快,一个叫神眼耿永廉,一个外号叫石敢当的石守仁,此外还有两三个眼线。独眼龙玉蜻蜓率伙盗往湖南跑,耿永廉、石守仁率伙伴,改妆在后面紧盯,一直盯到洞庭湖佝佝张六活动的范围内。独眼龙赖绿林同道的引见,竟和佝佝张六换了帖,两帮订盟互相照应。
那安庆府的捕快神眼耿永廉,泰山石敢当,带人潜入洞庭湖,稍为一捞摸,知道佝佝张六的势力太大。要从佝佝张六掩护下,捕捉小杜三,实非容易,他们是干练的捕役,做事不肯鲁莽,先把各方面有势力的人物都打听明白,知道岳阳名捕范瞎子,在湘湖很吃得开,叫得响。可是范瞎子由打去年,就两只眼全看不见了,现在是他的徒弟旗人桂宝山当差。耿永廉、石守仁,遂人上托人,带重礼,登门拜见范瞎子,一口一个师叔叫着,只说是来瞧瞧,并不说破来意。
范瞎子翻着眼珠子,用手摸那些礼物,哈哈一笑,盘问耿石的来意,“可是冲着小杜三和玉蜻蜓来的吗?”
耿永廉、石守仁不敢装傻,只是作揖打躬。范瞎子再三推翻不掉,遂替石耿二人画计,派一个徒弟,找到佝佝张六朋友梁先生家,送了一份礼,要求佝佝张六,赏脸见一见有事当面请教。
这梁先生真是个冬烘老夫子,本来他不该答应的事,然答应了。他只是贪图便宜,由捕快们出钱,沽酒买肉,一天夜晚,在书塾和张六见面。
捕快和剧盗天生仇敌,焉能在筵席相会。梁先生对佝六说,有两位江湖人物,钦慕六爷,要和六爷谈谈。张六微一笑,答应了。
这天夜晚,天色漆黑,梁先生和耿永廉,石守仁摆好筵,静等张六莅临。范瞎子师徒是撮合人,自然也在场。到二更以后,几个人候得倦眠难睁,那佝佝张六仍然未到永廉、石守仁,有点不放心。不时到门口探头,或者窥望。惟有范瞎子,翻着一对白眼,坚坐不动,只和梁先生闲几个人紧坐在书桌旁,转瞬到三更天了。耿永廉忍问:“张六爷到底怎么说的?没说明什么时候来吗?”这话梁先生说的,梁先生早急得抓耳挠腮,比耿石二人还着急着脸说:“他只说今晚必到,没有说准在什么时候到,不说一句算一句,从来不失约的。”
刚这么答应了,耗过一会,还是没有来。石守仁也不问梁先生:“到底六爷答应的时候,看样子是勉强,还是乐意正在捣鬼,忽然听见外面驴鸣和铜铃响声,人们哄然来道:“大概是六爷到了!”有好几个人沉不住气,打算去。石守仁也跟着要出去,被耿永廉拦住,只要他在屋中这时候铜铃声和蹄声越来越近,好像奔村庄走来。可又不前来,似乎围着村子来回打圈。梁先生说:“这一定是六他忙出书塾迎上去,摸黑叫了几声。果然发现村口有一人骑着牲口。梁先生又叫了一声:“六爷!”那人影哼了一声佛冲梁先生直点首。梁先生立刻凑上去。就在这工夫,塾坐的范瞎子忽然发了话,说道:“张六爷到了。”众人全来,要追踪梁先生往外迎接出去,范瞎子笑道:“你们干什么?
六爷已经进来了!”用手一指内间。
内间屋漆黑无灯,却立刻听见一声痰嗽,门帘一动,钻进来的全身黑衣服的佝佝张六。向众人一抱拳,满面春风道:“诸位久等了!”向门口站着的人说:“你们谁费心,快把梁先生请回来罢。”然后向范瞎子抱拳道:“范爷,今天光顾,我很高兴。”又冲耿石二捕快举手道:“二位很辛苦了!”然后,向众人让座,他自己毫不客气,坐在上首第二位了,把第一位让给范瞎子。
范瞎子师徒也满面春风的招待,只有耿石二人免不了要留神打量这名震江湖的大盗。只见这大盗五短身材,一身黑衣,趁着一张黑脸,二目迷离,睫毛很长,一点也不显得威风强悍。当下周旋逊座,众人都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令人未免诧异,直向内间探头。张六大笑道:“里面没的有什么,你们还是去一个人,把梁先生叫回来罢。”
说时,梁先生已然走回来了,脸上很露不安。梁先生看见张六已到,张嘴要问,又咽回去了。张六笑道:“梁先生给我们引见引见罢!”于是梁先生按名介绍了,大家落座。耿石二捕把盏敬酒,宾主连尽三杯,该着说话了。佝佝张六拿眼打量范瞎子师徒和耿石二捕,静听他们的说辞,神色上是毫无惧色,也无傲容。耿石二捕要等范瞎子先发话,范瞎子翻着白眼睛,一杯一杯的喝酒,好像不打算开头炮。耿石二捕忍不住了,暗向范瞎子的徒弟桂宝山笑着点头。
这样耗过一会儿,宾主全不先开口,耿石二捕可就急出汗来了,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打算揭开这窘境。耿永廉干咳了一声,亲自给范瞎子斟上一杯酒,低声道:“师叔你把今天这个约会,对六爷说了吧。”石守仁也是眼看着佝佝张六,面冲着范瞎子,赔笑说道:“我们久慕六爷的威名,是江湖上一条好汉,我们早想拜访,不幸我们吃着这六扇门的饭,不敢贸然前来。现在多亏我们范师叔给出头引见,我们今天得瞻虎威真是三生有幸的了。我们还有小小一点意思,……”说到这不敢径说下去,便叫道:“我说范师叔,你老别不言语,把我们那点小意思,对六爷讲讲罢。”
耿石二捕明点出来了。
范瞎子这个老奸巨猾,脸皮连红也不红,笑说道:“耿你心急什吗?什么事能瞒得过张六爷,何用你说,又何说!”白眼一翻,面冲张六道:“六爷别笑话,他们年轻人心急,肚子里一点事也装不住。他们可不知道,六爷是何明之人,难道就不猜猜你们的来意,会贸然赏脸见你们吗说是不是,六爷?”
佝佝张六微微一笑,说道:“二位老爷刚一到这里来就知道信了。我也知道二位不是冲我来的,你们紧缀着独和玉蜻蜓来的。你们这回邀我来,可是要教我做个引线,们见见独眼龙吗?”
耿永廉道:“哦,这个,是的。六爷明鉴……”底下很不好开口,范瞎子翻了翻白眼,不肯帮一句话。耿石二都红头涨脸,不肯也不敢说出;要六爷让个面,容他们动办独眼龙。
可是佝佝张六,看外表那么萎靡不扬,说出话来非亮。耿永廉方在嗫嚅,张六便痛快的说了:“二位来意我白,今天的聚会,我也知道是为什么设的。索性我们打开说亮话,独眼龙小杜三投奔我来,就是看得起我,我却不了他。既然彼此都是朋友,又有范爷出头,我们可以这么我先叫他躲开这里。……”
说到这里,范瞎子把脸一沉道:“六爷!”
佝佝张六不答,接着往下说:“若是躲的法子不好,有一法,我可以点明他,教他自己定规某天某日,在某地跟耿石二位见面。我决不帮偏手,范爷也不要惊动本地面教他们安庆府来的朋友,跟杜桑直接答话;冤有头,债有自了自事,范爷你看怎样?”
范瞎子没回答,耿石二人全都面呈难色,立刻凑到瞎子面前,低声嘀咕了一阵。范瞎子只是摇头,最后才有允意。于是耿石二人归座,范瞎子对张六提出一种办法,请张六婉商小杜三和玉蜻蜓,能不能跟去圆案。如果肯去,可叫耿石二人保险他们绝无性命之忧。佝佝张六听了,也不拒绝,只说:“这话我不好讲,我只能引见小杜三和耿石二位会面,究竟该怎样交代公事,顾全面子,可以任听他们两方当面对讲。”又道:“范爷,我觉得这么办,你我面子上都好看。你和我一样,全算是地主,有的地方不能做得太死了。”停了一停,又重复一句:“就这样,我们改日再见罢。”佝佝张六打了一个懒腰,就要往外走,耿石二捕心中着忙,急急站起来叫了一声:“六爷!”身子一横,把路一挡。
佝佝张六已走到书塾门口,见状一张目,双眸灼灼放光,低声道:“怎么着,你二位不教我走吗?”
耿永廉、石守仁不由往后一退,佝佝张六傲然走出去了。
众人一齐往外送,来到村口,范瞎子站住叫道:“六爷慢走,我范瞎子跟你说几句话。”
佝佝张六止步道:“你说罢。”
范瞎子笑道:“我要跟六爷咬咬耳朵。”
两个人在黑影中,低声讲了几句,只听张六说:“好吧,范爷的面子,我总得顾。”遂一撮口唇,吱的响了一声。不大工夫,从荒林中奔来几个人影,内中一人牵着一头小黑驴,张六飞身上驴,一抱拳道:“再见!”范瞎子忙道:“我静听六爷的信!”张六道:“好罢!”立刻驱驴如飞,投入荒郊不见了。
耿石二捕吃了一惊,原来佝佝张六并不是匹马单身,前来践约,他在书塾周围下着许多埋伏呢。
直等到张六去远,范瞎子师徒这才把耿石二捕叫进书塾,辞别了梁先生,又道了谢,一齐回转下榻处。
耿石二捕问范瞎子,和张六秘谈的结果怎样。范瞎子笑道:“你明天听信罢。”
耿永廉、石守仁很觉为难,范瞎子站起来,要回家。子的徒弟桂宝山悄悄告诉二捕:“我们师傅既然说了,你好罢。他说明天听信,明天一准有信。”
当晚大家出离书塾,全散了。直到次日傍晚,范瞎子打发桂宝山来送信,说是佝佝张六答应明天上午,在堤带,邀独眼龙和二捕会面,叫二捕务必如期前往。至于三会面之后,有什么结果,那就看耿石二捕应付的是否得法这是范瞎子的场面的话,桂宝山秘密告诉二捕,这一凶难测,教二人小心预备,不要吃了暗亏。二捕听罢,忙手下人,各各秘带兵刃,暗中布置,表面由耿石二捕空会,实在已经调动了二十多个硬手。
约定的时候是在上午辰牌,众捕盗却于三更后,便分人,化妆溜到堤东,大都是装成乡下耕地人的模样,也有鸟放青的。二十多个人散布开了,约下互相关照的暗号,善说不行,可以试着动武。
耿永廉、石守仁耗到五更,方才来到堤东。指定的地是在一带荒林坟园附近。二捕直等到天色大亮,细看这地荒凉,几乎没有行人。二捕绕林查勘了一遍,只发现自己伏,没寻见半个眼生的人,耿石二人又走到路边等候,直辰牌以后,还不见佝佝张六和独眼龙出面,两个人又不禁起来,互相观望着说:“张六是个人物,不会说了不算吧。人正自捣鬼,忽听林后坟园发出一声呼哨,突然从坟园中三个人来,全很面生,一直走到耿石二捕面前,拱手说“二位早来了,我们三人奉张六爷之命,恭请二位和二位友到坟园那边谈谈。”
耿石二捕不禁诧然,两个人一到堤东,就曾亲到荒林里外,加细查勘过,竟没有看出坟园中有埋伏。耿永廉望守仁,石守仁皱眉不语,说实在的,两个人都有点害怕,是这三个人,话语很客气,神气很骄悍,六只眼盯着耿捕,脸上带出考较二捕的胆量的意思。见二捕沉默不语,又催道:“张六爷教我们告诉二位,一切请放心,可以把你们的朋友一块引了去,凡事自有六爷主张,二位千万不要多疑。”
耿永廉知道这话越说得客气,越有吓唬人的意思。耿永廉也是说得出的硬汉,就一拉石守仁说:“石伙计,六爷邀咱们,咱们走罢。”二捕暗中带来的人,既被三盗点破,也就不必隐瞒,由石守仁吹胡哨,都唤出来,暗留下四个人在后巡风。其余不到二十个人做一块,跟着三盗往前面走。耿永廉向三盗说场面话,问张六和独眼龙、玉蜻蜓现在何处。三盗一指北方说:“就在前面。”石守仁笑道:“其实六爷和独眼龙就在此地见面,也没有什么,何必又挪地方?”三盗笑道:“前边宽绰,这是独眼龙的意思,他怕你们几位不识相,勾引一大批人来,没的给六爷面子上不好看。”
说着引领众捕役,往北投荒,绕湖堤又走出六七里地,来到另一座大坟园站住。耿永廉看这坟园,四面丛林茂草,地势幽僻,四界立着石碣,上写“吴氏祖茔”。三盗刚引众人,进了丛林小径,便发现树后埋伏着两个农人。彼此一打招呼,穿林深入,直抵坟园前面的“阳宅”。喊了一声,立刻出来七八条大汉,远远叫道:“老乔,你把安庆府的上差接来没有?”三盗答道:“接来了。”
这些壮汉全是短打扮,一直迎出来,把耿石二捕打量一个够,然后往阳宅里面让。耿石二捕到此不无惴惴怀着戒心,这些壮汉虽然没拿着兵刃,可是自己仍然有入虎穴的感觉。耿永廉一面走,一面给自己人递眼色,又向众壮汉拱手,请教姓名。壮汉们都笑着不回答,都说他们是张六爷的朋友,给你们双方做见证来的,请不要多虑。石守仁也问:“六爷现在哪里?”回答说:“六爷早来了,诸位请进来罢。”
众壮汉把耿石二捕和带来的下手,一共二十来人,全让到阳宅。只有年轻的四个捕快落后,藏在坟园外面。
这吴家坟地,乃是昔年朝中大官的祖茔,前面有祠堂,有阳宅,那阳宅足有七八间之多,专备后裔女眷上坟落脚之用。
现在荒废了,被当地的土豪借为聚赌之所,现在由佝佝张向吴家看坟人借来做会场用。张六的部下把众捕役让到阳面,里面陈设全无,只临时摆着几条长凳,两张方桌,又两大壶茶,摆了几十个粗碗,这就算聚会的场所了。
众壮汉殷勤招待,耿石二捕交待了一番话,便请张六杜三爷出来见面。壮汉笑道:“各位稍候,他二位这就到。当下耿石二捕在阳宅中坐候,耳听外面人去人来,仿越聚越多,两人不禁有点提心吊胆。他的手下更是发毛,住要探头往外看。旁边相陪的壮汉,只微笑看着,露出看的意思,如此耗过了半个时辰,才听见外面一阵喧哗道:爷、三爷来了。”跟着听见群盗迎接出去的声音,耿石二然也站起来,随同众人迎出阳宅。
果然,由打坟园外面,来了七八个。内中有三个人骑口,为头是佝佝张六,骑着黑驴,后面是一男一女,也骑驴。耿石二捕忙凝神打量这后面的两人,男的头戴大草帽身白裤褂,女的打包头,纤足粉面,穿一身蓝衣裳。俱都长条形包裹,内中显见是兵刃了。
男女三人来到坟场,立刻下驴。同时又听见一片铜铃那岳阳名捕范瞎子,也同着徒弟桂宝山,骑牲口赶到。耿捕到此方才一块石头落地,觉得范瞎子一来,无形中多了保障。
当下,三方相会,互相逊让着,进了阳宅。落座献后,佝佝张六往当中一站,首先发话。手指范瞎子师徒,石二捕,向那一男一女介绍,说这耿爷就是范爷的师侄。一女笑着说:“久仰久仰!”跟手张六又引见这一男一女,男子说:“这位就是独眼龙杜三爷。”这个独眼龙杜三,年十多岁,其实并不是一只眼,不过是右眼有毛病,两眼一小罢了,说实了,应该叫鸳鸯眼才对。张六引见了,范瞎刻拱手道:“杜三爷的大名,我是晓得的。今天我们却会。”耿石二捕就说:“我们弟兄和杜三爷是早就会过面的彼此点头一笑,就算“对盘”了。
佝佝张六又引见那个蓝衣女子,却说道:“这一位乃是玉蜻蜓雄娘子桑舵主,大概范爷和耿爷、石爷都没见过罢。”
范瞎子也站起来拱拱手道,“我和桑舵主久已慕名,今天更是幸会。”耿石二捕虽是原办,全不知道这玉蜻蜓的来历,更没对过面,因此只好说:“幸会,幸会!久仰,久仰!”忍不住侧目打量这个玉蜻蜓桑舵主。
这玉蜻蜓雄娘子桑舵主,长身玉立,细腰纤足,两只水灵灵的大眼,顾盼动人,修眉粉面,玉貌亭亭,手臂尤其洁白,一到阳宅她便坐下来,一声不响,只打量群捕和范瞎子的举动。耿永廉也是久在六扇门混饭的人了,偷看这桑舵主好久,竟不知她是女子还是男子女妆。他睁着疑惑的眼,转看同伴石守仁,石守仁也是十分诧异,不敢断定这玉蜻蜓的身份,二捕暗想,这个桑舵主,莫非真不是女子吗?莫非真就是那个人妖吗?但决不是小杜三的姘妇,小杜三的姘妇,二捕是早就认识的,而且她也不会武功。这个玉蜻蜓,却分明看出是有本领的人了。
三方引见之后,道罢了寒暄,彼此凝目相对。那佝佝张六首先向范瞎子说:“范爷前日嘱咐我的话,我已经对杜三爷说了。多承三爷看得起我,立刻答应前来践约。现在我这牵线的差事是做过了,就请耿石二位和杜三爷你们面谈罢。”说罢,坐下来,看着耿石二捕,面含谲笑。耿永廉、石守仁忙向范瞎子说:“师叔,我们的难处,决瞒不了道里的朋友,我们大远的来到贵宝地,我敢说决不是来办案。我们只是恳求我们范师叔,转求张六爷,把我们的难处,转达杜三爷。请杜三爷看在面子上,转求桑舵主,给我们想个交官差的法子。但凡我们回去有交待,我们就深感六爷、三爷的盛情了,别的意思,我敢起誓,我们决不敢,也不肯冒犯各位的。”
耿永廉这样表白,小杜三和玉蜻蜓一齐面露鄙夷,佝佝张六站起来抗声道:“你们什么话也不必说了,我都替你们转达过了。杜三爷也晓得各位为难,不好交差。不过杜三爷就们各位几句话,便教他的好朋友桑舵主,跟了你们去打官他面子上也不好看。他的意思,是要请你们几位,多少指手,教他见识见识,不问输赢,交待完了,他和桑舵主就跟诸位去到案……”
耿永廉变色道:“杜三爷的意思,是要我们弟兄献拙吗张六笑道:“比武乃是俗套子,杜三爷并不是那个意刚才他对我说,冲着范瞎子的情面,他情愿让一步,他和蜓几位就在这座坟园住下,定在今晚或明晚,诸你们几位探园。只要你们几位能够打得进去,又能闯得出来,他们兵刃一放,拍胸脯跟你们几位回安庆府投案。若是这两夜们攻不进去,或者攻进去,便闯不出来,杜三爷可就不客准于第三天夜里,离开此地,另投他处。他这是给范爷留他的打算是这样,定而不可移,就听诸位几句话了。”
耿石二捕听罢一愣,独眼龙杜三发话道:“我这是冲六爷和范爷的情面,特为摆出这两条道,二位若是不以为那么,就在此刻,赏光赐教也可以。”
二捕快打量对手,恨不得现在就上前动手,却又怕张六横来干预。石守仁冷笑一声,问张六道:“六爷可听见杜三爷要我们现在就献丑,我们可是碍着你的面子,你么样?”
佝佝张六仰天大笑,刚要发话,范瞎子立刻一翻白眼抢先答道:“我们全冲着六爷,既然杜三爷答应今明晚,坟园赐教,我一定教他们竭力奉陪。不过我只要张六爷话,今明晚这两场事,六爷是在旁作证,还是下场帮忙?”
张六笑道:“帮拳或作证,事不在我,我只冲范爷说爷你是帮拳呢,还是旁观呢?”
范瞎子冷笑道:“张六爷如果肯袖手旁观,我范瞎子闭着眼旁观。六爷要是为朋友拔闯,我瞎子也说不上不算张六哈哈大笑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范瞎子也哈哈大笑道:“好,我们一言为定。”转脸来,向耿石二捕说:“你们听明白了吗?还不过来,谢过六爷三爷?”
耿永廉、石守仁连忙站起来,向张六杜三作揖。然后范瞎子也一抱拳,冲玉蜻蜓桑林武说:“桑舵主,也请你今明晚这里候着吧,我一定教他们请教来!”玉蜻蜓雄娘子桑林武始终未说话,到此忽然振开银铃似的喉咙,皱眉说:“这位范君我不认识,我只冲耿石二位说。我们是晚上见吧,你们不必再缀我了,今明晚我们好好的把这事交待了就是。”说着,三方面全都站起来,行礼话别,约定当晚或明晚,在坟园相会。
范瞎子、桂宝山师徒,邀着耿石二捕及手下人,先行出离坟园。佝佝张六和独眼龙小杜三、玉蜻蜓雄娘子,率部下数人,送出坟园,便不送了。可是他们也不走,竟扫数重返坟园。耿永廉、石守仁的手下人,禁不住要回头看,竟被范瞎子觉出来,低喝道:“你们不要回头,快跟我走。”
当下,群捕回转下处,耿、石二人十分着急,打算请范瞎子一同进城,到湘阴县县衙,投文请兵。范瞎子道:“你这主意很糟,你们大概不晓得张六手下的人数,就把防营全调来,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就算能把他们打跑,可也捉不住小杜三和玉蜻蜓。”
耿永廉皱眉道:“可是就凭我们弟兄,晚上到坟园践约,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我们弟兄没有过人的本领,真要去践约,简直是送死。师叔你不给我们想一个十全必胜的办法吗?”
范瞎子很不高兴的笑了一声,说道:“你们要是只想拿小杜三、玉蜻蜓归案,今明晚上,我一定替你们想法子。只要不惹佝佝张六,我想我可以把事全担起来。”
耿、石二捕转忧为喜道:“师叔要肯出头,我们还不放心么,可是,你老打算怎么办?是不是已替我们暗中邀好帮手了?”
范瞎子不耐烦的说:“你就不用嘀咕了,你和你的帮手,趁着时候还早,赶快睡觉养神去罢。今天晚上,你们好好的卖一回气力。”立刻的催他们吃饭,睡觉,别的事不教他们管转瞬到了晚晌,耿永廉、石守仁把一应兵刃都备好,由得坐立不宁,和手下人这个商量商量,和那个计议计议瞎子听见后,发怒道:“你们不用这么蝎蝎螫螫,等到二更我瞎子亲身带你们去赴约。”耿、石脸一红,不再言语了。
天色渐黑,范瞎子缓缓立起来,命门徒帮他打扮。这也换了一身短打扮,带一柄铁尺,一袋暗器,叫大弟子桂给自己带路。到二更刚过,范瞎子说:“走!”
弟子桂宝山也是一身短打,手拿着铁尺,身带绳索,瞎子前面一站。范瞎子便左手扶着桂宝山的左肩,右手尺,当先走下去。双目虽然失明,可是桂宝山在前头展开术飞跑,范瞎子扶着弟子的肩头,也照样的飞跑,脚下很和明眼一样,耿永廉、石守仁,依照范瞎子的话,只把手挑出六个强干的,紧跟瞎子往北走。由下处到约定的地点过十几里,不大工夫便赶到了。范瞎子走到分际,喝命止仰起脸来,当空似听似嗅。半晌说,“大概没埋伏,我们蹚罢。”
约定的坟园相隔渐近,似乎就在面前不远。范瞎子命散开了,俯腰蛇行而进。走出一段路,坟园大门已在面前瞎子命桂宝山拢目光往前瞭望。瞭望了一会儿,范瞎子“门口有人没有?”回答说:“没有。”又问:“外面有埋有?”回答说:“也没有。”范瞎子便命桂宝山领着他,又命石二捕跟着他,绕着坟园往坟园徐蹭。
相隔愈近,桂宝山依着瞎子的指示,教大家各择树岗,作为自己隐形之处。择定,催大家卧下。然后桂宝山耿、石二捕,分别爬上两棵大树,由高处下望坟园内外,子就立在树下。耿、石二捕竭尽目力,只望见坟园内外漆光,似乎并没有人影出没。
如此耗过一顿饭的工夫,大概时候已到三更了。忽然坟园偏西,洞庭湖边,陡然起了一声轻啸。别人都没听出只有耿永廉和范瞎子听到了。耿永廉忙寻声望去,范瞎子在树下也促桂宝山寻声察看。跟着轻啸过处,紧北面也似乎浮起了另一种啸声,跟着啸声,又发现湖边似有人影。
当下啸声连起三次,范瞎子道:“到了!”教大家留神。也就是转瞬之间,湖边人影直往这边奔来,暗加计算,约有四五个人。耿永廉忙低唤石守仁:“点子大概来了,你快叫咱们伙计预备迎上去罢。”石守仁刚要下树,范瞎子喝道:“别动!这不是点子,这是找寻点子来的别人。”又道:“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切你们要听我的招呼。”
就在这悄悄嘱告的时候,北面也发现人影,大约也有三四个人,如飞的驰来。两边人影奔凑渐近,低发胡哨,合到一处,似乎谈了几句话,一齐绕奔坟园后面去了。
这拨黑影刚走,范瞎子似已听出暗号,立即催促众捕快,跟踪快上,却不奔园后,一直的投向坟园正门,叩门求进。依然是桂宝山在前,范瞎子在后,斜对门大声喝叫得一句:“张六爷,践约的人来了!”叫罢一闪身,催耿、石二捕刚刚上前,突然从门缝黑影中,发出一阵暗器雨。桂宝山带着范瞎子往左一跳,挥铁尺乱打,居然没受伤。耿、石二捕也是一面闪躲,一面招架,把暗器搪开了。
于是,耿永廉、石守仁,率六个精强的帮手,大声报名,奋力往园门闯。暗器雨过去,黑影中跳出四五个大汉,手持利刃,堵门叫道:“来的可是耿、石二位吗?”耿永廉、石守仁抢到门口,大声答道:“君子人言而有信,正是我二人前来践约。”大汉又问:“范爷没有来吗?”范瞎子在门外左厢应声道:“我瞎子倒是来了,却不是当事人,乃是做证人来的,我决不动手。”
大汉笑道:“范爷够朋友,耿、石二位你请上来吧?”四五个大汉一摆兵刃,拦门不教人进来。耿永廉、石守仁立刻并肩硬上,挥铁尺便攻。双方登时打起来。那六个捕盗助手,也各抡兵刃,伏伺两旁,相助夺门。黑影中打得很凶。耿、石二捕咬牙切齿要卖一手,只十来个回合,当门五个大汉便拦了。地方既窄,动手犯挤,五个人反不如耿、石二捕得手永廉对准面前敌人,猛往前一冲,面前敌人似乎受了伤,往后一退。石守仁也认准一敌,欺身硬扑,这敌人也不禁一闪,耿、石二捕立刻很快的往前一跳,竟攻入了坟园大栅五个大汉已散复集,尚欲合力把二捕挤退。这时坟园有一人大笑道:“耿、石二位很够朋友,弟兄们往后撤,让身。”又叫道:“范爷快把耿、石二位陪进来,我们这里恭候了这话一出口,五个大汉齐退,同时坟园中一声暗号,的火把灯笼齐明,有十五六个壮汉一手持火把,一手持刀坟园甬路两旁列队守候。甬路当中站定一人,原来就是地佝佝张六。
于是阻门一战,就此结束。耿、石二捕和六个助手,范瞎子师徒,全被张六让进坟园。
耿、石二捕严密戒备着,被佝佝张六带到坟园阳宅后场中。广场中本无灯火,却等到主客到达之时,张六捏口了一声呼哨,那十六个持火把的壮士,立刻从甬路移到广那独眼龙小杜三,和玉蜻蜓雄娘子桑林武,也从坟头后面着十几个伙盗,各抱刀剑,昂然迎出来。
耿、石二捕一看这阵仗,知道众盗这边人多势大,自力太少。范瞎子虽说暗邀的助手已到,看这局面,也须自打得差不多,帮手才肯出头。这样一盘算,耿永廉和石守肩而立,急忙向对方递话,自然是先客气几句,随后便要六,转告杜、桑二盗:“我们情愿单打独斗,领教各位的武却不打算仗势欺人,率众群殴。”
佝佝张六还未及发话,那独眼龙小杜三,睁着一对眼,冷笑道:“耿朋友,你就是有本领,赶快施展。别看人多,决不会欺你人少,硬来群殴的。可是你也不要明面武,暗中调动官军,来截剿我们。”耿石二捕急忙声辩,佝张六和范瞎子拦住双方,一齐答道:“我们两人给你们证。谁也不许挟众欺敌,谁也不会私设埋伏,暗算对方的。”
又说道:“话已讲明,请你几位各挟所学,‘以武会友’好了。”
独眼龙小杜三厉声说了一个“好”,跳过来,抡刀单挑耿永廉。耿永廉连忙一摆铁尺,就要迎敌。张六忙道:“等一等!”遂与范瞎子,把群捕让到左首,把伙盗让到右首,四面由张六的部下,督同十六个壮汉,高举着灯笼火把,圈出一个决斗场。然后说:“杜爷,耿爷,二位全是朋友,你们就是斗,也不要忘了江湖义气。”
捕快耿永廉,巨盗独眼龙齐说道:“对,对,我们先谢谢二位。”这才各提兵刃,客客气气,走下场子。在火把和风灯交辉之下,两人对立着抱定兵器,互相拱手,说得一个“请”
字,这才打起来。
独眼龙杜三,力猛刀沉,尽抢先招。刚一对手,他便抡钩刀,照耿永廉“泰山压顶”当头劈来。耿永廉也是个有名的捕快,手底下并不劣。见敌人刀挟劲风砍到,不慌不忙,等到刀临头顶,他这才一闪身,左腿往外一跨,右手铁尺一抡,却不击敌,竟照独眼龙的钩刀刀背猛砸下去。独眼龙赶紧收刀,微退半步,就势发招,照敌人右臂斩去。耿永廉把铁尺一收一架,杜三刀锋一转,却又奔下三路钩来。耿永廉侧转半身,左手一指,右手铁尺照杜三右腕直砍。独眼龙急忙也一闪,叫道:“好哇,全是进手的招数啊!”把钩刀一紧,也采取进手招,照耿永廉左一刀,右一刀,劈个不住。耿永廉抡铁尺,攻守兼施,一连斗过二十余招,独眼龙杜三不觉发怒。想自己也是一方盗魁,现在遇上区区一个捕快,竟战不败他,岂不被佝佝张六耻笑。于是他大喝了一声,陡然改换刀法,钩,砍,抹,刺,挥动如风,一口刀变成一团青光,竟把耿永廉圈住。
这耿永廉虽是名捕,也颇有些武功,无奈独眼龙是强盗,强盗行凶是要拼命的。耿永廉是捕快,捕快一贯的作风,是要活擒要犯归案。因此杜三刀刀皆是毒招狠招,耿永廉却不能拿拼命的招数来狠斗。这一来就要吃亏了,当时被杜三抓住弱点,一味硬拼狠扑,斗过三四十个照面,耿永廉已被牵制守无攻。忽然间,独眼龙假装目力不济,故意卖了一个破耿永廉急忙乘虚进攻,横匾铁尺,照敌人一拍,以为这一把巨贼拍倒。却不料独眼龙乃是挟诈弄诡,容得铁尺递进倏然一伏腰,连人带刀猛进,钩刀竟奔耿永廉软肋扎去。廉要退,已来不及,忙收铁尺招架。只听当的一声,火迸,独眼龙猛然收刀一劈,用十二分力,竟把耿永廉的铁飞。而且一招得势,毫不容情,第二刀斜切藕,照耿永廉削来。耿永廉慌忙伏腰外窜,被杜三赶上前,腾地一腿,大胯。耿永廉哼哧一声,斜身栽倒。独眼龙大喜大叫,赶步,举刀就杀。陡然听得耳旁喝道:“且慢!”捕快石守仁抱上来,叶底偷桃,用铁尺一架口中说道:“杜爷好俊刀我来请教。”托梁换柱,架住敌刀,把耿永廉救了。
群盗大欢,群捕大骇。耿永廉惭然立起,垂头退下。仁横铁尺上前,和独眼龙就要对招。那一旁恼了玉蜻蜓武,锐声说:“讲明一个对一个,不要车轮战,喂!姓石我来和你打!”如一阵轻风,扑到石守仁面前,催独眼龙去。独眼龙一笑收刀,说:“耿爷多指教,多承让。”跳到来了。
这玉蜻蜓桑林武,抽二刃青锋剑,上前和石守仁动手守仁的武功并不比耿永廉强,却是玉蜻蜓的剑法比独眼龙高超得多,不但招数精熟,而且手法极快。这人妖桑林武是女妆,青绢包头,一身蓝色女夜行衣,紧腰巾,跨豹囊下依然莲足纤纤,和对手刚刚一对相,便娇叱一声:“看挥动利剑,嗖嗖嗖,一连三下,既狠又快。石守仁方在打人,一被猝击,慌忙招架。也就是走了五六个照面,这位完全陷在被动地步,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但然咬牙拼斗,不肯落败。在火把下,二人继续又斗了十合,石守仁越发不支。弄到末后,玉蜻蜓娇笑着,竟摆出鼠的架势来,挥动一片剑光,把石守仁圈住,就想要败退退不出来了。
这时候,旁观的耿永廉满脸是汗。十分着急,身在敌人圈内,结局简直不堪设想。用眼神叩问范瞎子,范瞎子翻着白眼,似乎并不着急,范瞎子的门徒桂宝山,却不住东张西望,也好像觉出不利来了。其余捕盗帮手更是惶恐。
场子内,玉蜻蜓越斗越勇,石守仁汗出如浆,简直支持不住。又斗了十几回合,玉蜻蜓忽然发出清脆的笑声道;“得了,姓石的,别不知进退了,躺下歇歇吧。”话才出口,剑又一变,石守仁眼看不得了……陡然间,石守仁往下一败,玉蜻蜓挺剑一追,猛听一惊叫,那石守仁跳一两丈以外,身子摇摇欲倒,那玉蜻蜓窜身追赶,突又跳回来,手按肩头,张皇高叫道:“谁施暗算?讲的一打一,你们怎么放冷箭……”说时,随手从肩头拔下小小一只甩箭。玉蜻蜓张目回望,寻找发箭之人。
却是捕快这一边,人人垂手旁观,分明没有放暗箭,玉蜻蜓不禁骂道:“哪个不要脸的东西,悄没声拿冷箭来射我?给我滚出来……”
佝佝张六,独眼龙杜三,也一齐张目四寻,开口痛骂。却不道骂声还未住,骤如狂风一般,从坟园后,越过了群盗所设的卡子如飞鸟似的,跳进来八九个夜行人物。
这八九个夜行人物,个个飞踪术高妙,个个提一口碧莹莹的宝剑,雁行而进,扑入决斗场。
为首的两人冲独眼龙和玉蜻蜓指了指,厉声喝道:“就是他,杀——”八九个人一齐动手,把杜三和桑林武包围起来。
独眼龙很惶骇,忙叫:“什么人?”来人不答,只挥利剑猛攻。
玉蜻蜓极恐怖,叫了一声:“不好!”要跑已经跑不开,登时被围。
佝佝张六也诧异,抱拳说:“诸位英雄是冲谁来的,请留名!”
那为首的两个夜行人傲然不答,反而抗声诘问:“谁?”
佝佝张六道:“在下是洞庭湖佝佝张六,你是……”
为首的人道:“哦,张朋友,没有你的事,我们乃是剑客,我们要找的是淫贼人妖玉蜻蜓桑林武,和他的无耻贱朋友。”又一个女子声口说道:“我们只要人妖的脑袋,的口供!”说到此,再不发话,剑光霍霍,往独眼龙、玉二人身上,猛烈环攻。
玉蜻蜓如同鼠遇猫,只想夺路逃跑,被嵩阳剑客横波杜若英攻得紧,唰的一剑,首先刺中肩胛。他狂叫一声,旁跳,被女侠夏澄光赶过来,抬腿踢倒。二女侠向耿、石叫道:“你们快捆。”耿石二捕急忙动手,玉蜻蜓被擒了。
独眼龙瞪着一大一小的眼睛,挥刀拼命,只十几招,阳剑客了因老尼和灵修道长,双剑盘住,很快的打去兵刃活活捉住。
其余独眼龙的同伙群盗,在外潜伏的十几个人,早被剑客刺死,就有残余,震于嵩阳的声威,也顿被一赶而散把个佝佝张六窘在那里,要斗斗不过,要走太丢人,而且走得脱。佝佝张六却是个人物,一看光景,情甘认输,把兵刃一丢,双臂一背说:“你们把我也捆上。”这时转过来范瞎子忙叫道:“这没有张六爷的事,六爷跟我们走吧。”人桂宝山,硬把张六拖走。
横波女侠恨极了男扮女装的玉蜻蜓桑林武,持剑向他孽徒张青禾的下落。玉蜻蜓抗颜扬言,“为江湖义气,我说,况且我也不晓得。”横波女侠大怒,收剑掏出匕首,瞎玉蜻蜓的一双妙目。了因老尼道:“姓桑的,你是要朋还是眼珠?”
玉蜻蜓至死也爱惜他的俊俏相貌,长叹一声道:“青我顾不得你了。”只得把张青禾现时隐匿之所如实供出。
嵩阳剑客向范瞎子道谢,这一番诱擒玉蜻蜓,全是瞎报的消息。因此范瞎子恳求嵩阳剑客,把大盗独眼龙和淫妖玉蜻蜓,交给他的师侄耿、石二捕解往官府完案,众剑能拒绝,慨然允诺,而且派两个剑客,押护犯人起解。然后他们嵩阳群侠立刻依照玉蜻蜓的口供,星夜动身,前往访拿那藏在长沙“海砂帮”的孽子叛徒张青禾。
张青禾终究逃不出嵩阳群侠的搜拿,末后遭擒,押到衡山祝融峰,开坛讯罪,乱刀分尸。他的惨死,就是他心性浮动,受不了淫朋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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