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宇踉踉跄跄站不稳,宫主和钟鄂木的喊话他听的清楚,“天旋剑法”是世人再熟悉不过的绝世神功,是宇文山庄镇庄绝学,只传嫡亲弟子,去年一场真假精钢剑风波让白天宇对宇文山庄的事情了解不少,此刻他虽然意志消沉,但心头仍然大为震惊。萧子仞剑上余威未了,再要出手,震怒中的宫主飞身出来,一掌拍向萧子仞,萧子仞也不闪躲,长剑横飞,划破夜空,剑气与宫主掌力相撞,毕竟宫主武功高强,萧子仞敌不过,剑气被破,掌力打在萧子仞身上,萧子仞身子飞起跌落在两丈开外,剑柄脱手,当啷落在旁边。白天宇喊着“仞儿”跑到萧子仞身边。他扶起萧子仞,萧子仞气息逆转,咳出一口鲜血。那一掌,要打在寻常人身上,早一招毙命。白天宇扶着萧子仞转脸失控怒喊:“她是你女儿!”宫主在他们一丈远处落定,剑眉倒竖,怒道:“你怎么会天旋剑法!”钟鄂木随后冲上来,道:“去年在湖州端午大会上那个蒙面人是谁?”萧子仞喉咙处似乎还有东西,张嘴却说不出话。钟鄂木对宫主说道:“去年去湖州抓白天宇,半路上杀出一个蒙面人阻拦,这个蒙面人所使的就是天旋剑法。”一时间疑云重重,萧子仞却仍说不出话,目光在白天宇和宫主之间游走。宫主上前一步,声色俱厉地问道:“宇文不胜是你什么人?”萧子仞这才费力的说道:“他是我师父。”此话一出,宫主、钟鄂木、白天宇所有人,所有人变了脸色。白天宇麻木地揽着萧子仞的身体,像失去知觉一样,和他倾心相恋的这个女子,不仅是叱诧江湖的栖霞山庄庄主女儿,竟然还是雄霸武林的宇文山庄弟子。宫主嗓子沙哑变声说道:“他竟然没死!”言语中饱含愤怒、惊讶和不满。迟疑片刻,宫主蹲下身抓着萧子仞双肩,摇晃着说道:“他怎么会是你师父?”白天宇奋力抢夺萧子仞的身体,怒道:“你放开她,她是你女儿!”宫主和白天宇相互争夺萧子仞,道:“是,我女儿怎么会在他手里,你告诉我,这些年,是他把你养大的吗?”萧子仞被两个人四只手争夺着,她拼命往白天宇身上靠,最后紧紧靠在白天宇怀里,气息微弱地说:“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不论她是谁的女儿谁的徒弟,她都是萧子仞。白天宇想到这,搂着她扶她起来,宫主起身说道:“你们两个人,一个也别想离开这里,死也要死在这!”从小到大萧子仞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师娘师哥师姐都顺着她,师父再严格,只要她好好练剑,师父就会高兴,十几年来,一直按着自己的意愿生活,现在却要把自己完全交到别人手中,她任性耿直,如何受得了。她伸手一张,运动内力,掉在地上的剑飞回她手里,她把剑横在两人面前,道:“既然这样,我和天宇总是一死,倒不如现在死的痛快!”宫主知道萧子仞已受了内伤,本想让她屈服,没想到她如此野性难训,宫主望着萧子仞透出视死如归精神的单纯稚嫩双眼,道:“我要看看,是你固执还是我固执。”宫主退后一步,无情地说:“钟大使,抓起来。”钟鄂木领命,从身旁宫女手中拿过长剑,说道:“姑娘,得罪了!”话音未落,钟鄂木强攻而来,萧子仞还是拉着白天宇不放,钟鄂木剑招凌厉狠辣,萧子仞却因为刚才被宫主一掌打伤,内力受损,气息紊乱,武功一下减了两三成,勉强能抵的住钟鄂木越来越强的剑招,但她知道,时间一长,终究不是钟鄂木对手,就算胜得了钟鄂木,也胜不过宫主,胜不过凌霄宫成百上千人,就像宫主说的,他们不可能出去,白天宇也放弃求生的念头,只有她,凭着一口不甘心的气顽抗到底。白天宇被动的夹在两个高手间,身体像狂风中的羽毛,不能自如控制,起初尚能站稳,随着萧子仞飞奔跳动,加上萧子仞体内气息翻滚,内力激荡,很快便力不从心,最后斗到激烈处,萧子仞手上力道稍微一松,白天宇被她厚重的内力弹开,飞开一丈远后落地,随即被一群宫女围上来抓住。萧子仞见白天宇被抓,喊一声“天宇哥哥”,钟鄂木越攻越紧,不留一丝余地,萧子仞无奈,使出天旋剑法全心应战。天旋剑法使将开来,银光纷飞,威力惊人,剑光闪到处,周围的人都受到波动。钟鄂木在湖州端午大会上领略过蒙面人的天旋剑法,那时已暗暗惊叹天旋剑法高深厉害,眼前萧子仞小小年纪,竟不输于蒙面人的武功修为。宫主站在边上仔细观察萧子仞的一招一式,是天旋剑法不错,她小小年纪,竟可以和钟鄂木打的不相上下,她也看得出,天旋剑法虽然厉害,但萧子仞习惯性的留有余地,没有使出十分功夫,似乎没有太多实战经验。她的女儿,为何竟成为宇文不胜的入室徒弟,萧子仞明明姓“萧”,宇文不胜不会不知道她就是萧霁的女儿,为何还收留她还传授她天旋剑法。萧子仞又是如何到了宇文不胜手里的,当年她又是怎么失踪的?一定要问个清楚,这些谜困惑自己十几年,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见钟鄂木、萧子仞斗个不休,宫主来到白天宇身边,白天宇已被多名手下制服,宫主抽一把宫女携带的佩剑,指在白天宇胸前,大声道:“住手,否则我杀了他。”萧子仞听的很清楚,分心去看白天宇,见白天宇被威胁,心里一慌,钟鄂木看准破绽,一剑削断萧子仞的剑。萧子仞剑被砍断,这对拿剑之人来说简直奇耻大辱,各种悲伤情绪蜂拥而至,体内内力激荡,又吐出一口鲜血。白天宇见萧子仞受伤的情状,心中有如蚂蚁蚀骨般疼痛,他感到血脉喷张,仰天长吼一声,道:“都是亲生女儿,为什么厚此薄彼,有一天她像若姑娘一样变成不能行不能言的木头人,凡事听你安排你就开心了吗,你为何想把她变成你的傀儡,把她变成另一个若姑娘,天底下,没有比你再自私的母亲。”宫主听到这一番话,突然愣住了。萧子仞吐血之后,身体摇摇晃晃,终于站不住脚倒下了。火光下他脸色苍白,脸上溅着暗红的血珠,眼睛半睁着,透出将死之人呆滞清冷的目光。宫主看着萧子仞躺在地上,她心神恍惚一下,迈步走向萧子仞。萧子仞费力喘息,气息有出无进,仿佛随时要断气一样。宫主眼中泪光闪闪,她扔了剑,低头看萧子仞,一言不发。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女子朗声说道:“放他们走。”谁在说话,众人左顾右盼寻找声音,只听见钟鄂木又惊又怒地喊道:“软玉!”是软玉的声音,她在哪里,白天宇和所有宫女循着钟鄂木的目光看向尸王府门口处,只见停落在门口的凤辇上的蒙布已被扯落,凤辇四面通风,上边坐着一个女子,这女子就是软玉,软玉怀中还抱着一个人,是若姑娘,若姑娘脖颈前横着一把匕首!钟鄂木呼道:“若姑娘!”彼时宫主目光仍放在萧子仞身上,听到钟鄂木喊若姑娘才往众人所看的方向看,赫然见到软玉拿匕首挟持若儿。而方才留在凤辇旁边守护若姑娘的宫女也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她们似乎也不知道软玉何时悄悄潜入,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萧子仞身上,完全疏忽了若姑娘。宫主震怒吼道:“胆大包天!”软玉被宫主威严无比的声音吓到,她十分警觉地左右查看,刀刃紧贴若儿脖上的皮肤,她抖着嗓子说道:“让他们走,否则,我杀了若姑娘!”群众一片哗然,即便平时再不动声色的宫女,都被软玉惊天动地的行为吓的脸色灰白,若姑娘就是宫中的神明,谁敢对神明不敬,谁敢拿若儿来要挟,那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白天宇感到头上一个霹雳,他不敢相信软玉会做这样的事。钟鄂木看看宫主,宫主嘴唇一个劲颤抖,钟鄂木喊道:“软玉,你竟敢,你竟敢!”她被吓的说不出话。现场愁云惨淡,人人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所有人屏住气息,此时连心跳都能听的十分清楚。软玉喘着粗重的气息,带着哭腔求道:“宫主,软玉不是要背叛宫主,软玉死也是凌霄宫的鬼,宫主让软玉做的任何事软玉都做到了,哪怕,让我的孩子将来做尸王,软玉也不敢不从,可是,求宫主饶了白公子,放他们出宫。”钟鄂木吓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如果若儿出了任何意外,那凌霄宫必然乱了套,建立十几年的秩序会轰然坍塌,凌霄宫因若儿存在,没了若儿,凌霄宫那便不是凌霄宫了。钟鄂木道:“软玉,不要轻举妄动。”软玉道:“宫主,答不答应?”钟鄂木道:“这么做,于你有什么意义?”宫主似乎替软玉回答又似乎对软玉说:“情字害人,何必纠缠。为了一个白天宇,值得吗?”说完,她转脸看看受伤在地的萧子仞,再看看软玉匕首下的若儿,两个女儿,一个常年卧床,一个好不容易回来,却不是她想象中的光景,她这一生,任何不如心愿的事她都能干预纠正,却对这一对女儿束手无策,想到这,宫主不禁凄然泪下。软玉望向被宫女挟持的白天宇,他表情痛苦地望着软玉,软玉脸露微笑,温柔地说道:“白公子,我有幸遇到你,我只希望,往后,你偶尔哪怕一瞬间想起我,我也心满意足。”白天宇悲痛地仰起头,漫天繁星在他双眼中朦朦胧胧,他想起初见软玉的场面,在软玉阁的浴池中,她浅笑嫣然,温温柔柔,千娇百媚,是凌霄宫中最具人性的女子,他在凌霄宫的日子,软玉始终陪伴左右,吃饭喝茶,穿衣侍寝,沐浴梳洗,事无巨细,软玉总照顾的无微不至,往日从没留意的点点滴滴,此刻一齐涌上心头,还有她床第上的娇嗔细喘、甜蜜温情,他却从不肯正眼看她一眼,因为他知道那是凌霄宫给他施的美人计,但他却没想到,中计的不仅是他,软玉也是受害者,他更没想到,软玉是如此有情有义。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软玉哭道:“我不能保护我们的孩子,孩子是凌霄宫的,是若姑娘的,不是我的。宫主,软玉从无背叛凌霄宫的想法,现在,只求宫主放过白公子他们两人,否则——”软玉最后终于因为害怕和紧张而激动了。宫主道:“住手,不要乱来!”她望见软玉怀中的若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她如何忍受她心爱的女儿受人胁迫,狠下心说道:“好,我答应,你放了若儿!”软玉道:“好,现在,就送他们走。”她没那么傻,她知道钟鄂木的手段,也许她一放开若儿,白天宇会再次被关起来,而且到那时候,他们的下场会更惨。宫主态度十分强硬地嘶喊道:“如果你伤害若儿一根头发,所有人都得死!”软玉道:“如果宫主送白公子离开,我自会放了若姑娘。”钟鄂木道:“若姑娘如何坚持到白天宇离开,软玉,赶紧放了若姑娘。”就在两方相持不下的时候,若儿闭着眼睛,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说道:“娘,放了他和姐姐。”若儿声音太小,小的连她周围的宫女都听不见,但宫主和钟鄂木都内力深厚武功高强,听的很清楚。宫主见若儿还能说话欣喜万分,道:“好,乖女儿,别害怕,娘不会叫你有事。”若儿脸上没有任何害怕或者别的表情,一如既往的空洞苍白透明,她微微睁眼,但火光微弱,谁也没看到。她平淡如水般说道:“让他做骨血灵芝,他死了,姐姐就见不到他,就像我,见不到娘,姐姐不想留在凌霄宫陪我,娘,叫他们走。”她单纯的世界,无法理解生和死,只知道,人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刚才在自己房里,听到白天宇和萧子仞说话,是她这十六年来从没听过的话。宫主见若儿如此淡定冷静,心里很担心,若儿难道感觉不到别人威胁她的生命,若儿不会感觉不到,那她为何一点都不害怕,宫主不解又痛心地说道:“若儿,你为什么也袒护他们?白天宇走了,再过几年,你就没有骨血灵芝了。”若儿沉静片刻,淡淡地说道:“娘不答应,我以后不再喝药。”宫主终于感到崩溃:“为什么,为什么?”软玉似乎找到了勇气,她知道,宫主谁的话都听不进去,除了若儿。软玉道:“若姑娘深明大义,属下得罪了。但白公子是个好人,他不该死在这,该让他离开这里。”宫主恼恨地转过身看白天宇,几乎每个人眼中都含着泪水。白天宇目光散漫,不知在看什么,眼里也闪着晶亮的泪花。她再看躺在地上的萧子仞,已经奄奄一息的样子。不甘心,她不甘心,宫主转脸垂目盯着地上,一字一句说道:“钟大使,放他们走——”钟鄂木惊讶道:“宫主?”宫主道:“现在!”钟鄂木看出宫主的决心,不是缓兵之计,而是真的让他们离开,她应“是”,就开始吩咐手下。宫女松开白天宇,白天宇用力看软玉,软玉也含情脉脉地看他,他知道,他这一走,就是永别了,也好,什么都不说,就当没有告别。钟鄂木催促白天宇,白天宇这才慢慢走到萧子仞身旁,抱起身子瘫软的萧子仞,她的脸上,白色脂粉和红色血液混合着,把她的脸画的像个戏子。抱着萧子仞,白天宇一步步离开尸王府,没有回头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