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的工作完成了,我停下来休息片刻。虽然仅仅是审批文件和签字,但是文件数量太多了,实在麻烦。休息了一会儿,管家伦多突然走进办公室。“非常抱歉,在您休息的时候打扰您。”“怎么,有急事吗?”“没有,不是什么大事。但我觉得应该知会您一声……”既然伦多这么说了,那应该真的不算什么大事,但好像是一件他很在意的事情。“这段时间,咕咕鸟蛋开始在城里大规模贩售,可是有些奇怪。”“怎么奇怪了?”“是。首先,这些鸟蛋并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其次,只要一报出佛许罗赛家的名号,他们就不把鸟蛋卖给我们。”“什么意思?”“我们问了平时往这里供货的菜商,可对方总是含糊其辞。就算我们表示不怕花时间等待,也得不到满意的回复。此外,去其他店铺倒是可以正常购买,可一旦拜托店主送往佛许罗赛家,店家就会以‘已经没有鸟蛋了,暂时订不到’为由拒绝送货。”“这是怎么回事?……”确实是一件不严重但又令人在意的事情。“目前,只知道商家们不想将鸟蛋卖给佛许罗赛家。我们也询问了商业公会,那边只回答说不清楚这件事。”鸟蛋吃不到也就不吃了,可这事弄得人心里很不舒服。“下午没什么要紧的工作,我去一趟商业公会看看吧。”我立刻结束了休息时间,前往商业公会。今天来没有预约,不过我还是很快见到了会长。“这不是克里夫大人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商业公会的会长和米蕾奴对我露出了可疑的笑容。“我今天不是来谈工作的,而是有个私人问题想要问问。”“私人问题?”“是咕咕鸟蛋一事。”“咕咕鸟蛋吗?”米蕾奴反问了一遍,神情丝毫未变。“没错,听说你们好像拒绝将鸟蛋出售给我?”“我们并没有这么做呢。”这女人很优秀,对着我都能若无其事地撒谎。“别骗我了,我已经收到消息了。”“会不会是因为缺货,或者订货的人太多了才买不到呢?毕竟咕咕鸟蛋很受欢迎……”“卖鸟蛋的人用的也是同一套说辞。”“那么,事实就是这样了。”“你以为我会接受这种理由?”“只是鸟蛋而已,吃不到也没什么吧?”“我就是生气被一个不明身份的人这样针对,况且我也想让女儿吃上鸟蛋。”“既然如此,要不您把令嫒要吃的鸟蛋带回去?”“没有我的份吗?”“没有呢。”米蕾奴对着我嫣然一笑。真是令人火大的女人。她是少有的胆敢违抗我的人。“你无论如何都不打算告诉我吗?”“不把鸟蛋卖给克里夫大人,这是约定。”“哪怕会破坏你和我这个领主之间的关系,你也要遵守约定吗?”“是的,这件事如果不是克里夫大人有错在先,我或许会向着您。可是这次我要站在对方那边。我很喜欢她。”我的错?而且米蕾奴口中的“她”又是谁?“有很多孩子都因为您而过着痛苦的生活,就是她拯救了这些孩子。”过着痛苦生活的孩子?这女人到底在说谁?我不记得自己让谁受过苦啊。“克里夫大人是一位出色的领主,这一点我也承认。可是,我认为她是正确的,所以我才要站在她那一边。”“你居然会这么偏袒一个人,真是难得。”“因为她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啊。迄今为止,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可还是第一次遇到像她那样,实力、行为、想法都令人琢磨不透的人。”“先不说鸟蛋的事,听你这么形容,我倒是想见见这号人物了。”“我并不打算让你们见面哦。”“至少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行,说了您就可以顺藤摸瓜,挖出那人的身份了。”“既然如此,那你把上次欠我的人情还了吧。”“人情?”“你们不是没能找到献给国王的礼物吗?”原本我是想让商业公会来安排的,结果这事他们没办成。“您要现在说这个?”“这就是商业公会的职责啊。”“说起来,献给国王的礼物已经定了吗?”“是啊,有位冒险者把哥布林王的剑转让给我了。”“哥布林王的剑?”“没错,似乎是那位穿着小熊衣服的冒险者,在打败了哥布林王之后得到的。”“您说的小熊……难道是优奈?”优奈的名字一出口,米蕾奴的反应终于有了变化。“你知道优奈?”“打败了一百只哥布林的新人,除此以外还肆意捕杀野狼、讨伐虎狼,最近又杀死了黑蝰蛇。是一个打扮成熊熊的可爱女生。”“知道得够详细啊。”“因为她是一个备受期待的新人啊,商业公会对她也很关注。不过,原来她在讨伐哥布林群的时候获得了哥布林王的剑,要是卖给我们商业公会该多好……”“所以,我已经有了给国王的礼物,而你们没能找到。欠我的人情现在该还了吧?”“您可真卑鄙啊……不过,您和优奈竟然也认识……”“算是吧,我也挺欣赏那女孩的。我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有趣的冒险者。”“不过,您却被这位冒险者讨厌了呢。”“……你说什么?”“向公会提供鸟蛋的就是优奈哦。而且和公会做生意,她还有一个条件 —— 不能将鸟蛋卖给佛许罗赛家。”“居然是优奈……”那个熊姑娘讨厌我。想到这点,我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第一次见面时,她给我的感觉是一个很有趣的少女,不但让我骑了召唤兽熊熊,还把哥布林王的剑转让给了我。传说中的熊熊屋我也去看过,还听说她打败了黑蝰蛇,救了整个村庄。我也很喜欢她的性格。这样的优奈,竟然讨厌我?上次把哥布林王的剑给我时,她还不是这种态度啊。“我能听听理由吗?”“这就请您去问她本人吧。”再怎么问估计也得不到答案了。她就是这种女人。“我明白了,我去见见优奈。”出了商业公会,我前往熊熊屋去找优奈。我的眼前是一栋小熊造型的房子。这栋建筑在这座城镇里日渐出名。我站在熊熊屋前,叫着优奈的名字。“欢迎,克里夫大人。您有什么事吗?”“优奈,我想问你一件事。”“什么事?”“为什么不把鸟蛋卖给我们佛许罗赛家?”我也不跟她兜圈子,上来就问。“你这是哪儿的话?”“我强行从米蕾奴嘴里问出来了,你别生她的气。”“我没生气啊,我跟他们说过,要是给公会添麻烦了,可以把我的名字说出去。”“那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卖鸟蛋给我?”“因为生产鸟蛋的是孤儿院啊。”“……?”“所以不把鸟蛋卖给你,只是我心怀不满罢了。”“为什么孤儿院生产的就不能卖给我了?”“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孤儿院的补助不断遭到削减,最后直接停发。孤儿院确实没有为城镇做什么贡献,但也不能因此就把本该拥有光明未来的孩子们逼入绝境吧?这些孩子也不是自愿失去父母的。我不喜欢这种认为不需要了就抛弃的行为。”我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她也不给我思考的时间,自顾自说了下去。“孩子们饿着肚子去找别人的剩饭吃,孤儿院的老师成天低声下气地去商店或者旅店里讨要食物的下脚料。衣服永远都只有那一身。他们不但睡在四处漏风的房子里,床上还没有暖和的被子盖。过着这种生活的孩子们用心照料鸟儿才产下的鸟蛋,凭什么非要给你吃不可啊?”……“领主大人的话,鸟蛋这种东西不吃也死不了吧?”我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停发孤儿院的补助?孩子们捡东西吃?成天讨要食物下脚料?房子有破洞?没有衣服穿?也没有暖和的被子?“不卖鸟蛋只是我听到这些事情后对你的一点小小报复。孤儿院的院长倒是觉得能有一个住的地方就很满足了,一直很感谢你。”也就是说,优奈以为我不给孤儿院发补助,看到孤儿院的孩子们吃不上饭才生气的。所以才让孤儿院的孩子们养鸟下蛋,然后卖给商业公会吗?所谓的“报复”也算得上微不足道,只是不卖给我鸟蛋而已。我知道米蕾奴为什么会向着优奈了。然而,我并没有取消孤儿院的补助,怎么会变成这样?“优奈,你或许不会相信我,但我并没有停发孤儿院的补助。我现在就回去查清楚,等有结果了再来找你。”我急匆匆地赶回自己的公馆,也没心思走路了,直接跑了回来。孤儿院的补助为什么没有发放到位?回到办公室,我叫来管家伦多。“您回来了啊,克里夫大人。”“伦多!你赶紧给我查查孤儿院的补助到底是怎么回事!”“孤儿院的补助?”“没错,看看到底是谁让我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领主,把那人给我揪出来!”伦多鞠躬行礼后退出了办公室。我心烦意乱,整个下午都没心情工作。那天晚上,伦多来到了我的房间。“克里夫大人,您现在方便吗?”“是调查出什么来了吗?!”“是的,管理孤儿院补助的一直是安斯·罗兰多大人。”“是安斯?”原来是那家伙负责的吗?身为领主,我竟然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真想揍自己一顿。“安斯大人似乎是把给孤儿院的补助私吞了。”“私吞?!”我的工作大体上是把任务分派给不同的人,并进行审批。如果有孤儿院的补助金申请,我就会签字拨款。因为每月都会递来申请,所以我都是想也不想就签了。也难怪会遭到优奈的责骂。“详情还未能查明,不过安斯大人经手的工作似乎都做了假账,几乎所有资金都被他私吞了,而且他好像还借了不少钱。”“都贪污了怎么还借钱?”“据说他本人沉迷女色,他的太太又喜欢四处购买宝石和自己中意的东西,儿子也和父亲一样,经常在女人身上大肆挥霍。”“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全城的公款!“竟敢把我耍得团团转!伦多,现在立刻召集士兵前往安斯家,绝不能让他逃了!记得留活口,一定要把他全家都带到我面前来!”“遵命。”伦多离开了房间。一个小时后,脑满肠肥的安斯及他的家人来到了我的面前。一家三口都是人渣,我看着都想吐。“克里夫大人,大晚上的还派兵前来,您这是何意呢?”“我现在恨不得马上把你们一家给杀了,所以你给我老实回答问题。”“……”“你是不是把发给孤儿院的补助全私吞了?!”“不不不,这种事属下没做过。”“孤儿院可说了,没收到补助啊!”“这不是孤儿院的一家之言吗?……她们肯定以为说没收到,就能拿更多的钱。真是阴险狡诈的人渣啊。”你才是人渣吧!我克制着要揍他的冲动,继续质问。“我交给你的工作似乎大部分都还没开始,根本不见成果啊……”“只是着手得迟了点,日后一定顺利推进。”他回答得镇定自若。“听说你还借了钱?”“一点小钱,很快就能还上,不必让您费心了。”看来他没打算说实话啊。“既然如此,如果在你家里搜一遍,也查不出问题来吧?”“这……”他的表情终于变了。“我已经派人去你家里搜查了。”“敢搜我家?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吗?!我要告诉在王都的大哥!”“这里是我的城镇,等拿到证据,我就要治你的罪。把这三人押入牢房!”我对着士兵下令。“等等,让我和在王都的大哥联系!”“把他的嘴堵上,我要吐了。”士兵拿布塞进三人嘴里,将他们带出了房间。过了一会儿,搜查罗兰多房子的伦多回来了。“查到什么了吗?”“是的,贪污的证据也全部找到了。”伦多的脸色有些难看。“怎么了?”“安斯大人的所作所为实在过于残忍……”“这么过分吗?”“贪污、非法占有、施暴、杀人、非法交易……数都数不过来。”“他还杀人?!”“是的,地牢里有不少尸体,每一具都死相惨烈,难以相信那是人类所为。”伦多告诉我的事可以说是惨无人道。被杀害的都是安斯聘用的从外地来的年轻女用人,还有来城里寻找她们的家人或恋人。因为是从外地过来的,所以失踪了也没人注意到。这种恶行他貌似已经做过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的妻子到处花钱买宝石,没钱了就借。为了偿还妻子的欠款,安斯开始贪污、强占他人财物。儿子也在城里为非作歹,被人告了就用钱和权力摆平。进店不付钱也是家常便饭,胆敢抗议他就砸店。你问为什么发生了这些事情,我却没有收到消息?理由显而易见,都被安斯给拦下来了啊。虽然他的大哥已经自立门户,但也是在王都有权有势的人。估计安斯都是仗着他那好大哥在背后撑腰。可是,这里是我的城镇。我不会任由他人为非作歹。“处死吧。”我一刻也忍不了了。“这样合适吗?安斯大人的兄长还在王都……”“无妨,就说是他家进贼了,全家遭到了杀害。”我处决了罗兰多一家。保存好他的犯罪证据。没收他的财产。解救出地牢中的幸存者。对这些人进行医治。治好后准备送有家可归的人回去。全部处理完后,我再次找上了优奈。“非常抱歉。”我鞠躬致歉,向她和盘托出了孤儿院补助金停发的原因。按理说,这种事不应该告诉普通百姓,但我总觉得自己有必要向这个少女解释清楚。“补助都被我的下属贪污了,而我全然没有发觉。我马上就会重新给孤儿院发放补助。”“用不着了。”“……”“大家都在努力工作,所以也不需要那些补助了。”“可这样……”我心里过意不去。“有这些钱,不如用在刀刃上。”“刀刃上?”“比如说,设立一个监督岗,以防再出现那种昏官……”“监督?”“工作内容就是核实资金的开销是否遵照克里夫大人的指示进行。比如说,负责孤儿院的,可以隔几个月来孤儿院核对一次,看看那些必要经费有没有花在实处,买了东西的话就检查一下金额对不对。如果这种事有人核查,强占财物或者贪污公款也就不那么容易了吧。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监督人监守自盗,这个职位也就没意义了。”“那该怎么办?”“这还用问吗?答案就是不要用你信赖的人,而是要找信任你,能为你豁出性命的人。这种人你身边一个都没有吗?”“……有的。”伦多就是。“是吗?那太好了。”回复完这寥寥几字,优奈便不打算再多说什么。“那……孤儿院真的不要紧吗?”“没关系啦。”“这次幸好有你帮忙,孩子们都好好活了下来,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我离开优奈家,回到自己的宅邸。工作都堆积如山了。就让伦多在管家工作的空闲时间,担当我的副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