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织的毛衣也不见了,她不问也知道是他给代齐了。天底下还有比他更体贴的人吗?也许没有了。可她不能贪恋更多,这样也就够了。她都看不清自己的心,这样遍体鳞伤地接受他的好意,于他、于己都算不得公平。所以,她知道是时候离开了。 荣逸泽敲门进来叫她吃早饭,就看着她对着皮箱发呆。她这是要走了吗? “你这是?”明明知道的,还是要问。 婉初转身看他:“三公子,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你看我都出了月子这么久了,也就不叨扰你了。” 荣逸泽脸上的笑淡了淡:“何必说那样的客气话?你想住一辈子我都是求之不得的。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吗?她是没有的。可是沈家小院子里头的东西,她必须取出来。至于以后,她还没想到那么远。 “我要回京州。我双亲还有一些遗物,我想带着。” “那往后呢?” “往后?还没想好。也许会去读大学吧。” “你是要做女博士吗?”他试图说个笑话,可说出来才发现这个笑话一点不好笑,“好吧。你到京州住在哪里?” 婉初摇摇头,她是不知道的。连怎么去把院子里的东西取出来,她的心里都没有一点的底气。再遇到沈仲凌会是什么样的状况?他还会把自己再抓起来吗?她心里都觉得茫然。 荣逸泽笑了笑:“我在京州新置了一处别院,你若无处可去,就过去住。”说着递了钥匙和地址给他。纸上写着:胡桥胡同三十七号。 两人落在胡桥胡同三十七号前,婉初愣了愣。这是她住过的院子。院子和沈府之间筑起了高高的火墙,又在另一边开了一个门。这个门就开在了胡桥胡同上。 “你……”婉初一时间有点蒙。 “这院子我买下了,快点开门进去吧。”荣逸泽笑道。 婉初拿出钥匙开了门。她是一直隐隐疑心他有所图的,快步走进去。海棠树还在,她走到树下,地上是结实的土地,应该没有翻动过,心就放下了一半。院子里一丝打扫过的痕迹都没有,推开房门,也是落满了尘,没人清扫的样子。 婉初便明白了他小心翼翼的体贴,可自己却还是小肚鸡肠一直疑心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面上便有些不好意思。 荣逸泽却假装没看到,随意地说:“院子才到手,你看还没来得及打扫。回头叶迪会带人过来给你打扫。” 婉初点头谢过他:“三公子有心了。” 信步走过,一草一木仿佛都是当时的模样。但那一处回廊,截然被防火墙隔断,像是人生被切割的断口。最怕是触景生情、睹物思人、人去楼空的物是人非。 “我就在这里住两夜,等把双亲的遗物都收拾妥当,就会走的。”她说。 荣逸泽点点头:“不急,你就安心住下,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来。你要是长住也不妨事,如果需要丫头婆子,只管开口……” “三公子……”婉初打断他,“不知道怎么谢你了。” 若在原来遇上别的小姐这样说,他多半会调笑:“你若真不知道怎么谢,不如以身相许。” 可现在却是怎么也轻浮不起来,只能走得近些,略带寂寥地笑了笑,“早说过这个‘谢’字就不用再说。” 婉初被他看得心慌,转过头去看别处。这时候叶迪正好带了些丫头过来打扫,两人便出去吃了顿饭。等回来的时候,小院子已然焕然一新了。 荣逸泽陪她说了些闲话,也没耽搁太久便离开了。 闩上门,目光在庭院里一一扫过,有一种此生何幸有归期的感慨。有一种江村独归处、寂寞养残生的渺茫。 处处都是安静的,花木零落也是一种安静。青石地,回廊四合剥落的朱漆,飞檐上偶尔的碎瓦,都是安静的。可又是物是人非的。这小院子安静地消磨了她四年的青春,又安静地继续消磨岁月。 婉初在储物房里寻了一把铁锹,开始在树下挖。地是干涸的秋地,好像水分都被秋风给吸干了。树根盘结在一起,又让挖掘变得难一些。 她才出了月子一阵子,虽然调养得还算得当,但毕竟是损了元气,挖了一会儿就累了。丢了铁锹休息了一会儿,又起身挖地。铁锹砸到地上发出“砰砰”的闷声,一直到深夜。 高墙的这一边,梁莹莹正是孕期,反应比平常的孕妇都大。过了几个月了,害喜的现象不轻反而更重些。常常是这边刚吃了东西,那边就要吐出来。再平常的香味,入了鼻子都觉得难以忍受。园子里、房间里但凡有味道的东西一概都除了。 白天吃得不多,晚上又常常被饿醒。吃了点东西接着没多久就要吐,可是不吃又饿得难受。只能像猫食一样吃一点、睡一会儿,觉也睡得不踏实。身子是倦怠不堪的,精神也是恹恹的。 她从来没受过这样的苦,自己既没有母亲、姐妹,又没有婆婆,连个可诉说解闷的人都没有。有时候想跟沈仲凌诉诉苦,希望得到他的宽慰,可他军中本是繁忙,回到家的时候也是一脸的疲惫,她的满腹委屈就更无处排解。 这一天她难得害喜害得轻些,早早睡下。可沈仲凌却觉有些莫名的心神不宁,怎么都睡不着。 他披着衣服轻轻走出房间,在院子里走着走着,又鬼使神差地走到后花园里来。可往常的那小路尽头的月牙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高高的火墙。仿佛是记忆一下被什么封住了,新刷的白粉墙,亮晃晃的。 月亮开始是一半掩在云里,这时候渐渐从云里头游出来。他的影子就印在了那火墙上,连影子都过不去了。什么时候砌的这道墙?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知道旧情没什么值得留恋,可也没有将它们斩草除根的魄力。 他又转回去,见梁莹莹还睡着,便轻声叫她:“莹莹,后院的火墙是怎么回事?” 梁莹莹白天因为反应,没吃下几口饭,恶心一阵接着一阵。这回好不容易睡下,却被他拍醒,心里就藏着一团火。人是醒了,却装作没听见。 沈仲凌俯下身子,看她眼皮动着,知道她醒了却装睡,就笑着推了推她:“醒了也不理我?后院的火墙是什么时候砌的?” 梁莹莹却是气极了,腾地坐起身:“你又去小院子了?我就不知道那院子里头到底有什么,这么勾着你的魂了?”她说这样的话多少是仗着曾经的作为、梁家的提携而来的骄傲的,也带着撒娇的意思。 沈仲凌本也就是随便一问,可没料到她反应这样大。想着她有身子,就不跟她吵,便不说什么。 可梁莹莹看来,这就是默认了,这就是心虚。想着自己给他怀着孩子这样辛苦,可他心里头还是想着别的女人,便委屈得不行。 这时候理智也没了,她便由着性子说话:“我知道你又想去见你的婉妹。既然喜欢她,你就把她娶进来做小好了,我不是没有能容人的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