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焦瑚按下去六楼的按钮时,远远看见,刚才被暂时击昏的高个子,正在咆哮着爬起。她狂暴地砸着按键,直到程鑫按住她的手。最终,电梯门徐徐关上,平稳地向上升去。我干了什么……我刚才干了什么……焦瑚简直不敢置信,她真的用水果刀刺倒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硬物破开血肉的感觉,至今还在她的指尖颤动。她熟悉这种感觉,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梦见过这种感觉,而是实实在在地,曾经这样做过!就像着了魔一样,毫不犹豫地伤害别人。电梯飞速上升。程鑫正在看她,她甚至不敢转过头去与他对望。直到他小心地碰了碰她的手臂:“你……没事儿吧?”焦瑚觉得双眼和双手都在被火焰炙烤,她想,怎么可能没事?程鑫叹了口气:“你刚才扎了个活人。”焦瑚困难地吞了两口唾液,总算是回过了头:“我……我……”“总得解释一下吧?我现在可是共犯。”焦瑚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只觉得千言万语一时涌到喉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程鑫见她不言语,出乎意料地没再追问,只是用混杂着狐疑的严厉眼神扫射着女孩,说道:“天一亮我就报警,在这之前说明白就行。如果你是个疯子,我负责把你送进安定。”不用你。焦瑚想,一切结束之后,我自己去。六楼转瞬而至,焦瑚再度闭上眼,判断了一下所有人的位置:气味开始变得浓烈而混乱,刚才在三楼的高个子已经下到一楼报告给藏刀女,他们似乎正在准备上来,而五楼的同伙应该是没得到消息,状态保持不变。但是恐怕这部电梯的异常上升会引起他的怀疑,而且,他们一旦经过五楼,那个家伙应该会嗅出异常。他也许会上来查看。说话间,他们已经停在六楼,两人走出电梯,焦瑚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颤抖着问程鑫:“你……你会不会打人?”“还要打人?!”程鑫看她的表情像是活见鬼。焦瑚把自己刚才一直辛苦背在背上的书包拿下来,塞在程鑫手里:“带子很结实,一会儿会有人从楼梯那里上来,就拿这个死命地砸他的头!”程鑫惊吓地看着女孩:“扎伤一个还不够?还要再行凶?”“你相信我!”焦瑚压抑地低叫起来,“我知道打人不对,插人也不对,可我觉得这些家伙们似乎都不是人!不是人!”程鑫仿佛要说什么,但是他闭上了嘴,只是默默拎起了书包。果然,五楼传来了向上的气息,焦瑚迅速地判断了一下,拉着程鑫来到了窄梯这边——对方相当狡猾,没有走主楼梯,而是打算从安全疏散口上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守在楼梯两边,果然,从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人的头顶,焦瑚一转身躲在对方看不见的墙边,而程鑫也同样闪在一边。那个人从楼梯上来,还差三级台阶的时候停住了脚步,然后,向后犹疑地退了一步。但是它的所有信息已经清晰地投射在了焦瑚的脑子之中。体型很小,而且,是女性。这个人没有足够的杀意,她似乎只是想来查看一下情况,而现在她产生了怀疑,不想再前进。焦瑚猛然从藏身处跳出来,猛虎一般,直接向楼梯上的目标扑了过去。对方猝不及防,因为楼梯过于窄小,只能容纳两三个人侧身通过,她闪躲不开,正好被焦瑚扑个正着,两个人一起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程鑫拎着书包,急忙赶过去,焦瑚就在他脚下发出了呻吟,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痛的要死,头也在发昏,像是整个世界都颠倒过来,无数金星在脑海中灼热地闪耀。然而,她身下的人已经动也不动。程鑫试着把她搀扶起来,焦瑚勉强活动一下,所幸都是皮肉之苦,没有裂伤,也没有扭伤。这一切都拜那个可怜的被她压倒的女孩所赐,她仰面朝天,看上去身高只有一米五左右,身形瘦小,被摔得双眼翻白,失去了意识。“这人又是谁?”程鑫困惑地望着焦瑚。“不知道。”焦瑚心烦意乱地回答,“总之她不是个好东西。”“真的?!也不是人吗?这里还有正常人吗?!”焦瑚不用抬头,也嗅得到程鑫的怒火,像灼热的蒸汽滚滚而上。他的怀疑和忍耐已经接近极限了。刚才准确预言高个子而带来的信任正在消退,程鑫现在重新把自己划到了疯子那一栏。我该怎么办?焦瑚狂乱地思考,我要怎么让他相信我!就在她束手无策之际,数道锐利的气息清晰地突入她的视野,其中有一道格外熟悉:佘宜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有数个陌生人,这些人的气味无一例外,都带着饥饿的渴望。然后,扩散出如金属般凶残的涟漪。焦瑚浑身上下的汗毛仿佛拥有了自我意识,根根倒竖,每个毛孔都嘶叫着紧闭,脊髓传来的信号只有一个:逃走。快点离开这里!这里马上就要变成猛兽们的猎场!四肢的战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骤停,焦瑚一把紧紧抓住程鑫的胳膊,不顾他的怒吼,只是反复小声地重复:“我们快走,快走,快走!……”“你到底想走去哪里?”“我不知道!”焦瑚的回答变成了悲鸣,“但是我们绝对不能走电梯!他们正在准备上来!”“他们是谁?!”“那些想要吃了我们的人!”程鑫摇摇头,他觉得焦瑚已经没救了。在迅速思考片刻之后,他镇定下来,决定先安抚住这个看上去已经被害妄想狂到一定程度的女生——等顺利离开后,他就打电话叫120。“那你说,我们该走哪里?”焦瑚保持一手抓住程鑫不放的姿势,凑近窗边,仔细嗅闻着外面渗进来的空气,片刻之后回答说:“我们走安全梯,然后随时换主楼梯。”藏刀女和几个新来者分乘两部电梯上来,还有两个正在爬主楼梯。而佘宜理,就停在大厅里,没有动。正常情况下,藏刀女会带着佘宜理等人前往三楼的实验室,但是因为高个子的报告,他们应该已经知道焦瑚和程鑫已然逃跑,所以他们会堵住一切去路,争取在路上直接将两个人拿下。但是因为安全梯在晚上会关闭通往一楼的出口,所以至少要在二楼,才可能有人沿着走廊过来去封锁安全梯。他们人数不够在每层的出口都安插人,最终,他们都会靠着嗅觉来追踪焦瑚和程鑫——只要占据热量的制高点,气味会随着上浮的热气告诉他们一切。正如现在,这些人的体温正带着杀机,缓缓向焦瑚飘来。而最为犀利的佘宜理,他只是耐心地蹲守在最后一个关口之上,等着任何一个敢于钻空子逃跑的牺牲品。如果一定要正面与他遭遇,就必须尽快避开之前所有追猎他们的人,否则,还没到大门口,就已经变成了血肉模糊的食物。焦瑚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她拖着程鑫,飞速地从安全梯上冲了下去。等跑到第四层的时候,她已经能感到电梯方向传过来的骚动:电梯已经来到了第四层!藏刀女她们应该选的是最高层,然后分散开来一层层搜索,目前还没到终点,虽然已经知道焦瑚二人跑到哪里,却无法立刻从电梯里出来。主楼梯上的人还在下面一层,但是在第二层时,已经有一人进入了安全梯,主楼梯上只剩了一个。一口气绕过去!焦瑚豁出去了,空气混杂着海量气味信息,疯狂地从她的肺部席卷而过。她继续下到第三楼,然后果断地拐进走廊。从安全梯上来的脚步声,在他们耳边急速掠过。等他们跑上向下的主楼梯时,相距十几个阶梯的上方,一个年轻男性的面孔吃惊地从栏杆空隙中向下望去。一定要冲到二楼!他们只来得及下到三楼和二楼的中间——那个错过他们的年轻男子,从主楼梯上径直跳了下来!正好落在他们面前,挡住了去路。他没有程鑫高,但是却足足比后者宽上一圈,透过薄薄的衣衫,有饱满的肌肉慢吞吞地滚动。这人似乎有点儿吃惊,话里带着笑意,但表情却如铁板一样紧绷:“就是你们?”他没说多余的话,只是闪电般踏前一步,一拳砸在了程鑫的下巴上。程鑫第二次像麻袋一样被打飞了出去,整个人从楼梯上滚下。焦瑚的惨叫,如落进深潭的石子,转瞬即逝。强壮的年轻男子看着她,眼神满是不屑:“就是你插了麻杆两刀?他一定是被雁扦了眼。”随即,他真心开朗地笑起来:“正好,我饿了,佘宜理要的不是你,你归我好了。”他向前迫近,纯属逗趣地故意拿手去撩拨焦瑚,女孩只能绝望地胡乱抵挡——她的刀之前在跟高个子搏斗时,不知道丢在了哪里。像是猫在用爪子戏弄老鼠,男子就这样笑着慢慢缩近了距离,他几乎已经将焦瑚困在了墙角。他口中散发出澎湃汹涌的进食恶臭,几乎将焦瑚窒息而死。她闭上了眼睛,只凭着本能拳打脚踢,终于,她的手腕被抓住,脚也被别在了墙边。男人的手在她的腹部缓缓滑动,像是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突然,一阵尖啸传来,随即是一声闷响。焦瑚腹部上的压力顿消,继之以男人沉重的头部,砸在她的肩膀上。她睁开眼睛,视野里出现程鑫流着血的嘴角。他手里拎的是焦瑚那个沉重的书包。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从楼梯上爬了起来,用尽全力把书包抡在了男人的头上。也许是那个家伙太过于沉迷调戏自己的猎物,才让程鑫有机可乘。程鑫没有放开书包,只是用一只手拽住昏迷男人的肩膀,一把将其扯离焦瑚,又结结实实地补了两脚,确认后者完全昏过去之后,才气喘吁吁地问道:“你没事吧?”焦瑚的嗓子割裂般剧痛:“没……没……”程鑫拽着她的胳膊,试图让她站稳:“哪儿来的这么多疯子?我最讨厌打架了!”一个嘶哑的声音忽然从他们的头顶响起:“我不这么认为。”两人惊恐抬头,才发现正在头顶,有一个衣着朴素的女生,目光阴鸷地望过来。她看上去与普通的女大学生没什么区别,短发,带着一副红色边框的眼镜,微胖,穿着绷紧的牛仔裤,和把体型勒成不雅曲线的T恤。“果然不能小看。”女生的声音有如鸦鸣,她没多说下去,从身后擎出了两根棍棒,随即,旋风般直冲过来。在闪开女生的第一击之后,程鑫的好运气到了尽头:棍子在空中画了个漂亮的回旋,狠狠抽在了他的肩膀上,把他打得踉跄几步,直接向后坐在了地上,后脑勺碰在墙上,一时天旋地转,两眼一黑昏了过去。而焦瑚也好不到哪里去,后背结实地挨了一下,几乎跌了个嘴啃地。后背火辣辣地疼起来,跟刚才所有的伤痛结合在一起,混合成一曲痛苦的交响,在脑海深处轰鸣。女生暂时放弃焦瑚,而是提着棍子走到程鑫旁边,作势劈下。她没能完成这个动作,焦瑚嘶叫着从后面扑过来,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女生只好松开程鑫,一手抓住焦瑚的头发,试图把她从自己背后拽开,但是焦瑚也不知从哪来的惊人力气,死死不肯放手。见扯不开焦瑚,女生焦躁,突然向后倒去,带着焦瑚整个摔在地上,后者的脑袋再次磕到地面,几乎失去意识。女生把无力化的焦瑚单手提在空中,语气里全是烦躁:“一口肉也这么难啃,先打昏你算了。”映着窗外的月光,女生提着焦瑚换了个方向,好让自己看清焦瑚的致命位置,她的身影投射在玻璃上,像极了嗜血的修罗。然而,就在她挥动棍棒的瞬间,玻璃突然炸裂了!有什么东西撞破窗户,一头扎了进来!那东西击碎玻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扑在了持棍女生的脸上,那力气大的惊人,几乎就是将后者就地放翻。焦瑚也被这猛烈的冲势带倒,跌在一旁,摸着几乎被掐断的喉咙咳嗽不已。等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情形让她不敢置信:踩在持棍女生身上的,正是白天那个要跳楼的小女孩!此时此刻,她依然是一身白衣,黑色的头发猎猎飘扬,碎裂的玻璃和猩红的斑点,雨滴般四下飞散。那些红色的水滴,来自于她深深没入持棍女生侧腹的双手。持棍女生的惨叫,撕裂了整个死寂的化学楼。然而她并没有就此屈服,她挥动着手上的棍子,恶狠狠抽向白衣女孩的太阳穴。但是棍子只走到半路,就被一只沾满血污的小手凌空抓住。白衣少女根本没有扭头看她,相反,她的眼睛却牢牢锁定在对面的焦瑚脸上,眼神里满是玩味。像是炫耀一般,她手上加力,手腕粗细的棍棒应声断裂。。她粉嫩的小嘴里吐出冰冷的词句:“我不喜欢兔子蹬腿。”随即,她重重地踢了那女生一脚,对方的声音彻底消失了。焦瑚被眼前的情形慑到几近昏厥,她的脚像被钉在地上,整个人抖的如风中树叶。少女看着她,一脸平静,就像是在天台上初次相遇。然后,她很随意地调转身躯,背对焦瑚,将瘫软的女生躯干抓起来夹在腋下,说道:“你……还不带着那家伙走人?”说完,少女带着比她还高大的昏迷女生,若无其事地依旧从窗户纵身而去,轻盈地如同一只飞鸟,像来时那般迅捷地消失不见。顿时,有什么东西从焦瑚的胃里一拥而上,她对着墙角干呕了半天,才勉强压下空前的恶心感,转过身跪爬两步,凑到程鑫跟前,呼唤道:“你醒醒,醒醒啊!”男人总算在拍打和呼叫声中渐渐醒转,他睁开沉重的眼皮,好一阵才把眼睛对焦在焦瑚的脸上,表情茫然:“那女人……哪儿去了?”焦瑚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含混地说:“有……有人把她吓走了。”程鑫呻吟着摸摸头:“混蛋……那女人是神经病吗?出手这么重……”焦瑚一眼瞥见还躺在地上的不知名男生,赶紧抓住程鑫催促道:“我们快走吧!不然会有更多的神经病!”这话起了作用,程鑫飞快地爬起身来,一手继续提着焦瑚的书包,另一只手架起焦瑚:“对!赶紧离开这里!”在刚才席卷一切的血腥气中,焦瑚慌乱地判断着所有敌人的位置:奇怪的是,原本在电梯里的藏刀女一干人,她们到了顶楼之后,一时并没有下来。而佘宜理,当然还盘踞在大门口,纹丝没动。可不可以把安全梯的出口撬开?焦瑚马上否决了这个提议,只要他们一到首层,佘宜理的鼻子会在几秒钟内找到他们,恐怕还没有来得及撬开门,两个人都已经变成了像姬如樱那样的牺牲品。怎么办?!怎么办?!然而,就在此时,她意识到程鑫正在拉着她的手。刚才被殴打时流下来的血,从他的手心染到她的手心,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力量就从这温暖中升起来了。焦瑚反抓住程鑫的手,深吸一口气,拖着对方笔直地向下方冲去。在她们的视野正前方,是二楼的落地飘窗。程鑫的眼睛一下睁大了,他意识到焦瑚想要做什么,手一下子攥紧:“等一下!”焦瑚的声音已经嘶哑到破裂:“我知道!”说话间,她已经扑到窗户前面,狂暴地一把把窗户掀开,玻璃顺滑地弹开,夜晚的风顿时涌入,无边的黑暗随之蜂拥而上。程鑫似乎是喊了些什么,但是焦瑚已经听不见了。在她的脑海里,只有正在优雅登上楼梯的佘宜理,脚步慢条斯理,散发着杀气四射的幽暗光芒。就在焦瑚即将翻过窗台的一瞬间,她感到有一个远比她强壮很多的躯干把自己拉进怀中,紧紧抱住她,决然跳了下去。坠落只是很短暂的一秒钟。风声骤然变得尖锐,灌木丛粗糙的树叶从她的脸颊旁边划过,虚空和窒息猛地抓住了焦瑚的心脏,时间和空间仿佛不再存在,所有的一切消失殆尽。只有用力保护着她的那个怀抱,依旧真实。坚硬地面用一记狠狠的撞击把她彻底敲昏了过去。就在丧失意识的刹那,焦瑚整个人仿佛从地面腾空而起,化学楼、学校、整个城市犹如虚幻的黑白画卷,在她的眼前缓慢展开。无数的人在这个空间中闪现,他们行走于街上,漫步于每个角落,恍如慢放的老电影镜头,但是在他们中间,并不全是如此。有的人行进渐渐迅速,开始奔跑,他们的眼睛发出了光芒,在黑白分明的单调世界里闪烁出烈焰般的赤红色。这些人不再用两脚行走,他们俯下身体,以手触地,身体变得颀长坚韧,舒展成更加适于奔跑的体型,四肢伸出了爪子,口中长出了尖牙。他们在人群中四下张望,辗转腾挪,轻松地甩开那些行动笨拙的其他人,不知道在寻找什么。他们已经不再是人了,应该被称作:它们。最终,它们齐齐回首,向焦瑚的方向看来。那是无数猛兽的眼神,带着饥渴的味道。一时间,腥臭铺天盖地。焦瑚从昏迷中突然惊醒,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她狂乱地转头,发现程鑫的脸就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刚才疯狂的逃生举动,让两个人都摔的神志不清。焦瑚试着从程鑫的怀中起来,发现自己虽然浑身酸痛,但关节和四肢都还能动,她知道,这是程鑫在最后关头保护了自己。现在,该轮到她了。焦瑚最大限度地唤醒自己全部的感官,嗅觉的触角四下转动,很快,她能感到佘宜理依然还在化学楼里。他们的举动让王子吃了一惊,他依然只上了一半楼梯,大概是出于骄傲,他并不打算加快自己的脚步,只是招呼手下向楼下集中。焦瑚抓紧时间,她猛力地把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程鑫拖起来,也不顾他是不是清醒过来,只是拽着他拼命逃走。拖到第三步的时候,程鑫醒了过来,他虽然抱着个人直接跳了楼,但居然没有受到太大伤害,很快地爬起身,可是走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忍不住发出了呻吟。焦瑚的感官触角已经可以告诉她:程鑫的右脚受伤了。大概是韧带损伤,骨头没有问题。她甚至能嗅到筋肉错位的准确位置。程鑫痛苦的眼神看向她,然而并没有动摇,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示意焦瑚:继续走,不用管我!焦瑚低头钻进了他的腋下,用身体给程鑫当了拐棍。两个人不顾浑身伤痛,互相搀扶着顽强向外逃去。可是,要向哪里逃走?不知道怎么回事,焦瑚本能地转身,向着自己的宿舍前进。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召唤着她。化学楼距离女生宿舍,大概有不到一千米的距离。就是这一千米,几乎用尽了焦瑚全部的力气。被追赶,被殴打,跳下二楼,她以为自己早就该倒下了。但是没有,她肩上的程鑫,仿佛就是力量源泉,正在最大程度地逼迫她爆发出最后的能力。无论如何都要回到宿舍!佘宜理的味道就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但是藏刀女锐利的气息,却空前逼近而来。她已经不耐烦了,狂躁的红色光芒周身暴涨,她一定会伤害我们的!焦瑚恐惧地加快了脚步,她能感到程鑫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绷紧。他在受苦。他在担心焦瑚撑不住。不!担忧和心痛的感觉几乎撕裂了焦瑚,回声一般的双重感受正在一点点把她逼疯。宿舍就在他们的正前方。藏刀女距离他们已经不足一百米!焦瑚想要向警卫室求助,但是却发现里面没有人。现在才是晚上九点,难道不应该到处都是活动嬉笑的学生吗?焦瑚这才发现,整个宿舍区,都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没有任何动静。她一把推开了通往楼内的大门,程鑫的身体日益沉重,她被压弯了腰,完全是靠着本能在驱动双腿。等冲进门内,程鑫忽然从她的肩膀上滑落,高大的身形坐在了地上。焦瑚疯了似的地推他:“快起来!”程鑫摇摇头:“我看见那女的了,她就在外面。”说着,他挪过身体,死死把门顶住。“你快回屋里去,把门锁上。如果我跟你一起走,她会进来的,你连锁门的时间都不会有。”仿佛回应他似的,一声巨响,正砸在门上,在深夜激起猛烈的回声。整个宿舍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人回应。随即是第二声,第三声。程鑫顶不了多久的。有一个声音在焦瑚的脑海里回响。她四下环顾,一眼看到了消防栓。她冲过去,拿出锤子暴力把玻璃敲破,将里面的水龙拖出,三下五除二死死把门把手缠住。“哗啦”一声,门玻璃被彻底砸破。碎裂的玻璃险些飞溅到焦瑚的脸上。焦瑚想都没想,把消防锤猛力从空洞的裂口丢了出去。外面传来一声闷响,焦瑚知道自己命中了目标。她再度拽起程鑫,连滚带爬地挣扎上楼梯。所有的门都向她紧闭着。焦瑚近乎绝望地一扇扇砸着,但是没有一个人回应她。眼泪从焦瑚脸上汹涌地淌下来,她现在开始觉得四肢发软,浑身颤抖。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帮助我!求求你们救救他!程鑫握住她的手臂,什么也没有说。距离她自己的宿舍还有十米的时候,焦瑚可以闻到:大门被暴力打开。藏刀女明晃晃的杀气逼人而来,她只用了几秒钟就走完了焦瑚和程鑫苦苦爬上来的路。只消一个转身,她就会出现在走廊的另外一头。焦瑚不顾一切地用尽最后的力气,把程鑫推进了走廊的储物间。她狂乱地找出钥匙想要打开自己的宿舍门。但是,有人在里面顶住了门,钥匙转不开,最终断在了锁孔里面。“让我进去!”“救救他!”焦瑚跪倒在自己的宿舍门口,徒然地用拳头捶打着房门,一个名字从她的脑海深处一跃而出:“步莎莎!救救他!”藏刀女就在不足三十米的地方,她雪亮的刀锋在漆黑走廊里闪闪发光,白色面庞上毫无表情,只剩下暴烈的眼神。她伏下身体,开始箭步飞奔。宿舍门里步莎莎的声音金属般传来:“你愿意参加狩猎吗?”“什么狩猎?步莎莎你在说什么!”焦瑚持续捶打着房门,脚软到连站都站不起来。“再问你一次,你是否愿意参加狩猎并且争夺最终胜利!”“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回答我!你是否愿意代表人类参加!”在不足三米的地方,藏刀女双腿蹬地,犹如猛禽般扑了过来。焦瑚闭上眼睛:“愿意!我愿意!”就在她闭上眼睛的刹那间,一把闪烁着晶莹夜光的长刀,从门的那一边刺破半寸厚的木材,直直地穿透出来!毫无阻碍地,长刀轻松地贯穿了破空而来的藏刀女。犹如坚硬的长箭,击落空中飞鸟。女人发出一声破碎的尖啸,整个人都被刀挑向了空中。她悲鸣着晃动身体,乱摇的双脚终于找到了墙面,猛地用力反蹬,把自己活生生地从刀上拔了下来!刀锋就在距离焦瑚脸前三寸的地方,倏地收回。温热的鲜血悉数喷在了她的脸上。藏刀女捂住肩膀,狼狈地后退几步,突然从打开的窗户里翻身而下。她没有受致命伤,然而却只能逃走。因为在门里,是她所不能抗衡,甚至都不能触碰的强大力量。门霍然洞开。焦瑚眼睁睁地看着,却根本站不起来。穿着睡衣的步莎莎就站在门的另一边。她正在用一块布,拭去刀上的痕迹。黑色长发半掩在面孔上,只露出一只细长的眼睛,闪耀着志得意满的光芒。她弯下腰,向焦瑚殷勤地伸出一只手:“恭喜参战。”焦瑚只是把眼珠转向上方,彻底失去了意识。等焦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光大亮,整个宿舍一反常态地拉开了全部窗帘,温暖的光芒照在她身上,令人恍惚觉得,昨夜只是一场梦境。焦瑚无力地用手捂住眼睛抵挡日光,从手指的缝隙中她看到,一个苗条颀长的身影穿戴整齐,正恬然地坐在她对面吃着饭。从食堂打来的,新鲜的饭菜。步莎莎喜气洋洋地看着她,把一块肉夹进了口中,见她醒来,笑盈盈地说:“大师傅感谢你昨天表现英勇,多给你盛了好几勺子呢,多谢多谢。”焦瑚低声地问:“他……还好吗?”“好得很。”步莎莎把精心打理的发髻晃了晃,漂亮的领结随之飘拂:“托你的福,他安然无恙,作为这次狩猎的奖品,他可真是辛苦啦!”“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嘛。”步莎莎愉快地坐了过来,小幅度地挥动着自己的右手,涂的斑斓的指甲上,丝毫看不出持刀的痕迹:“看你要从哪儿开始问了。”焦瑚疲倦地盯着那些轻佻的指甲:“你是谁?”步莎莎微笑着看她:“好问题。用你能接受的名词来说,你可以叫我,裁判。”焦瑚厌恶地闭上眼睛:“听不懂。”步莎莎扬声大笑,声音清脆地缭绕在整个房间,随即,她拍拍焦瑚的肩膀,示意她睁开眼睛看着自己:“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从一开始,是人类统治这个星球吗?”焦瑚哼了一声:“人类是第一个进化成为智能生物的物种,大自然给了我们这个机会。”步莎莎的笑容倏忽熄灭,她柔和地接道:“如果我告诉你,所有物种都有跟人类一样平等的机会呢?”焦瑚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她:“那它们也不可能再进化成为智能生物了,人类的出现已经终止了所有物种进化出智能的可能性。”步莎莎正要回答她,突然传来了一声门响。两人下意识向门口看去,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身着白衣,体型纤小的犹如小学生,眼睛漆黑。白衣少女!焦瑚大张着嘴,只能颤抖着抬起一根手指指着对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步莎莎倒是自如地笑了一声:“原来是你。”白衣少女漠然地看了步莎莎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回床上的焦瑚:“嗯,我。”步莎莎玩味地用手摸着自己形状美好的下巴:“真是没有想到啊,居然是你,首先要与人类结盟吗?”少女冷笑了一声,满是不屑:“我只是自愿先跟人类分到一个半区而已,最后决战的话,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说完,她自顾自地转身,把身后沉重的提包甩到了焦瑚对面的上铺,然后放下背上的书包,开始往外掏各种洗漱用品。焦瑚这会儿才勉强开了口:“你……你不是小学生吗?”另外两个人转过头来看她,眼神里全是震惊。少女气愤地一跺脚,气势十足地交叉双臂:“你才是小学生!我大二了!叫我学姐!”步莎莎笑得直捶桌,足足过了一分钟才说出话来:“英少华,我看你这辈子就只能系条红领巾,上大学没什么用啦。”被叫做“英少华”的少女横了她一眼:“老女人,你还不是一样?都上了二十年大学了,拿了几个学位啊?”“胡说八道!”两个人立刻转入怒目而视状态,谁也不服谁地互相瞪着。焦瑚崩溃地扶住额头:“你们,谁来接着跟我解释一下。”英少华转过头,小小的脸蛋上满是傲慢:“你也听到她说了,所有物种都会有机会统治这个世界。你们有,我们也有。”焦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你……不是……人?”她语音还未落地,英少华就打断了她:“不要把我当成你们这种软弱的生物!”步莎莎摇手制止她,脸上的笑容转为平静:“我们这个世界,每隔数万年,就会进行物种之间的进化之战,来决定到底是由哪个物种统治接下来的世界。上一次众所周知,是人类赢了。”焦瑚终于把眼睛定焦在对方的脸上。“胜利者,占据食物链顶端,失败者,被胜利者所食。所有物种公平参赛。”英少华不耐烦地啧了一口:“最近这些年,我可是一直都吃不饱,就等着决战填肚子了。”她斜睨着焦瑚,口气却像是跟步莎莎对话:“她大概已经忘了上次战争的事情了。”步莎莎用手指挽着黑色发梢:“没关系,我们来让她想起来。”她愉快地凑过来:“决战获胜条件很简单,由裁判指定一个奖品,得到的物种胜利。你,本来应该是上一次的奖品,我们当时把你投放进了深山,让进入决赛的物种来捕猎你,决定谁来主宰下一个进化循环,辛澄本来不用参战的,因为人类注定要输了。可是他这个笨蛋看到了你,改变了主意,违反规矩作弊获胜,救了你的小命。所以比赛结果取消,全部物种就地继续,现在,奖品是他。”英少华微笑地坐在了下铺上,细小双腿交叉在一起:“真是托了你们小俩口的福,我又可以公然进食了。”她严厉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先说好,我真的不想在下一个循环被人类食用了。这次我一定会赢的。”步莎莎却只是微笑,眼睛没有离开焦瑚:“开不开心?准备好做一个必败的悲情故事中的男女主角了吗?”焦瑚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她终于知道自己昨夜到底答应了什么。良久,才低声问道:“你……你们到底是什么……”英少华应声而答:“我们的姓氏,自然告诉你我们是什么。”她在虚空中勾起自己的五指,日光下利爪毕现:“我族血脉不绝,就算此身不再翱翔天空,但只要决战召唤,就一定会复苏。”步莎莎笑了起来:“作为猞猁参战的佘宜理,连个软弱的人类都抓不住,我看他的地位,是保不住了。海东青,你可别赢得太快。”英少华晒然:“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要把我跟他混为一谈。”步莎莎的眼神犹如房间中闪耀的太阳,持续燃烧着狂热的光芒:“我热烈期待接下来的时间。”她抬起一只手,直直地指向焦瑚:“所以,人类不想输的话,就做好战斗的准备吧。”狩猎,从今天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