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地巡洋舰中一片昏暗。驾驶座上的乱奘长叹一声。因为听问迟迟不来。一辆小客车迎面驶来,车灯的光亮令乱奘的面庞瞬间浮现于车内的黑暗中。乱奘左肩上的沙门百无聊赖地睁着眼睛。一双金绿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亮起,恰似用于室内的荧光灯。乱奘在下午两点半接到了露木圭子打来的电话。当时他刚从阿佐谷回来,在家都没待满五分钟。他原计划在阿佐谷与久和听问会合,找一个叫饭冢英夫的人了解情况——在十五年前的黑伏大坝工程中,此人担任工地主任一职。谁知到了饭冢家门口,才发现那里在办丧事。而逝者正是乱奘与听问约见的饭冢本人。“——被人摆了一道。”乱奘心想。他认为,十有八九是有人注意到了听问正在四处打探十五年前的工程秘密,于是出手灭口。听问也有同感。乱奘告别听问,回家仰面躺到床上。就在这时,他接到了圭子的电话。“太好了……”圭子显然松了一口气,“你上哪儿去了?天知道我拨了多少通……”“出事了?”“嗯……九十九先生,你还记得两天前的晚上——或者说昨天早上,你答应我的事吗?”“记得。”“你答应过我,只要我一个电话,你就会立刻赶来。”“前提是你遇上了麻烦,”言及此处,乱奘压低嗓门,“真出事了?”“嗯。”圭子回答道。她在电话里告诉乱奘,昨晚烤火的时候,有四个男人找了过来。她还提起了在湖底发现的石块。石块表面刻有十字架,而且恰好出现在疑似黑伏家旧址的位置。“怎么办啊?”圭子问道。“别犹豫了,马上下山。至于毕业论文,还是换个东西写吧。”乱奘说道。“当真?”“我没跟你开玩笑。”“可我没法再改写别的东西了啊。”“你都找到那么多资料了,写什么都能毕业。”“关键不在这儿啊。”“你在哪儿呢?”“镇上。在我买东西的小市场前面的公用电话亭里——”“那些露营装备呢?”“还在山上。帐篷也还没收——”“那就赶紧收了帐篷回东京来。”“你呢?”“我这儿也出了点事,又得去大坝一趟了。”“收帐篷下山我也是赞成的,后半句就算了吧。”“怎么说?”“我可不回东京。回了不就见不到你了吗?你不是正要来吗?”“确实。”“我会下山的,但暂时不会回东京去。‘黑伏’勾起了我的兴趣。我想多留一阵子,做些研究。干脆找家旅馆住下等你好了——”“等我?”“都说好了,我要是遇上了麻烦,你可是要来救我的。再说,你就不想听我详细讲讲吗?”“好。”“镇上有家‘山景酒店’,我就住那儿。”“山景酒店?”“房间我都订好了。”“你哪儿来的钱?”“反正钱可以退房的时候再付啊。我刚联系上了东京的朋友,让他快递点现金到酒店来——”电话的内容大致如此。挂断电话后,乱奘联系了听问。他告诉听问,自己打算今天晚些时候再跑一趟长野。“带上我吧。”听问如此说道。他表示,如果乱奘不介意晚上再出发的话,他很愿意同去。因为远在四国的玄角托他去国会图书馆查些资料,他需要安排复印件的邮寄事宜。“四国的事情有些棘手?”“好像是,不过玄角说他一个人勉强能摆平。我跟他聊了聊这次的事情,结果他让我给您带句话。”“什么话?”“‘净干活不挣钱的差事可不好’——”“他是这么说的?”“不过玄角也说了,他就喜欢您这一点,但没让我转达这句。”这便是乱奘与听问的对话。于是此时此刻,乱奘正坐在陆地巡洋舰里等候听问现身。车就停在听问家附近。不远处是一所规模不大的小学的正门。天色已晚,校内已不见孩童的身影。周围绿意盎然,寂静无声。来往的行人也少。听问在电话里让乱奘来这里等。他把会合地点定在了这所小学门口,因为他家不太好找。玄角的面容忽地浮现在乱奘脑海中。“净干些不挣钱的差事”。玄角脸上仿佛写着这么一句话。“不,钱已经到手了。”乱奘暗自嘟囔。听问仍未现身。乱奘看向手表。约定的碰头时间是晚上八点。现在已是八点十分了。乱奘有种不祥的预感。尽管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乱奘很清楚,听问不是那种会随便迟到的人,平时至少会提前五分钟到。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听问绝对不会迟到。仅仅因为晚到了十分钟,就认定听问出了什么事,未免太武断。即便那个人是向来守时的听问。然而,乱奘心里还是有种莫名的忐忑。八点十二分。乱奘推开车门,走下了车。寒风喧嚣。但乱奘巨大的身躯在深处蓄满热气,在风中岿然不动。他缓缓扫视四周,宛若刚出洞的棕熊。路灯零星亮着。这是一片宁静的住宅区。远处的天空,染上混浊的红光。那是新宿的灯光。闹市区的灯火,在天际留下了倒影。不过,这一带并未被喧嚣感染。种在小学操场和民宅院子里的树木,都在夜风中静静摇曳。樱树和榉树的叶片早已落光,但放眼望去,也有不少枝繁叶茂的常青树。乱奘有听问的地址。根据地址判断,听问的住处应该就在前方不远处,位于马路的右手边。他闻了闻空气的味道。胸口某处似有东西卡着,好似肿块。他将夜晚的空气深深吸入厚实的胸膛。平复体内的气。缓缓呼气,再吸入。空气的微粒子中,似乎有某种磁力。正是这种磁力,造成了乱奘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忐忑。即便那只是莫名的焦虑,一旦涌上心头,乱奘便无法置之不理。他缓步前行。与两辆车擦身而过。走了大约五十米后,乱奘便捕捉到了某种动静。那是气的骤变,似有薄刃在空气中一划而过。“嗯?”乱奘停下脚步。——右边?眼前是一个丁字路口,另一条路与他脚下的路相接。乱奘走了过去。他加快了速度。却完美压住了脚步声。丹纳工装靴的鞋底吸收了乱奘身躯的重量,没发出一丝声响。一下——两下——夜空下,气汇成的薄刃仍在跃动。而且越来越近了。“呃!”乱奘的耳朵捕捉到了人的呼气声。声音虽小,却很清晰。他顿时加快步伐。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小片茂密漆黑的森林。比起“森林”,“树林”二字也许更为贴切。乍看就好像周边的树木都集中在了那一处。像是神社。乱奘发足奔去。肉体相撞的声响传来。鸟居映入眼帘。就在乱奘穿过鸟居的刹那,一道黑影自神社深处疾驰而来,直奔乱奘而去。“呜。”在乱奘原地立定的同时,那人大幅横跳。“九十九先生——”跳到一旁的那人低声喊道。“听问!”乱奘惊呼。鸟居旁的路灯,照亮了久和听问的脸。飘荡在夜气中的气味……分明是血腥味。听问正用右手捂着左肩。左臂无力地耷拉着,液体自指尖滴落在地。此时此刻,乱奘和听问已被四个男人团团围住。其中一人以双手握着日本刀。还有两人持有匕首。另一个人握着木刀。乱奘原地不动,悠然环视四周。“原来是这么回事。”乱奘说道。话音未落,厚唇便似翻起般上勾。露出口中的牙。狰狞的笑浮上嘴角。这四个人和他们手中的武器,在乱奘看来都不足为惧。嘎吱。乱奘壮硕的身躯似乎又大了一圈。肌肉的内压陡增。“应该错不了,”听问说道,“我正要去约好的地方等您,谁知走到半路,却被这群人拽了过来,说是想和我谈谈。结果就——”“这就是他们的‘谈’法。”“我撂倒了一个人,但伤到了左肩。我这身手比您和玄角差远了,好在逃得够快——”听问有些气喘,不过声音里全无惧意。打手们一言不发。他们保持沉默,同时逐渐缩小针对乱奘和听问的包围圈。强烈的体味扑面而来,直叫人下意识地扭头。但那并非真实的体味。他们的肉体所释放的是带有暴力色彩的臭气。看来,他们都是暴力方面的“专家”。“我告诉你们,这位可不好对付。要想逃命,现在可是唯一的机会。”乱奘身旁的听问说道。“一个,”乱奘说道,“我只留一个清醒的。另外三个就只能睡在这儿了。下次睁眼,便是在医院的病床上。”话音刚落,乱奘便闪身一动。随意走向正前方那个手握日本刀的打手。随意,速度却快得惊人。对方的反应慢了一拍半。他略略举起日本刀,自斜上方劈向乱奘。这一招虽不成章法,却也犀利。哪怕是人的大臂,也足以被一刀斩断——连肉带骨。刀刃破空而来。乱奘的身体似要向前,却突然向后移。对方没能及时刹车。刀刃擦过乱奘厚实的胸膛,一路向下,恰好击中下方路面的石板。乱奘已然轻抬右腿。穿着配有Vibram[2]鞋底的丹纳工装靴,猛踩击中石板的刀刃。日本刀立时脱手。刀刃被拦腰折断,干净利落。断裂的半截刀在石板上弹了几下,发出金属特有的脆响。乱奘顺势迈出另一只脚。“看来是便宜货。”他嘟囔道。站在打手眼前的乱奘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右掌根击中了对方的脸。鼻软骨和门牙断裂的声音同时响起,打手的头大幅后仰。就此仰面倒地,不再动弹。全程没喊出一声。乱奘回头望去。只见另一个打手用双手握着匕首,刀柄抵在腰上,正要自他身后猛冲过来。刀刃立起,而非横放。如此一来,更容易扎到肋骨之间。扎到对方体内,再拧上一拧,杀伤力便会翻倍。“去死吧!”那人大喊一声,扑向乱奘。却没能喊出第二句来。“吧”的发音戛然而止。因为乱奘自正上方挥下厚实的右手,命中了此人的天灵盖。在旁人看来,他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即便如此,这一击造成的冲击力,仍可与从二楼垂直落下的混凝土块相媲美。最后那个“吧”字就这样带上了莫名的怪腔。只见那人“哼”了一声,轻轻撞了乱奘一下,随即两脚一软,仰面倒地。睁着眼睛,不省人事。耳朵和鼻子都在流血。最后两个打手从左右两边同时朝乱奘冲来。一人自乱奘左前方而来,瞄准乱奘的左太阳穴横扫木刀。另一人从乱奘正右方攻来,用右手握住匕首。乱奘似不经意地向侧面抬起右脚。他的足刀自下方踢中右侧打手握着匕首的右腕,将那匕首一脚踢飞。然后顺势而上,锁定了来人的面部。反击的时候到了。打手直冲过来,却只有面部被坚硬的Vibram鞋底死死挡住,双脚仍保持着向前奔跑的势头。前进的脚就此悬于半空,致使他仰面倒在石板上。清脆得叫人心疼的响声自打手的后脑勺处传来。他大张着嘴,当场痛得昏死过去。“噫!”硕果仅存的那个打手仍用双手握着木刀,发出一声怪叫。一边叫,一边盯着木刀。因为他手中的木刀已拦腰断裂,刀尖不见了踪影。片刻前,乱奘以左手肘护住头部,接下了扫向太阳穴的木刀。木刀在碰到手肘的那一刻断成两截,前端不翼而飞。“让你们用便宜货。”乱奘赫然立于最后一个打手面前。路灯昏黄,却清楚地照出了那人脸上的惧色。但那人愣是不逃。“咔噫!”而是举起只剩半截的木刀,攻向乱奘的眼睛。乱奘用右手握住了半空中的木刀。木刀纹丝不动。乱奘只用一只手,便抵消了对方用双手施加的力。臂力之大,可想而知。乱奘夺下那人手中的木刀,仿佛是在收缴孩子手中的棍子。他将那长度减半的木刀随手一丢。刀落在石板上,发出干巴巴的声音。“哟,”乱奘对那人说道,“你还挺走运的,刚好是最后一个——”那人呆若木鸡,似乎没明白乱奘的意思。“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会留一个清醒的。”乱奘语气淡定。那人开始后退。“这下你有的忙了。毕竟送他们去医院的重任都落在了你一个人肩上。前提是,你得老实回答我的问题——”那人撒腿要跑。奈何乱奘的动作更快。关键时刻,他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住了那人的左耳。那只耳朵瞬间被拽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长度,堪比橡胶。“呃噶!”那人痛呼起来。他就这么被乱奘拽着左耳,面容扭曲。不住呻吟。“痛痛痛痛——”“别怕,人的耳朵没那么容易扯下来的。没点力气啊,可没法用两根手指扯下一只耳朵。不过你可别误会了,别人不行,并不等于我不行。”“放手!”那人喊道。“您可真是身手不凡啊……”听问一边感叹,一边走到乱奘身侧。“伤势如何?”乱奘问道。“我倒是想说‘不要紧’,奈何这血总止不住,可能伤到大血管了。”“要不撂下他,先去医院?”“不用。机会难得,我应该还能撑一会儿,不耽误审他。”“好。”乱奘说道。望向眼前的打手。他的耳朵仍被乱奘拽着。乱奘俯身把嘴凑到他耳边,问道:“我问你,是谁派你们来对付久和听问的?”打手闭口不答。“没辙,那就用最立竿见影的法子吧。”乱奘的右手松开那人的耳朵,转而握住那人的左上臂。那人唇间立刻漏出一声尖叫,恰似哨声。“噫咿咿咿咿咿咿咿!”“总算出声了。听这音调……大概是偏了点。”话音未落,打手的叫声便又高了八度。大半是支离破碎的惨叫,听不分明。“这是个很痛的穴位。按这儿产生的疼痛,可能比你这辈子体验过的任何一种痛苦都要强烈。”乱奘轻声细语。打手已然痛得发不出声了。额上布满汗珠,嗓子咻咻作响。眼睛半翻着,几乎只剩眼白。乱奘全然没表现出在使劲的样子,天知道按压穴位的是右手的哪根手指。“说,谁派你们来的?”打手的惨叫似乎回归了能够辨认的音域,许是因为乱奘稍稍错开了按压的位置。“是……是大哥……大哥派我们来的!”“哪个大哥?”“津……津……津——”打手只说得出这一个字。乱奘又将手指挪开了些,打手这才交代:“津川大哥。”“津川在哪儿?”“不……不知道。”说完,惨叫声便再次高亢起来。“大……大概在信州——”“信州?”“我都好几天没见过他了。大哥是带着几个人一起走的,但那几个人也没回来,所以我不知道啊。”“呵……”“据说那边死了好几个人。”“哦?”“大概跟那边的事情有关。”“你是说,针对久和听问的袭击?”“对。”“是津川直接下的命令?”“对,不过是打电话通知的,说是有人在四处打探不得了的事情,让我们想办法摆平——”“有没有提具体的理由?”“没有。管他有没有理由呢,只要上头下了命令,我们就不能[img alt="" src="../Images/rareWord_image_125_27.png" /]。理由关我们什么事啊?”“他让你们灭口?”“不,没说到这个份儿上——”“那他下了什么命令?”“让我们去吓唬吓唬久和听问。打断他一两条腿也行。大哥说,这样他自然会懂了。要是还不懂,就再想别的办法。”“他居然一边打发我,一边暗地里布置了这一手……”“你……你们是条子?”“没轮到你问我。”乱奘如此说道,轻轻发力。打手身子一缩。仿佛瞬间停止了呼吸。“再问你一个问题。认识一个叫饭冢英夫的人吗?”乱奘问道。打手的脸顿时一僵,却并非痛苦所致。“看来是认识的。”“你……你怎么会知道那个名字?”“你们今天的任务跟饭冢的事是有联系的。至于你知不知情,我就不清楚了。”“……”“饭冢的死也是你们干的?”被乱奘这么一问,打手摇了摇头。“不是我们干的。报纸上都写了是意外。”“意外?那你怎么会平白无故知道一个叫饭冢的人出车祸死了?”打手摇头的速度更快了。“咻咻……”唯有沙哑的哨声漏出唇间。乱奘挪开按着穴位中心的手指。“不是我,不是……”打手喘着粗气,“是另一拨兄弟干的,但不是我啊。”好不容易憋出了这么一句。乱奘松开手。打手顿时跪倒在石板上。大量口水自嘴边滴落到地面。“跟你们这种人打交道还挺省心的,不至于受到良心的谴责。”乱奘小声嘟囔着,望向听问。听问脸色发青。“是不是耗太久了?”“还好,血已经止住了些,应该不会再恶化了。”“走得动吗?”“被您背着大概会很舒服,我还真有点心动。可惜啊,这双腿还能动。”“我得送你去医院看看。”乱奘看着听问脚下的血泊,如此说道。“救护车就免了吧。这附近有一家小医院,是我的熟人开的。虽然他是妇产科的大夫,但处理这点小伤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乱奘让听问松手,帮听问脱下外套。外套袖子吸足了血,沉甸甸的。听问的衬衫也被鲜血浸透,靠近肩膀的位置破了口子。乱奘把手指伸进那个口子,撕开衬衫。肩头的裂口触目惊心。虽然没伤到骨头,但伤口绝不算浅。乱奘将左手的手指搭在伤口两侧的肉上,闭合裂口。然后轻轻覆上右手。“好舒服,疼痛好像都减半了。”听问说道。乱奘移开右手,用手帕盖住伤口,又让听问自己隔着手帕按住伤口。“医院在哪儿?”“从小学门口开车过去,两分钟就到。”乱奘和听问迈步离去。“不好意思啊,九十九先生,”听问边走边说,“送我到医院就可以了。别的您不用管了,尽管去大坝吧。”他的声音很是坚定。“我本来也想去的,但伤成这样,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毕竟这本是我接下的差事,只怪我技艺不精,这才劳烦您出马。就这样半途而废,我心里也懊恼得很。如果伤势不算太严重的话,也许我明天就能赶过去——”“你已经帮了不少忙了。”乱奘如此说道,拍了拍听问的肩膀。“不过……他们都把手伸到这儿了,那就意味着——”听问一面走着,一面望向乱奘。就在那一刹那,一丝恐惧划过乱奘的背脊。“——很危险啊。”乱奘喃喃自语。“什么危险?”“还有个姑娘留在那边。”“就是那个姓露木的?”“对。”乱奘点了点头,脑海中浮现出露木圭子的面容。还有那个叫多代的女人——她在溜出久我沼家宅院的时候恰好被乱奘撞见,因此落到了红丸手中。“她会死的。”那句话在耳边幽幽响起,拂过乱奘的后背。这话出自龙王院弘之口。乱奘还想起了寒月翁。想起了那个在车灯的光亮中,险些从嘴里吐出一团狗的精气的男孩。“回到东京,也许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这个念头贯穿了乱奘的脑海。他就不该让露木圭子留下的,哪怕是改住酒店。将听问送至医院的二十分钟后,乱奘打电话去山景酒店,就此确信自己铸下大错。工作人员告诉他,露木圭子在中午办理了入住手续,但开完房就出去了,至今未归。悔恨如火似焰,排山倒海而来。注释:[1]日本有称呼议员为“老师”的习惯。[2]意大利著名的橡胶生产厂商,获得了世界众多制鞋厂商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