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安发完信息,很紧张地盯着屏幕,他以为她不会回他,结果,没过多久,就看到她发过来一条:“那就去吧。” 紧跟着的是:“在哪?我来接你。” 唐文安以为看错,晃了晃手机,探身到隔壁床上,戳:“张天翊,你打我一下吧!” 张天翊说:“得病了啊?”毫不客气地崩了他一个脑瓜儿,问,“能退烧吗?” 唐文安被弹得头昏脑花,汪着一泡眼泪“嗯嗯”地点头,转头又去看手机,这回是真看清了,因为楚歌又发过来一条:“太晚了,要不就不去了吧。” 唐文安按住呯呯跳的小心脏,赶紧回:“去,去,我要去的!!!!!” 发了好多好多的感叹号。 答应完了才反应过来,握着手机又把头伸到隔壁,再戳:“张天翊。” 张天翊正在被窝里看小黄片儿,看得狼血沸腾,被他这么三番两次烦得不要不要的,掀开被子吼一句:“又怎么啦?” “那个……如果这时候想出去,怎么办?” 学校前门已锁,但后门还是开着的,关键是,宿舍出不去。 张天翊懒洋洋的:“你想干嘛?” 唐文安咬唇,知道自己讲别的他们肯定不会帮忙,红了脸低声说:“去约会。” “卧槽!”张天翊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一下就爬起来了,挥手吆喝,“哎哎兄弟们,玩游戏的别玩了,看毛片的也别看了,快点快点,我们家安安要约会去啦!帮忙帮忙,现在想办法让他爬墙。” 唐文安:…… 最终宿舍里几个人搭人梯,把“腼腆可爱”的唐文安送了出去,张天翊坐在围墙上,手里还握着他们几个拿衣服编的“绳子”,就跟送老实孩子去战斗的熊家长似的:“乖,不结束处男身,别回来啊。” 说得唐文安脸孔爆红,摸起衣服绳的一头,默默地滚下去。 大约是心里有期待,寒夜里长久的等待仿佛也只是很短的一瞬间。 看到楚歌的车远远地驶过来的那一刹那,唐文安有点想哭。 然后还真就很没有形象地哭了出来。 楚歌降下车窗,见他这样忍不住诧异:“怎么了?”然后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家离这边有点远。” 唐文安使劲地摇头。 楚歌就笑,问他:“冷吧?”等他上车后,从后座拿了条毛巾被给他,“暖暖。”又给了他一个暖宝宝,还有一个保温食盒,“冬至快乐。我妈妈包的饺子,要不要试试?” 唐文安眼泪就流得更多了。 楚歌懵然地看着他。 他们年纪差了好几岁,有代沟了,她不太知道他在想什么。 唐文安也没解释,只抹抹泪,说:“谢谢你,走吧。” 到眉山山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山下的雪早已没影,山上却是白皑皑的,城市的灯光已经暗淡,但山顶梅花在雨雪的浸润下,却泛着浓郁的幽香,衬着山间薄雾,被车灯一照,和着冰棱的莹莹辉光,就像是进了迷雾森林一样。 唐文安站到楚歌旁边,喃喃地说:“真漂亮。” 楚歌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了好一会,然后才转过身来,望着身边的男孩,“唐文安,”她脸上没有笑,神色却很温柔,“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楚歌,八年多前,在金顶山庄,偷了你几根头发,或者,也同时偷走了你的另一种人生。” 第8章 --2 大约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个,唐文安怔怔地看着她。 楚歌笑:“我知道你还记得。” 那时候他十一岁,早记事了,拔掉的几根头发足以改命他的命运,她不相信他会忘得了。 唐文安虽然没有承认,但是眼眶一下就红了,却低下头,不想让她看到。 楚歌就很安静地等着。 她接近他或许别有目的,但是,她同样对他感到很抱歉,所以,她不想骗他。 她不愿意做个纯粹的赌徒,到最后,输得一无所有。 所以这点耐心,她有。 唐文安一直沉默了很久,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然后在两人都快要冻僵了的时候,轻声说:“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个?” 楚歌揉了揉耳朵,声音平淡:“因为我很内疚。” 他摇头,脚尖轻轻踩着地上的石子,“不关你的事。” “你恨我吗?” 他再次摇头,闷声说:“没有你,我还是会回到他身边的。我妈妈……一直想我能回去。” 所以,楚歌只是赶巧了而已。 楚歌没有接这话,这大概又是一番别的恩怨,不过,和她无关。 也许没有她,唐文安的身世最后还是会曝光,但是事实是,现在造成这种曝光的是她,所以,她会内疚,也会对唐文安怀有莫名的同情。 以唐致远私生子的身份,生活在林敏娴身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唐文安问楚歌:“上次你帮我,就是因为这个吗?” 楚歌说:“不是,那不是帮你。” 他不懂,茫然地看着他。 楚歌笑,并没有解释。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太复杂了,也许以后,她会考虑告诉他,但那肯定不是现在。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唐文安,你很好。” 他被养得很乖,也许软弱,但不管是八年之前,还是八年后,他身上总有一种很单纯的,能让人觉得生活美好的潜质。 不意会得这样的夸赞,唐文安脸都红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楚歌被他的反应弄得失笑。 他说:“没有人这样夸过我。他们除了骂我私生子、蠢货、软蛋,好像最多也就只说我一句这人好老实。”他低着头,眼里又有了泪,“就像也从来没有人,在冬至节给我送饺子吃。” 他自己妈妈也没有。小时候,他唯一记得就只有,她不断在他耳朵边说:“你要乖,要好好表现,要让爸爸多疼你,不然我就不要你了。” 表现得好,得了喜欢,她就会给他买糖吃,表现得不好,她就把他扔在家里,好久都不管。 唐文安都不记得被人这样关心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楚歌听得微微心酸,却并没有安慰他,只是问:“唐文安,你想改变吗?” 他有些呆,可隐隐地,也有些期待:“改变什么?” “改变他们对你的看法,让他们知道,你不是蠢货,你也不是软蛋,尽管出身没有那么光彩,但你依旧可以活得堂堂正正,明明白白,而不是任人玩弄、羞辱以及咒骂。” 到后面,她每多说一个字,他的脸就更白了一分,然而他没有反驳,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山顶的风呼呼吹过,她立在风口,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乌黑的长发随意而慵懒地挽在头顶,那双清澈的眼睛带着疲惫与温和,静静地望着他。 他忽然就又想起了那一天,她在众人的嘲笑中走到他面前,问他:“你信我吗?” 也想起了在那崎岖而险峻的山路上,她紧急刹车时回过头来时让他心头火热的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