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量的慰藉:黎明杀机(007谍海系列)

风靡全球经典谍战电影007系列原著! 自1952年创作第一本《007》小说开始,伊恩·弗莱明总共出版了15本《007》小说。当初他为自己笔下的主角起名时,认为需要一个简单的、毫不浪漫还要极具阳刚味的名字。结果他将这位特务命名为詹姆斯·邦德。从此,在每一集007电影中,一定会出现这句经典台词:“我叫邦德,詹姆斯·邦德!”弗莱明把一位充满魅力和冒险精神的英国间谍007介绍给了世界,受到世界各国影迷的欢迎。他充满魅力而且机智勇敢,他杀起人来铁面无情……他就是007,詹姆斯·邦德(JamesBond)。 《微量的慰藉:黎明杀机》为007系列小说之微量的慰藉和黎明杀机。

游艇上的谋杀案
这是四月的一个上午,十点钟。从西北方吹来的季风在几个月之前就离开了塞舌尔群岛,要到五月份,清新的东南风才会光顾这里。大概估计一下,气温高达华氏80度,湿度也在90左右。这个被封闭的贝莱海湾的水温几乎快要和人的体温差不多了。
宽阔的、棕榈树环绕着的贝莱湾的海面平滑如镜,詹姆斯·邦德上下轻轻地摆动着橡皮脚掌,两只手在身体两侧平放着,缓缓地在水面上游动着。他聚精会神地盯着水中飘动的黑影——一条刺鱼,他尾随在后面,一直在跟踪着它,准备随时射击。这条刺鱼全身黑灰色,稍微透着些紫色,长约十英尺,宽六英尺左右。这种刺鱼绝大部分时间会伏在淡黄色的沙滩上。可一旦它离开沙滩,游向大海,就仿佛是一条在水中飘浮着的黑毛巾,那么此时的它就是水下世界最危险的标志。刺鱼的尾巴上有许多毒性很大的锯齿状毒刺,一旦毒刺将人们的皮肤划破,就算是很小的一块,那也必死无疑。很久之前,刺鱼的尾巴被监工用来当做抽打奴隶的鞭子;如今在塞舌尔,拥有一条用刺鱼尾巴做成的皮鞭也是属于非法的。可人们会在私底下保存着这种鞭子,代代相传下去,以用来鞭打不忠的妻子。假如某个女人勾引其他男人,不自重,那么她一定会被这种鞭子抽打到不能活动,至少会一周出不了门。对于邦德来说,他通常是不会杀鱼的,可现在他非常想杀掉这条刺鱼,它看起来是那么邪恶和异常。
邦德和刺鱼保持着一段距离,缓缓跟在它的后面。邦德在等待时机。也许过不了多久,刺鱼感到疲倦的时候,或者认为自己的处境很安全,而邦德也觉得这条“大鱼”不会攻击它的时候,它没准就会停在平坦的沙滩上。然后把自己全身变成通透的浅灰色,尽显自己的伪装本领,然后借助腹鳍的力量,使劲扭动身子,钻到沙地下面。
果然,邦德的计划成功了。可没过多久,“黑毛巾”又回到了平滑如镜的海面。刺鱼在离水面十二英尺左右的地方停止游弋,纹丝不动了。跟随在后面的邦德也停在原地,轻摆着橡皮脚掌,然后小心地抬起头,把脑袋露在海面之上,使护目镜中的水流空。当他低下头时,便发现刺鱼消失了。邦德将鱼叉炮的保险盖打开,握紧手中的武器,缓缓地向前游去。为了避免发出声响,他尽可能地小幅度摆动橡皮脚掌。同时他仔细观察着四周,希望可以尽快地发现刺鱼躲藏的身影。
周围死一样的沉寂,一切都像是停止了。水底一直伸延到远处的沙地,仿佛是一个滑溜溜的平台。忽然,他发现沙地上有一个鼓包,稍稍地隆起了些。他立刻朝那个方向游了过去,专心地注视着鼓起来的地方。很快,沙土微微跳动了一下,仿佛鼻孔似的两个通气孔也有一些微弱的颤动。通气孔后面连接着的是一个隆起的小沙包,没错,这就是刺鱼的整个躯体。而射击的目标就在小孔后一英寸处。邦德和目标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避免刺鱼尾巴向上掀起时会刺伤自己,他瞄准目标,扣动了板机。
“砰——”一团沙雾腾起,将海水顿时搅得非常浑浊,邦德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心里有些焦急。不一会儿,鱼叉炮上面的绳子又绷紧了,刺鱼又回到了邦德的视野。它的尾巴拼命地翘动着,然后拍打身躯向远处渐渐移去。锯齿状的毒刺倒立在身上,非常醒目。邦德轻轻踩着水,跟在拼命摆动和挣扎的刺鱼后面。为了不让刺鱼尾挣断鱼线,邦德游到了刺鱼的侧面。可能由于太过用力,没多会儿,刺鱼的力量就渐渐减弱了。
然后邦德游到它的正面,拼命地把它往岸边拉。来到浅滩之后,刺鱼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邦德将它拉上岸的过程当中,一直都和它保持适当的距离。突然间,巨大的刺鱼腾空而起,好像是要想趁对方不备大举进攻,幸亏邦德事先有所防备,身子一侧,躲开了。刺鱼“啪”地一声摔落在地上,阳光照耀着刺鱼白色的肚皮,丑陋的镰刀般的大嘴一张一合。
邦德盯着仰面朝天的刺鱼,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了。
一个又矮又胖,身着卡其布料衣服的男人从棕榈树底下走了出来。他穿过一片被潮水反复冲刷过的马尾藻和一些不知名的杂草丛,向邦德缓步走来。当他看见邦德站在那里发愣,一动不动,便笑着大声叫道:“究竟是你抓到了鱼,还是鱼把你的魂给摄走了?”
邦德转过身,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回答说:“费德勒,搭把手,快点儿叫一个你手下的人。这可恶的东西如何也不愿意咽下最后一口气。你瞧,我的鱼叉还一直扎在它身上呢!”
巴比家族是塞舌尔的首富,这里的一切几乎都归他们所有。而费德勒·巴比正是这个富有家族里最年轻的一员。他靠近刺鱼,看了看说:“你抓到的这条刺鱼看起来很不错。不过你的运气更好一些,鱼叉正好射中了它的重要部位,否则要是被他咬住,就得拽着你往礁石上撞。万一真是那样的话,你只有丢下鱼叉保命去喽。这玩意命硬得很,半天也死不了。不过你要马上离开,我会把你送到维多利亚去,那儿有好事儿在等着你呢。我会吩咐手下人把你的鱼叉取出来的。呃,那个鱼尾巴你想要吗?”
“我还没娶老婆呢,要它做什么用?对了,晚上我们去喝一杯?”邦德笑着回答。
“今晚我看就算了吧,朋友。你跟我走,快一点儿。对了,你的衣服呢?”
没过多久,他们就已经坐在了轿车里面,沿着海岸公路往城里进发。“你听说过米尔顿·格里斯特吗?他是个美国人,开了一家名为格里斯特的饭店,还筹建了一个叫什么格里斯特的基金会。昨天他驾着他那可能是全印度洋最奢侈的游艇来到这里。这艘游艇叫格里斯特海浪号,全长约有一百英尺,重达二百吨。船上是个百宝箱,要什么有什么。上至娇妻,下至晶体管收音机。船上的每个房间里都铺了地毯,装了空调,美国香烟和高级法国香槟酒也是必备的物品之一,可谓是海上乐园呢!”费德勒乐呵呵地说,“朋友,这船如此豪华,就算这个格里斯特是个大坏蛋,罪不可赦,可又有谁会在乎呢?”
“你到底是要说什么?他的豪华游艇和你、我有什么关系?”
“哦,朋友,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将与格里斯特先生和他那相貌非凡的夫人一起出海几天。我已经答应帮助他把游艇带到夏格林岛,我曾经跟你谈过这个岛,它只比海面高出三英尺左右。它离这儿有些远,我们在那儿除了捡点儿鲣鸟蛋之外,什么也得不到。我上一次去那里离现在也有五年了。这位格里斯特想到那儿去的目的是要收集一种海产标本,可能是他的基金会要用到吧!因为有传说夏格林岛一带水域生存着一种世界上已经濒临灭绝的小鱼。世界上唯一现存的一个标本就是在那里采集的。实际是不是这个样子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格里斯特是这么说的。”
“听起来很有趣。那你去是帮助他领航,那让我去干什么?”
“你不是一直说在这里呆得很无聊吗?何况一周以后你才会离开。再说,你要是不去的话,我也不想去了。我还告诉格里斯特,你是潜水高手,只要哪里确实有鱼,你很快就可以发现它们。所以格里斯特先生也很希望你一同出前去。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我猜到你一定在海滨周围转悠,所以就开车来找你。渔民告诉我说,贝莱湾有个疯颠的白种男人企图要自杀,我一猜他们指的就是你。
“真是不可思议,这些长期生活在岸边的岛民居然怕海,没有几个人会游泳。”邦德笑着答道。
“因为受罗马天主教影响,他们还不是太愿意脱掉衣服,赤裸着身体,所以绝大部分的人不会游泳。这听起来的确很荒唐,可事实就是这样。至于你觉得他们会怕海,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才来这儿将将一个月,要知道海里面的鲨鱼和鲸鱼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只不过你运气好,没碰上它们饥饿的时候。而且海里面还有石鱼。知道如果踩到石鱼后会怎么样?我告诉你,身子会疼得缩成一把反弓,甚至眼珠子都会挤出来,很恐怖。碰上石鱼还能活下来的那是奇迹。”
邦德听了这番话,丝毫没有动摇,说道:“在礁脉上落脚之前,这些人应该把鞋穿上或者把脚给包裹上。你应该还记得,这种鱼,包括巨蛤,可是他们自己从太平洋打捞运过来的。而且听说这一带的海底都是用鱼铺成的,少说也有五十余种海贝生长在那些岩石下面。住在这里的人完全可以把这些藏在海底的宝贵财富运到别处去卖钱,这是条生财的好法子啊。可实际情况呢,他们守着这么丰富的海底宝藏,却成天在那里因贫穷而叹息,你说这不是愚昧还能是什么?”
费德勒哈哈大笑,然后说:“没想到邦德还是个当总督的料!你已经拉了我这张选票了。下次上院开会,我一定要选你当总督,这最合适不过了。你很有主见,有眼光,又有魄力。那些海底宝藏?哈!真是绝妙的提议。你可能不知道,战争结束之后,这里曾经大面积种植藿香,经济也因此繁荣过。慢慢地预算就老出现赤字,后来就不行了。如果你来当总督,我想肯定能改变这种贫穷的状态。我们确实应该朝着目标迈进:‘塞舌尔的海贝万里飘香,邦德先生的声名远扬。’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詹姆斯爵士呢。”
“是啊,如果那样赚的钱可比种香子兰强百倍。”两人一路上热烈地讨论着,驾驶着汽车穿过了棕榈树林,来到市郊的公路上。
差不多在一个月之前,M局长派邦德来塞舌尔执行一项任务。M局长对邦德说:“海军部在马尔代夫群岛新修建了一个海军基地,最近遇到了些麻烦。共产党派人从锡兰潜入马尔代夫,起哄闹罢工,虽然这是必然的。但是为了尽可能地减少损失,原本泊在新基地的海军舰队只得将部队转移到南边的塞舌尔群岛,那里距离马尔代夫群岛有上千海里,安全系数要高得多。海军部非常不希望这种事在塞舌尔群岛重演。殖民部的官员也一致认为那里绝对的安全可靠。所以我打算依照老办法,先派几个人到那里实地考察一下。早几年前,那里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件,比方说马卡罗斯事件和几件破坏安全的事情。日本的渔船也经常会在附近水域巡逻;还有很多从英格兰去的难民组织经常在那里策划一些阴谋活动;当地人和法国之间的关系也是千丝万缕……这些都是那里的很不安定因素。让你去到那里,另外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四处观察一下,看看刚才我说的那些迹象是否都很明显。”记得当时,伦敦正是春寒料峭,雪花飘落的季节。M局长凝视着窗外纷飞的雪花和冰冻的雨水,叮嘱邦德:“注意身体,可别在那儿中了暑。”
在一星期之前,邦德就完成了任务,写完了报告,再也没事可做,一心等着坎帕拉号客轮把他带回蒙巴萨。炙热的太阳、低垂的棕榈树、不停哀鸣的燕鸥、人们对椰仁干无止境的唠叨……一切的一切都让邦德心情烦躁,无精打彩,只有当他想到自己马上要告别这里的时候,心情才好一些。
他们先回到了费德勒家,把行礼收拾完毕之后,又驱车赶往码头。从海面上望去,大概在不到一海里的地方停泊着一艘白色游艇,那就是格里斯特海浪号。他们乘坐在一条独木舟状的小艇上面,划过明镜般的海面,从礁脉中的开阔地带穿过,向着游艇的方向驶去。格里斯特海浪号外表并不很漂亮,横梁过宽,整个构架结构也有些显大,外观松散,线条模糊。可是邦德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条游艇非同一般,它不仅能穿梭于南、北美洲之间,甚至可以环游整个地球。从远处望去,船上好像没有人。直到小艇开到豪华的游艇旁边时,才能注意到有两名水手正站在舷梯上,他们穿着背心和白色短裤,十分娴熟地手拿船钩,随时准备挡开他们乘坐的这艘小船,以免得它会碰掉游艇外壳上闪光的油漆。水手接过两人的手行李,一拉将他们拽上了船。一个水手紧接着把舱盖打开,示意他们下去。他们走进船舱,又向前走了几步,进到一间空的休息室。他们刚一跨进屋子,就迎面扑来一股凉爽的冷气。
休息室内部的摆设富丽堂皇,让人觉很舒适,普通船上的舱房和它简直不能相提并论。屋子的墙壁是用银白色的木板镶嵌而成的,天花板是米黄色的,淡蓝色地毯显得厚实软和,落地式的大玻璃窗前挂着拉开一半的威尼斯式百叶窗,屋子中央摆着一张低矮的桌子,四个看起来很松软的扶手椅围在桌子四周,房间整体色调十分典雅协调。办公桌上摆着电话和笔墨。一头黑发,穿着黑白条纹衣服的少女半身像被悬挂在装满了各种各样饮料的餐柜上方,显得端庄典雅,这幅画像也许就是法国画家雷诺阿的名作真迹。餐柜旁边竖立着一个巨大的留声机。蓝白色的风信子插在桌子上面的超大号大花盆里,旁边是一摞整整齐齐的杂志……房间的布置让邦德感到就自己就像是在一间豪华的客厅里,而不是一间船舱。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詹姆斯?”
“真出乎我的意料,原来海上也有这样如此奢华的生活!”邦德点点头,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发自内心地赞赏说,“还可以呼吸到这么新鲜的空气,真舒服。你知道吗,我差一点儿就要把新鲜空气的味道给忘了。”
“我还是认为外边的空气更加新鲜一些,小伙子,要知道,这里不过是罐装食品而已。”邦德都没有注意到,米尔顿·格里斯特先生是什么时候来到屋里的,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旁观察着他们。格里斯特看上去五十岁左右,脸晒得很黑,浅棕色的眼睛微微低垂,虽然看起来有些倦怠,但是掩饰不住他的傲慢。嘴巴有一点往下扭曲,仿佛是要表现出幽默感或是居高临下的姿态。他的身体结实强壮,他穿了一件军装样式的衬衫和一条已经有些褪色的蓝色裤子,一条宽皮带系在腰上,看得出他是刻意要制造这种坚韧不拔的形象。
他刚刚说话的速度井井有条,口气也不亲不疏,“小伙子”三个字隐隐地露出些傲慢之气。邦德觉得他的音色很奇怪,含糊不清,就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的一串音符,但是听起来却很迷人,和已故的著名男星汉弗莱·博加特的声音相似到足以以假乱真的地步。
邦德又自上到下地打量一遍眼前的这个人:稀疏的灰黑头发被剪得很短,不仔细瞧,还会以为是圆圆的脑袋上撒了一层铁锉屑;右胳膊上面有一个纹身,是一只站在锚上的鹰;他脚上穿着一双光亮的皮靴,成90度角站立,仿佛是在模仿海员的姿势。邦德心里暗暗想到:他一定是想在别人面前炫耀一下自己,让大家都觉得他是海明威笔下某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要知道,这种人是很难相处的。
“你就应该是邦德吧?欢迎,非常欢迎。”格里斯特走向邦德,并伸出一只手来。
邦德猜想握手的时候,一定会被对方用力地捏上一把,所以在伸出手之前,他先把手上的肌肉紧绷成了一团。
“你潜水时会带水下呼吸器吗?”格里斯特问道。
“不,我一般不到深水区。潜水只是我的一个业余爱好。”
“哦,那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公务员。”
格里斯特先生听到“公务员”三个字,不禁放声大笑起来,说道:“公务员,文明加奴役。看来你们英国人天生就是当管家和仆人的料。我想你一定是个称职的公务员,对吧?我就喜欢我周围多几个这样的人呢。”
这番话一下惹毛了邦德,待他正要发作的时候,甲板上的舱门突然打开了。一个被晒得非常黑的姑娘从上面走进休息室,姑娘黑到邦德一开始以为她是裸体的,直到她走近一些时,他才发现并非一丝不挂,而是因为身上的比基尼只是用几块又小又浅的棕色的缎料制成,猛地一看和皮肤的颜色一模一样。邦德的目光一下子被这个大胆的姑娘吸引了过去。
“嘿,我的宝贝儿,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过来,我为你介绍一下巴比先生和邦德先生。他们要和咱们一道出海。”格里斯特先生边说着边用手指着姑娘说:“小伙子们,这位就是格里斯特太太,我的第五任夫人。哦,对了,为了避免有人对我们之间的关系——婚姻——产生误解,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格里斯特太太是非常爱格里斯特先生的,对不对,宝贝儿?”
这位格里斯特太太笑靥如花,娇嗔地说:“噢,你别说了,米尔顿。你在明知故问嘛。您好,巴比先生,邦德先生。很高兴能和你们结伴而行。嗯,想来点什么喝吗?”
“别着急,我的宝贝儿。让我来安排船上的这些事,好吗?”格里斯特先生对太太说话的声音是那么温柔动听。
“当然,米尔顿。”女人一脸的羞红。
“很好,这个样子大家就都比较清楚,谁是格里斯特海浪号的船长了。”格里斯特笑了笑,接着说,“顺便问问您叫什么,巴比先生?什么?费德勒,这个名字可不同寻常,以前虔诚的教徒可都是叫这个名字的。那么,费多(对费德勒的昵称),我们去驾驶室,怎么样?你最好可以把它开到公海上,定好航向,交给船上的伙计弗雷兹就可以了。另外有有两个人是负责机房和餐厅的,他们都是德国人,是一流的水手。要知道,蹩脚的水手才会呆在欧洲呢。对了,邦德先生,你叫什么?詹姆斯,嗯?噢,吉姆(对詹姆斯的昵称),那你就帮帮格里斯特夫人吧,你可以叫她莉兹。开饭之前,你去帮她准备一些烤面包、饮料之类的。她以前也是英国人,你们应该可以有很多话题谈,比如说谈谈皮卡迪利广场的轶闻趣事。就这样安排吧,各就各位。”
说完,他像个孩子一样,跳上通向仓口的阶梯,对费多说:“咱们从这里出去。”
邦德看着舱门关上,长长出了一口气:“请你见谅,这是他说话的方式,也是他特有的幽默感。要知道他这个人有些儿固执,总想看看自己可不可以把别人给惹恼了。他虽然也有些任性,爱恶作剧,但不过都是开玩笑的,您千万别当真。”格里斯特夫人饱含歉意地说道。
邦德为表示理解,只是勉强笑着点了点头。他有些同情格里斯特夫人,因为不知道她为了丈夫的幽默,要反复多少遍重复这类表示歉意的话,来平息对方的怒火,于是说道:“我觉得你丈夫应该意识到这一点,难道他在美国也是这种态度吗?”
“不,他只对我这样。他喜欢美国人,对美国人要好得多。”您可能有所不知,他父亲是德国人,是个地地道道的普鲁士。”格里斯特夫人的回答里没有一丝儿抱怨的口气,“所以他继承了德国人的愚蠢想法,顽固地认为欧洲人已经变得一无是处,堕落了。没有必要和他争论什么,他就是这样死脑筋。”
原来如此!这个老德国鬼子,自以为是的幽默!格里斯特夫人要忍受这一切,日子一定会不好过,做他老婆真不容易。可她是那么漂亮迷人,却沦为供他使唤的奴仆,真可怜。想到这儿,邦德不禁问道:“你们结婚多久了?”
“两年了。结婚之前,我在他的饭店里当女招待,他是格里斯特集团的老板。婚后的生活就真的和童话故事里写的一样,甚至比那还要好,美妙至极。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会忍不住要使劲儿捏自己一下。你看看这个休息室就明白了。”她用手指了指这间富丽堂皇的房间,继续说,“最重要的是他对我非常好,还总给我买礼物。他在美国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人物。无论我们到哪个地方去,受到的待遇都和皇族的接待差不多。”
“很容易想象得到。他一定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吧?”
“嗯,没错。”她笑了起来,但从笑声中邦德仍听得出来里面有一丝的勉强,“他认为他应该受到和国王一样的礼遇。他坚信经过自己的奋斗,爬到树顶上面的人有权享受在树尖上生长的果实,因为那是最好的。倘若别人稍有不太周到的地方,他便会雷霆大发。”格里斯特夫人忽然刹住了话头,她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了,忙说:“不好意思,我说了这么多。别人会误以为我们有多熟呢。也没准是因为你也是从英国来的吧。”她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我得去再穿件衣服了,我刚才一直在甲板上晒日光浴来着。”这时,一阵轰鸣声从游艇中部的甲板下传过来。“听到了吗?开船了。我建议你到后甲板上面观赏一下这里迷人的景色,我换过衣服就来找你。要知道,我很想了解一下伦敦的事情。这边走。”她从邦德面前走过,拉开一扇门说:“实际上,在甲板上过夜是个很好的选择,上面有的是柔软的垫子。船舱里虽然有空调,但还是有些闷。”邦德说了声谢谢,然后走出休息室,把门关上。棕榈木嵌成的甲板显得非常坚实和华丽。游艇的尾部放了一张用海绵橡皮做成的长靠椅,周围全是藤条椅。
邦德看见一个角落里放了一个巨大的饮料柜,猜想格里斯特先生一定酒量惊人。不知道格里斯特太太是真的很害怕她丈夫,还仅仅是他的感觉而已?从他们夫妻二人的相处来看,倒很像是主仆的关系。不过有一点很肯定,就是她为了那个美妙的“童话故事”,不得不付出惨重的代价。邦德看着郁郁葱葱的马埃海岸在向后移动,估计游艇正在以十海里的速度向前航行。以这样的速度,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到达岛的北端,进入大洋。浪涛轻轻拍击着船身,邦德又将目光集中在了漂亮的格里斯特夫人身上。
她的身材很棒,美丽诱人,以前应该当过模特儿,但是神态举止却没有一点儿模特所特有的冷漠。只是后来她才又干上了酒店女招待。她最多不超过三十岁,显得美丽、可爱,而且淳朴。一头淡黄色的头发,很有弹性地垂在肩上,非常迷人。不知道她自己是否意识到了这一点,反正邦德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见过她刻意地抖动、抚弄或炫耀,不像有些女人一样,卖弄着风情,她这样的姿态反而增添了她的魅力。
可是现在,她却和一个自命清高的家伙浪迹天涯。从表面上看,这家伙像模像样地东奔西跑着,而事实上也许是毫无作为。当她和丈夫站在一起时,一双清澈明亮的蓝色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丈夫看,她并没有浓妆艳抹,似清水芙蓉一般,显得文雅和温顺。不知道这是否是她丈夫的旨意:让她像日耳曼民族的姑娘一样保持一种来自自然的淳朴。想到这儿,邦德疑惑起来。他们就是海明威笔下的一对生活幸福美满的夫妻,丈夫模仿着硬朗的汉子,妻子自然是旁边温顺的小绵羊。有些时候,比如说她给他们送饮料时,丈夫会立刻摆出一副大男人的架势,而她则是一副小女人的模样,这时,邦德会感到一丝的紧张和拘束。他感觉,格里斯特总是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是个人物,所以行为举止粗犷强悍,其实这样做反倒是很夸张造作。邦德想到要和这种人朝夕相处四五天,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暗下决心,任何情况都不能发脾气。美国有句俗语是怎么说来着?“世上是没有人喜欢吃乌鸦肉的。”不过,邦德现在的情况是在今后的五天中既要“吃乌鸦”,又要去避免让眼前这个令人厌恶的男人把原本可以愉快的旅行给破坏了,这真是一个颇有趣的心理锻炼。
“嘿,小伙子,你还真悠闲。”格里斯特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我老婆让你帮她做了些什么啊?大概她把一切都给包揽了吧?不过没碍事,女人天生就是要做这些事情的,你说对不对?费多现在在掌舵,我趁这会儿没事过来看看你。在这里看风景很不错吧?”邦德还没来得及答话,他就又弯腰把身子探进舱里。
“格里斯特夫人正在换衣服。这里风景好很不错,尤其是在甲板上看。”邦德回答说。
格里斯特先生回过头来,目光严厉而傲慢地盯着邦德:“嗯,我给你介绍一下艘游艇的来历吧。这条船是布朗森造船公司生产的,这家公司百分之九十的股票都是我的,所以任何的产品,只要我想要,就一定能到手。它是由世界上最杰出的船舶设计师之一罗森·布拉特设计的。船身长一百英尺,宽二十一英尺,由两台五百马力的发动机发动。最快的时速可以达到每小时十四海里。以八海里时速航行的话,可以达到持续航行二千五百海里。船上备有空调,两个储藏柜,都是卡雷尔公司特制的,能储存一个月的食物和饮料。我们唯一缺少的就是能洗澡用的淡水。知道了吧?现在我们到前面去参观一下船员的舱房,然后再回来。顺便提醒你一声,吉姆,”格里斯特用脚踏了踏甲板,接着说,“看到了吧?在这里,当头儿的说了算。无论是谁,在干什么,只要我不想让他继续做下去,我只要说‘住手’,而不是‘停’,你懂我的意思吗,吉姆?”
“我理解,她是你的船嘛。”邦德点了点头,从表面上看没有恼怒的意思。
“应该说‘它’。”格里斯特先生立刻纠正道,“真是不会说话。钢和木头做成的东西怎么能用‘她’呢?好了,咱们走吧。船舱空间的高度有六英尺二十英寸,在里面你完全可以挺直腰杆走路,不用担心撞到脑袋。”
邦德跟在格里斯特身后,30分钟之后他们才从船头走到船尾。格里斯特先生不时停下脚步,对游艇上面的设施评价一番。质地如此优秀、设施如此豪华的游艇,邦德以前还从未见过,仔细的观察你就会发现,船上的每个部分的设计都是非常人性化的。
就连船员们用的浴缸和喷头也是超大号的。船里面所有的走廊都是由不锈钢制成,格里斯特所谓的厨房也和他住的舱房面积一样大。格里斯特没有敲门就推开了其中的一个房间。莉兹·格里斯特正坐在梳妆台前。“宝贝儿,你在做什么?”格里斯特柔声地问道,“我还以为你在准备食物和饮料呢。原来你躲在这里费这么大功夫来梳妆打扮,难道你是想在吉姆面前炫耀?”
“对不起,米尔顿。我本来是要马上下来的,可是刚刚被拉链卡住了。”格里斯特太太一面慌忙地拿起一个带镜的小粉盒子,朝门的方向走去,一面冲着格里斯特和邦德微笑了一下,笑得有些尴尬,甚至是不自然。
邦德抬起头,发现一条约三英尺长的细鞭子悬挂在墙上,差一点儿就被格里斯特那大号双人床旁边放着的桌子给挡住了。那是刺鱼的尾巴。
邦德装作毫不在意地走到大号双人床边,从墙上取下鞭子,用手指摸摸带刺的软骨,从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他问道:“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东西?今天上午我也捕到一种和这个一样的鱼。”
“巴林岛。阿拉伯人用这种鞭子打老婆。用它惩罚莉兹,抽上一下就够了,效果很明显。这叫作‘惩罚鞭’。”格里斯特一副得意的神情。
邦德将鞭子重新挂到墙上,严肃地盯着格里斯特问:“真的吗?塞舌尔的无里奥耳人非常粗鲁。可现在在欧洲,就算是收藏也是非法的,更别提用它来打人了。”
格里斯特听了向门口走去,冷冷地说:“小伙子,这条船属于美国的领土。我们走,去喝点儿什么吧。”
午餐前,格里斯特喝了三大杯加冰的伏特加,吃饭时又喝了些啤酒。饮毕,他的眼白颜色微微转深,目光四处游走,可嗓音依旧柔和如初。他侃侃而谈,解释此番他们出海的目的,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在说话。
“美国有这样一种基金会制度,有些走运的家伙挣了大钱之后,不想把钱交给山姆大叔的宝库,于是就会设立一个基金会,比方说这个格里斯特基金会,然后拿出钱来资助幼儿、残疾人士,做些慈善的工作,或者是投资科研项目等等。总之,只要你把钱捐出去,除了留给你自己或者赡养你的人之外,随便给什么人都行。用这种方法,你就可以免交税金。所以,我拿出一千万美元成立格里斯特基金会。我喜欢环游世界,尤其是乘坐着游艇。于是便从基金中拿出了二百万美元,为的是建造这艘游艇。我们基金会下设有一个大型博物研究所,叫做史密森尼亚恩,我告诉他们我将环游世界,可以为他们采集标本。这样一来,名正言顺,我就能打着科学探险的名义进行环球旅游。每年大概有三个月的时间用来度假,为的是减掉我身上那几斤多余的肥肉。我这么做高明吧?”格里斯特等待着客人们为他喝彩。
费德勒不相信似地摇了摇头,说:“听起来还可以。不过你要采集的都是些罕见珍贵的标本,有把握找得到吗?万一史密森尼亚恩想要大熊猫或是更稀少的动物,你难不成还要去濒临绝迹的地带寻找它们吗?”
格里斯特表现得很遗憾似的,说:“费德勒,你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钱,有了钱就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你是想要大熊猫吗?没问题!你只要到哪个倒霉的动物园买就可以了嘛。没准他们正缺少给爬行动物的栖息馆提供中央供暖装置的资金,或者是缺少给老虎或是别的动物修建房屋的钱。他们想要,你就给他们,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偶尔在政府方面会有一点儿小麻烦,比如说有些动物是受到国家保护的。不过,这也一点都不难。我来你们这个岛,就是很想要一只普拉斯岛黑鹦鹉和一只阿尔达布拉岛巨龟,还有你们本地各式各样的贝壳和我们现在要去捕捞的这种鱼。可是黑鹦鹉和巨龟是受法律保护的。所以我昨晚打听了城里面的情况,然后就去拜访了你们的总督。我说,我了解到你们想要修建一个游泳池。没问题,格里斯特基金会可以为你们提供资金。要多少钱?五千美元,还是一万?好吧,就一万。我随身都会携带支票本,当即就开出了一张。”
“我把张支票攥在手里,然后对他说,我有个很小很小的要求,就是需要你们这里的黑鹦鹉和巨龟做标本。我知道它们是受法律保护的,可我也不贪,一样一只就够了。再说,我也不是给我自己要,而是替史密森尼亚恩博物研究所做科学实验用,你们觉得是否妥当?要知道,这种小小的交涉和谈判是必不可少的。他们会考虑我是为博物研究所采集标本而用的,最重要的是支票在我的手中。最终,他们还是满足了我的这个小小要求,皆大欢喜,不是吗?从总督那里出来,往回走时,我在城里又停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很年轻的生意人阿本达纳,我把收集到的鹦鹉和巨龟委托给他,请求他暂替我保管。聊天的过程当中,我们谈到贝壳的事。也算我走运,阿本达纳从小就收集这些贝壳,他把他所收藏的标本拿出来让我欣赏。他的这些宝贝保护得非常仔细,都整整齐齐装在一个托盘里,每个贝壳都单独用一个棉线小口袋装着,没有一点儿伤痕,甚至是我要的伊沙贝拉和马爬两种贝,他也有。
“要知道,这可怜的人从没想过把它们卖掉,它们是他的命根儿。可我下决心赌上一赌!我问阿本纳:‘你需要多少钱?’没想到他没有反应过来。于是我拿出支票本,随手填了一张五千美元的支票,放在他的鼻子下面。他还是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把支票折好,放进了口袋。相信吗?这家伙竟然痛哭流涕!真够女人的!”格里斯特先生摆了摆手,一脸的不屑,“我和他说,不至于的,就是这么几个臭海贝而已!然后我连托盘带宝贝一锅端,在那令人讨厌的家伙悲痛欲绝之前赶紧离开。”
格里斯特十分满意地往椅背上一靠,说:“小伙子,怎么样,?在这个岛上还不到一天的功夫,我就找到了四分之三的东西。厉害吧,嗯,吉姆?”
“没准你回去之后还能得一枚奖章呢!你说说你所要找的第四样东西吧。”邦德说道。
格里斯特站起身,从书桌的抽屉里中拿出一张纸来,在上面写着什么。
“赫尔德斑鱼。”他高声地读出声来,“1925年4月,由奥特斯兰大学教授赫尔德在塞舌尔群岛的夏格林岛附近捕获。”格里斯特抬起头,继续说道,“这后面是一大堆深奥难懂的专业述语。我派人把它翻成通俗易懂的语言了。”他把纸翻了个面念道,“大概的意思是这样的:据认为,这种鱼是鳂科中现存的唯一品种,被发现之后命名为赫尔德斑鱼。身长约六英寸,呈粉红颜色,带有黑色横条纹。尾鳍呈黑色。拥有一双深蓝色的眼睛。鱼鳍上多有尖刺,比鳂科中其它品种的鳍锋利得多。在捉这种鱼时,应格外小心。赫尔德在报告中还提到,这种鱼是他在西南方的礁石群边沿三英尺深的水域中发现的。”格里斯特将纸放在桌子上面说:“小伙子,就是这些。看看,我们跑到这里,花了这么多钱,就为了寻找这种只有六英寸长的鱼。可在2年之前,税务署的人还暗示我说,我的基金会是个骗人的把戏,他们的心肠真邪恶!”
“实际上,我们确实没有取得什么科学成果啊,对不对,米尔顿?看来这次,我们再也不能空着手回去了,要带回去一些标本堵住他们的嘴。那些税务官也说过了,假如我们再没有什么科学成绩的话,那么我们这五年来用在游艇上的钱以及所有开销就属于不恰当之列,他们说的是这个意思吧?”莉兹·格里斯特插嘴说道。
格里斯特柔和地说:“宝贝儿,这是我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在这里喋喋不休,好吗?你知道刚刚你有哪些举动吗,小宝贝儿?你今晚将会获得‘惩罚鞭’对你的奖赏。”
“上帝,不,米尔顿。求求你,噢,别这样。”莉兹·格里斯特当即吓得用手捂住嘴巴,睁大眼睛苦苦哀求着。
隔天黎明,他们到达了夏格林岛。雷达首先发现了目标。在扫描器的水平线上,一个隆起的黑点出现了,然后黑点一点一点扩大,最后在地平线上形成一片半英里长的绿色。在他们两天的航行中,除了这艘游艇之外,四周都是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生气。这时候这片葱葱郁郁的陆地的出现,让游艇上的人的精神都不由地为之一振。
邦德从来没有经历过,甚至没有想过长时间呆在这样一艘船上、然后在大海里航行会是多么沉闷的一件事。在经过两天的航行之后,他深深体会到了这种滋味:海水平滑如镜;空气闷得险些让人窒息;空中悬挂着烈日骄阳;而云朵则一直不远不近地挂在天边,但就是不愿意恩赐一丝微风或落下一滴雨珠。展望这么多个世纪,水手们都在弯腰划船,就算是劳动上一整天,也不见得能使沉重的船移动上一英里,每当这个时候,不知他们向上苍祷告过多少次,企盼着那片云给他们带来一丝风或者雨。邦德矗立在船头,遥望着飞鱼不断从水中喷射而出,远方的沙滩也渐渐从深蓝色的海水深处显露出来。邦德一想到很快就可以在陆地上漫步,在大海中畅游,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整天都无所事事地坐着和躺着,他就异常兴奋。就算是只能离开这个米尔顿·格里斯特短短几个小时,那也会让人觉得舒畅无比!
他们将游艇停泊在礁脉外面水深约十英尺的地方。他们从船上下来之后,又坐上一艘高速汽艇,费德勒·巴比驾驶。他们向夏格林岛驶去。大约在离岛50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个环状礁脉,海浪一波一波地冲刷着它。汽艇开过礁脉,又从一片五十米宽的浅浅的咸水湖划过,抵达岛旁。这个岛由沙和死珊瑚组成,是一个典型的珊瑚岛,二十英亩左右的面积,四周环绕着灌木丛。
栖息在岛上的海鸟,燕鸥、鲣鸟、军舰鸟等各种海鸟意识到有人侵入了这个岛,便纷纷惊起,扑腾扑腾飞向天空,犹如腾空而起的一片乌云。它们飞了一圈之后,又落回了到岛上。灌木丛里铺着一层白色的鸟粪,一股一股散发着刺鼻的氨气味。岛上除了海鸟之外,唯一的动物就是地蟹和招潮蟹,它们或是四处奔跑,或是扭抱成一团地藏在沙土中。
岛上地面的白沙反射着耀眼的阳光,发出刺人的光茫。邦德扫视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一处遮荫之地。格里斯特吩咐水手搭起帐篷,然后自己就坐在里面抽起了雪茄。三名水手又把各种仪器设备从船上运到岸边。格里斯特太太就一个人在海滩游泳,拾海贝。
邦德和费德勒则戴上潜水的设备,从两个不同方向围绕着小岛对礁脉区进行排查式搜索。
如果想在水中寻找水生物,比如说海贝、鱼、水草或者某种具体形状的珊瑚之类,就一定要精神高度集中。在搜索过程当中,一旦被水下其它多姿多彩的水生物或忽隐忽现的水下景致所吸引,就必一定会无功而返。邦德轻轻拍打着水,缓缓地摆动在仙境一样的水下世界,脑子里自始自终想着这些:六英寸长、粉红颜色、黑色条纹、大眼睛。格里斯特曾对邦德说过:“万一看见了这种鱼,你只要大喊一声,别离开它就可以了,其余的让我来。我有一个小工具,用它来捕鱼妙极了,你一定还没见过。”
邦德停下来,想让眼睛稍微休息一下。海水的浮力很大,一直把他浮出水面。邦德从心底里面不想捕这种赫尔德斑鱼,就算是捕到了,也只会给格里斯特带来好处。假如他发现了这种鱼,自己默不作声,那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但他又感觉自己这么做很荒唐,毕竟他们事先定好了条件。稍做休息,邦德接着向前慢慢游去,眼睛在水中敏锐地搜索着,突然,他脑海里浮现了那个可怜女人的面容。她昨天一整天都没有起床,格里斯特解释的原因是她头痛。她会反抗他吗?会不会准备一把刀或者枪之类的。没准哪天晚上,他又神经似地举起那条邪恶的鞭子,她在一怒之下就把他杀了?不,不会,她太温顺,太软弱了,甚至天生就是做奴隶的命,她是绝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来的。格里斯特真会给自己选妻子。那陷阱般的“童话故事”对她来说,是如此的珍贵并且富有吸引力。她知不知道,就算是她把他杀了,但只要在法庭上出示那条刺鱼鞭,陪审团仍然会宣判她是正当防卫的?她完全可以摆脱这个令人生厌的家伙,自己一个人享受童话般的生活。邦德甚至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向她暗示这一点,可又觉得这样做有些荒唐。难不成他要这么告诉他:“噢,莉兹,假如你想杀了你丈夫,这完全没有问题。你不会被判刑的。”邦德不禁冷笑了一下:真是该死,自己竟然有闲功夫管别人的闲事!兴许这样的生活她乐在其中呢,甚至是个受虐狂也说不定。可是直觉告诉邦德,这女人一直生活在一种惊恐和不安的生活当中,这一点任谁都能看得出来。邦德凝视过她的眼睛,不过从她那温柔的蓝眼睛中还很难得到他想知道的答案。邦德摇了摇头,使劲儿把自己的思路从格里斯特夫妇身上拽回来。他抬头看了看前面,费德勒·巴比的吸气管离他只有一米的距离。他们差不多已经把岛的周围全部搜索了一遍。
两人一起游上了岸,并排躺在温热的沙滩上,费德勒对邦德说道:“我没有看见赫尔斑鱼。但却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刚才我撞上了一大群绿色的珍珠母,每个都得有小个的足球那么大,这可是宝藏啊。我要来打捞它们。另外,我还看到一条巨大的隆头鱼,估计有三十磅重,性格很温驯。也许这周围的鱼都是这样。不过我不想杀了它,免得惹出麻烦来,要知道礁石附近还有两三条豹斑鲨,万一它们顺着血腥味儿而来,可就惨了。走,现在咱们先去饱餐一顿,然后再分头搜索一遍。”
他们从沙滩上面站起来,沿着海滨朝帐篷走去。格里斯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声,从帐篷里面走出来,说:“什么?一无所获?”他用手狠狠地挠了挠胳肢窝,“可恶的白蛉虫,咬得我不得安宁。这里真他妈不是人呆的地方。莉兹忍受不了这股味道儿,就回船上去了。我们最好还是再仔细地找一遍,然后赶快地离开这鬼地方。你们随便吃点儿吧,那个冰袋里有冰镇好的啤酒。嘿,给我一个防水面罩。这东西是怎么用的?也不能白白跑这一趟,我看我还是亲自到海底去看一看。”
暑气熏蒸的帐篷里,他们吃着鸡仔色拉,喝着冰镇啤酒。格里斯特心情郁闷地在浅滩上东张西望,不时在水里戳上几下。费德勒说:“他说得一点儿错也没有。这个小岛真无聊。除了螃蟹、鸟和海水,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那些榆木脑袋的欧洲人才会想来这些无趣的珊瑚岛。苏伊士运河以东,应该没有一个正常的人会对这些岛屿感兴趣的。你知道的,我家有十个和这个岛屿一样的岛,面积还不小呢。可是我宁愿用所有的这一切,在伦敦,巴黎也可以,换上一套公寓来住。”
邦德放声大笑:“你只要在《时代》周刊上刊登一篇广告,你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话音还未落,格里斯特就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使劲地比划着,打着手势。
“这狗东西不是发现了那斑鱼,就是踩上了犁头鳐了。”邦德从地上一把拾起了面具向海边跑去。
格里斯特的身体有一半没在了水面以下,他激动地用一根手指冲水面不停地指点着。邦德穿过一片水草和一块块耸立着的珊瑚石,缓慢地向格里斯特身旁游过去。一群色彩斑斓的蝴蝶鱼在岩石中飘忽不定。透过镜片,邦德看见格里斯特的两条毛茸茸的腿,显得粗大无比,仿佛两根苍白的树干似的,从洞里忽然伸出半个脑袋,是一条粗大的海鳝,半张着嘴,露出两排尖细的牙齿,用它那双金黄色的眼睛瞅着邦德,显露出一丝好奇。邦德感觉很有趣,便用手中的矛尖挑逗性地戳了海鳝一下,海鳝上前咬了一口金属制成的矛尖,赶忙缩回到洞里去。邦德浮在水中,认真地观察着植物丛生的水下世界。这时,一只红蓝相间的小鱼从远处缓缓游向邦德,然后在邦德身下转了转,好像是在故意炫耀着自己。它用深蓝色的眼睛看了邦德一眼,没有一点害怕的神情,仍然自我陶醉地啃咬着那些附在石头上的海藻,过了一会儿,他就无精打彩地沿原路游回去了。
邦德离开海鳝洞,站直身体,把脑袋透露出水面,取下面罩。格里斯特正烦躁地透过护目镜看着他。邦德对他说:“就是那种鱼。我们先悄悄地远离这里。只要它没有被吓着,就应该离得不会太远。这种鱼生活在礁石附近,喜欢游弋在食物充足的老地方。”
“太棒啦,终于被我找到它了!”格里斯特边拉下面罩,边跟着邦德朝岸上走去。
费德勒·巴比正等着他们,格里斯特一见到他就大声地叫嚷着:“费多,我找到那种该死的鱼了。是我,米尔顿·格里斯特。你们两个人还号称是专家,结果找了一个上午,什么都没有找到。可你看我,刚戴上你们的面罩,没走几步就发现了我们要找的这种鱼,看看表,哈,只花了十五分钟,神速吧?费多,你怎么想啊?”
“当然是太好了,格里斯特先生。那现在我们怎么去把鱼抓到手呢?”
格里斯特挤眉弄眼地说:“啊哈!我有一个朋友是专门研究化学的,他给了我一个可以专门治那家伙的玩意儿,叫毒鱼酮。是从鱼藤植物的根块里提炼出来的。毒鱼酮可以收缩鱼鳃的血管,使它们窒息而死。我们只需把它倒进水里,只要你想抓的东西沾上一点儿,就再也逃不掉了。这玩意对人不起作用,原因是人没有鳃,明白?”格里斯特先生转过头,对邦德接着说,“还有,吉姆,你赶快去看着点儿那个的鱼,千万别让它给溜了。费德勒跟着我去拿药。等一会儿,你发现它就叫一声,然后我就倒毒鱼酮,知道吗?你可一定要把握好时间,那种药可不多,我总共才只弄到五加仑。懂吗?”
邦德点点头算是回应了,便懒洋洋地游向他们刚才站立的那个地方。海鳝看到邦德又占到了那里,立刻把尖尖的脑袋缩回了洞里,不一会儿,又再次露出脑袋。不过,这次它非常神气地游到邦德的面前,认真地注视着邦德镜片后的眼睛。突然,它又身子一拐,游走了,好像是被邦德镜片后面的眼睛给吓坏了。它又在岩石中穿梭游荡了一会儿,也许是尽兴之后,才姗姗离去,在远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水下世界的生物很快就习惯了邦德的存在。原本一动不动的,将自己伪装成一块珊瑚石的小章鱼也无所顾忌了,显出本来面目,缓缓地朝沙地上爬过去。还一些鲤科的鱼类轻轻啃咬着邦德的部腿和脚趾,让他感觉非常的痒。邦德用矛尖刺破了一个蛋,不知是什么动物留下的,小鱼儿便蜂拥而至扑过去抢夺这美味的食物。邦德抬头,正好看见格里斯特提着一只扁平的容器走来,离邦德大约20米左右。显然,他是在等待邦德的信号。
“好了吗?”格里斯特大声地问。
“稍等片刻,它回到这儿以后,我会举起大拇指,那时候你就立刻倒药。”
“知道了,吉姆。现在事情的成败全看你的这个轰炸瞄准器啦。”此时此刻,这个小小的海底世界,每个微小的生物都在为各自的生存而忙碌。可是任谁也想不到,一场即将到来的浩劫正威胁着海底中那成百上千的生命。而这场浩劫的发生也只是为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博物馆所需要的一条小鱼,它们因此不得不作为陪葬品。邦德即将要发出的信号也无异于死亡的丧钟。他并不是很了解毒鱼酮的毒性有多大,会延续多久,扩散到多远,他甚至不知道死去的小生命远远不止百千个,而是以成千上万的去计算。
一条小个头的硬鳞鱼从远处游过来,身上的鱼鳍也随着水纹震颤着,仿佛是一个小型螺旋浆。这种游弋在岩石附近的小鱼儿全身布满了红、黑、黄三色条纹,颜色非常鲜艳,多目迷人。现在它正在沙土上啄食着食物。一对黄黑相间的军曹鱼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似乎闻到了蛋黄的味道,便飞快地游了过去。
邦德看着这片水域,一直在思索谁是这些小鱼的杀手。大梭子鱼吗?不,不对,应该是那个庞然大物,他的名字叫格里斯特。他杀它们并不是为了将它们吃掉,只是为了寻欢作乐而已。
两条棕色的腿挡在了邦德的面前,他抬头一看,是费德勒·巴比。巴比胸前挂着一只捕鱼的篮子,手中攥着一支抄网。
“我突然觉得自己成了轰炸长崎岛的飞行员了。”邦德将面罩向上推了一下。
“鱼都是冷血的,它们是不会有感觉的。”
“你怎么这么清楚?我可是听到过它们受伤时发出的惨叫声。”
“放心,有这种毒药,就算是它们想叫,也叫不出来的,一下就会闷死的。你没必要乱发慈悲,它们只不过是一些鱼啊!”费德勒冷漠地回答。
“我知道。”邦德知道费德勒·巴比,他很残忍,一辈子不知会杀掉过多少条生命,包括这些动物和鱼类在内。而他,邦德,对杀人都不会手软的特工,今天却出乎意料地对鱼发起慈悲来。他之前不是也毫不犹豫地捕杀了一条刺鱼吗?可是,那种刺鱼是人类的敌人。而这片水域中的生物则完全不同,他们十分友好。感情这东西真是很奇怪,说不清,道不明的。
格里斯特看到两个人聊了起来,便大喊道:“你们两个人在那儿干什么呢?现在可不是聊天的时候。吉姆,你的脑袋应该在水下啊!”于是,邦德拉下面罩,重新潜进水里。一下子就望见那条美丽的红色身影自远处飘荡而来。它好像早已经把邦德当作了朋友,一点没有惧色地迅速游向邦德。当游到邦德身子的下方时停住了,并仰望着他。“快滚开,你这该死的鱼!”邦德在面罩里使劲地叫喊着,用鱼叉猛地向它一刺。鱼儿被吓了一跳,立刻逃得无影无踪了。邦德把头从水里面抬起来,把大姆指竖起来。这一刻,他有些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惊奇,但是却绝没为自己的破坏行为而感到内疚。一股油状液体在咸水湖慢慢浸润开来。邦德心中暗自思量,是不是应该叫格里斯特不要一次把所有的药液都倒光,以便日后有机会可以再次捕获赫尔德斑鱼。
可是直到最后一滴液体倒进海里,邦德却都在保持着沉默。格里斯特,让你见鬼去吧!
深棕色溶液慢慢沉向海底,然后柳絮般地扩散,一圈一圈的,顿时,一片油光铮亮,倒映出天空中的一片蔚蓝。“注意啦,小伙子们,这药就要流到你们面前了。”格里斯特兴奋地叫嚷着。
邦德将头扎进水中。看见原本井井有条的水下世界,顿时就乱了套。有几条鱼发疯似的扭动着身子,一眨眼的功夫便重重地落在了沙土上;海鳝慢慢从珊瑚洞口滑了出来,张大着嘴巴,尾巴竖在水里,有气无力地向两侧轻摆着;小章鱼的触手也和珊瑚分开了,仰着鼻子滑到了水底。
一会儿的功夫,白肚皮朝上的鱼、色彩逐渐退去的海鳝、寄居蟹、海虾等等各种海底生物的尸体都被一股死亡的阴风从上游吹了下来,为奄奄一息的生命做最后的挣扎,但还是被无情的水流地冲走了。一条五磅重的长啄鱼顺着水流做着垂死的挣扎;一些大头鱼也在东奔西窜,溅起层层水花;爬落在岩石上的一个个海胆也跌落下来,仿佛一团团下沉的墨迹。
忽然,邦德的肩膀好像被压了一下。格里斯特瞪着一双腥红的眼睛,冲着邦德大叫道:“鱼呢?要抓的鱼跑到哪里去了呢?”
“溜走了,好像是在药水要流过来的时候。我现在立刻去找。”邦德回答完,又一头扎进了水里面。
各种动物的尸体不断漂来漂去。毒鱼酮已经随着水流漂向了远处。也许这条鱼已经因为他,而躲过了一场灾难,危险将会过去。正想着,远处一团粉红色的影子若隐若现起来,邦德大吃一惊。没错,赫尔德斑鱼回来了!它朝着邦德的方向,慢悠悠地穿过礁脉中的槽缝,从裂缝处游了出来。邦德此刻已经完全顾不上格里斯特就在注视着他,伸出一只手,用力地拍打着水面。但是好像没有起到任何的效果,那条鱼仍旧继续向前游来。邦德只得赶忙拿出鱼叉炮,射出一根鱼叉,想把那毫无顾忌的鱼给吓走。然而他的这般用心良苦算是付诸东流了。那可爱的小鱼儿突然间就停止了游动,一个劲儿地颤抖着,接着便直愣愣地向邦德俯冲过来,然后慢慢地沉到水底,就一动不动了。邦德直起身子,无奈地拾起它的尸体。邦德没有把手拿出手面,黑色的背鳍轻轻地戳着他的掌心,那只是为了能延长一会儿它鲜艳的颜色。
傍晚,淡黄色的明月悬挂在天空中,映照着海面。格里斯特海浪号胜利凯旋。格里斯特异常兴奋地吩咐太太准备庆功宴。
“今天是个伟大的日子,我们要好好庆祝一番,莉兹。你看,事情圆满结束了,我们可以返航啦,回到属于我们的文明世界去。把海龟和鹦鹉装上船后,咱们就能离开这里,先去蒙巴萨,然后飞内罗毕,再乘飞机去罗马、威尼斯或是巴黎,你说好不好?只要你喜欢,咱们绕着世界转一圈都没有问题。亲爱的宝贝儿,你怎么不说话?”格里斯特用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在她的脸颊上又揪了一下,俯身在嘟起的嘴唇上冷漠地亲吻了一下。
邦德注意到,莉兹一点都不快乐。她紧闭着双眼,好像是在尽所有的力量在忍耐着。格里斯特一松开双手,她就伸出手来轻轻揉着被那双大手捏得发白的脸蛋。
但是,她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说道:“你几乎快要把我捏碎了,米尔顿。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是应该好好地庆贺一番,好好地玩一下。去巴黎吗?真是太棒了。现在,我们就着手准备吧。我去吩咐准备晚餐,你说吃一些什么好呢?”
“一定不能少了鱼子酱,再开一听两磅的罐头,还要准备各式各样的花色配菜,红香槟酒也不能少。”格里斯特显得有些手舞足蹈,说完又向邦德说道,“小伙子,你喜欢不喜欢?”
“听起来挺丰盛的。”邦德想把话题给引开,便继续说,“你是怎么处理战利品的?”
“船上有满满几大罐福尔马林药水,把这些鱼和海贝装在里面,十分安全。出海之前,我都有特意注意这些事情。这些该死的鱼不会和我们呆太久,等到我们一踏上文明之土,就用飞机把它们给运走。另外,我们要开一个记者会,在报纸上大加宣传一下。我都已经把消息发给了史密森尼亚恩博物所和一些报社,看那些可恶的税务官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庆功宴上,格里斯特喝得酩酊大醉。喝醉了的他说话反而更加温柔、更加缓慢,那颗浑圆的脑袋在扭动的时候更加谨慎,好久都没有把雪茄点燃,甚至把一只玻璃杯扫到了地上。但是,从他说话的内容来看,他显然是醉得不轻,言语之间充满着尖酸刻薄,说着一些足以伤害他人情绪的话。邦德首当其冲,成了第一个攻击目标。
格里斯特向邦德解释,英国和法国为什么越来越弱,欧洲在国际事务中起的作用不提也罢。他甚至说,世界上真正有力量的国家目前只有三个:美国、俄国和中国。而这三个国家正在玩一场规模庞大的扑克牌游戏,这场游戏是其它任何国家都没有能力加入进来的,他们没有本钱也没有实力。虽然有时候会有一些弱小的国家,像英国,他会和某个大国携手共事,从对方那里获得贷款之类的。但这种帮助也仅仅是出于礼貌性的。就好比在俱乐部里,主人不得不给破了产的老朋友以一定的帮助。完全依靠这种帮助的小国是无法构成一股力量的。英国的人民倒很可爱,体育运动十分出色,古代建筑物也颇具特色。当然,女王的风采更是让人无法忘怀。至于法国嘛,也就是精美的食物和别具风韵的女人还不错。意大利?阳光明媚,是著名的疗养胜地,实心面吃起来美味可口,但也仅限于此。德国的人民最初还算是有胆识,可是经历过两次世界性的大战后,他们的信心也不如从前了。除此以外的一些国家,更是被他只用几个字就贬得一无是处了。
邦德十分反感格里斯特的这种论调,充斥着自以为是的傲慢。他指出格里斯特的观点肤浅,幼稚可笑。
“你刚刚的这些高谈阔论让我想起了一句关于美国的寓意深刻的格言,你有没有兴趣听?”邦德说道。
“当然。”
“它的大意是这样的:美国还没有经历成年阶段,便直接从幼年进入到了老年。”
格里斯特一脸的茫然,盯着邦德看了好一会儿,说道:“吉姆,这有什么不好吗?我觉得妙不可言啊。”然后他又转向太太,眯缝着眼睛问道,“宝贝儿,也许你很欣赏吉姆的这些话,是吧?如果我没记错,你也说过美国人是很孩子气的,对不对?”
一丝焦虑从莉兹的眼睛里划过,她闻到了一股火药的味道:“噢,米尔顿,你怎么说起这个来了?我当时只不过是读报上的幽默专栏时,随便说了几句玩笑话。我当然不同意詹姆斯的观点,再说他也只是随便一说,是不是?”
“当然,开玩笑而已。就像格里斯特先生评论英国除了女王和古建筑之外就一无所有是一样的。”邦德回答道。
“亲爱的宝贝儿,你干嘛这么紧张?你刚才不是都说了这只不过是一个玩笑罢了。不过,”他顿了一下,又说,“可这个玩笑我会记住的,永远记住。”格里斯特一直紧盯着莉兹。
紧接着,费德勒·巴比成了第二个被攻击的目标。
“费多,你拥有的这些岛可真是足够大的。当初我在地图上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它们,我还以为那是些苍蝇屎呢,真想用手把它们擦掉。后来,我又看了一个关于这些小岛的资料,也证明我想法的正确性。哈,看吧,这些岛根本没有用处,对不对?我真是想不通,费多,你是个聪明人,干嘛要抱住这些岛不撒手呢?沿着海滨,捡些个破烂称得上是什么求生之道啊?是不是因为要资助上百个私生子,所以这才是这些岛屿的诱人之处,我说得对吧?”他不可一世地笑起来。
“你说的是我叔叔加斯顿?你要知道,家族的其他成员可并不赞成他的这些行为,他那样做急剧地把家族的财富消耗掉了。”费德勒并没有立刻暴发。
“家族财富?我没听错吧!在什么地方啊?难不成藏在玛瑙贝壳里面?”格里斯特一边不怀好意地问,一边冲着邦德挤眉弄眼。
“事情不全是这样。”面对着格里斯特无礼的态度,费德勒显得很尴尬。
“一百年之前,我们发家致富确实是靠卖龟板和珍珠母,因为那个时候,这些东西非常值钱。但是后来我们就不干了,而主要是经营椰仁干。”
“这样啊,不过那些私生子是不是也可以当做劳动力!如果真是这样,也是个不错的方法。我真希望我的家族也可以用这个办法来赚钱,哈哈。”说完,他看了看自己的妻子。
邦德没等到他说完,就将椅子猛地向后面一推,大步走出了房间,顺手把房门使劲儿一关,一个人来到了船尾的甲板上。
邦德独自在甲板上呆了有十分钟,听见身后有声音,转过头一看,是莉兹。她走到他的面前说:“我本来是要去睡觉。后来想了想,应该到你这儿来看看是否还需要什么东西。我恐怕没有当好主妇的这个角色。嗯,你不在乎露天睡觉吗?”听得出来,她的声音有些紧张。
“不介意。这儿的空气比里面要新鲜。再说,满天的繁星看起来也很舒畅,你看,这样的满天星斗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呢。”邦德说。
“我最爱看的是猎户星座的三颗明星和南十字座的星群。记得小时候,我一直傻傻地以为星星就是天破了个洞呢。整个世界都被裹在一个黑套子里面,套子外面的宇宙空间才是明亮的。光线就是从套子上的洞透进来的,这就是所谓的星星。现在有时候想想,真是挺幼稚的。”她对这个话题还是很感兴趣的,将头抬起来望着邦德,好像是希望邦德可以对她友好一些,至少应该和她的反应差不多。
“不会啊,说不定你的想象才是正确的。我们应该有自己的想象力,不该盲目相信那些科学家。要知道,他们总会想把美丽的、具有神秘色彩的事情给解释得干巴巴的。你小时候住在什么地方?”邦德问道。
“新福雷斯特郡。我在那儿度过了最美好,最幸福的童年。在我心里那是个好地方!真的很想再回去看一看,不过不知到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也许你故地重游的时候,未必会有这样的感觉,甚至会觉得枯燥乏味呢。别忘了,离开那里之后,你早就和以前的你不一样啦。”
她用手轻轻碰了碰邦德的衣袖,说:“不是这样的,你根本不了解……这样的生活我再也无法忍受了。就连普通人可以获得的生活,对于我来都是遥不可及的事情。我是说,”她的语气里有一种绝望,但还是有些神经质似地笑了几声,“我这么说也许你都不相信,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一个人这样在一起了,更别说聊天了。我几乎都快忘了聊天是什么样的感觉了。”她将邦德的一只手紧紧握住说:“真对不起,让你听我说了这些,我也只是想说说。现在我必须要回去睡觉了。”
“很好,很不错。你竟然和一个潜水员接吻!”格里斯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客厅门口,这句话一字一句地从他的嘴里面蹦了出来的,但是声音还是非常的柔和。
格里斯特双腿分开,两只手举起来撑在门梁上面。客厅的灯光照在他身上,像极了一只狒狒。客厅中飘来冷气,将甲板上温湿的空气一下子吹散了。格里斯特向前迈了几步,走到甲板上,门在他后面关上了。
邦德听了这话,勇敢地迎上去。尽管双手垂在两侧,但他站的这个位置只要一挥拳,就能打中格里斯特的太阳穴。他说:“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格里斯特先生,小心点儿你的舌头。今天晚上你没挨揍算你走运。记住,别把你的运气都给赶跑了。瞧你醉的,睡你的觉去吧。”格里斯特铁青着脸,将身子转向他的妻子,露出鄙夷的神色,说:“哇哦!让我仔细听听这个不要脸的娘们都说了些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哨子,用一只手捏着上面的链子抡成一个圆圈。“我看他还不知道我的厉害,难道你没有告诉他吗,宝贝儿?要知道,船上的很多东西可不是用来作摆设的。”
他又冲着邦德说:“小伙子,希望你了解眼前的情况,只要你再靠近一步,我就吹这东西,只要吹一下,我们就会永远地说拜拜了。”他用手指了指海,“你也不希望从这上边翻到海里去喂鲨鱼吧?吉姆这么可爱,要是去喂鲨鱼了不是太可惜了吗?现在你知道你的地位了吧?好吧,我们握手言和吧。以前的事儿,一笔勾销。”他向前走了几步,抓住舱门的把手,冲着莉兹勾了勾手指:“过来,宝贝儿,我们睡觉去。”
“恩,好的,米尔顿。”莉兹的眼睛闪烁着惊恐和不安,她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一眼她的丈夫。“晚安,邦德先生。”她低声地道了句晚安,小跑着从格里斯特的手臂下穿过,进了客厅。
“你不用太认真,小伙子。这也没有什么必要真的生气,是吗?”格里斯特举起一只手。
邦德没说一句话,只是愤怒地盯着他。
格里斯特干笑了一声:“好了,再见。”说完,他也走进客厅,把门关上了。邦德隔着窗户,看见他摇摇晃晃地穿过客厅,熄灭了灯,然后走进过道。他的舱房中一道灯光亮了起来,很快又熄灭了,剩下的是漆黑一片。
邦德无奈地耸耸肩。上帝,世界上居然有这种人!他轻轻地靠在船舷的栏杆上,抬起头,仰望着满天的星空。他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让刚刚一直绷紧的神经得以放松。
30分钟后,邦德在船员们使用的盥洗室里冲了个澡,拿着一大堆软垫子在甲板上铺好了床。就在这时,一声短促的哀鸣将黑夜的沉寂划破,短暂之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这一定是莉兹的声音。邦德迅速地穿过客厅和走廓,站在了一间舱房门口。
他竖起了耳朵,女人低低的抽泣声和格里斯特那柔和单调的嗡嗡声从里面传了出来。还是算了吧,自己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他把手从门上移开。他们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去管什么闲事。莉兹既然心甘情愿地忍受格里斯特的暴力,不愿意杀了他或者离他而去,那么他——这个旁观者——又何必狗拿耗子呢?邦德又顺着过道踱步走了回去,谁知刚进客厅,又是一声惨叫。他低声咒骂着走出客厅,回到床上躺了下来。一个年轻的女人为什么如此的懦弱,一丁点儿的勇气和反抗精神都没有?是不是所有女人都是这样对丈夫?都是无条件地顺从?邦德的脑海里一直反复地想着这些问题,越是到后来越睡不着。
就在他快要入睡时,头顶的甲板上传来了格里斯特呼呼的鼾声。记得游艇离开维多利亚港后的第二天夜里,格里斯特曾经半夜从他的船舱中钻出来,睡在一个吊床上,吊床是绑在快速汽艇和救生橡皮筏之间的帆布,那一晚他没有打鼾。可能是由于他这次饮酒过多,所以鼾声如雷贯耳。这种嗓音实在让邦德难以忍受。他看了看表,一点半钟。他决定如果鼾声在十分钟之内还不停的话,他就去睡到费德勒·巴比舱房的地板上。他宁愿在那里挨冻,忍受早上起床后可能四肢僵硬的疼痛,他也不愿听见这如雷般的鼾声。
邦德目不转睛地盯着手表的分针一格一格地移动。就在他刚要起身收拾衬衫和短裤时,一声巨响爆发出来,紧接着传来混杂着的各种声音:踢打声、挣扎声、熟睡的人在窒息时发出的咯咯声。难道是格里斯特从吊床摔倒甲板上了?邦德胡乱猜想着,放下手里面的东西,顺着船梯向上爬去。他的头刚刚伸到甲板上,咯咯声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邦德一个箭步窜上甲板,月光下,一个黑影四肢摊开躺在甲板上。
他冲上前去,低下头一看,眼前的情景让他惊呆了。只见格里斯特躺在那里,面部扭曲,让人觉得阴森恐怖。当然,更令他吃惊讶的是,格里斯特张开的大嘴里面吐出来的不是舌头,而是赫尔德斑鱼的尾巴!
他已经咽了气,面目狰狞,死的非常惨。可想而知,鱼被塞进他的嘴里后,他一定是拼命地把鱼往外拉,可越是使劲,赫尔德斑鱼的背鳍和尾鳍就越深地扎进他的腮部。他嘴唇周围血迹斑斑,锋利的鱼刺穿透了他的口腔,一根根暴露在外面。邦德一阵战栗。原来从生到死只是瞬间的问题,看着死去的格里斯特,可想而知那一瞬间他是多么害怕、多么痛苦!
邦德直起身子,走近甲板上一排玻璃容器面前,里面都盛着标本。最边上一个瓶子敞开着,盖子放在甲板上。邦德小心地在油布上擦了擦瓶盖,把它捡起来,轻轻地盖回了瓶子上面。
他回到尸体旁。据他目前分析,最可能作案的有两个人,但是会是谁呢?凶手把如此珍贵的战利品当成杀人的武器,可见凶手对死者恨之入骨。这么一来,像是那个女子所为,毕竟她有充足的理由去这么做。
可是也不能就完全排除费德勒·巴比。这位有着克里奥尔人血统的富家子弟,先天也是有着残忍的种子。再说,之前格里斯特对巴比家族说过的那些足以点燃费德勒复仇之火的话也可以看作是费德勒的杀人动机。费德勒没有当场揍他,很有可能满腔怒火地进行着周密的策划,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邦德向周围观察了一下。那女人和费德勒应该都可以听见格里斯特的鼾声。舱房在游艇的中部位置。而舱房外面的甲板两侧都有梯子可以通向案发的现场。而在驾驶室里的舵工除了轮机舱里发出的轰轰的噪音之外,什么都听不见。从装有福尔马林的瓶子中取出一条小鱼塞到格里斯特张得很大的嘴里面,易如反掌。不过,无论是他们谁做的案,都一定没有想到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更没考虑法律上的麻烦。而邦德自己也会被认为是嫌疑犯之一,这里可没人证明他的清白。看来,他必须亲自出马解决掉这件事情。
邦德从船甲板边缘处向下看,底下是大约三英尺宽的甲板,从船头一直延伸到船尾的部分。甲板和大海之间隔了一条两英尺的栏杆。设想一下帆布吊床断开了,格里斯特从床上翻滚下来掉在了船的甲板上,又从快速汽艇下面翻滚到甲板的边缘,最后在那里滚了下去,究竟是滚在下层甲板上,还是直接就掉到了大海里,这大概只有天知道了。通常情况下,船航行得这么平稳,掉下去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然而邦德已别无选择,只能照着自己的推论去布置现场。
邦德立刻行动起来。他从餐厅拿来一把餐刀,用力地将绑吊床的一根主要的绳索切断,让吊床耷拉在地上。然后找来一条湿毛巾,把木板上的血迹和溅出来的福尔马林溶液擦得干净。而处理尸体则是最麻烦的事情。邦德小心翼翼地它拖放到甲板的最边缘,然后顺着梯子来到下层的狭窄甲板上,站直了身体,双腿叉开,用手将散发着浓浓酒气的尸体拖到甲板上,然后扛在肩上,晃晃悠悠地走到低矮的栏杆前,一下把他扔到海里。尸体在水中翻了几个身,而波浪一直在拍打着尸体,没一会儿功夫,尸体就渐渐消失在尾波的尽头了。邦德蹑手蹑脚地回到客厅的舱口。假如舵手听到了动静,到船尾来查看,他也能随时从客厅里溜走。
半天过去了,轮机室里一点儿声响都没有,邦德这才松了口气。他偷偷溜回甲板上,把湿抹布和餐刀丢进海里,又对现场重新彻查了一遍。恐怕只有验尸官才会吹毛求疵、刨根问底地追问格里斯特究竟是他杀,还是事发意外。邦德回到舱房,倒在床上,十分钟之后就进入了梦乡。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
游艇以时速十二海里的速度向前驶去,傍晚六点钟,到达了北端。三个人站在甲板上,向远方望去,望着天空中金黄色和红色的霞光交相辉映,以及仿佛珍珠般一样晶莹剔透的大海和远远退去的海岸。莉兹穿着一条系着黑腰带的白色连衣裙,肩上搭了一条黑白相间的围巾。这身丧服更让她美丽动人。
他们三个人一动不动,莉兹站在中间,各怀心思。他们谁也没有说话,把各自的秘密藏在心里,但仿佛他们又急于寻找机会向对方暗示一些蛛丝马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共同的秘密是绝不会透露给外人的。
这天早晨,邦德、费勒和莉兹就像事先约好了一样,都赖在床上。直到上午十点钟,邦德才被灼热的太阳晒醒。起来之后,他冲了个澡,和舵手闲谈了一会儿,才动身去找费德勒·巴比。费德勒还没有起床,说他喝醉了,昏睡了一夜。邦德询问他是否曾对格里斯特有失礼之处,他只是一个劲地抱怨格里斯特对他的态度非常无礼,其它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记不记得我第一和你谈到他时说的那些话吗,詹姆斯?我当时说他是个发了横财的恶棍。你现在一定深有同感吧?放心,总有那么一天,有人会叫他闭上那张又脏又臭的嘴。”
邦德满腹疑团,看了看手表,便走出费德勒·巴比的房间,来到厨房吃午饭。一会儿,莉兹·格里斯特也进来用餐,显然她没有休息好,黑眼圈非常明显。她神态自若地站着用餐。
“对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感到非常抱歉,也许是我多喝了点儿。不过,请你一定要原谅米尔顿。他就是那种性格,酒一喝多了就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我相信隔天醒来他就会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相处久了,你就会了解他的。”她悄声对邦德说。
看看莉兹和费德勒的反应,邦德到底还是没有弄清楚是谁杀死了格里斯特。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他先发制人。
他找到趴在甲板上看杂志的莉兹,冲她说道:“喂,莉兹,你丈夫还在呼呼大睡吗?现在可都中午了!”
莉兹皱起眉头说:“也许吧。他应该是跑到上层甲板上的吊床上去睡觉了,他经常这样的。昨晚我吃了安眠药,睡得太死,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去的。”
正在这时,费德勒也来到甲板上:“没准在操舵室里吧。”也不知道他是否是刻意地加了这么一句。
“假如他现在还在甲板上睡觉,估计早就被太阳烤焦了。”邦德说道。
莉兹叫道:“上帝,可怜的米尔顿,我早该想到这一点。我现在就去看看他。”
她的头刚刚伸到上面的甲板,就停住了脚,“吉姆,吊床断了,他不在那儿。”莉兹用焦急的口吻冲着下面喊道。
“也许费德勒说得对,我去操舵室找找看。”
邦德立刻来到操舵室,里面是驾驶员兼工程师的弗雷兹。“看到格里斯特先生吗?”邦德问他。
“没有啊,先生。出什么事了吗?”弗雷兹有些莫名其妙。
邦德立刻表现出很担心的样子,回答说:“船尾也没有找到他。嘿,帮个忙,大家到各处都找找去。他应该是睡在甲板上的,可他现在不在那儿,吊床也断了。快!大家都快去找找。”
一番搜索之后,大家唯一的解释可想而知,莉兹·格里斯特一下子放声哭起来。
邦德搀扶她回到舱房。“你不用担心,莉兹。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吧。第一件事情,就是要电告维多利亚港和其它的地方。我会让弗雷兹把船开的快一些。真是很抱歉,我们现在回头再去找恐怕已经没有太大用处了。现在天已经亮了六个小时。假如他是白天跌下去的,说不定会有人听见;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多半是半夜里掉到海里的。在大海里,六个小时可不算短,随便什么东西泡上这么久早就沉底了。”
她睁大眼睛望着邦德:“难道你是说……被鲨鱼吃掉了?”
邦德点了点头。
“米尔顿!我的米尔顿,亲爱的米尔顿!你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啊?我的上帝!”
邦德走出舱房,轻轻地把门给关上了。
绕过坎农角后,游艇开始减速,朝停泊地驶去。昏黄的暮色降临中,海湾被笼罩在其中。山角下的小城已经伸手不见五指,远处黄昏的余光给小城镶上了靛蓝色的边沿。一艘海关和移民署的汽艇正在从码头向邦德他们迎面驶来。格里斯特死亡的消息早已在小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了。广播电台迅速把这个消息传到塞舌尔群岛俱乐部,而俱乐部成员的司机和雇员也都承担着信息传播者的脚色,将死讯传到了城里的大街小巷。
莉兹转向邦德说:“我现在很紧张。你可不可以帮我料理一下善后的工作,还有那些可怕的手续?”
“没问题。”
费德勒·巴比说:“不用担心,首席法官是我的叔叔,这些人也都是我的朋友。今天我们先得提交一份报告,明天他们就会调查审理,后天你就能离开了。”
莉兹的额头渗出薄薄的汗珠,她有些怀疑地问道:“真的这么简单就可以解决吗?可问题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要去哪里。”她犹豫了一下又对邦德说,“詹姆斯,你之前不是说过要去蒙巴萨吗?我可以把你送到那儿去,比你乘的那艘船还能早一天到达,你要乘的那艘船叫什么来着?”
邦德点燃一根烟,回答道:“坎帕拉。”他一直在犹豫,他和莉兹在一条游艇上朝夕相处了整整四天,日子可并不短啊!可是,那鱼尾插在格里斯特的嘴里的可怕情景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直到现在,他都没搞清楚凶手到底是她还是费德勒。如果凶手是费德勒,那他更无后顾之忧,因为他的叔叔和兄弟们一定能保护他免遭牵连。不过,有谁敢保证他们三人之中不会有人走漏风声呢?最后,邦德坦然回答:“那再好不过了,莉兹,我当然愿意。”
费德勒哈哈大笑:“好主意!邦德,我还真想和你换一下位置呢。不过,还有一件事会牵扯到你们,就是和那该死的鱼有关。我估计你们也已经收到很多史密森尼亚恩博物所的电报了吧?别忘了你们俩个人现在可都是他们的委托人啊,他们会一直询问那鱼的情况的。而且那些美国人不把鱼弄到手,他们不会罢休的。”
邦德瞪着眼睛看着莉兹,脸色阴沉冷峻。费德勒的这一席话让他恍然大悟。看来他们暂时不能结伴同行了。还有,那种独特的杀人方式确实有点儿太……
但是那双美丽、甜蜜的眼睛却没有闪烁出丝毫的畏惧。她正视着费德勒,坦然地说:“我早就决定要把它交给不列颠博物馆了,这点不用担心。”
詹姆斯·邦德注意到,莉兹的脸上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确实,今晚的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游艇开始靠岸抛锚,发动机也停止了轰鸣声,美丽的港湾顿时也变得异常的宁静了。
奇异的拍卖
6月初的一天,骄阳似火。詹姆斯·邦德停下手中专门用来批注文件的铁灰色的铅笔,脱掉外套,随意往地板上一扔。在他看来,外套是没有必要特意保持整洁和挺括的,因此他向来将外套随手搭在座椅靠背上,从不会挪步把它挂在办公室外面那扇门后的挂钩上。那些挂钩是玛丽·古德娜特花钱请人安装的。几个星期以来,内外情报都很正常,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每天不是看看文件,就是翻翻报纸。那些所谓的绝密文件只会让他感到枯燥乏味,而报纸更是无聊至极,上面永远登满了国内外的各种丑闻。不管是绝密的信息还是毫无根据的传言,只要是丑闻他们就登,以招揽读者,增加这些小报的销售量。
邦德厌恶这样的生活,无所事事,纯粹是打发时间。他漫不经心地翻阅着科研处送来的一本论文集,内容是关于俄国人怎样利用氰气。这种气体可以作为暗杀武器,用最便宜的圆柄獐水枪就能压出来,直接往人的脸上一喷便可使人致命,适用于对付二十五周岁以上的成年人,尤其在他们爬楼梯或弯腰向下时最为有效,不留任何痕迹,验尸结果也通常表明死者可能死于心脏病。
“嘀铃铃……”电话刺耳的铃声在房间里骤然响起。邦德第一反应是把手伸向右臂窝,想拔枪自卫。醒悟过来后,他做了一个鬼脸。电话铃很快又响起,他一把抓住了话筒。
“喂?……好。”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捡起地板上的外套,边穿边强打精神。刚才他一直在桌边迷迷糊糊地犯困,这时必须要到楼上去了。在外间办公室看到玛丽时,他非常想摸一摸她那充满诱惑的后颈背,好不容易才控制住。
电话是M局长打来的。邦德顺着地毯走上外面的走廊,一边沿着走廊往前走,一边注意听着身旁通讯处办公室里传出来的细不可闻的噼啪声;然后他乘着电梯到了第八层。从莫妮彭妮小姐的神色来看,没发生什么大事。一般说来,如果她知道了什么,脸上一定会表露出来,或者是兴奋,或者是好奇,总会事先预告。如果邦德有麻烦,她总会表现出鼓励或气愤不平。而现在,她只微微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显得很平淡。邦德便明白接下来要谈的事不过是某种无关紧要的例行公事。于是,他调整了他的步履,走进了那间貌似深不可测的局长室。
M局长办公室里,有一个陌生的访客坐在M局长的右边。M局长像往常一样,坐在蒙着红皮桌面的办公桌旁。
邦德进来时,他语气生硬地说:“凡谢尔博士,这位是我们研究所的邦德中校,我想你们以前没有见过吧?”
对这种客套邦德早就习以为常了。
M局长站起来和邦德握手,凡谢尔博士也站了起来,他迅速地抓了一下邦德的手,又迅速地收了回来,仿佛碰到的是一只巨毒蜥蜴的爪子。
凡谢尔博士用敏锐的目光打量着邦德,似乎邦德只是他的一个解剖物或类似的东西。邦德在心里想,凡谢尔博士的眼睛肯定装有一个镜头快门,而且速度能达到千分之一秒。
凡谢尔博士显然是个专家,他的兴趣在于事实、理论和事物,却不包括人。邦德默默祈祷,但愿M局长叫他来是为了给他下达某种命令,或者让他去执行某项任务,而不是让他像个小丑似的给人看。然而,邦德回想起几分钟前自己那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再设身处地想想M局长,便体会到他本人的无聊,他同样也在忍受炎热气候的煎熬,同样也面对着工作空虚无趣的压力。因此他自然也会在工作中制造出某些戏剧性的效果,榨取出最大的乐趣,借此纾解自己的无聊,让自己宽心。
凡谢尔博士正当壮年,面色红润,从这可看出他很注重保养。他的穿着非常时髦,是模仿爱德华七世时代的装束:深蓝色的外套上订着四颗钮扣,袖口向上微卷;大领带是丝织的,上面别着一枚宝石别针;高领衬衣整齐而洁净,袖口上缝着古币似的链扣;一副夹鼻眼镜系在黑色的粗丝带上。一眼看去,邦德就感到这个陌生人身上有一种综合气质,好像是个文学家,又像是一个批评家,可能是个单身汉,说不定还会是一个同性恋者。
M局长向邦德介绍:“凡谢尔博士在甄别古代珠宝方面是权威。他是英国海关的顾问,也是刑事侦缉部珠宝类问题的顾问。当然这是秘密。情报五处的朋友们推荐他到我这里来,处理与弗露英思坦女士有关的事宜。”
听到最后一句话,邦德便明白了。玛丽娅·弗露英思坦的身份是双重间谍,她既为英国秘密情报局工作,又是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的秘密特工。名义上她虽然属于通讯处,但她却在专门为她改建的密室里工作。她的工作是特定的,专门负责一种特意为她编订的紫色密码。她每天的任务是把冗长的绝密情报翻译成密码,再分六次传送给美国中央情报局。当然这些电文都是由00处提供的。
该处负责控制这些双重间谍。情报只不过是一些真假不明的消息,有的一眼就能看穿是谎言。玛丽娅·弗露英思坦混入英国秘密情报局后,她苏联间谍的身份就暴露了。俄国人派她来是为了窃取紫色密码的译码本,以便获得绝密情报,并要尽可能将这些情报发往苏联。她的工作属于高度机密,必须格外谨慎。三年以来,她还没有出现过任何纰漏,但是如果还接着让弗露英思坦在总部悠哉,那毫无疑问是拿高度机密冒险。好的一点是她的魅力还远远不够勾引身边的军官们,否则将会对国家安全造成极大的威胁。
M局长对着凡谢尔博士:“博士,也许你可以向邦德中校讲一讲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当然。”凡谢尔博士飞快地看了邦德一眼,又将视线集中到自己那擦得发亮的靴子上。他说:“事情是这样的,中校。也许你听说过一个叫法波若的人。他是俄国一个很有名的珠宝商和珠宝匠。”
“据说在俄国革命之前,他还专门为沙皇和皇后制作过著名的复活节彩蛋,是这么回事吗?”邦德问。
“是的,那不过是他特制的金银饰品中的一件。他制作过很多我们称为古玩的珍品。他的作品目前在交易所中能卖到五万英镑以上。前几天,他的一件最杰出的珍品进入了美国。这件杰作被称作纯绿宝石球。直到今天,人们都还只是从这位非凡人物的手稿中见到过这件绝世珍宝。这件珍品不久前从巴黎挂号寄来,收件人是一位你认识的女士,也就是局长刚刚提到的玛丽娅·弗露英思坦小姐。”
“哦,这真是一份相当不错的礼物。请问你是如何知道这一消息的,博士?”
“局长刚才谈到了,我在英国海关和税务部门兼任古玩珍宝和艺术品的顾问。这个非同一般的包裹保价十万英镑,这种情况下我们都要设法在暗地里查看。经内政部同意,打开包裹后,我检验了里面的东西,并估算了一下它的价格。因为肯尼斯·思若曼在研究法波若的权威性著作中详细记载过此宝球和草图的样式,我当时就辨认出这是那颗著名的纯绿宝石球。说实话,它的价值,远高于保价的十万英镑。然而有件事更让我好奇,在包裹内找到一份文件,用俄文和法文写的,它证明了这个无价之宝的出处。”凡谢尔博士指着M局长桌子上放着的一份影印件。那张纸看上去倒像是一份简化版家谱。“这是我复印的。这份文件的内容大概是这样的:弗露英思坦小姐的祖父在1917年的时候从法波若手中买到这颗纯绿宝石,其动机显然是要把自己手中的卢布转变成容易携带的值钱物品。1918年他去世后,宝石便传给了他的兄弟。1950年的时候又传给了弗露英思坦小姐的母亲。她母亲大概在童年时就离开了俄国,之后一直生活在巴黎的白俄移民圈里。她没有结过婚,却生下了玛丽娅。据说她在去年过世。这颗纯绿宝石便顺理成章地成为留给玛丽娅·弗露英思坦小姐的遗物。我当然是很想去向这个女孩讯问一番,但却一直找不到这样做的借口。上个月,索瑟贝拍卖行声称,一周之后他们将对这件宝物进行拍卖。时间紧迫,于是经过谨慎的探询后,我以大英博物馆和其它一些感兴趣的团体代表的名义与这位女士会了面。她非常冷静地肯定了原始文件上的那个故事,尽管它是多么令人难以置信。在那次拜访中我得知她是国防部的工作人员,当时我一向非常多疑的头脑中便不由地泛起了一个问号。”
“你可以试想一下,一个资历不深的普通职员,却从事着某种极为机密的工作,并且突然间收到了一份来自国外的价值高达十万英镑的礼物,这事情也太离奇、太难以理解了。”
“之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情报五处的一位高级官员。他立刻推荐我到贵部来。”凡谢尔博士展开双手,又瞟了邦德一眼,说道:“中校,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
M局长插了一句话:“谢谢,博士。但是,我还有一两个问题要问,我想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你当时查看过那个纯绿宝石球,你认为它是真的吗?”
凡谢尔博士移开一直盯在他靴子上的视线,抬起头来,肯定地对着M局长说:“当然,它是真的。沃茨基拍卖行和思若曼先生也都认为它是真的,他们是世界上最具权威的法波若专家以及最大的法波若珠宝商人。不用怀疑,这绝对就是那件失落的杰作。一直以来人们只能看到卡尔·法波若本人制做的草图,现在终于能看到他作品的真正面目了。”
“专家们对于它的来历是怎样认为的?”
“专家们都赞同它的来历。法波若最优秀的作品几乎都是在私下交易的。根据弗露英思坦小姐的解释,她的祖父在革命前是个财产相当丰厚的陶瓷制品商。法波若的杰作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散落到国外,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件还保留在克里姆林宫里,但都被笼统地称呼为‘十月革命以前的珠宝样品’。苏联政府一直认为,这种东西都是宣扬资本主义情调的小摆设,没有实际价值。他们瞧不起这些珍宝,就像他们看不起法国的印象派绘画一样。”
“这么说来,法波若的一些作品一直保存在苏联。多年来,克里姆林宫一直收藏着这颗绿宝石球,将它保存在某个隐秘的地方。是不是这样?”
“应该是这样的。克里姆林宫的财富多到难以想象,从来没人能知道那里到底收藏着什么。最近他们展示的只是那些他们愿意给别人看的东西。”
M局长含着烟斗,锐利而又有神的目光透过烟雾,直视着凡谢尔博士,温和地说道:“据此推断,是有人将这个珍贵的纯绿宝石球从克里姆林宫中偷了出来,为了证实所有权,才编造了那样一个有关出处的故事,带到国外后,用来酬谢某位俄国的朋友,对不对?”
“不完全是这样。如果他们只是想对某人进行酬谢,可以选择直截了当地把一大笔钱转交到那个人的银行账户,而不必承担任何风险。”
“但是,把这件珍品拍卖出去就能立刻转换成货币报酬,不是吗?”
“是这样。”
“据你判断,这个小东西在索瑟贝拍卖行大概能卖到多少钱?”
“这很难有肯定的答案,沃茨基肯定愿意报高价。但是,他们肯定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究竟能还多少价。无论是为了收藏而自己买下来,或者是代其他顾客买下来,他们都不可能透露价格最终会升到多高。成交的价格主要还是取决于沃茨基的竞争者会出多少。但是,我敢肯定的是,绝对不会少于十万英镑。”
“哦,”局长绷紧了嘴唇说,“那的确是一件非常昂贵的珍品。”
凡谢尔博士没料到M局长会如此直白。他瞪着M局长,说道:“亲爱的局长先生,”问道:“用你的话来说,你是否认为那幅被盗的哥雅的作品也只是一幅昂贵的油布和染料而已呢?它在索瑟贝拍卖的价格是十四万英镑,后来被国家美术馆所购买。”
M局长诚挚地道歉说:“请你原谅,凡谢尔博士,我这人有些嘴笨。我既没有对杰出的艺术品感兴趣的雅致,也没有对无尽的金钱渴求的欲望。我对海军军官的薪水已经很满足了。刚才我所说的只是表达我对近年来拍卖行漫天要价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
“你可以这么认为,先生。”凡谢尔博士仍然愤愤不平地说。
邦德觉得还是别使M局长感到太尴尬,应该给他解解围,就请凡谢尔博士离开这房间,这样他们就可以只从情报人员的角度来分析这件离奇的买卖。随后,他站了起来,对M局长表示:“先生,我想我所需要的事实已经足够了。事情非常清楚,它仅说明了一点,那就是:我们情报局即将出现一位拥有一件绝世珍品的女富翁。你看,这件事情给凡谢尔博士增加了这么多的麻烦,真应该感谢他的这份好意。”他转向凡谢尔博士说道:“我们派一辆车送你回去,你觉得怎样?”
“不用了。谢谢。我倒喜欢从这个公园穿过去走走。”
送走凡谢尔博士后,邦德又回到房间里。M局长正在专心地翻阅刚刚从抽屉里取出的一大堆印有红星标志的绝密卷宗。邦德在旁边坐下。房间里一片寂静,只听得见纸张翻动的沙沙声。M局长在机要公文夹里抽出一张大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文字。
看完后,他把那张大纸放回蓝色公文夹里,抬起头看着邦德,那双蓝色的眼睛兴奋得闪闪发光:“是的,的确如此。这位小姐1935年出生在巴黎。战争期间,她的母亲是抵抗运动的重要分子,帮忙管理郁金香流亡之路,从未暴露过。战争结束后,这位小姐考进巴黎大学,毕业后进入英国大使馆,在海军武官办公室担任翻译。后来的情况你都了解了。她曾经受到过性伤害,是当年她母亲参加的抵抗组织中的同伴们干的,那些人后来为苏联内务部卖命,也就控制了她。为了服从命令,她申请了英国国籍。英国大使馆证明了她的清白,并以她母亲曾为抵抗组织工作为由帮她在1959年争得了英国国籍。就在那个春天,英国外交部推荐她到我们这里。但同时,她犯了个大错误。来我们这里前,她曾经请了一年假。”
“随后哈钦森谍报网曾向我们报告,说她进入了列宁格勒谍报学校。可以假设她当时在那里受到过谍务训练。于是00处特意为她制作了紫色密码操作系统,其它的事你都知道了。在这里她一直为克哥勃卖了三年命。现在,她将要领取她的酬金,就是那个价值最少十万英镑的纯绿宝石球。整件事有两点很有意思。第一,这表明克哥勃已经完全迷上了紫色密码,不然他们不会同意支付这样一笔巨额酬金。”
“这倒是个好消息。它意味着我们可以对那些含有紫色密码的假情报不断升格,先制造一些三级绝密的假材料,之后甚至可以提高到二级。其次,它解释了一些我们一直不明白的事情。在此之前,这位小姐的工作从未得到过任何报酬。我们对此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她在米尔斯有个账号,但上面存着的薪水每月仅仅只有五十英镑,这是她的全部生活费用。现在,那个纯绿宝石球将会带给她一大笔酬金。真可谓是苦尽甘来了。”
M局长在一个用炮弹壳底座制作的烟灰缸上轻轻敲打着烟斗,倒出烟灰,脸上的神情怡然自得,为自己整整一个下午卓有成效的工作而深感欣慰。
邦德有些坐不住了,很想用一支烟来稳定思路。他对整件事情还有一些模糊不清的疑问,尤其还有一点不太清楚。他温和地问:“局长,我们可曾调查过她在此地的直接上司是谁?她是怎样领取命令的?”
“这是毫无必要的事情,”M局长有些不耐烦,手里挥舞着他的烟斗。“她一旦掌握了紫色密码,就会尽最大的力量去保住这份工作。她每天向他们发送情报多达六次,这已经成了固定不变的程式了,还需要什么指令呢?我甚至怀疑伦敦的克哥勃也不曾发现她。当然,也许驻外长官知道,但也正如你所说,我们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邦德突然灵光一现,脑中似乎有一部放映机,浮现出一幅幅清晰的场景。他不慌不忙地对着M局长说,“也许,索瑟贝拍卖行能给我们提供线索,找出他是谁。”
“你究竟想做什么,007?别那么拐弯抹角,行不行?”
“先生,”邦德的声音镇定而有力。“你还记得凡谢尔博士刚刚所说的那个负责叫底价的家伙吗?他会想方设法使沃茨基的商人们把价提高到不能再高。如果苏联真如同博士所言,对法波若不了解或者根本不感兴趣,他们也就不可能真正明白这件东西的价值。克哥勃无论怎样也想不到。他们也许认为这个长期扔在仓库里的小东西顶多能值一两万英镑。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种盘算就比这位小姐即将获得的那笔小小的财富有意义得多。假设驻外长官是唯一知道这位小姐的人,那也就只有他才知道她一直在领取报酬。这样,那个促使沃茨基竞争者出高价的幕后之人也一定就是他。他将奉命到达索瑟贝拍卖行,并负责把整个交易哄抬到顶峰。对此我深信不疑。这样我们就能认出他,掌握他的情况后便能请他打道回府。他根本不知道出卖他的是谁。克哥勃也不可能知道。如果我去了拍卖行,就可以设法让他露面。我们可以在哪个地方预先安置摄影机,拍摄那时的场面。然后我们再把录相带送到英国外交部,外交部就会宣布他为不受欢迎的人,要求他在一个星期内离境。当然,对苏联来说,驻外长官无关大局。过不了几个月,克哥勃就会重新再派一个人来。”
“嗯,你的分析听起来很不错,”M局长若有所思。他把椅子移向窗户,望着窗外伦敦城里大大小小的建筑群。最后,他转过头来说:“好吧,007。咱们把马力开足了。我先和情报五处交流一下。虽然那件事属于他们管辖,但只要我们抓得住主要人物,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你在拍卖行可别一时兴起,跟着瞎起哄。我可没什么钱来给你买那个昂贵的破玩意儿!”
邦德说:“你放心好了,先生。”他站起身来,很快走了出去。他情不自禁地为自己刚才的机敏而得意,更迫切想知道事情的发展是否会如他所料。当然,他是绝对不想让M局长改变他的主意的。
沃茨基坐落于总督大街138号,门面大小适宜,但极为时髦。橱窗中陈列着的古代现代的珠宝制品都不多,乍一看根本看不出这里存在着世界上最大的法波若珠宝商。门厅里铺着浅灰色地毯,墙壁镶嵌着无花果树图案,还有几个歪歪扭扭的玻璃橱柜,一点也没有卡捷、布谢龙或是凡克里夫珠宝店里充满着的那种既华贵又热烈的气氛。唯一特殊的一点是那长长一串镶在特制玻璃柜里的皇家特许证,显示着这家珠宝店的不寻常。那些特许证既有玛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及其母亲颁发的,也有希腊国王保罗甚至丹麦国王斐德烈九世颁发的。
邦德要找的人叫做肯尼斯·思若曼。他四十岁左右,长得相貌堂堂,仪表不凡,正在房间的尽头与一些顾客谈论着什么事情。看见邦德后,他迅速站了起来,径直向邦德走去。
邦德礼貌地说:“我是刑事侦缉部的,有件事想和你谈谈,现在有时间吗?你可以先看看我的证件。我是詹姆斯·邦德。你也可以直接去向罗纳德·瓦兰斯先生或者他的私人助理查证。我不隶属于伦敦警察厅,而是主要负责联络工作。”
邦德的眼睛锐利有神,但没有丝毫审讯人的神情,思若曼也看出了这一点,他高兴地笑着,对邦德说道:“请跟我一起到楼下。刚刚我和几个美国朋友聊了一些,他们都是这里的客户,特意从第五大街的‘旧俄’商号赶来。”
“我知道那地方,”邦德说,“离皮埃尔很近,周围有很多精美的雕像。”
“对,就是那里。”思若曼先生比刚才更放心了。他带着邦德走过铺着厚实地毯的狭窄楼梯,到达楼下的陈列室。很显然,这里是该店的珍藏室,光照良好,宽敞透风,商品琳琅满目,黄金、钻石、玉雕陈列在严密保护的玻璃罩内,在环墙式灯箱的照耀下发出夺目的光茫。
“请坐,需要烟吗?”
邦德拿出自己的烟,点燃,说道:“我是为那颗法波若纯绿宝石球而来的,据我得到的消息,索瑟贝拍卖行将要在明天把它拍卖出去。”
“的确是这样,”思若曼先生皱起他浓密的眉毛,神色忧虑。“我想,这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这个问题你不用操心。不过,我们更感兴趣的是拍卖的实际操作过程。我们担心有人试图人为地哄抬价格。这么说吧,我们真正有兴趣的是那个在你们之后的叫价者,当然,必须的前提是你们商行想要独占螯头。”
“恩,是的。”思若曼先生很谨慎地回答,但又不得不说实话:“我们当然想得到它。但是代价决不会低。我就只告诉你一个人,我们初步估计V和A会叫价,也许还会有大主教。不过,你是不是在追踪某个窃贼?若是这样,那就没有必要担忧了。”
邦德说:“不,我们并不是为了找一个窃贼。”邦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思若曼,不知道可以说到哪种程度。他知道,对自己的隐秘人们也许会非常谨慎,但对他人的隐私可就不会那么引以为然。邦德随手拿起桌上一个用象牙制成的座右铭:柜台前,他会觉得毫无价值,离去后,他会觉得价值连城。
邦德觉得这句座右铭很有意思。他说道:“这简短的两句话却透彻地说明了市场、商人和顾客的全部历史。”他看着思若曼先生的眼睛。“目前,我需要的正是那种敏锐的嗅觉和直觉。你愿意帮助我吗?”“非常乐意,但你得先告诉我一些情况,我心里才能有底。”他摊开两只手。“当然,如果是秘密,不方便开口讲,那就不用了。珠宝商们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但愿伦敦警察厅能理解我们。这些年我们可真同他们打了太多的交道。”
“如果我告诉你,我来自国防部,你会有什么感想呢?”
“一视同仁。”思若曼先生坚定地说,“你可以完全信任我,我会守口如瓶的!”
邦德也下定了决心。“好吧。首先,你得清楚,所有这一切都必须按官方保密法严格办理。我们现在怀疑那个抬价者是一个苏联特工,我的工作则是验证他的身份。我目前只能告诉你这些。当然,你其实也完全没有必要知道别的什么东西。明天晚上我需要和你一起去索瑟贝拍卖行,希望在你的帮助下能找到那个人。恐怕我给不了你什么报酬,但我们会对你的配合充满感激。”
思若曼先生眼睛里闪闪发光,闪烁着热情。“请不必客气,非常高兴能为你效劳。但是,”他露出疑虑的神色,“你知道,事情可能不会如我们想象的那样一帆风顺。索瑟贝拍卖行的老板彼得·威尔斯还将亲自主持这场拍卖。
“只有他才能确切地告诉我们真实情况。也就意味着,只有他才能知道那个抬价者是谁,那个人会不会自始至终都不出现。叫价方式多种多样,有时根本不需要什么特殊的动作。如果在拍卖之前威尔斯就和那个叫价人商定好叫价方式或暗号,威尔斯就绝不会再把这些暗号透露给其他任何人。正如你现在所能想象到的,这是拍卖行中的核心机密。如果有你与我们一起,这种事就绝对不可能发生。或许,我会一直处于遥遥领先的位置。我知道我能叫的最高价,当然这是代客户出价。如果我能预测到那个抬价者打算叫到多高,事情可能就好办得多。事实上,你刚刚告诉我的那些情况就很有用。我会诚实地建议我的客户,要他的魄力再大一些,因为有一个精明强干绝不会让步的对手,会非常强硬地逼迫我加价。更别说拍卖现场肯定不止有一家竞争对手。这次拍卖的宣传搞得很是声势浩大,完全是搞一个盛大宴会的宣传。他们已打出了电视广告,邀请所有可能到来的富翁、公爵和公爵夫人前来观看这场由索瑟贝拍卖行主持的、无须排练的精彩节目。这可真是绝妙的宣传。啊,若是他们知道竟然有间谍混杂在其间,不知会多么的惊恐不安呢!那么还有其它的事情吗?是不是只要找到这个人就可以了?”
“是的,就这些。据你估计,这件东西的最高价会有多少?”
思若曼先生轻轻地用金笔敲着牙齿。“你知道,作为职业拍卖人,对于这一点我要守口如瓶。我本人最后要叫多高我当然知道,但这同样也是我客户的秘密。”他停了一下,想了想说,“但不管样,它决不可能低于十万英镑。”
“我明白了,谢谢你。”邦德说,“那么,我应该怎样进入拍卖行?”思若曼先生从身旁拿出一个精美的鳄鱼皮夹子,里面有两张邀请卡。他取出一张递给邦德,“这本来是要送给我妻子的请柬,正好是位于前排正中的B5,座位极佳。我的座号是在你的旁边的B6。”
邦德接过请柬,上面写道:谨定于6月20日(星期二)晚九点半钟,在本拍卖行正厅拍卖:精美宝石首饰匣一个;卡尔·法波若的稀世古玩一件。
敬请光临索瑟贝拍卖行(入口设在圣乔治大街)
“不是位于邦德街的老乔治亚入口,”思若曼先生向邦德解释说:“邦德街只是一条单行道,所以他们只能把入口设在后门,并在那里搭了一个遮篷,铺上鲜艳的红色地毯。”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想看看法波若的珍品吗?我这里倒是有几件,是我父亲在1927年的时候从克里姆林宫买来的。当然我这里所有的法波若的珍品都不可能与那颗纯绿宝石球媲美,更无法与‘活节彩蛋’相提并论了。
“但是看了它们之后至少你能明白究竟为什么这次拍卖会引起这样热烈的轰动。”
那些镶着钻石、五彩黄金、闪亮透明的搪瓷制品把邦德搞得头脑发昏。他耐着性子看完,从总督大街下面的“阿拉廷石窟”里走了出来。离开索瑟贝后,他来到位于白厅附近的国防部大楼,在办公室里打发掉了这一天剩下的时光,并且设计了详细周密的计划,以便在人潮如涌的房间里辨认出那个人并能给他拍照。
这个人直到现在都还未露面,其身份也不曾被知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是伦敦所有苏联克哥勃的头领。
第二天,邦德的精神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中。他找了个理由来到通讯处,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了玛丽娅·弗露英思坦小姐的专属办公室。两个助手正在用密码机发送紫色密码。他随手拿起一份绝密文件(在总部他有权利接近大多数的情报),迅速看了一眼那张经过认真编辑的电文。大约半小时后,某位华盛顿中央情报局的年轻职员会收到它,然后就任它在纸堆里变旧。而在莫斯科,这些辛苦破译出来的密码将会被郑重其事地送到克哥勃的最高首领手中。邦德不停地和那两个年轻的姑娘说笑,而玛丽娅·弗露英思坦小姐依旧端正地坐在工作机旁,只是偶尔抬起头来礼貌地微笑一下,算是打过招呼。邦德一想到这个奸细就坐在自己身边,一想到那洁白无暇的饰边军装下包裹着一个灵魂肮脏的躯体,浑身便不由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这样的女人缺乏吸引力,皮肤惨白,还长了很多雀斑,黑头发,神色木然迟钝。这种女孩往往不被人喜欢,朋友也不多,有很强的自卑感。作为一个私生子,她总会愤世嫉俗。很有可能,她那唯一的快乐就是藏匿在自己扁平的胸脯后面的秘密,并为此而得意洋洋,似乎自己比身边的人都要聪明。但是由于她的平凡,她在这个世界上总会受鄙视或被忽略,所以她每天都要费尽心思地向这个世界报复。
邦德慢慢地走了出来,穿过走廊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就在今天晚上,这个女孩将会收到一笔可观的财富,也许会立刻得到价值三万块银币的现金。这笔钱会使她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能会改变她的性格,会使她买得起高档的化妆品、华贵的衣物、豪华的别墅。但也可能会使她的处境更危险。
M局长曾说他计划在紫色密码行动上加重筹码,进一步冒险制造假情报,这对她来说是极其不利的。在情报工作中,一条假线索,哪怕是一份禁不住查实的假情报,都是骗不了克哥勃的。一旦他们感觉到自己被人戏耍,白白被骗了三年,这种令自己蒙羞的发现会促使他们疯狂地进行报复。俄国人会猜想玛丽娅·弗露英思坦其实一直是个双重间谍,同时为英国人和俄国人服务。那样她很快就会受到惩罚,说不定邦德仅仅在一天前才知道的那种氰化手枪就正好是她的致命武器。
邦德望着窗外,看着摄政公园的树木,耸了耸肩。上帝保佑,这可怨不着他。控制这个女孩生死的权利并不在他的手里。她自己卷入了肮脏的间谍活动。几小时的拍卖后她将得到一大笔财产,但想要安稳地生存着享受哪怕其中的十分之一的财富,恐怕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鱼贯而来的汽车和络绎不绝的出租车使位于索瑟贝拍卖行之后的乔治大街人潮如涌,邦德离开出租车后,便随着人流进到入口处的遮篷。门口身着制服的看门人检查了他的入场券,给了他一份节目单。他夹杂在一群衣衫华丽、情绪高涨的人中间走过宽大的楼梯,经过长廊进入了拍卖行的正厅。那里已经人潮如涌,熙熙攘攘。他的座位在思若曼先生旁边,他迅速地坐下来。思若曼先生抬头看了一眼刚进来的他,继续往便签上写着价格。
拍卖大厅足有网球场大,装饰得既富丽堂皇又古典优雅。大厅顶上吊着两盏当下很时髦的枝形吊灯,光线柔和温暖,与拱顶棚上的条灯交相呼应。玻璃房顶被遮挡了一部分,这样下午即将进行的拍卖就可以免受令人目眩的阳光干扰。
周围橄榄绿的墙上悬挂着样式繁多的绘画和壁毯。平台上面挤着一群电视摄影师或者是别的摄影者。邦德看到情报五处的一个工作人员弄了一个《星期日时报》的记者证也站在上面。旁边镀金的椅子上坐着一百多个商人和旁观者。他们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高高在上的木制主持台上的拍卖商,专心致志地眼睛都不眨一下。虽然拍卖商身材很矮小,但仍然不失他的英俊。他穿着干净合体的晚礼服,钮扣眼里插了一枝大红色的香竹,此时他正在主持拍卖,语速平和,语调平淡,并且不用任何手势。
“一万五千镑,一万六千镑,”他暂停了一下,看了前排某人一眼。
“先生,”前排一个人微微举起了目录本。“我叫一万七千镑,一万八,一万九,我叫两万镑。”那个语调平淡的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有板有眼,从容不迫。下面的参观者,还价者们对这种平平的祈祷式的语调也显得很习以为常。
“他们在卖什么?”邦德向他身旁的人问到,打开他的目录本。
“四十号作品,”思若曼先生回答,“一只金刚钻制作的项圈,估计能叫到二万五千镑。一个法国人正和一个意大利人相互抬价,否则,两万镑就可以买下它。
“我刚才出了一万五千镑,可是显然不行了。多好的钻石,可惜出价太高了。”
果真如此。价格叫到二万五千镑的时候,小木锤缓缓地沉落,一锤成交。
“它是你的了,先生。”拍卖商彼得·威尔斯说。立刻走下来一个伙计跑去长廊证实那个最后叫价人的身份。
“我有一些失望。”邦德说。
思若曼先生抬起眼问,“为什么?”
“气氛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紧张。我以前从没来过拍卖行,但想象中拍卖商最后应该使劲敲三下小木锤,嘴里不停地喊着‘要卖了,要卖了,卖掉了’,这既可以给叫价者们最后的一个机会,又可以让气氛火热起来。”
思若曼先生笑了,说到:“这种方式或许在中部各郡或者在爱尔兰还能见到。但是就我参加过的拍卖而言,伦敦各拍卖行似乎不是很欣赏这种方式。”
“那真的很遗憾。其实那种鼓动的方式挺有戏剧效果的。”
“在这里稍等一分钟,你肯定就会满足的,现在只是正式开幕前的最后序曲。”
下面走上来一个伙计,端着一只黑天鹅绒托盘,盖巾揭开后里面是一堆璀璨发光的钻石和红宝石。邦德看了一眼目录:四十一号,还有一段散文式的介绍,文字异常华美:一对精致动人而价值连城的红宝石和钻石手镯。手镯里面有一个椭圆形图案,串着一大两小的三颗红宝石,宝石边上镶着蹄叉形钻石。手镯的两侧和背面同样是椭圆形图案,简单地雕刻着相互纠缠、精美绝伦的涡形花纹。手镯扣钩呈椭圆形,有一块完整的红宝石镶在手镯中间,外边是纯金底座,底座两边的花边镶嵌着相似的红宝石与钻石。
这件拍卖物曾经是属于费茨波伯特夫人(1756—1837)的。她与威尔士亲王即继位后的乔治四世完婚。1950年,人们获得皇家许可,打开了一个早在1833年就存放在库茨银行的密封袋子,在里面发现了结婚证书和其它一些证明。
这对手镯据推断是费茨波伯特夫人赠予她侄女的。奥尔良公爵曾经夸奖过,她的侄女是“全英格兰最漂亮的姑娘。”
当下的拍卖仍在进行。邦德离开了座位,来到正厅的后排。那里有一部分观众正在向现代画廊和入口大厅方向走,在那里通过闭路电视可以观看这次拍卖。他专注地观察着人群,努力寻找着苏联大使馆那些人的脸孔,也许他们会出现。这些天他专门研究过那二百多人的照片,他能认出那个大使馆的所有人。在另一群观众中,混杂着商人和业余收藏家。幸亏他事先已从报纸了解到一些情况,否则他肯定分辨不出这些人的特征。面容灰黄色的可能是俄国人,但也很有可能是欧洲人。还有极少一部分人戴着墨镜,但墨镜却已不再是一种伪装。邦德又回到他的位置上。等到纯绿宝石球叫价的时候,这个人总会有所动作的。
“我叫一万四,一万五。我叫一万五千镑。”小木锤又落下来。“先生,它是你的了。”
人群中响起一阵激动的呼吸声和翻动目录的声音。思若曼先生前额已经沁出了颗颗小汗珠。他用一块白色丝绸手绢一直擦着,转过身对邦德说:“现在,就只能靠你自己了。我的工作是喊价。不管怎样,我是不能扭过头去注意谁是竞争对手,这是极其有失体统的。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如果你也干我这一行,你肯定就明白了。所以,只有当他坐在前排的某个地方时,我才能认出他来。当然据我估计他不可能在前排就坐。虽然大厅里几乎都是商人,但你还是要尽可能地注意观察四周,尤其要加倍注意彼得·威尔斯的视线,看他在看着谁,或谁正在盯着他看。”
“一旦认准了这个人后,要注意他的所有行动,包括最细微的动作。他的任何举动,甚至搔头,拉耳垂或别的任何什么,都极有可能是他和彼得·威尔斯事先约定好的暗号。他应该不可能做任何明显动作,比如举起目录簿之类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一定要相信,他可能会一直不露声色,一直到我叫到他满意的价格时,他才可能停止叫价。你必须有所准备。”思若曼先生对邦德微笑道:“等到叫价白热化时,我一定会使他下不了台,迫使他摊牌。当然,这还在于最后的时刻竞价的人是否仅剩下我和他。”他带着一股高深莫测的神秘意味说,“我想你也能猜到,最后争胜负的只会有我和他。”
思若曼先生充满自信,也许他曾得到指示,一定要买下这可纯绿色宝石球,不惜任何代价。
突然,整个大厅变得寂静无声。拍卖主持人前面的高台上摆着一个遮着黑天鹅绒的高架支座,支座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盖着白天鹅绒的椭圆形盒子。
一个伙计走了上来,他身着灰制服、红袖子与领带,腰扎一条黑皮带,这副装束显示出他是一个老职员的身份。他取出第“四十二号”卖品摆放在黑天鹅绒上,然后带走了盒子。放在其精美的底座上的纯绿宝石球,像一簇璀璨生辉的绿火,光彩夺目,闪耀着神奇的绿光。镶嵌在表层的一粒粒宝石,闪耀着五彩斑斓的光芒。此刻,所有在场的人,包括坐在拍卖台后面记帐桌上的伙计和专家们,都情不自禁地发出阵阵赞美声。虽然这些人都见多识广,即使对于欧洲的王冠宝石也可以说是司空见惯,但此时此刻都忍不住抬起身想亲眼目睹眼前这奇异的风采。邦德翻开手上的目录,上面用粗体字母和晦涩华丽的散文描述着这一珍品:地球仪,1917年卡尔·法波若特意为一个俄国绅士制作,现在属于那位绅士的外孙女。目录42号。法波若地球仪由西伯利亚的硕大的纯粹绿宝石精雕而成,重量大约一千三百克拉,五彩斑斓,晶莹剔透。该球体仿照地球仪而制,精美的座架是路易十五时期流行的涡旋风格。该座架呈座钟形,用纯金雕镂而成,座架表面点缀着色彩绚丽的玫瑰钻石和各种小红宝石。架上还有一只小钟。座架四周有纯金雕凿的丘比特样式的裸体儿童,他们六个人在云彩中嬉戏,云彩采用透明水晶镶嵌,使用自然主义手法处理,衬托着整个画面。云彩边优美的线条是用小颗玫瑰钻石拼接而成的。
球体表面上刻着世界地图,各国的大城市都以嵌入的璀灿宝石来显示。地球仪靠藏在底座里的机械运转。这个机械的发明人是乔治·穆泽。一条金色带子环绕着球体,金带上涂抹着牡蛎白珐琅釉,经纬线使用了凹纹珐琅制品的工艺。钟面上用浅深灰色珐琅标的罗马字母代表了时间刻度。钟面的中央有一颗重约五克拉的三角形深红色宝石,它代表着时针。
高度:七英寸半。鉴定专家:亨利克·威格思特罗姆。该珍品另配有椭圆形白色天鹅绒匣子一个,匣子中带有一把金钥匙,以便于给钟上发条。
法波若为自己这座奇特美妙的球体构思激动了整整十五年。该地球仪精美绝伦,曾珍藏在桑德灵厄姆皇家陈列馆。[参见《卡尔·法波若的艺术》,插图第280幅,思若曼先生著]
威尔斯先生的目光向四周很快扫了一眼,然后轻敲他手里的小木锤,说道:“现在是第四十二号,卡尔·法波若的艺术珍品。”他停了一下,看了下面一眼,又说道,“底价两万镑。”
思若曼先生轻轻对邦德说道:“这表示已经有人出到五万镑的价格。现在只不过是为了烘托气氛而已。”
目录簿不停地挥舞着。
“三万。”
“四万。”
“五万。”
“六万。”
“七万。”
“八万。”
“九万。”
短暂的停顿后,有人叫价道:“我叫十万镑。”
拍卖厅里顿时响起一阵欢呼。摄影机对准了正站在左边观众席高台上的三个人。那里有一个年轻人正在小声地打电话。思若曼先生向邦德介绍:“这是索瑟贝拍卖行的伙计,正在同美国通话,有可能是大都会拍卖行通过电话叫价,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人。好了,现在该我行动了。”思若曼先生拍了一下卷起的目录簿。
“十一万。”主持人说道。那个年轻人见状又对着电话说了些什么,然后点了点头。
“十二万。”
思若曼先生接着拍了拍目录簿。
“十三万。”
年轻人继续对着话筒说着,神情急切。也许在谈他对目前叫价不断上升的看法。之后他对着主持人微微摇头。彼得·威尔斯转移视线,扫视着大厅的其它角落。
“现在叫价为十三万镑,”他对着拍卖厅重复道。
思若曼先生对邦德悄悄说道:“这下你得多留神了,美国人貌似已经放弃。该你所说的那个人登场了。”
邦德站起身来,低调地离开他的座位,来到记者中间。彼得·威尔斯的视线锁在拍卖厅右后角。邦德没有在那里发现什么动静,但彼得·威尔斯却接着叫价:“十四万镑。”之后又转过身,看着思若曼先生。过了一会儿思若曼先生伸出五个指头,他开始加价了,但是他的神色有点不安,这表明他的出价已经接近了极限。
“十四万五千镑,”威尔斯先生敏锐的视线又一次扫向拍卖厅右后角,邦德仍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地方。但是,威尔斯先生又接着叫道:“十五万镑!”
一时间,大厅中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和零零碎碎的鼓掌声。思若曼先生的反应变得更为迟疑,拍卖主持人威尔斯先生又重复了两遍最后叫价,之后,他的目光直盯着思若曼先生。
思若曼先生终于再一次伸出五个指头。
“十五万五千镑。”
邦德脸上沁出了汗珠。叫价已接近尾声,可到现在为止,他仍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拍卖主持人重复地叫着:“十五万五千镑。”
这时,邦德终于捕捉到了一个细微的动作。在拍卖厅的右后方,一个穿黑色制服的矮胖男人抬起手来,表情非常自然地摘下墨镜。一张光滑的、无法用语言表述的脸露了出来。一定是这样,这个细小的动作是事先与主持人约定好的暗号。他只要戴着墨镜,主持人就可以一直加价,而他一旦取下墨镜,加价便要停止。
邦德瞟了一眼身边的摄影记者。好极了,情报五处的摄像人员反应也非常机敏。他观察到了这一举动,并迅速地举起摄影机把那人拍了下来。邦德走回到他的座位,悄悄地对思若曼先生说:“已经抓住他了,明天再告诉你详情,非常感谢。”思若曼先生僵硬地点点头,眼睛死死地盯着主持人。
邦德从座位里走出来,快步走到长廊上。这时,主持人开始第三次重复报价:“十五万五千镑”。终于,他的小木锤落了下来,“先生,它是你的了。”
观众们都站了起来欢呼着,全场气氛极其热烈。趁着这个时刻,邦德走到大厅的右后排。那个矮胖男人还是坐在椅子中,但又戴上了墨镜,邦德也用眼镜遮住了脸。闹哄哄的人群涌下楼梯,邦德溜进人群中间,跟在那人后面。那个男人头发很长,一直拖到后脖颈上。他的耳垂内翻,紧紧贴着脸部,后背略显弯驼,也许是个天生的畸形。突然,邦德想起了他的名字,这是波里特·马林洛夫斯基,在苏联大使馆任农业参赞。对,绝对是他!
波里特·马林洛夫斯基走出拍卖行,迅速往肯德威特大街方向走去。邦德不慌不忙地跟着他,来到一辆无牌照的出租车旁边,对司机说道,“就是他,跟上去。”
“是的,先生。”情报处的司机笑着,把车开上了车道。
那个苏联人在本特大街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大街上交通混乱,使得跟踪他一点都不困难。不久,他坐的出租车开到了公园旁边,然后再往北拐,沿着贝斯瓦特区向前行驶。邦德的情绪变得高涨极了。现在只要确定那家伙是否是去肯辛顿王宫花园就行了。苏联大使馆就在那里靠左的第一幢建筑。若是这样,事情就明白无误了。今天晚上在使馆门前巡逻的那两个警察是特意挑选出来的,他们的任务就是去证实那辆出租车的乘客有没有进入苏联大使馆。
有了邦德和情报五处摄影人员提供的证据,不久外交部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确定,波里特·马林洛夫斯基正在从事间谍活动,他将被宣布为不受欢迎的人,并要被驱逐出境。这就意味着,克哥勃就要失去一个得力的干将,并且他们安插到英国情报机构的那位小姐也将会被他们自己拔除。这次拍卖行之行是有重大意义的。
那辆出租车拐进了肯辛顿王宫花园的大铁门。
邦德非常满意地笑了,表情坚毅而冷峻。
“好了,司机,咱们可以凯旋而归了。”
更多章節請下載APP
海鷗小說APP 海量小說 隨時隨地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