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夜

瑞典版《我们与恶的距离》。你知道当个好女孩的代价,有多大吗? 一个失踪的女孩,一具隐藏的尸体,一个被掩盖了数十年的真相。旧的罪恶穿越时光,降临在所有人面前。 二十年前,少女莉娜人间蒸发,被警方断定是被人杀害后弃尸。凶手欧洛夫当时只有十四岁,因为是未成年人,他的身份没有被公开。欧洛夫的父亲斯凡大怒后将儿子远送外地,从此再无联系。 多年后,欧洛夫驾车经过老家,临时起意决定回家一趟,谁知等在家里的竟是父亲的尸体。警方因此介入调查,所有人都认定是欧洛夫心怀怨恨、返乡弒父。但女警埃拉觉得事有蹊跷,她一边调查斯凡之死,一边查阅尘封多年的卷宗,竟意外牵扯出攸关法律、亲情和正义的惊人秘密……

第二十四章
埃拉回到南翁厄曼兰警局辖区上班的当天并没有发生太多的事情。
在博尔斯塔布鲁克发生了一起伤人案,事发地是一个警队熟悉的地址;在罗城游泳区旁边的售货亭,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案,案犯抢走了大量糖果,掏空了冰柜里的冰激凌。这对本地人来说是一场悲剧,不过警察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本地居民协会和几个不安的孩童面前表现出认真对待此事的样子。
他们驾车离开,开着车窗。这时奥古斯特说:“下周我有一场面试,是为了得到斯德哥尔摩凡斯特罗区的一个职位。”
“恭喜呀。”埃拉说,“祝你好运。说真的,我希望你能成功。”
“那还得看我想不想呢。”
“就因为那里不是内城区?”他刚结束实习期,现在那里有一份工作,可他仿佛还觉得那工作不够好似的——她为此感到气恼。
“如果这里有职位出缺的话,我也可以留下来。”奥古斯特说。
“你在开玩笑吧?”
奥古斯特不说话了,也没有笑。他握住她空闲的手,擦过她的大腿。他们的关系也就止步于此了。
“没人想留在这里。”埃拉说,“人们之所以留在这里,是因为他们的家庭就在这儿,他们的根和记忆就在这儿;因为不让他们在林子里打猎、在河里捕鱼他们就活不下去;因为他们已经建立了家庭,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自由自在地奔跑。可他们不会因为一份工作留在这里。在这里你可能要当三十年的助理警员。如果你想在职业生涯中有所成就,那管理岗每十五年才会有空位。”
“或许我喜欢这儿呢。”
“你疯了。”
“这里有一种宁静,我在别处从来没感受过这种宁静。如此贴近大自然,感觉就像是真正地呼吸着纯净的空气,还有那天色……”
“那是因为你从没在十一月待在这个地方,你不知道到那时天空会变得多么昏暗,你也没试过在一月份时被困在一辆被冻住的车子里无法发动引擎。”
“总还可以缩成一团嘛。”他笑着说,捏了捏她的腿。
“那你女朋友怎么办?”
“我告诉你了,我们不是对方的所有者。”
埃拉打开收音机,不想继续争论这事。收音机里播放着一首夏日金曲,配上前几年某一支雷鬼音乐的鼓点。奥古斯特跟着唱,他的手指在敞开的车窗上敲敲打打。
他的嗓音不错。然而,让她感到不安的是他那开朗乐观、无忧无虑的一面,是那种只活在当下的态度。他就这样随口说出那些话,然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她放缓车速,转上一条狭径。路面陡然抬升,车越过一道山脊。
“我们不是要回克拉姆福什去吗?”他问道。
“是啊。”埃拉说,“不过不会花太长时间的,没绕多少路。”
一个草木葱茏的峡谷占据了山脊的另一侧。埃拉向来喜欢这里。此地让她想起了高山景致:高低起伏的草地,正在吃草的奶牛,零零散散的农庄。
一条笔直的砾石路通往树林边缘的一栋房子。草坪还算整齐,可除此之外,这个地方显示出种种被遗弃的痕迹。几段篱笆已经弯折,油漆被自然力磨蚀。她仿佛看到烟囱管顶有一个鸟巢。
“你买了一栋房子?”奥古斯特问道,“还是你想在这里亲热一下?”
埃拉关掉引擎,下了车。
“老实说,”他站在她身后,审视这颓败的房子,“这儿不需要装修一下吗?”
“她曾经住在这儿。”埃拉说。
有那么一会儿,奥古斯特不作声了,对此她挺欣赏的。这是一个需要表示出敬意的地方,在面对其中蕴含的哀伤时需要垂首弯腰的地方。
当然,那也可能是他反应迟钝而已。
“你是说莉娜吗?”
“嗯。”
“从那时起就没人在这里住过了?”
“在那之后,他们家很快就搬到芬兰去了,了结了一切联系。她父亲是在农机厂工作的,我记得她母亲是个教师。”
她看到窗户上还挂着窗帘。这没什么不同寻常的,人们并不总是清楚自己还会不会回来。
“等到一年期满之后,他们就申请宣告她已经死亡——换句话说,也就是期限刚到就马上提出申请。考虑到一直没发现尸体,这种情况下的等待期就是一年。”
奥古斯特沿着篱笆前行,推开大门。门边合页发出柔和的吱呀声。
“怎么会有人就这样扔下房子?”他问道,“这样会贬值的。”
“我看他们真的没有考虑过这一点。”
“我不是特指这栋农舍,到处都是这样。为什么不买下来呢?好吧,我说的不是这一栋,可是其他那些——干吗不翻修一下,卖给从斯德哥尔摩或者德国来的人?这样的生意肯定很不错。”
其实这是一栋颇为华丽的翁厄曼兰式建筑,层高不止两层,可奥古斯特却说这是“农舍”。对此埃拉颇为气恼:“在这一带如果你要翻修房子,那一定是因为房子需要翻修,又或是你想让周围的环境变好。你不可能赚回翻修费的,你花的钱远比你从房地产市场中得到的要多得多。”
“那是因为人们还没有发现这个地区,一旦他们发现这里有多美……”
她感到他的呼吸掠过自己的颈脖,他的手臂环住她的腰。
“哦,老天!怎么回事?”
埃拉挣脱奥古斯特的拥抱,转过身来。一个老妇人站在砾石路上,穿着短裤,戴着太阳帽,一只手牵着狗绳。那条狗肯定跑到附近什么地方去了。
“都是因为把以前那件事翻出来给闹的。”她说。
他们走上前去,自我介绍。老妇人的姓氏听起来有点耳熟,不过尼伯格这个姓本来就挺常见的。
“自从你们在洛克涅找到那具尸骨之后,记者们就跑到这里窥探拍照。不过那不是莉娜,对吧?新闻上说了,那是一个男的,你们知不知道是谁……”
“还不知道。”埃拉说。
老妇人对着太阳眯起双眼:“那你们在斯塔弗雷家的房子里干吗呢?这里肯定没留下什么可看的东西。那个时候警察到处打听,还做了各种各样的调查。这家人是只想自力更生的好人。”
她朝房子转过身去,或许更像是朝埃拉转过身去,仿佛斯塔弗雷一家还在,还能听到她的话。
“你认识他们吗?”
“认识,当然认识。我就住那边。”她指了指离这里不到两百米的一栋红色半独立建筑,“我们两家的女孩子小时候总是跑出来一起玩耍——当然了,长大之后也一起玩。不过我猜你或许会说她们玩的是别的游戏。”
尼伯格,尼伯格……目击证人询问记录中的名字和说辞在埃拉脑海里翻涌。邻居,朋友……
“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艾尔薇拉,不过别人都叫她艾薇丝。你干吗打听这个?”
“感觉我记得这个名字。”
“是啊,她在克拉姆福什开了一间美甲沙龙。或许你在那里见过她?不过现在她用索格伦这个姓氏了,那是她结婚后随的夫姓……”
老妇人看看埃拉的指甲,那看起来肯定不像是经常出入美甲沙龙的人的指甲,没涂指甲油,剪得短短的。
“当真又要为了这些事去烦她吗?你不知道艾薇丝花了多久才恢复过来,才敢为未来打算。一年又一年,花了好多年呢。她和莉娜打一出生就认识彼此了。我还曾经抱过那个女孩呢。就是那人干的,是哈格斯特洛姆家的孩子,已经破案了,只是那些报纸又像往常那样瞎揣测,对吧?”
显而易见,老妇人颇为紧张。或许即便是她也不完全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这草是谁修剪的?”奥古斯特问道。
“如果你任由森林侵占这里,那就完了。至少这样人们还能时不时看看是不是有人来到这里。这可不是犯罪,对吧?”
他们离开,刚走了几公里,埃拉的电话就响起了短信提示声。
“你在哪儿?”
她在路边停车。是乔乔发来的。她回复说他们正在桦树干区,正在回去的路上。
“有时间绕道去一趟贡格尔登吗?”
埃拉的脉搏加速跳动。于奥默的控制中心没有发来新的警报。事实上,警局的下午咖啡正在向她招手。
“可以,怎么了?”她一边回复道,一边等着一辆马拉货车经过,然后开回路上。她开车慢行,握着手机的手压在方向盘上。她看到一条新短信。
“问问奈达伦,他当时见到的有没有可能是这个人。”
随着两声短信提示音响起,一张脸出现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黑长发、窄脸、柔和的五官,和大多数人拍护照照片时一样,相片上的人瞪着双眼,那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
“怎么回事?”奥古斯特问了两三遍。
“看来他们已经确认洛克涅那具尸骨的身份了。”
“哦,该死。”
短信提示音再次响起,她的手机又收到了两张照片。同一张脸,其中一张稍显年轻,同样的长发,不过相片中的人穿着绿白色的哈默比足球队球衣。那是一支斯德哥尔摩的足球队。当埃拉将车开进奈达伦家的院子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人不是本地人。
车库外头停着两辆车,一辆是闪亮的新车,来自一家租车公司。一个年轻女子走出来,来到门廊里。她穿着一条卷起裤脚的牛仔裤。她放下一个黑色的塑料袋。
特里格夫朝他们走来,犹犹豫豫,满腹狐疑。他解释说:“那是我们的女儿珍妮,从澳大利亚回来的。你们当真连她也不放过?”
“我只是想让你看几张照片而已。”埃拉说。
“真的就没完没了了吗?”
埃拉翻出第一张照片,举起手机。
“在莉娜·斯塔弗雷失踪当晚,你在河上见到的有没有可能是这个人?”
特里格夫拍拍口袋,借故走开。他要回房子里去取老花镜。年轻女子“砰”的一声盖上垃圾桶的盖子,朝他们走来。她停下来,和他们保持安全距离。她应该有二十七岁,不过看上去更年轻一些。
“你们想干什么?”她把双手插进裤兜,挑衅似的耸起肩膀。
“这事关另一起案子。”
“好吧。”
珍妮不愿离去,仿佛正等着他们问问题。
“你肯定大受打击吧。”埃拉说。她发觉自己的话如此无力。她的母亲刚刚供认自己犯下谋杀罪,她的父亲又被发现和想象中的不同——对于这样的人,你应该说什么话呢?
“我只是回来整理自己的东西。”她说,“我离开时只带了一个背包。老爸要把房子卖掉了,我想房子里或许还有我想保留的童年物件。不过那会是什么呢?某种回忆?”
“他要卖掉房子吗?”
“在我看来,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看向房子。这时她父亲再次现身,手里拿着老花镜。“这外头看着挺好的,对吧?”她说,“老天!他们在这房子和花园上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想让所有一切变得完美。”
埃拉想问更多的问题,可这并不是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她早已不再调查斯凡·哈格斯特洛姆被谋杀一案了。那桩案子的一切都得到了解释。他们拿到了认罪供词,找到了凶器和动机。指向玛姬恩的证据很确凿,警方没理由再去挖掘她的心理和背景。假如辩护团队要从那个角度辩护的话,那他们或许正在处理这个问题。一旦法庭给出判决,那本就是法庭需要处理的问题。
当她父亲走近时,珍妮转身离开,将一个足球踢进一片精心打理的花圃里。当两人擦身而过时,她转过头。
特里格夫看着女儿,看了好一会儿才戴上老花镜,拿起埃拉的手机。
“这谁呀?”他一边问道,一边端详着那张照片。
“你说过那个在河上划船的人有一头黑发,盖在脸上?”
“没错……我记得那头发,一直披到肩上,就像这样。我记得她划船很差劲。女人在船上就这副德行,对吧?”他哈哈大笑,希望奥古斯特附和几句,但没有得到回应,他又垂下了眼眸。
“你们觉得可能是这个人?”他问道。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当他看到那张穿着球衣的照片,他停下来,“他看起来有点像女孩子,皮包骨头的,不太像男人……”
“我明白,过了那么久,想要辨认肯定有难度。”埃拉说。
特里格夫把手机还给她。
“好吧。”他的口音泄露了他原籍在北方的事实。埃拉纳闷儿现在他是不是要回北方去,那些城镇和乡村是否会遗忘过往。“可能不是他,但也可能就是他。”
正是靠牙齿他们才得以如此迅速地确认他的身份。
肯尼斯·艾曼纽尔·埃萨克森。
“我们在失踪人口数据库里找到了他。”西尔婕暂时回到克拉姆福什,她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转过来,好让埃拉看到。
1976年出生于斯德哥尔摩的哈格斯滕教区,1996年6月初宣告失踪。当时肯尼斯刚满二十岁。
埃拉算了一下前后时间。在莉娜失踪前不到一个月,甚至不到四周——确切地说,是二十六天。
“他逃离了位于北哈尔兴兰的哈塞尔集体社区。”西尔婕说。
“那个地方还在运营吗?”埃拉想起那是一个为年轻瘾君子开设的疗养院,在南边约一百五十公里之处,位于郡边界的另一侧。
“现在那里不是疗养院了,不过这家伙待在那里的时候,那里依然存在。”
“我记得那地方很有争议。”
“集体式孩童抚养。”西尔婕说,“他们取得了很多进展,可同样也遭到了大量批评——比如说,鼓励孩子们相互告发之类的。”
西尔婕展开那份材料。那是1996年肯尼斯·埃萨克森失踪案警方调查记录的总结。
“他们认为他是跑到斯德哥尔摩去了。之前他跑到那儿几次,不过警察总能在城里某个他常去的地方找到他。”
“你有没有设法和他的亲戚联系?”
“他父亲已经死了,他母亲在他消失前一年和他断绝了所有联系。肯尼斯偷家里的东西,凡是能拿去卖的都偷。”
“那他在阿达伦做什么?”
“躲藏?或许他不愿再被抓住,或者不愿被告发。”
“他也可能是要去某个地方。”埃拉说,“去挪威或者芬兰……他可以在任何地方弄到毒品。”
“哈塞尔的人说他已经戒了一段时间了。”
“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哪儿吗?”
“显然没有。”西尔婕说,“我猜这次他面对朋友时把嘴闭得紧紧的。”
埃拉再次阅读那简短的文档。
“如果是他和莉娜·斯塔弗雷在河上划船,”她说,“那他们不可能是第一次碰面。她不会一时兴起走到河边,他们肯定是约好了要见面。”
“嗯。”西尔婕说,“不过有人会说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
埃拉转而把注意力放到肯尼斯·埃萨克森的照片上。那乱糟糟的头发,那犀利的眼神。
“如果你是十六七岁,”她说,“你会不会喜欢这家伙?”
西尔婕盯着男孩的眼眸。
“他正在逃亡的事实或许会让我喜欢,或许会把我吓着。天知道哪种感情会胜出。我猜当时的我会认为他看上去像个摇滚明星。”
“莉娜一路走到玛丽堡。”埃拉说,“距离她家超过一公里,差不多两公里。她打扮过,不想把自己弄脏……”埃拉仿佛回到了那片树林里,在荨麻丛中,站在那条通往水边的小径上。她想象那个船里的男孩。他从哪里弄来那条船?当然了,是偷来的。单单一个季度就有几十条划艇消失不见。河滩,莉娜最后留下的痕迹就是在那儿被发现的。
“那把粉刷。”她说。
“什么?”
“在沙滩上发现的粉刷。在他到来之前,莉娜化了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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