趟过大草甸子,映入眼中的是一座连着一座的青山。“再往前走就是团子山,瞧那一堆堆的山丘,就像冬天吃的粘豆包,一团团粘在一起。”山丘不算高,多数只有一百来米,关键是一个连着一个,堆叠在一起。吴六一胯下的鄂伦马真不白给,在林子里走了五个多小时,丝毫不见疲惫。“天要黑了,前面有个斜仁柱,咱们就在那里过夜。”小黑子向远方眺望,确定前进的方向。“仙人住?这名字起得好,咱们今晚就当回仙人。”黄景天来了精神。“大领导误会了,不是仙人住,是斜仁柱。”小黑子忙解释:“就是野外搭的帐篷,鄂伦人进山打猎,一趟就要四五天,在山里搭几个斜仁柱,作为临时宿营点。”“有件事得提前跟各位说清楚。”小黑子神情严肃,一字一句的说:“林子过夜,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能答应,只管闷头睡觉。”“为什么?万一九天仙女下来洗澡,我不是错过一段仙缘!”黄景天开启了抬杠和胡诌模式。“在什么地方,就得守什么地方的规矩,下海的渔民有海上规矩,上山的猎户也有山里的规矩。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不会有错!”“行行都有规矩,下墓同样也有规矩吧!”单龙冲吴六一眨了眨眼睛。“那是当然,墓里的规矩更多,只不过现在人心浮躁,没几个不忘初心,守住规矩!想当年……”黄景天话说道一半,被土狗噜噜声打断,他寻着狗的方向望去,隐约发现一个东西在晃动。褐色短毛,背上白色斑点,耳朵又长又尖,四个蹄子特别细,尾巴就那么一丢丢,说狗不是狗,像鹿不是鹿。“嘿嘿,今晚有加餐了,炭烤狗鹿!”黄景天手脚麻利地弯弓,搭箭,瞄准。“快停手,那东西射不得。它可关系到你的乌纱帽。”小黑子急忙冲上,用身体挡住黄景天的弓箭。单龙手疾眼快,一推黄景天胳膊,柳杆箭擦着小黑耳垂,嗖的一声,扎金小鹿旁边的椴树里。小鹿一惊,三蹦两跳,没了影子。小黑子吓得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喘气的力气都没了:“那……那不是鹿,是香獐子,就像黄花大闺女,小时候像鹿,长大了就会十八变,头上不长鹿角,肚脐生麝香,这东西值老鼻子钱了。”“既然值钱,你怎么还不让我射!麝香归你,黄家小爷今晚就吃烤獐肉。”黄景天心有不甘的说。“那只獐子太小,还没凝出麝香,咱们不能射杀,这是山里的规矩,谁坏了规矩,谁就倒大霉!”“我呸!左一个规矩,右一个规矩,好不容易遇见野味,还不让我射。大家都守这么多规矩,你们的老祖宗还不饿死!”黄景天突然反感起规矩,规矩来,规矩去,真是讨厌。小黑子见黄景天不高兴,忙讨好道:“大领导想吃烤肉,我行囊里还有几只干松鸡,到了斜仁柱,拿来在火上烤,方圆百米都能闻到肉香,咬上一口满嘴油。”“哼~~~”黄景天把头一扭,不看小黑子。连续翻过两座山丘,终于找到了一个斜仁柱,高有六米多,桦木做架子,外面围上桦树皮,上尖下宽的篷子,像极了印第安的帐篷。小黑子想在吴六一面前好好表现,争取到帝都当伙计。他手脚麻利地铺了一层乌拉草,又在草上铺了一整张狍皮。生起篝火,上面吊一口小铁锅,煮饭烤肉,顺带讲起山里的故事。东北“三宝”:人参、貂皮、鹿茸角。那是富人的“三宝”。穷人的“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人参、貂皮、鹿茸角都是穷人享受不起的,只有乌拉草才是穷人的宝中宝。乌拉草叶片灰绿色,细长柔软,紧密丛生于沼泽地上。这东西纤维坚韧持久,不易破碎折断,最适合作草鞋、草垫。为何被昔日东北穷人称为宝中宝,其中还有一段故事。很早以前,在团子山住着鄂伦族两兄弟。有一年七月,正是人参结籽时,哥俩进山挖参。两兄弟在山里转悠到十九月底,连棵人参叶子都没见到,直到十月,人参叶都枯了,也没挖到一颗。东北过了十月就要下雪,山上待不住人。可兄弟就是不甘心,趁气温没降,进了深山。可惜,老天不怜穷苦人,第一场雪来早了。鹅毛的大雪漫天飞舞,西北风吹得人发僵,哥俩靠在一颗大树,遮风挡雪。弟弟年幼,外加累了一天,不一会就睡着了。哥哥看着熟睡的弟弟,毫不犹豫地把棉袄脱下来,盖在弟弟身上,又看见弟弟的鞋子破了,里面的袜子也破了,脚趾头冻得通红的,于是拿起镰刀把自己的头发割下来,塞进鞋子就离开了。第二天,风止雪停。弟弟醒来,觉得浑身暖暖的,脚趾头也不冷了。一眼瞧见哥哥的棉袄在自己身上,脚上包着哥哥的头发。他顿时慌了神,急忙去找哥哥,走出一里多,就看见树下有一个人影。弟弟赶忙跑过去,哥哥已经冻成了冰雕。弟弟含着泪埋葬了哥哥,为了来年可以找到哥哥的坟,就把哥哥的头发埋在了坟头上。第二年,弟弟上山看到哥哥坟头长出了像头发一样细细软软的草。自那以后,东北长满了乌拉草。“你是拿我们寻开心?这故事讲的,晚上谁敢躺上面睡觉!”黄景天听完小黑子讲的故事,浑身不自在。“这个……这个,大领导放心,我晚上值夜,保证你们安全。”“小黑说的没错,我看到野兽的踪迹,晚上必须有人值夜!”一直没有言语的单龙,终于开了口。吴六一心领神会:“每班两个小时,龙哥第一班,然后是景天,我第三班,小黑最后一班。”风干的松鸡在炭火上烤,鸡油滋滋的往出冒,飘灵的肉香勾得大家口水泛滥。除了松鸡,还有牛肉干,奶馒头……吃饱喝足,临睡前,小黑子又嘱咐大家:“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答应,也不要去查看。”黄景天冷哼一声:“又是山里的规矩?”小黑子神情凝重,低声说:“山里有伥鬼,专勾爱嚼舌头的人。”“呸,要是真有伥鬼,黄爷一定抓活的,先在帝都展览,然后在搞个巡回展览,保证比明星来钱快!”骑了一天的马,吴六一头重脚轻身子乏,脑袋刚挨上袍子皮,就想起了呼噜声,做起玄奇大梦。梦里,吴六一站在山坡上,远处有两个人向他走来。“吴,你确定是这里?”一个身材高大的白种人和一个瘦小的黄种人,向他走来。白人头发火红,眼睛湛蓝,说着一口生硬的东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