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案

血案的现场是恐怖血腥的,血案的背后是更加触目惊心的发现。人民,何时能够走出苦难。小说扑溯迷离,为你带来阅读的快感。 羊丢了能够找回,人心丢了,却是难找。同样的派出所,面临着这些平常的案件。你不能轻松地看待一件简单的案例,我们的老百姓,该有多么的可爱。善良和淳朴是否能唤回执政者麻木不仁的心? 无所事事的文人圈子,可以把避孕套灌水玩。可以为了小事出尔反尔,世相百态的背后,是对体制的极力反讽。

作家 李铭 分類 出版小说 | 10萬字 | 12章
羊案
五间房乡派出所的女民警龚丽丽一大早起来,端着洗脸盆往外走,跟风风火火赶来报案的寡妇张菊花撞个满怀。洗脸盆“当啷啷”一声滚出好远,一盆水泼了龚丽丽一身。龚丽丽坐在地上满处摸近视眼镜,民警许小飞急了。
许小飞把张菊花好一顿地撸。许小飞说,你干啥玩艺,顾头不顾腚的?今天你要是给龚丽丽撞出个好歹来,我跟你没完你知道吗?寡妇张菊花“哇”地一声哭起来,动天动地的。张菊花会数落,一套一套的数落着报案。许小飞不耐烦地把脸盆踢到边上,扶起龚丽丽进屋。
张菊花来报案,昨天晚上,她们家在畜牧小区养的二十七只绵羊一只没剩,都叫贼给偷走了。五间房乡派出所所长毕记本从外面回来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他是接到乡里的电话才赶回来的。寡妇张菊花被许小飞训斥了一顿,跑乡政府去喊冤。副乡长郝越来隔着窗户看见了。郝越来给毕记本挂了电话。郝越来说,老毕啊,那个许小飞又惹祸了,群众报案不及时受理,态度还极其蛮横。张菊花在我这呢,我给稳住了,这事要是闹到上面可不好收场。你放心,老毕,有谁看你笑话,也没有我看你笑话的。亲不亲,打折骨头连着筋呢。郝越来说这番话是有根由的。郝越来的女儿郝彬彬正在跟毕记本的儿子谈恋爱,郝越来跟毕记本是准亲家,前些日子刚喝过亲家的见面酒。
许小飞是去年新从警校毕业分到五间房乡派出所的,得过全省的散打冠军。小伙子血气方刚,就是想一心办几件漂亮的案子。在派出所后院立根木头,挂沙袋,天天光着脊梁声势浩大地打沙袋。毕记本打趣,说外面风沙大,都是许小飞打沙袋打的。许小飞没有想到乡村派出所的日子并不像自己想像的那样惊险刺激。没有歹徒抓,没有大案要案破,一天到晚就是鸡毛蒜皮的琐碎。许小飞查看了五间房乡的地形,无数次设想在复杂的环境里追逐歹徒,然后与歹徒徒手搏斗,许小飞甚至把制服歹徒的细节和招数都想好了。一招一式在心里比划过无数次了,就是没有派上用场。
去年秋天,派出所接到群众举报,说缸碗沟刘二炮家容留小姐卖淫。龚丽丽把报案电话向毕记本汇报了。许小飞主动请缨,坚决要求参加这次行动。缸碗沟村子前面有条高速公路正在修建,家家都把闲置的房子租给了修路工人。时间一长,有工人就耐不住寂寞了,往回带小姐。弄得小山村乌烟瘴气的。这股歪风必须煞一煞,毕记本决定抓住个典型狠狠打击一下。对于许小飞的热情,毕记本给予了充分肯定。许小飞第一次接受了任务,兴奋,跑龚丽丽的办公室里显摆。龚丽丽撇嘴,说,你乐什么乐,是不是抓小姐有的看啊?
行动是半夜进行的。许小飞在外面砸门,屋里的俩工人吓得抱着裤子从后院爬墙跑了,剩下俩小姐上不去。刘二炮的老妈七十多了,颤巍巍起来开门。许小飞听见了屋里的动静,为了不贻误战机,许小飞跟其他民警说:你们退后,我把门踹开,然后大家一起往里冲。许小飞运足了气,抬腿一个扁踹,那扇木头门看着挺高大,其实年头太久,一点也不结实。门板轰然倒地,正在开门的刘二炮的老妈一下子被门板砸趴下了!
手电筒一照,许小飞的脑袋就大了。老太太在门板下一声不吭,屋里出来俩姑娘,哭着喊着叫妈。一个还挠了民警,说:我妈要是有啥事,我们做女儿的不会放过你们。许小飞晕了,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看来情报有诈。人家屋里根本没有啥小姐。现在得抓紧时间抢救老太太,十万火急整医院去了。毕记本赶到医院,把许小飞好一顿地训。说:有一欢就有一蔫,我都跟你说了,要冷静要冷静,你有劲没处使了,你踹门干啥?许小飞感觉这个冤枉,铁青着脸不说话。毕记本问,刘二炮家都谁来了。许小飞说老太太的俩女儿。毕记本瞪眼说,刘二炮根本没姐姐和妹妹,连最起码的人口情况都不掌握,你是咋行动的?人呢?许小飞转身找人,那俩小姐早跑没影了。
这事后来拖了很长时间才解决,老太太浑身的病都得叫派出所治,刘二炮在外面打工,根本不来管了。住院花了八千多,毕记本一看不行,找乡里领导出面解决。郝越来乡长直接跟刘二炮谈判,派出所再一次性补偿了七千块钱,老太太才终于出院。许小飞单独行动一次,给派出所拉了一万多的饥荒。出院那天,是派出所出车接的,许小飞背着老太太上车下车,想哭的心都有。
毕记本领着张菊花从乡政府回来,直接奔派出所后院,把许小飞的沙袋都给卸下来了。然后进了龚丽丽的宿舍,一撩门帘气就不打一处来。许小飞正在屋里给龚丽丽上擦伤药呢。龚丽丽穿得很少,露着大腿。毕记本说,都来办公室一下,开个会。
龚丽丽看一眼许小飞,吐舌头。他们俩都知道所长要开什么会。
毕记本把茶杯往桌子上墩了墩,这是毕记本的标志性动作。毕记本清了清嗓子说,同志们,群众的事情无大小,人张菊花来报案,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我们都得热心周到地接待人家。这群绵羊是张菊花同志家里全部的家当,一夜的功夫怎么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没了呢?这说明我们的治安存在漏洞,问题很严重,我们肩上的担子任重道远。我们千万不能马虎大意,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一定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现在宣布两条决定:一,张菊花报案的事情小龚和许小飞都有责任,要分别写份检查,我要向上级汇报;二,以后男民警不准私自去女民警宿舍。
许小飞小声嘀咕以示不满。毕记本说,你嘟囔啥,有屁就放,有话就说,别蔫拱。许小飞站起来说,所长,丽丽早上摔个跟头,大腿擦伤了,墩个屁股墩,我关心一下还有问题了?毕记本瞪眼,打断许小飞的话。没说你关心同志不对,我是说不准去女民警宿舍,要注意影响。再说,同志多了去了,比如我,这胳膊老风湿毛病了,上次我都疼啥样了,你问过吗?还有小黄,帮老百姓抓猪,胳膊整脱臼了,疼的呲牙咧嘴的,你咋没问问呢?女同志的屁股墩一下,好像墩到你心肝肺了。
龚丽丽使眼色,龚丽丽知道毕所长一肚子的嘎咕词,一会儿说不定狗嘴里还要往外吐出啥牙来。许小飞明白了龚丽丽的意思,蔫吧地不吱声了。
毕记本看张菊花。掏出个笔记本来,一边记录一边问。你的觉睡得也太死了,咋就一点动静也没听见呢?那么一大群绵羊啊,赶也得出动静不是?张菊花说,白天太累了,睡得又晚,脑袋一沾枕头就过去了,跟死了似的。毕记本突然问,你昨天手气咋样,赢没?张菊花没防备,说,嘿,没啥输赢,闹个白玩。
毕记本不说话,盯着张菊花看。张菊花发觉走嘴了,赶紧掩饰。我没玩,我说的……是前两天玩了一回,没玩钱,干戳手指头的。
毕记本还不说话,继续盯着张菊花的脸。张菊花没有办法了,承认。说,毕所长啊,我寡妇扯业的,老那么呆着实在是没有意思啊,三顺子他们来找,就玩了一会儿,不大一会儿,真的,玩的都是小钱……
毕记本皮笑肉不笑,终于说话了。你先回去,许小飞去看现场,你这案子不难破。二十七只羊,一只也不会丢。派出所是人民的,就能为人民群众排忧解难。
许小飞去现场看了,拍照取证,回来跟毕记本汇报工作。一推门,看见毕记本正在审三顺子呢。
毕记本挥手,示意许小飞坐下。三顺子低着头不说话,毕记本随身戴着那个红色塑料皮的小笔记本,不动声色地翻开。冲三顺子说,你自己说吧,基本情况我们都掌握了,咱对对。三顺子抬头,贼眉鼠眼地,反问:我说啥啊?毕记本“砰”地一拍桌子,三顺子吓一跳。毕记本指着小本子说,看见没,铁证如山啊,我都给你画了图了。现在就看你自己的表现了,交待吧。抵赖没用,废话也少说,拣干的整。
三顺子一哆嗦,结巴着说,前沟的那群鹅是我偷的,不过,不是我一个人干的,老闷也参与了。毕记本看龚丽丽,龚丽丽快速记录下来。毕记本哼了一声,不用你揭发,这个情况我们都掌握了。接着说最近的这些事。三顺子完全放弃了抵抗,继续交待,把自己最近这段干的鸡飞狗跳的勾当都说了,甚至把自己还没实施的犯罪思想也交待了,比如想去网吧抢那些小学生和初中生……
毕记本在本子上画啊画,抬头问,完事了?三顺子点头。毕记本说,还行,基本上跟我这上面写的差不多。唉,对了,昨天晚上张菊花家的那群羊你还没说呢?人张菊花刚走,绵羊丢了,她重点怀疑的人是你。人张菊花说了,你玩麻将太打赖,输了不愿意给钱,还使劲砸麻将牌,她们家麻将牌缺牙露齿的都是你给摔的。
三顺子腾地蹦起来了,骂,这浪娘们,红口白牙满嘴喷粪啊。你们不能听她的。
毕记本瞪眼,你急啥急?坐下,这里是派出所,国家公安部门。你屁股长草似的,想干什么?有理说理,我又没说张菊花说的就对了。
三顺子老实了,坐下说,我交待。我如实反映情况,打麻将摔麻将牌我承认,可是张菊花她跟老火勾搭连环,玩麻将使暗号也太不讲究了。
毕记本问,你咋知道他们使暗号?
三顺子说,我输了一百多,偷鹅卖的钱都输他们了。我就觉得不对劲吗,咋那么点背啊,五圈愣是没开门,我上庄做的就是张菊花,她宁可撤自己的梃不和也不给我打好张啊。输光了我出大门心里就憋屈。就想整张菊花她们家一只小绵羊补偿补偿老子的物质损失。这么想着我就没回家,转一圈又回去了。张菊花她们家还亮着灯呢,我就从畜牧小区后墙爬进去了。被张菊花放的刺槐扎了屁股,现在都化脓了。
毕记本打断三顺子的话,说畜牧小区家家都在墙根底下放刺槐,荆棘啥的,没值班的啊?许小飞半天插不上话,听见问,站起来说:畜牧小区是郝乡长抓的项目,开始的时候挺正规的,后来不知道咋回事,养羊的老百姓都不干了,就剩下不几家了。放那些带刺的东西,是为了防贼。
毕记本点头,示意三顺子继续交待。
三顺子说,我当时气坏了,抠墙。想抠块砖头砸一下张菊花家的玻璃,就是听见动静她也不敢出来。我一抠,墙头的砖就下来了,挺顺利的。不大一会抠下七八块砖头。
许小飞倒水,纠正说,你老实交待,张菊花家的墙可是被掏了半人多高的洞啊。三顺子赶忙说,抠着抠着墙上的砖头自己掉了,不是我扒的。
毕记本皱眉,说,那是啥墙啊,一抠就能抠掉砖头啊?
许小飞说,纯粹是豆腐渣工程,活是郝乡长的小舅子老火干的,舍不得买水泥,砌墙用的是沙土加黄泥,时间一长不倒才怪呢。乡里的事说不好,老腐败了。
毕记本不愿意了,看许小飞。咋这么说话呢,你可是人民警察,说话得负责任。人郝乡长上任以后全乡的经济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你这么一咧咧,影响多不好。
三顺子讲得很兴奋,说,许同志还真说对了。现在的乡干部还真腐败啊,老火那贼犊子,找我玩麻将,敢情是合伙收拾我。你说他们这对狗男女,干点啥正事不好,打麻将做鬼。我偷那群鹅容易吗我,提心吊胆的,还得防备大黄狗。这年头,钱难挣,屎难吃。朱门酒肉臭,偷鹅被狗追啊……
毕记本咳嗽。三顺子没听出来,继续发挥,龚丽丽低头记录。
三顺子说,老娘婆扒产门子,干点啥事业也不容易。就说养羊吧,架势拉得大了去了,可咱知道,家家赔的是卵子耷拉地了。
龚丽丽听不下去了,大声呵斥,三顺子,注意你那嘴巴。
三顺子赶紧赔笑脸,假装抽自己的嘴巴。我这话啊,话粗理不粗。龚丽丽说,你就说你自己是咋偷走那群羊的,整哪销赃去了,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三顺子赶紧申辩说,我没偷羊,那羊是自己跑的。
龚丽丽追问,刚才你还说想去偷羊。三顺子狡辩,说,我是想了,可我真的没偷,羊是自己从那窟隆里跑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许小飞说,你接着说,放老实点。
三顺子说,王八犊子老火,我回来了他也回来了。
许小飞说,老火也参与偷羊了?
三顺子说,他偷人来了。我看见张菊花的屋里亮着灯,就想,万一能看见张菊花脱衣服也挺好,搂草打兔子捎带着脚的事。我这么琢磨着,就爬到后窗子一看,你们说怎么着?
毕记本说怎么着?
三顺子眼睛放光,说,张菊花她妈的光着膀子呢,俩大奶子忽煽忽煽的。再一看,老火在那含着起劲地吃奶呢。
龚丽丽的脸腾地红了,许小飞说,丽丽,我来记录,你回避一下。
龚丽丽瞪一眼许小飞,冲三顺子:不用,你说吧,后来呢?
三顺子看着龚丽丽:后来……后来灯就关了,我就在外面听动静。这俩没脸的犊子,不知道黑灯瞎火地整啥玩艺,好像拿根擀面杖搅和盆里的水,吧唧吧唧地空响……
许小飞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水,“噗”地一下喷出去了。毕记本正记着呢,不小心被喷了一脸,毕记本说,许小飞你干什么玩艺?
许小飞说,对不起,对不起,喝呛了。
事情就是这样,三顺子预谋去偷只绵羊,抠开墙以后发现了老火和张菊花的关系,听声把偷羊的事情忘了,二十七只绵羊就自己跑出去了。然后,像长了翅膀一样消失了。
中午的时候,毕记本带领许小飞又去了一趟畜牧小区。畜牧小区建在乡政府后面的荒山上,规模很大,都是统一的标准。红砖房子,红砖院墙,羊舍在后院,都是一样的格局一样的大小。
小区的外面立着块石碑,写着红字。看来上级领导对畜牧小区的事情很重视,只是小区里面的景象很萧条。毕记本和许小飞走了两趟房子,羊没见着一只,人没见到一个。很多养羊户都是人去羊空。张菊花的房子在最后一排,张菊花正在雇人堵那个窟隆呢。看见毕记本进来,赶紧往屋里让。
毕记本说,你聚众招赌,根据有关条例,罚款五百。张菊花眼睛瞪挺大,说羊还没找着呢,你还罚我款?你们警察除了会罚款还会啥啊?毕记本说,一码是一码,羊我们继续找,罚款三天之内交。张菊花酝酿一下情绪,想哭喊。毕记本说,你省省吧,你跟老火别再瞎闹了,人家那瘫吧媳妇还没死呢,你别再添乱了。
张菊花还是喊起了冤,意思是毕记本欺负她寡妇。毕记本不说话,奔后山去了。许小飞跟着,张菊花在后面就不说好听的了。毕记本回头说,别管她,这娘们,提了裤子就不认帐。许小飞看见毕记本低头走,不知道他想干啥。毕记本猫腰拣起粒羊屎来,塞到许小飞的手里了。许小飞一愣,拿着羊屎不知道毕记本是啥意思。毕记本问,是新鲜的吗?许小飞恍然大悟,手一用劲,羊屎碎了,许小飞说是,软和呢。毕记本蹲在地上,冲许小飞说,那咱拎着瓜秧找瓜蛋,顺着羊屎找绵羊。许小飞心里就佩服起毕记本来,这个所长其貌不扬,破乡村的案子却有独到的办法。就说刚才审三顺子,几句话就叫三顺子交待了。毕记本出去解手,许小飞特意看了毕记本的那个红色塑料皮的笔记本,那上面画着只大白鹅,根本没有什么记载三顺子恶行的记录。
这个办法还真灵,新鲜羊屎找到了。顺着一地的黑豆子,毕记本和许小飞跟踪出了三里多地。羊屎不见了。毕记本想了想,说那边有公路,看看去。羊屎在路边消失了,毕记本发现地上有黑色的油污。用手指头沾了点,闻,对许小飞说,羊跑不了,车拉走的,时风农用车拉走的。
许小飞说,就是知道是农用车拉走的,咱也不知道车号啊。毕记本说,去五间房收费站,看这车的刹车方向是冲收费站去了,那有监控录像,跑不了。
顺藤摸瓜,失踪的绵羊案成功告破。录像显示了时风农用车的车号,许小飞和毕记本把农用车堵在家里了。据车主交待,他是受雇的,雇车的人姓名不详。绵羊拉到三十里外的李家镇卖给杀羊的屠户王老五了。
毕记本一听不好,紧急征调了农用车,直奔李家镇。还好,绵羊还没杀掉,在王老五家院子里圈着呢。毕记本和许小飞一进羊圈门,王老五就把羊圈门子关上了。凶相毕露,说绵羊是我买来的,要羊没有,识相的赶紧走。毕记本说,都给我退后,想暴力抗法咋的?我跟你们说,这群绵羊是赃物,我们必须带走。
王老五说,绵羊又没户口,我们哪知道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有卖的就有买的,这是天理。我们哥几个吃杀羊的饭糊口,你们想带走就带走,没那么容易。毕记本四处一看,心里就毛了,王老五的家族兄弟,十多个大汉,拎着木头棒子冲上来了。许小飞看毕记本说,怎么办?毕记本说,还怎么办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平时不总练吗,再不打他们咱们就倒霉了。
许小飞的功夫没用上,就被王老五的那帮哥们扔过来套羊的绳子把大腿套上了。情况危急,毕记本蹦出羊圈掏枪就把王老五的后脑勺给顶住了。毕记本大声喊,我是五间房派出所的毕记本,都别动!拿二两棉花你们去访访(纺纺),人民警察可不是吃醋的!
被毕记本的枪顶上了,王老五的脸就白了,人也堆了,说你真是毕所长吗?误会误会啊。许小飞有了空闲时间报警,110来了,危险才正式解除。王老五乖乖把绵羊交了,王老五还说,对毕记本的大名久仰,他们家的大小子就是毕记本给救的。毕记本也想起来了,乡里老火开网吧,叫毕记本给鼓捣黄了,王老五的儿子给做过什么网管。毕记本把孩子好一顿地训,王老五的儿子还用砖头打了毕记本。毕记本揉着腰把孩子带派出所去了,管了饭,也没追究孩子的责任。王老五的儿子当时就给毕记本跪下了。毕记本劝他回去,精力过盛可以去当兵。这孩子后来就在毕记本的帮助下进城当了消防兵,前些日子来信说,在消防队干的挺好的,立了功受到了表彰呢。
时风农用车早吓跑了。毕记本和许小飞赶着绵羊往回来,三十多里路,到家的时候天快黑了。路上许小飞肚子饿了,毕记本买了面包汽水,俩人边赶羊边吃,呛风冷气的。许小飞说,毕所长,你胆子可真大。毕记本说,你拉倒吧,腿都吓软了我。要不是你被绊倒在那,我早撒腿跑了。
俩人都吃了一肚子风,一边走路一边放屁。许小飞还能收敛点,尽可能降低响屁的声响,努力叫它们悄悄地出来。毕记本不在乎,很纵容很张扬地放屁,噗噗的引来很多路人的张望,不知道这俩警察屁声连滚赶着群绵羊干啥。
刚到路口,许小飞就看见路边迎接的人了。还没看明白咋回事呢,几个小学生就跑过来献上了鲜花,紧接着,相机的闪光灯就闪烁起来。有女记者问,听说你们不到十二小时就成功破获了绵羊丢失案,跟我们谈谈好吗?
许小飞看见了龚丽丽,摆脱记者就过去了。郝越来乡长亲自赶来迎接了,他紧走几步,紧紧握住毕记本的手,说,毕所长,辛苦了。毕记本满不在乎,说,没啥。郝越来说没遇到危险吧?毕记本摸出电动刮胡子刀来,说,今天多亏这个了,许小飞叫他们绊倒了,我拿这玩艺当枪,把王老五给镇乎住了。
许小飞听见毕记本这么说,赶紧又挤回来,说毕所长,丽丽给你拿了大衣,天气有点凉了,穿上吧。
好在后来记者的话筒被乡里的秘书夺过去递给了郝越来乡长。郝乡长客气一下,还是即兴做了讲话。郝越来说:发展地方经济,民警保驾护航。这次乡派出所在乡党委和乡政府的正确领导下,成功破获了绵羊丢失案,大长了五间房乡的士气。我们全乡在今年的经济建设中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和发展。人均收入比往年同期增长了八个百分点。我们乡里主要是统一了思想,先从思想上认识到了要想富裕,必须解放思想的战略。我们做到了四个必须,八个一定……
趁着郝越来乡长讲话的当,许小飞悄悄问毕记本。所长,你拿的真不是枪啊?毕记本笑嘻嘻地点头,分开人群就走。郝越来发现了毕记本,赶忙拉住,毕记本小声说:亲家,你先总结着,我肚子里有个屁,不能当着记者的面放。你讲你的话,我去那边放屁去。
许小飞跟着出来,毕记本说,你赶紧赶羊回去,我得看看张菊花家的墙砌啥样了。
张菊花那边的羊圈砌出了麻烦。请来的瓦匠师傅,想把原来的洞口补上,可是洞口周围的砖头也松动了。越扒洞口越大,跟张菊花讲价钱就不好讲了。张菊花骂完毕记本就开始跟这帮工人对骂开了。说好了多大的洞,谁想到洞口变大了,张菊花还按照原来的大小给钱,这么着一整,工人也来气了,干活就不细心了。把洞口堵上就要工钱,张菊花不给,检查墙的质量,用手一推,洞口倒了,这回还连带着把整面墙带倒了。也就是说,砌了半天的墙,把羊舍后面整面墙都给砌倒了。
羊舍没了,二十七只绵羊放哪?毕记本去找张菊花,张菊花关上房门不出来。墙倒了,把一个工人的脚砸坏了,张菊花还要包赔医药费。毕记本没有办法,对龚丽丽说,把绵羊圈咱后院吧。明天找人好好砌墙。
半夜,许小飞被这群绵羊吵得睡不下去了。起来,冲那群绵羊喊,闹什么闹?还叫人睡觉不?毕记本说,绵羊饿了一天了,咱得找点草料。许小飞说,黑天半夜的上哪找草料去。毕记本说,咱俩先去附近老百姓家扛几捆玉米秸去,先叫绵羊垫吧垫吧。要不这群绵羊把你那沙袋都啃坏了。许小飞说,我那沙袋挂着呢,绵羊够不着。
乡村的农家在院子外面戳上收割的庄稼秸秆,毕记本拉着许小飞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大垛。毕记本说,挑湿乎的扛,秸秆的水分足。毕记本扛起来两捆就跑,许小飞说,所长,你跑啥?毕记本说,咱这是偷着拿,不跑挨土坷垃。
许小飞呼哧带喘地进了派出所后院,才发现自己的沙袋真的被绵羊给撕扯破了。许小飞急了,喊,啥羊啊这是?蹦这么高。我非打死你们。许小飞抬腿去踢羊,按住一只揍了起来。许小飞惊动了睡觉的龚丽丽。龚丽丽披着衣服起来,开门问:小飞,干啥呢?手电筒光线一照,龚丽丽妈呀一声,喊:你干什么啊?羊都被你打出血了。
许小飞就着手电光一照,发现自己的双手全是鲜血。当时就吓傻了,自己也没真使劲啊,咋就打成这样啊。毕记本心虚,一直没说话,看见许小飞身上的鲜血,也惊呆了。过来查看,“噗哧”一下笑了,说,许小飞你个混蛋,把绵羊打早产了。
把院子里的灯打着了,龚丽丽也笑了,原来是一只母羊要生羊羔。许小飞惊魂未定,说,赶紧给我倒点水,我洗洗啊。毕记本说,还洗啥啊,就手你就给母羊接生吧你。许小飞说,我哪会接生啊?这全是血。毕记本说,羊羔子快憋死了,赶紧下手掏。羊命关天,你得负责到底。
许小飞忙活了半宿,天亮的时候母羊顺利产下了俩羊羔。
白天的派出所很热闹。电视台的记者来补镜头,主要是拍摄那群绵羊。许小飞抱着羊羔接受了采访,当天中午,市电视台“百姓时空”栏目就播了新闻。不过,郝越来乡长的讲话占去了大部分时间。许小飞最后那段,掐去了没播。
毕记本召集全所的民警都看了。都夸郝乡长的口才好,许小飞在旁边说风凉话。许小飞说当官的都那德性,说嘴叭叭的,尿炕哗哗的。绵羊找回来了他跑去买好,找不着呢?不知道跑哪去躲心静去了。
毕记本说,小飞,你咋这么消极落后呢?总得有人干事,有人说吧。你,我,拙嘴笨腮的,人郝乡长总结一下有啥毛病咋的。
许小飞转身出去了,不再跟毕记本理论。
龚丽丽想缓和一下气氛,说毕所长,小飞也没啥坏心。毕记本说,你不用替他讲情,他是平时学习不够,不会跟同志搞好关系,姥姥不疼舅舅不爱那伙的,觉悟不行。还有,你们俩交的检查不合格,许小飞又抄你的,除了名字换了,其他的都没动,重写。
毕记本去了一趟张菊花的家,墙还倒着呢。羊在派出所的后院,羊羔在办公室里,影响派出所办公。应该及早帮助张菊花砌好墙,早日把这群绵羊赶回来。
张菊花说啥也不砌墙了,不理毕记本。毕记本说,你不能把派出所当你的羊圈,这么着四六不上线可不行。张菊花扑棱棱坐起来,说,乡政府给盖的羊舍,作价那么高,砌的是啥墙啊?放个屁都能嘣倒了。
毕记本说,那你说咋着?我帮你找羊,你情不搭礼不谢,都成,你把那群绵羊整回来,墙的事情你找乡里说去。
张菊花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知道你跟郝越来穿一条腿的裤子,是他叫你来的吧?
毕记本急了,不再跟张菊花胡搅蛮缠。打电话找工人,去后院砌砖墙。正忙活着,龚丽丽跑来了,说不好了,毕所长,许小飞跟法院的人打起来了。
毕记本走后,乡里的周秘书带着信用社和法院的工作人员就来了。法院的工作人员说,这是张菊花家的绵羊吗?许小飞说是。法院的就说,我们赶走了,你们签个字。许小飞的脸就撩下来了,说,你们凭啥赶走了啊?这绵羊可是我们找回来的,凭啥移交给你们啊?
信用社的主任就笑了,说小飞啊,是这么回事。张菊花家养羊,当初是从我们信用社贷款,期限都到了,她不给钱,我们就起诉到法院,要求扣留她这群绵羊。我们这有张菊花的签字和当初办理贷款的手续。
许小飞说,少跟我来这套。我们所长不在,他走的时候交待了,这群绵羊谁也别动。法院的不高兴了,非要赶走绵羊,许小飞不客气把这些人就给推外面去了。矛盾就此升级了。
毕记本回来,事情已经被郝越来乡长给平息了。信用社的和法院的都给安顿下来了,毕记本把许小飞好一顿地训斥。说许小飞办事不讲究策略。说多少回了都,吃一百个豆也不嫌豆腥气。
许小飞火毛子脾气,不服说。龚丽丽拉着,才把他整后院去喂羊去了。毕记本跟着进后院,说小飞,我去一趟乡政府,你也别梗脖子,你哪也别去,就在这看着绵羊。谁动也不行。
许小飞愣了愣,准备好了顶毕记本的词都咽回去了。
乡政府院子里挤了很多乡亲,都是养羊户来上访了。法院也分别去这些乡亲的家里催要贷款了。毕记本在人群里发现了张菊花,拽着她就出来了。张菊花不走,毕记本说,我跟你了解点情况。养羊的事到底是咋回事?
张菊花说,说就说,反正我那群绵羊扣在你手里,也没指望了。毕记本说,啥没指望了,我叫许小飞给你保护起来了。张菊花半信半疑,说,你不是跟郝越来成亲家了吗?毕记本说,一码是一码,孩子的事情我们不掺和,绵羊的事跟这个没关系。
张菊花就哭着把贷款买羊的事情说了。
前年,也就是郝越来上任以后,乡里突然来了一个致富项目。给农民优惠贷款,集中起来建畜牧小区养羊。当时的宣传攻势很大,很多乡亲都纷纷报名养羊。张菊花死了男人,有个女儿在上高中,马上要考大学了,需要钱。张菊花也报名参加了养羊。贷款从信用社取出来了,签字,办理手续,还在窗口拍照录像。不过,这三万块钱只在张菊花的手里热乎了一下,这边办完手续,有工作人员就指引着从另外的窗口递进去了。他们说,乡政府要统一办理这件事,羊要统一买,羊舍要统一建。
建羊舍的承包人是郝乡长的小舅子老火。老火偷功减料,不用水泥,用沙土砌墙。三七的墙愣给改成二四的,省下了不少砖钱。水泥预制板的房顶,愣给改成了狗脖子细的木檩子。老火是投标中的工程,据说透明度很高。可是还有人说,老火的建筑队有郝越来的股份。羊舍建得不合理,羊买回来也叫人心寒。都是瘦骨嶙峋,走路打晃的绵羊。一只羊作价一千多块。羊舍作价给养羊户是两万二,剩下的八千就每家给分了一群瘦羊。也就是说,那三万贷款养羊户根本没能自己支配。
半年不到,很多养羊户就维持不下去了。羊不见长,饲料不少吃。张菊花扔不起,找老火帮忙。老火帮忙了,给调了好一点的绵羊,当然,老火也对张菊花提出了额外的要求。
毕记本无奈,这事不归派出所管。法院来强制执行,要求养羊户偿还贷款。张菊花家的绵羊刚要下羔,短期内也无法还上三万贷款。
郝越来坐车从后门出去了,毕记本眼尖,紧跑几步喊停车。郝越来示意司机慢点,打开车门毕记本上来了。车往外边开,郝越来笑着说,亲家,上哪?毕记本说,随便开,跟你有几句话。郝越来说,走上饭店说去,边喝边说。
毕记本说不了,所里还有事呢。我想知道,养羊贷款的事情咋解决?郝越来停顿了一下,说这个吗?乡里在研究。毕记本说,法院来扣羊,张菊花家不能没有那群羊。郝越来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字是农民自己签的,法律程序都齐全,我也没有办法。再说了,我刚得到的通知,要去县劳动局上班了,这事不归我管了。亲家啊,你也少操点心吧,今年五十几了?该退休了,管那么多干啥?
毕记本说,我咋觉着对不住农民啊。郝越来笑着说,乡里也很不安,花钱买教训了。毕记本问,亲家,政府就没别的办法了?郝越来摇头,没了,顶多背个决策失误。毕记本说,政府决策失误?那谁来为农民买单?郝越来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车在黄土梁子大梁上把毕记本甩下了。毕记本和郝越来说僵了,毕记本是走着回到派出所的。半路上,儿子来接他。儿子见面就说,爸,你咋老脑筋呢你,彬彬她爸爸调劳动局去了,我的工作也就没问题了。你还出来挡什么横啊?
毕记本说,谁跟你说的?
儿子说,我老丈人给我的电话,叫我无论如何也得把你劝乐和了。彬彬我们俩都开始张罗结婚了,你这么闹我们咋结婚啊?
毕记本冲儿子说,你放心吧,爸爸不给你和彬彬添乱。
毕记本回到派出所,跟许小飞说,再去喂喂那群绵羊,明天早上把羊送回去。
派出所一共两间宿舍,毕记本跟许小飞住一起。龚丽丽自己住一间。为了照顾那群羊,这几天许小飞也不能回城里的家。
许小飞不愿意跟毕记本住,毕记本晚上睡觉打呼噜。毕记本看不惯许小飞老往龚丽丽的宿舍里跑,像特务一样盯着他。前半夜写检查,毕记本一直监督着。许小飞后半夜被尿憋醒了,出去撒尿。有时候图省事,许小飞出门去外面的花坛里撒尿。后来被毕记本在全所大会上点名批评了。毕记本说女同志不可能把尿呲得那么高,只能是许小飞。花坛里的大丽花生得枝繁叶茂的,被尿给烧糊吧了都。
许小飞被一顿抢白,再撒尿长了记性。今天撒完尿后来感觉不对劲,后院圈了羊,门是锁着的。刚才自己进门,门是开着的。坏了,那群绵羊哪去了?许小飞的脑袋嗡地一下子就大了。不是好声地喊:绵羊飞了!
毕记本迷睁着眼睛起来,羊真没有了。
糟了,毕记本说,小飞你在家等着,我去张菊花家看看,是不是她给偷着赶回去了。毕记本三下两下蹬上衣服就消失在黑暗里了。
毕记本闯进了张菊花的院子,张菊花在家睡觉呢,绵羊根本没回来。毕记本也急了,往回赶。
龚丽丽和许小飞把房前屋后都找了,没有。许小飞觉得窝囊,这简直是给咱警察丢脸。一群绵羊圈在派出所的后院,竟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赶走了。许小飞说,丽丽,给我手电,我就不信找不着偷羊的损贼,跑不远。龚丽丽不放心,许小飞抢过手电就没影了。
龚丽丽追出去,脚下一滑摔倒了。
毕记本回来,龚丽丽躺在地上揉着肚子呻吟呢。毕记本问,咋了这是?龚丽丽说肚子突然疼起来,挺不住了。毕记本问,许小飞呢?龚丽丽说,小飞,他……抓贼去了……
毕记本背起龚丽丽就往医院跑,一边跑一边骂许小飞。龚丽丽说,别骂了。毕记本说,我非得骂他,死爹哭妈活犟种,我还想叫他接班做所长呢,毛毛愣愣的叫人放心不下。
乡里的大夫说,我们出车,需要马上去县医院,我们这作不了手术。毕记本急了,说,卡个跟头还要作手术?到底是咋的了?阑尾炎啊?大夫摇头说,有可能是宫外孕。
毕记本嘎巴着嘴说,啥?人家小龚还是姑娘呢,咋还宫外孕了?
救护车拉着毕记本和龚丽丽,毕记本一直抱着龚丽丽安慰她。龚丽丽说,毕所长,通知一下小飞。毕记本说,不通知他,无组织无纪律,私自行动,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他。龚丽丽说,这孩子是小飞的。
毕记本愣了,说,小飞的?龚丽丽点头,我们都结婚一年多了,他一直不愿意呆在乡村派出所。我们结婚后,我就主动要求也来这工作了……
毕记本眼睛里闪动着泪花,说,别说了,小龚,你真是个好孩子。
龚丽丽坚持着拨通了许小飞的电话。
毕记本还没搭言,许小飞汇报工作了:所长,我把偷羊的贼抓住了。
毕记本笑了:你小子干得漂亮。
许小飞在手机里说:贼交待了,上次也是他干的。他是张菊花的娘家兄弟。
这样的结果还是出乎毕记本的预料:咋回事啊?
许小飞说:我们俩在山上唠嗑呢,他给我下跪了,这事的主谋是张菊花和老火,绵羊要是送回去,肯定被信用社给抓回去顶贷款了。你看这事咋整啊?绵羊赶还是不赶回去啊?
毕记本看龚丽丽痛苦的表情说:小龚肚子疼,我送她上县医院呢。这事不大好整,你先坐那等着吧,天亮了再说。
许小飞在手机里问龚丽丽:丽丽,你咋了?
龚丽丽还没说话呢,毕记本顺嘴说:不着调,你把孩子种偏了。
龚丽丽脸一红,不好意思地闭上眼睛。她的眼前出现了那群绵羊,许小飞在羊群中抱着羊羔。绵羊在飞呀飞,一片洁白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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