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全身而退
方狄开完会，又在办公室将就了一晚，凌晨迷糊中接了个电话，直接从躺椅上栽了下去，脸面着地，额头擦出了几道血痕。
他随手将血迹一抹，回拨电话过去却发现地方正在通话中。
沉思片刻，随手抽了几张纸巾将头上的血迹清理了一番，抓过一侧的外套就冲出了门。
昨晚的案件复盘一直进行到了后半夜，和市局的一系列证据合并整理分析后。
大家得出一致结论，这些榕城近日连发的命案，确实都和‘望江亭’的杜明脱不了干系。
但目前还存在诸多疑点。
林荞案已经结案，她确实是在沈家夫妇的密谋之下，被杀死。
蒋鹤吟和‘望江亭’的联系，原本以为很隐秘难以追查，但也很快就找到了相关线索。在蒋鹤吟位于松阳湖边上的私宅里挖出来的红木御案，被追查到，这和前不久在香港拍卖会上的一件红木御案一模一样。案几被私人买家购买后，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广陵市的地下黑市，虽然不清楚，这种正规拍卖行流出的东西，为何会流入黑市，但是最终查到的这个红木御案持有人正是位于广陵市的盛茂伟业集团的老板，而这个老板是死者郭旭羽的父亲，郭盛茂。
郭盛茂这人的发家也是充满传奇，因为广陵市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开始搞红木进出口生意。低价从东南亚三国进口上等红木木材进行囤积倒卖赚得钵满瓢满，后投资眼光独到，进军汽配行业，在国家飞速发展之际，盛茂伟业资产进一步扩大，在整个广陵市乃至全国都有一定的知名度。
据调查，郭盛茂早在倒卖木材的时候就和‘望江亭’有过合作，那个时候的‘望江亭’尚没有成立规模组织，只是几人私下倒卖毒品，和盛茂伟业在运输上有过合作。至于合作时长有多久，合作到了哪种程度，就没人知道了。
虽然证据链模糊，这也能间接证明蒋鹤吟以及郭旭羽和‘望江亭’的关系。
只是为什么赝品御案会出现在蒋鹤吟的手中？蒋鹤吟和郭旭羽的死亡是否和这个红木案几有什么关系？
这一切都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疾驰的车上，方狄接到了胡局的电话，这个时期衍生不出别的话题，自然直奔主题责问方狄现在案件侦破到什么程度了，有没有压力。
方狄眸光一敛，将案件调查进展简要地说了一遍。
胡局在电话那端沉默了一瞬，雄浑有力的嗓音从电话那端传来：“我现在不给你压力，有事我这边顶着，你只需要专心破你的案子。”
“胡局威武。”方狄适时拍马屁。
“少扯这些没用的。”胡局故作威严地开口道，“这案子要破不了，也得拿你是问。”
方狄笑着点头，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个人名。
“胡局，有个事得向你咨询一下。”
“臭小子，和我还打支支吾吾的，没劲，有事就说。”胡局豪爽地开口说道。
“行，荣茂区的那个副局成善来，你熟不熟？”
“那小子啊……”胡局迟疑了会，问道，“怎么对他感兴趣了？相处得不愉快？”
“一点私事，他昨天把陶艺的事情和我说了。”
“他！他和你说了什么？”
胡局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沉稳，可方狄还是从中察觉到了胡局的不对劲，开口道：“看来胡局也有不少事情瞒着我啊。”
“哎哟，你这小子差点把我阴了。我告诉你方狄，在有些事情上瞒着你是应该的，你也别有情绪。”胡局开始说教，但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只能告诉你，成善来可以信，至于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我也不清楚。当年的事情，我也只知道一些旁枝末节，不好评论。”
“胡局……”
“小狄啊，不是胡叔我多嘴想劝你，人生在世，放不下的东西会很多，关键是你怎么取舍。不管怎样，总该往前看的。”不等方狄开口，胡局堵着他的话开始苦口婆心地劝他。
“是，我知道了。”方狄不想再被说教，讷讷地应承着。
“行，你知道就行，我这边还有事情，挂了。”
收起电话，方狄却是长舒了一口气，成善来如果没有恶意，那么此次多发的命案也不会和当年陶艺的死亡有关，只是……陶艺身上到底掩藏了多少秘密？
到了胡局这个级别的人也是缄口不言。
车子一路驶进了惠安医院，此刻天色已经大亮，晨曦穿云，初沐大地。
方狄拎着包子油条信步往住院大楼走去，在普通病房没找到林梢的身影，询问了一圈来到住院部顶楼的豪华单人病房内。
林梢此刻依旧没醒，苏沉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小憩，方狄敲门的声音让他警觉地睁开了眼。自从那个黑帽男人离开后，他就不敢再倦怠，精神高度集中起来。
方狄推门而入撞上他警惕试探的目光，脚步一顿后扯出一个无害的笑脸，扬了扬手里拎的早餐，轻声道：“吃早饭吗？”
苏沉看了一眼病床上还睡着的林梢，眼神示意方狄，两人到外面说话。
医院廊道的上此时也没几个人，偶尔一个步履匆匆的护士走过，都忍不住侧目看向椅子上坐着的两个男人。
一个男人穿着精致，即便是在医院，头发也打理的一丝不苟，身上定制的合身西装套装，再配上一张清隽帅气的脸，从头到脚透着一股清贵的气质。
而坐在这位男人旁边的那个男人就显得散漫了许多，一件油乎乎的黑色夹克似乎许久没有清洗，脸上胡子拉碴，五官算不上精致却十分硬朗，眼神沉稳。
两人一看就不是一路人，此刻却坐在了一块。
护士不住的侧头瞧这两人，差点和一个从病房内走出来的陪护家属撞在一起。
方狄瞧见那边的动静，勾唇一笑道：“方少爷魅力十足啊。”他嘴里还叼着一个小笼包，嘴里含糊不清，嘴角沾满了猪油。
不得不说卖小笼包的店家很良心，包子的陷是货真价实的猪肉。
苏沉眉毛下意识一蹙，却没有开口反驳。
方狄见他沉默不语，从怀里的袋子里拿出一杯温热的豆浆递向他。
苏沉没接，他沉眸看着方狄，眼内是不加掩饰的打量。
方狄想起那日在林家老宅自己用眼神对他的试探，只觉得风水轮流转。这苏沉怕是有事要和他说。
“不喝？那来两个包子？这家店果然是老店，这小笼包，味道真不错……”
“谢谢，我不需要。”苏沉到底是开了口，他的眸子愈发阴沉，却在此刻将目光移开，脑中反复思考，那个黑帽男子的事情要不要和他说？
冷静的时间足够，苏沉早已将心态稳住。如果那个男子不是心中有鬼，也不会如此鬼鬼祟祟地来，又着急忙慌地跑掉。
只是，那个男人和林梢到底什么关系？难道是林梢惹上的什么事情？
他犹豫不决之时，兜里的手机响了。助理找来了保镖，人已经在医院门口了，前来征询要如何安排。
苏沉接完电话将手机往兜里一踹，站起身俯视他，冷声道：“方队，我能信你吗？”
凌晨6点半，晨曦沐阳裹着大地，天边染着烟波蓝，温柔而缥缈。
一个高档小区的人工湖上微风撩波，湖岸垂柳随风起舞。湖边空地上几个老人身上挂着低音音响，在打太极拳，环湖跑道上时不时走过几位慢跑的晨练者。
好一幅平静祥和的画面。
一个年轻瘦高的男人，穿着一身专业的跑步装备，正绕着人工湖慢跑。也不知他已经跑了几圈，额头上布满密汗，有些汗水甚至滑落至了下颌处。
男人看起来五官普通，身材也是中等，但皮肤却很白，那种白并不是正常的透白，反而透着沉沉的死气，极容易让人联想到西方的吸血鬼。然而最引人瞩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极美的桃花眼，眼尾上挑却不轻浮，目光清冷，透着寒光。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那双眸子却似万年不动的寒潭，偶尔向你瞥来的目光，似冷厉的刀子。
这样一个人却极爱笑，冲着你咧嘴一笑，露出整整齐齐的牙齿，人畜无害的模样。
跑步的人终于停了下来，他接过一早等在旁边的人递过来的水杯，仰头灌了一大瓶。他双眼微眯，笑着问道：“怎么样了？”
那人恭敬地低头，低声道：“暂时还没有动静，但……我们发现警方那边似乎已经有所行动了。”
杜明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行动到哪步了？”
“郭盛茂那边已经受到传唤，警方既然这么快就查到他那里去了，爷，我们的计划……”
杜明听闻，表情依旧淡淡的，脸上的笑容也依然温和：“B计划可以开始了，今晚你们就撤离吧，你帮我把沈寓清叫来就行。”
“爷？”
“不是早就商量好的？是想着到这个时候了，我说的话也不管用了？”
“爷，你知道我们都不会这么想的，只是……”那人无意辩驳，话到嘴边终究是没再说下去。
杜明将手里的水杯塞回到他手里，目光微敛：“‘望江亭’早就散了，是我求你们替我完成我的执念。只是现在……你们该散了。”
“爷……”
那人还想再劝，却被杜明抬手制止。
“走吧。”杜明轻声开口，不能那人有所反应，人已经在跑道上慢跑了起来。
那人默默站在那里目送着他慢跑的背影渐渐离去，消失在林荫小道上。
不知过了多久，本应环湖跑步的人再没有回到这个原点，那人才垂着头离开。
杜明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从来没人能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