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器·自恋

键客是以著名作家小椴为首的作家团队创建的科幻超级英雄大联盟的故事。

作家 键客 分類 出版小说 | 10萬字 | 23章
四、螭姥
东边跃出的朝阳被螭老太的身影一衬,仿佛瞬间都变成了夕阳。她的身边挂着张半破的网,眼睛无意间瞄到水里自己的影子上。颤动的波光把她原本扭异的身形更加的扭异了。有没有一面镜子可以让人照回当年?当年的她多么年轻。跟瑛哥这样的年纪吧?那时的她自己都喜欢看挂在自己手臂上的水珠,那欲粘又落的姿态,那该是怎样肤凝如脂的年纪啊!
她的眼睛向水里看去。
她记得当年,自己在离远碧渚不远的地方救过的那个男人。那该死的男人,从那以后,就再没有别的男人能进得了她的心里了。那时自己心里想得多美?想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一生一世,可,阿米黛尔的一封信被送过来,那男人就走了。走了很多年后,她听说,明城里的三军统领被人称为梵帅。
他走后,她曾费尽诸般努力,终于去了一趟明城,远远地看了一眼阿米黛尔夫人。
船里那小子的长相,他拥有的这样的救生舱……没错,他一定是阿米黛尔的儿子!事隔多年以后,她突然发现,自己几乎记不清那男人的长相了,也近乎全然记不清自己的长相,可阿米黛尔的相貌,虽只远远一眼,却从此刻在了她的心里。
她该做些什么?把这小子晾成鱼干吗?
不行,没有人观赏的痛苦就不算是痛苦。她摸摸索索地爬进了救生舱里,离得很近地看索瓷的脸,这么近的距离,让她的呵气都直接喷到索瓷鼻孔里去了。
她轻轻摩娑着索瓷的身子,突然,伸手一扯,扯下了一只索瓷的鞋来,紧接着刀光一闪,索瓷的一只脚趾就被她切了下来。她握着那割下来的脚趾脸上却容光焕发,冲岸上喊:“叫海瓶子来,叫他到明城去,我要给明城里最尊贵的人送一封信。什么也不用说,把这个给我送去即可!”
旁观的人忍不住都惊呆了。
却只见到螭老太满脸幸福地笑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那瓷瓶还是她祖上传下来的,里面就装着她平时绝不舍得拿出来的治伤圣药:花鱼胶。她把那鱼胶奢侈地涂到了索瓷的伤口上,还从怀里扯出了一块最好的鳟鱼皮来包裹那伤口,嘴里喃喃地说:“宝贝儿,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宝贝。我多么希望你是个敏感的人,对痛苦越敏感越好。母子联心,不知道,那么远的你的娘亲可感受到了吗?”
索瓷从迷迷糊糊中醒过来时,海风正刀一样的割着自己的脸。他挣扎了几下,发觉自己动不了。眼皮像铅一样的沉重,要费好大力气才能睁开。睁开后,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郁怒的乌云与激涌的海浪。这是夜。他的手脚都被铁环扣住,锁吊在一块高高的礁岩上。
那礁岩高达数十米,漆黑狰狞。
索瓷双臂横伸,就被吊挂在这块礁石的最高处。他感觉自己手脚被铁环扣住的地方已经磨破溃烂。
他纵目望去,目力所及,只见到远远的一块矮墩墩、形状巨阔的礁石下有一盏鲸脂灯燃着,灯下坐着个佝偻的身影,看起来像个老妇人。海风的撕打下,四周都呈现出种诡异的宁静。老妇人的眼偶然会向这面望过来,她的眼睛幽幽的碧着,像暗夜里的两点磷火。
“你是阿米黛尔的儿子?”
奇异的,那老太太说话的声音像就响在自己耳边。
这种凝气之术他听说过,是浮海民中某些神异的神巫才掌握的技能。浮海民能够在海上生存下来,他们的神巫也进化出某些技能,这种“螺音千里”之术即是其一。只有这样,在风暴肆虐的时候,他们才能带领族人走出暴风眼。
这秘术接近于索瓷驭空堂里学来的气息之术。
他轻轻点点头:“没错。”
“那你也是梵帅的儿子了?”
索瓷愣了愣,坚决地一摇头,脸都有些涨红了。
他也用一种“骨导”之术回应道:
“不,我是索尔隆的独子。”
那老太太愣了愣:“怎么?你是谁的儿子?索尔隆?”
说着,她猛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几乎喘不过气:“哈哈,她一封信就可以把他召回去,可召回去后并不要他,最终没有嫁给他,却嫁给了那个有钱人索尔隆。该!真是活该!”
她笑得都咳嗽了起来。
那咳声梗在她喉咙里,像苍茫的海面上,岁月在她喉咙里雍积成了一口痰。那痰卡得不上不下,像梗梗不灭卡在某些老人生命中的那梗梗的青春……索瓷这么想着。虽然不知前因后果,但隐隐地明白过来。
他的眼中露出同情之色,愤怒一瞬间也不由得消失了。
可远远的对面那老太太似乎感觉到了,她立时愤怒得,几近怨恨地大喊道:“不要想着同情我!你们这些伪君子!你们这些孱头、窝囊废们!还轮不到你来同情我,还是赶快省下来同情你自己吧!”
说着,她颤抖的双手伸了出来,索瓷缚身的礁石四周猛地肃然一静,接着,那些海浪拍琼碎玉地涌了上来。那海浪敲打的地方本来离索瓷还有数十米的距离,可这时,在老太太那强烈的巫术感召下,那海浪一叠叠地上涌,沿着礁石往上爬,玉碎宫倾的、玉石俱焚地往上爬着。
索瓷眼看着那海浪激涌得都慢慢地打湿到自己的脚了。脚上传来一阵巨痛,这时,他才感受到自己失去的脚趾。可接下来更大的痛苦掩盖了脚趾伤处的痛,一个巨浪砰地一下打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脏都被击得停了一停。
索瓷面色苍白。
他早听师傅驭奴跟他说过,洪水纪前、神巫之术几乎都已湮灭无闻。可随着洪水纪的到来。那些古老的神巫之术,竟在某些浮海民中复活了。在成亿成亿的尸体漂浮起来之际,那古老的驾驭自然的神秘法门竟重又向幸存者展露出了它的潜力。就像古老的气息、技击之术被他们“驭空堂”保存下来一样。
唯一可惜的是,无论是“驭空堂”的武学剑术,还是浮海民的神巫之术,都是只有少数天才经过刻苦的修炼才能获得,所以梵帅只能弃之不用,而寄望在他基因改造的天演计划上。
那被螭老太法力催起的海浪越来越猛地拍打着索瓷的躯体。他却一声不出默默地忍受着。驭空堂的驭气之术在他体内流转,他借此抵抗着螭老太的巫术。
螭老太忽然一声尖叫:
“化刃!”
索瓷运用的是驭空堂的化刃之法,可以借气、借水、借火来化刃。这修为他修炼得尚浅。可螭老太那尖利的老眼下,已见到索瓷正在借她法力催动的浪头,将力道化做一把水刃,在割锉着缚着他手脚的铁环。
——驭奴!
这小子是驭奴的弟子!
螭老太眼中碧光大盛。她当年费力去过明城,她不只是为了远远看阿米黛尔一眼,而是想:杀了她!
可惜,她计划才要发动之际,就被那个驼着背的,叫驭奴的家伙生生把她逐出了明城。这是她有生以来最耻辱的挫败。如果说,梵背叛她,她还可以把恨聚拢在那负心的男人与勾搭他的女人身上,但这场败,所有的挫败感却全集中在自己身上:她竟然斗不过那个驼背老头儿!
那狐狸精究竟有什么好处?三个最一等一的男人,三个男人中的人尖子,梵、索尔隆、驭奴,竟都甘心受他驱使!
她心中的恨意越来越重,索瓷被缚的礁石上,为她驱动的海浪弱了下去。索瓷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他耳中,在浪退去的声响中,隐隐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他凝目向岩石上看去,却见正有无数条爬虫从海里钻出来,顺着黑色的礁岩,蠕蠕地往上爬。
哪怕只是看到,索瓷心中就感到一阵翻江倒海。
——来了!
这居然是传说中最毒的盅术:海爬虫!
——这一次的折磨才真的叫生不如死。
耳中只听到远远传来的那老太太的喃喃声:“阿米黛尔,我希望你能看到,看到你的儿子在我手底的爬虫底下,恨不得他碰到的是九大海族。”
索瓷看不到礁石的背面……在礁石后方的海里,瑛哥正架着一只小船贴在礁石边上。
夜潮涌起,她竟把小舟一直固定在跟礁石只有几米的地方,没人知道那需要多大的技巧与臂力。
可她像全然感受不到身下小船的摇晃。
她的表情冷肃而凝定,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连担心她,远远躲在另一块礁岩背后的岑子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知不知道?族长已发出五色蟠了。”
鱼皮在那儿低着声音说道。
此时,距索瓷被吊上礁石已整整过了七天。
这七天里,日曝、风吹、浪打、虫爬……种种刑罚轮回于他,他吊在礁石上,衣服已被海浪撕成了一条一条。裸露的肌肤上留下一条条海爬虫爬过的痕迹,那些痕迹五彩斑阑。索瓷整个已被折磨得不像个人,只有他的身形依旧。
每个人都知道被海爬虫折磨起来是什么滋味。那不是痛,而是钻心的痒。只听鱼皮继续喃喃地说:“我小时候听爷爷偷偷地说过,他年轻时看过螭姥用海爬虫折磨过一个海族。哪怕那个是海族,他说,到了后来,他都有不忍心的感觉。”
他没有说下去。
爷爷老后,被痛风折磨时,螭老太把他养在身边,每天把自己不能吃的、痛风患者最受不了的最好的海鲜拿出来喂爷爷。最后,爷爷几乎爬在那块方礁石上祈求着可以绝食死去。为只为,他年轻时为螭老在折磨海族露出了恻隐之心。
在这个部族里,同情的代价是巨大的。
这个部族,为了生存,一向只鼓励坚忍,不鼓励任何人同情。
张界长长地叹了口气。
岑子的表情却是把那口叹气憋回了心里。
他们四个此时聚在礁石外围的海面上,身下的船靠着的是海狗礁。这几个年轻人平素不喜欢回部族,也是为了这个原因。而把他们聚拢在瑛哥身边的,很在一部份原因是瑛哥是螭老太唯一的外孙女,可以借着她抵抗对螭老太的恐惧。
几人之中,只有鱼皮话最多。
他藏不住自己的情绪,好半天又叹了口气:“咱们回来的路上,我才听瑛哥说,说起来,那小子倒是个好人,不惜炸船救了咱们,又疗了瑛哥的伤。我本以为可以把他当人质换明城一大笔钱呢。据说,为了他,明城中有权势人物都肯养咱们整族人几生几世。没想,却落了个这么样的结局。”
他口吃起来,因为心中的恐惧。
“族长……族长看来根本不打算放了他,用他换钱。她这是想把他折磨至死啊。我都无法想像,这些天,那小了是怎么挺下来的。”
旁边人没有接他的话。
好半晌,才听果木里说:“老太放出五色幡,那是要召方圆千里内的近百酋长都来相会啊。为了什么?”
从不开口的张界答道:“一,是怕明城真的出兵来营救那小子;二,听说老太觉得折磨那小子也折磨得烦了,想出个最佳的报复点子,说那些明城贵族不是最在乎血统吗?她要召来附近所有浮海民的酋长,拍卖那小子,把他卖成一个种畜……她嗄嗄地笑着,说很有几股浮海民只剩些丑女人,没有一个男人了。叫她们把他买去榨干,才是对什么阿米黛尔最好的羞辱。”
这句话一落地,剩下的人更开不了口了。
忽然听得岑子尴尬地叫了声:“瑛……瑛姐,你也在这里?”
停船不远的礁石拐角处,露出了瑛哥的一片衣角。
那边没有回话。
只听岑子轻声地道歉:“我们不知道你在那里,就是几个人聚在一起乱说,你……你别生气。”
拐角那边还是没话。
可突然的,暴怒来了:“我为什么要生气?”
问完这句后,他们的头领仿佛更加愤怒了。
“你倒是说啊?我为什么要生气!我高兴还来不及!你们知道,这辈子,我最恨的就是滥好人了!我们去劫他的船,打算偷他抢他,结果,他救了我们。救了我们后,你们又抢了他唯余的船,结果,他还要救我,还给我疗伤;后来,你们伏击那救生舱,鱼皮仗着他变色隐形之能,毒倒了他,他被毒倒前,最后一个动作居然是傻到把我远远地推出去……你们知道我最恨滥好人,弄些虚假的道德自鸣得意什么的,看到他们吃瘪,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几个小伙子被她叱骂得一声不敢吭。
却听那面瑛哥厉声叫道:“滚,一个个都给我滚,知不知道我烦你们这些软心肠的娘们儿!想以后痛风时我再往你们嘴里塞嘌呤鱼啊?你们这些只敢背地里咒骂族长的家伙,知不知道你们小命现在还能活下来,靠的就是她的强横与自专?你们还背地里骂她,都是一堆忘恩负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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