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心理(全3册)

根据10个真实历史特大案件改编!紫金陈、周浩晖、九滴水联袂推荐! 作者戴西从事警局法医职业20多年,其《法医档案》系列长期占据台湾华语推理类书籍销量前三。 他是对犯罪现场敏锐的刑警,熟悉犯罪心理学,让犯罪嫌疑人无处遁形。她是优秀的女法医,能让死者“说话”。 他们能否闯进犯罪嫌疑人的记忆迷宫,将疯狂的魔鬼送回地狱?

作家 戴西 分類 出版小说 | 52萬字 | 35章
第十章 最后一块拼图
如果还有下辈子,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好好生活,好好爱这个世界,做个好人。
晚上10点49分。
“蜘蛛”站在别墅的窗口,手里拿着酒杯,明显感受到了步步逼近的威胁。他现在什么地方都不能去了,因为那辆灰色的比亚迪随时都可能出现。
那辆该死的车就像幽灵一样跟着自己整整一天了,他完全确信坐在方向盘后面开车的那家伙就是个警察。每当自己接近那辆比亚迪的时候,那车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开走,本以为自己已经把它甩掉了,可开着开着一看后视镜,那辆车在自己后方一个车位的距离处又出现了。
“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在安平市区热闹的街头,牧马人根本就开不出它应有的速度。“蜘蛛”感受到了严重的挑衅,这让他坐卧不宁。
“蜘蛛”也曾经想过干脆把车开出安平市区,然后在省际公路上找机会当面拦住那辆车,但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因为那么做太愚蠢,只会招来更多的警察,暴露自己。
仔细回想自己杀过的每一个人,“蜘蛛”可以肯定自己根本就没有留下过任何能把‘蜘蛛’和蒋万安这个名字联系起来的证据,所以,必要的时候,他必须得忍耐。
而这,恰恰正是“蜘蛛”最擅长的。
想到这儿,他仰头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嘴角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比亚迪车内,小邓正在吃泡面,手机响了起来,是李振峰打来的,他赶紧取出蓝牙耳机戴上,接通电话。
“李哥,一切正常。”小邓说。
“他现在在哪儿?”
“自己的别墅,里湖别墅区21号。”小邓回答,“房型图我已经发到群里了。”
“好的,你要让他保持在你的视线范围之内,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李振峰一边忙着给自己戴上枪套、扣好防弹衣,一边果断地说道,“刚才头儿同意收网,我们这就过来,最多12分钟的路程, 别让他接近你。”
小邓听了,嘿嘿一笑:“李哥,你放心吧,现在这手机60倍变焦功能,足够清晰了,他跑不掉的。”
“别大意,随时保持联络。”李振峰挂断电话,跑下楼梯,向车库跑去。
很快,四辆警车开着警灯,却并不鸣警笛,飞一般地冲出了安平路308号大院,朝着里湖方向疾驰而去。
痕检实验室里,赵晓楠仔细看着面前两份血液样本检验报告,这是分别从安东左右手指甲缝中提取的样本的报告结果,很显然,其中一份并不属于安东。
突然,她猛地转身对正在看显微镜的小九说道:“低钠血症!严重的低钠血症!你赶紧复核一下样本中有没有奥卡西平的残留物?”
小九点点头,调整了仪器上的对比数据和类型,片刻工夫后,看着电脑屏幕上跳出来的数据结果,他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情。为了确保数据准确无误,他又做了一遍,最终,看着完全一致的三遍比对结果,他激动地站了起来:“赵姐,没错,有奥卡西平,真的有,这人长期服用奥卡西平!”
“那就对了,凶手就是蒋万安。”
“赵姐,你的意思是安哥在临死前留下了凶手的血液证据?”回想起安东伤痕累累的脖子,小九实在不忍心再继续说下去。
赵晓楠轻轻叹了口气:“第一刀是脖子和喉管,第二刀是右手食指和中指,最后安东用左手进行反击,顺序就是这样,光是脖子上那一处伤口就已经致命,受伤后每一次的呼吸、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会直接导致颈动脉破裂处往外喷血,我想他在受到这么严重的致命伤的情况下却还能护住公文包并做出最后一击,靠的应该就是自己的意志和勇气了。我记得我父亲曾经说过,一个优秀的刑警,如果知道自己即将死去,一般来说都会第一时间想办法为我们留下直指凶手的线索。以前很多殉职的警官几乎都是这么做的,咱们的英雄安东也做到了。”
略微停顿后,她接着说道:“你赶紧通知李振峰,告诉他杀害安东的凶手就是蒋万安,受伤部位裸露在外又非常脆弱的话,那就是在脸上,因为凶手那时候的姿势是想去拿安东的公文包,他放松了警惕,所以安东抓住了这个机会,从角度来看只可能是毫无防护的脸部,叫李队尤其注意凶手的脸部是否有指甲造成的撕裂伤。”
小九回答道:“他刚带人离开单位,我这就联系他。”
赵晓楠刚打算转身离开,无意中看到了自己带来的那张相片,虽然长大后的模拟相片已经传给了刑警支队,但她心中还是有个疑问没有解开,便对小九说:“我去下隔壁人像库,有需要随时找我。”
小九伸手做了个“OK”的手势。
赵晓楠走出痕检实验室的时候与一位年轻警官擦肩而过,对方直接就走进了房间,赵晓楠走了几步,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她回头朝痕检办公室的方向看了看,摇摇头,走开了。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头,里湖边上,四辆警车悄无声息地迅速向前行驶着,导航仪上显示离目的地还有不到1公里的距离。
李振峰按下车载无线电台通话器:“我是1号,现在统一关闭警灯,检查下装备,目标里湖别墅21号,目前距离目的地还有不到500米。我再重复一次,犯罪嫌疑人练过搏击术,擅长近身攻击,武器为一把锋利的猎刀,注意个人安全防范。再次强调,现在关闭所有无线电台,防止窃听。”
很快便传来了后面三辆车上支队干警肯定的回复。
李振峰深吸一口气,把车开进了别墅区。别墅区的保安早就得到了消息,所以并没有阻拦警车。前面不远处就是小邓停车的位置,四辆警车随后逐一停下。
下车之前,李振峰习惯性地拍了拍副驾驶座:“走了,兄弟。”
副驾驶座上空无一人。
里湖别墅21号是独栋别墅,上下共3层,与周围别墅有30米左右的距离,所以别墅中所发生的一切足够隐蔽了。
“蜘蛛”关掉了别墅里所有的灯,仅仅留下大门前的廊灯。坐在黑暗里,他手里操控着无人机,看着别墅外逐渐包围的警察,却一点都不担心——他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
他似乎这一辈子都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他不会束手就擒的,而且他确信警方没有直接的证据来指证他,要不然的话,自己早就被逮了。
就在这时,一条信息跳出手机页面——快走!他们有证据了。
“蜘蛛”脸色一变,他迅速关闭无人机装置,拿上手机,抓起车钥匙就往厨房的位置跑去,那边有个暗门可以直通地下室车库,他的那辆牧马人就在那里。
在他关上暗门的同时,传来了破门的声音,而左手边的后门处也出现了人影。
“蜘蛛”不知道地下室那边会不会也有伏击人员,但是只要他能上车,他就什么都不怕。
他用力关上暗门,反手扣好搭扣,确保警察不会从这里追过来,然后迅速冲下楼梯,来到自己的牧马人旁边。这时候嘈杂的脚步声已经进入别墅内部,“蜘蛛”恨透了李振峰,他拉开车门上车,按下卷帘电动车库门的同时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
果然,车库门外守着警察,他们冲上来要拦住牧马人,可这时候车库门只开了一半。“蜘蛛”急了,一脚油门加速,逼得他们不得不跳开,卷帘门被撞变了形,牧马人被撞烂了,随后牧马人一头扎进了浓浓的夜色中。留守的小邓一看不好,立刻上车,开出去才几米远,及时赶到的李振峰来不及打开车门,干脆就从后排打开的车窗处钻了进去。
“快开快开,不惜一切代价追上前面那辆车!”李振峰语速飞快地吩咐道。
“好嘞!”小邓系好安全带,猛踩油门到底,这辆不起眼的比亚迪便在滨海公路上尾随着牧马人由东往西一路狂奔起来。
李振峰好不容易才从后排座位钻到前排副驾驶座上,坐了一会儿后,他歪着头听了听:“小邓,你这车是不是被你动过手脚了?”
小邓一边仔细开车,一边笑了笑,也不否认。“我自己掏钱给这车换了性能最好的发动机,内部又改动了几个地方,外面看不出来。我本来想去参加年底的改装车大赛的,没想到现在就可以派上用场。我开过单位里几乎所有的车,都是些老车型,都没有牧马人跑得快,所以,索性就自己搞。”小邓面露尴尬的神情,“咱们单位的车实在是太老了,如果是像我们这样碰上的话,十辆车十辆报废,根本就别指望追人了,抓个小偷都得担心半路抛锚。”
前面的牧马人一路疾驰,遇到十字路口的红灯也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还好这个时候路面上几乎没什么车辆经过。看着眼前这个僵局,李振峰的脸顿时沉了下来,他把位置通知给了市局情报中心,要求增援。
眼瞅着前面就要上高架桥了,李振峰果断掏出配枪,对小邓说道:“你把稳方向盘,尽量和车保持直线距离,我把他的后轮胎打下来。”
小邓神情凝重地用力点点头。
在一辆高速行驶的车上打移动靶难度是非常高的,这不仅考验驾驶者的技术,对射击者的要求也很高。
距离一点点拉近,在两车距离不到10米的时候,李振峰果断地从车窗探出上半身,打开手枪保险,对准牧马人的后右轮开始了射击——啪!
清脆的枪声响过后,牧马人瞬间失控,因为车辆位置处于上坡,所以车子并没有因为失速而翻车。见“蜘蛛”还想继续往前开,李振峰皱眉摇摇头,瞄准左后轮又一枪打过去——啪!
这一下,牧马人再也没有办法往前开了,一阵火星在马路上亮起,那是车轮钢毂与地面接触摩擦留下的痕迹。只坚持了不到10米的距离后,疯狂的牧马人车头便重重地撞在了高架桥上坡的桥墩上,彻底停了下来。
“快快快!拿好配枪。下车抓人!”李振峰一边吩咐小邓,一边通过肩膀上的便携无线电台联系调度报出自己的位置。
两人举着枪来到跟前,车里却静悄悄的,仔细一看,“蜘蛛”头歪着,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如果不是因为胸前的安全带,他或许早就没命了。
在等待后援到来的时候,李振峰在牧马人的踏脚板上发现了一部手机,这是“蜘蛛”的手机,用的是指纹锁,这方便,很快就解开了。他打开社交账号滑动了两下,脸色顿时变了:“不好,有内鬼!”
李振峰看到了那条最后发给“蜘蛛”的警示信息,回想起自己在来的路上小九打的电话,李振峰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他赶紧掏出手机回拨了过去,电话接通后,听到是小九的声音,便语速飞快地问道:“我是李振峰,刚才有没有什么人来过办公室,我是指不是我们单位的人。”
“有啊,蒲州市局公共关系科的,一个姓王的警官,他说是因为老村主任家灭门案来的,想调查些新情况,寻求我们的帮助。”小九问,“李哥,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你注意安全。对了,我刚开了两枪,打的是两个后轮,等下你来的时候记得问小邓要我的配枪,我现在送犯罪嫌疑人去医院。具体位置坐标我已经发给你了。”李振峰说。
“好,我马上就去。”
“现在一楼的特警巡逻大队值班室里应该还有人,你立刻去告诉他们,代码23,必须当面告诉,不能通过电话。”李振峰沉声说道,“他们会知道怎么做。”
“明白。”
电话挂断后,120救护车的警报声越来越近,交警也已经陆续赶到了现场,周围被严格控制了起来。
李振峰把自己的配枪交给小邓,然后跟着救护车带着“蜘蛛”去了最近的医院。
在救护车上,李振峰被告知因为心率检测仪正在使用中,所以不能使用手机,他便寻思着等下到了医院再给赵晓楠打电话。
接近午夜的街头,高楼大厦上闪烁着点点的霓虹灯,昏黄的路灯下,救护车清脆的警报声响彻了安平市的夜空。
30分钟前,机房里只有赵晓楠一个人。
她的本意是想通过人像模拟把相片中的那位11岁左右的小男孩长大后的样子呈现出来,然后通过“宝贝回家”网站帮他寻找失散的家人,虽然潜意识告诉她这孩子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是试试吧,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是存在着多种可能性的。
因为刚做过蒋万安的人像模拟,电脑里的算法还没被完全删除,输入这个小男孩的人脸数据就相对容易多了。听着电脑扫描仪发出的轻微震动声,赵晓楠的心里有些许莫名的不安。
终于,30岁左右的人像模拟图做完了,电脑自动进入比对程序,在全国户籍档案人口数据库中进行比对查找。快的话不需要多长时间,最慢的,赵晓楠听小九抱怨过——整整一个月后才比对成功。因为电脑人像的相似度最高也只能做到60%~70%,所以一旦出现相似度太高的情况,就必须人工比对,这对有参照物的要好操作一点,但是像手中这张相片中的11岁男孩的人像就比较难比对了。
但是这一次不到15分钟的时间,电脑便跳出了‘比对成功’的字样,等点开对方的档案资料时,赵晓楠呆住了。她身后传来了一个陌生而又冰冷的声音,让她感到头皮发麻:“是的,这个人就是我。”
赵晓楠猛地转身:“你是谁?”
王晓春出示了一下自己的工作证:“蒲州市公安局的。”他咧嘴一笑,“你们的工作效率还挺高,这么容易就找到我了?”
“你真的是相片中的这个男孩?”赵晓楠有些意外,她突然一怔,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你认识‘蜘蛛’?”
王晓春在赵晓楠原来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伸手指了指相片中的蒋万安。“你说他叫什么?‘蜘蛛’?”他嘿嘿一笑,“这外号还真不错,挺像他的。他自己取的外号吗?”
赵晓楠茫然地摇摇头:“我只是法医,我不知道。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来联系一下工作,没什么大事。”王晓春站起身,又盯着赵晓楠看了会儿,缓缓点头,“确实不错。”
“你什么意思?”赵晓楠不喜欢他的眼神,便皱眉问道,“什么不错?”
“我是说他喜欢你,眼光不错。”
“谁?”
王晓春伸手指了指那张相片:“你们一直要找的他呀,唠叨过好几回了,”他突然伸出手,飞快地在电脑上敲击了一串代码,紧接着电脑发出了异样的声音,而赵晓楠刚刚查出的资料正在一行行地消失。
“你想干什么!”赵晓楠怒吼了一声扑了上去,想护住电脑,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很快,刚才的档案全部消失。赵晓楠转过头愤怒地看着王晓春,“你为什么那么怕我知道你的底细?你和蒋万安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甚至都不认识他。”王晓春直起腰身,脸上露出了无辜的表情。
赵晓楠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妙,她赶紧在工作台上四处寻找那张相片,却再也找不到了,她不禁高声呵斥:“把相片给我!这里是安平市公安局,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这时,门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门很快被推开了,两位特警队员出现在了门口,他们认识法医,便冲着赵晓楠点点头,然后对王晓春说:“请出示下你的工作证件。”
王晓春赶紧又一次拿出了工作证,同时诚恳地说道:“我是蒲州市局的,我想你们的法医可能误会我了,我只是好奇这台电脑,所以就忍不住动了一下,谁想到被我失手搞坏了,我承认我错了,我愿意赔偿维修费。”
两位特警用征询的目光看向赵晓楠,赵晓楠则注视着地面,似乎有些发蒙,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了起来。王晓春趁此工夫刚要走,赵晓楠突然伸手一指王晓春,大声叫道:“拦住他,他是‘蜘蛛’的同伙!不能让他跑了!”
两位特警一听到“蜘蛛”两个字,便立刻向王晓春扑了上去,一个拧住了他的胳膊,另一个迅速对其进行了搜身,摸出一把水果刀,便捏住刀身递给了已经从兜里摸出乳胶手套戴上的赵晓楠。
“你,你血口喷人,我是警察!”王晓春被这急转直下的一幕惊得手足无措,但是他双腿依旧站得笔直,就像锥子一样牢牢地扎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赵晓楠才懒得理他,她弯下腰,示意特警帮她把王晓春右脚的皮鞋脱下来。
王晓春知道自己再也瞒不过去了,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再挣扎。
看着手中的皮鞋,赵晓楠在桌上找了一支笔,用笔尖挑开皮鞋跟部的一层暗扣,一个小暗格随即弹了出来,掉出了一张被叠得四四方方的旧照片,正是刚才失踪的那张5寸老照片。
“你手脚还挺快的嘛,我就一个转身的工夫,你就藏好了。”赵晓楠冰冷的口吻中充满了讽刺。
“赵法医,你是怎么发现藏在那儿的?”身边站着的特警惊奇地看着她,“我都猜不出来。”
“这是毒贩经常用的一种藏毒方法,我帮禁毒大队处理过一个案子,所以知道这种手法。”赵晓楠轻轻一笑,转而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这边有情况的?”
“小九来找我们,说了紧急代码,我们就知道楼里进了危险人物,而且危险系数很高,疑似有人被挟持。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送走小九后就包围了整栋楼,一个个房间搜过来的。”高个子特警伸手指了指外围,“所以这家伙根本跑不掉的,我们有10个人守住了各个通道。放心吧,赵法医。”
两位高大的特警带走了王晓春,就等刑侦支队的人回来后移交给他们。
这时候已经是早上4点,赵晓楠站在窗口,听着远处海面上传来的海鸥的鸣叫,脸上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笑容。
紧急代码制度现在已经很少被使用了,甚至有些年轻的干警都不知道它的存在,李振峰也是情急之下才突然想起父亲曾经随口说过的一句话,知道只要本单位人员当面对特警单位值班人员说出这个代码,那就意味着单位楼里进了危险人物,需要特警全力协助。李大强语重心长地告诉过儿子李振峰,现在虽然电子化的高科技占领了市场,但是关键时刻,尤其是人质被挟持的时候,一些看似落后的联络方法其实是最管用的。李振峰赌了一把特警单位还延续着这个老旧的联络方式,结果他赢了。
现在看来,只要坐实了王晓春和蒋万安之间的关系,那么犯罪动机也就找到了,这个案子终于可以了结了。
安平市第一医院急诊手术室外,李振峰焦急地等待着,他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手术指示灯。窗外,晨光已经驱散了安平市城区天空中的黑暗。
刚才,小邓给他打来电话说王晓春已经被特警扣留,市局单位里的警情解除了,李振峰的心里才算有了一些安慰。
零乱的脚步声响起,小范匆匆赶到:“李队,你回单位去吧,这里有我守着就行了。”
“单位那边没事吧?情况怎么样?”李振峰焦急地问道。
从里湖别墅现场撤回安平市公安局后,小范交接完证物就直接来了医院,他点点头:“一切都好,赵法医有惊无险,人像库的资料有点受损,大龙说恢复数据没问题,他现在正在努力抢修,上午10点前就可以正常使用。”说着,他伸手指了指手术室,“那家伙伤到哪儿了?我看了阿水给我拍的现场相片,那一下应该不会致命吧?”
阿水就是小邓,全名邓淼淼。
李振峰摇头,神情凝重:“不,他有个脑瘤,很严重,车祸那下撞击直接就导致脑出血了,主刀医生说手术成功的概率只有三成,但即使成功了,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也非常大。”
小范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
李振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时联系。”便接过警车的钥匙头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经过一番交涉,最终由黄锦城教授出面,李振峰在三天后拿到了王晓春被医院封存起来的精神病历,那时候,他已经改名叫王晓春。
下面是他住院和治疗的部分摘要。
第一部分:
12岁时,因焦虑和失眠住院两周。
诊断:焦虑反应,依赖型人格。
体现:过度依赖他人,不愿为自己的生活负责任。
第二部分:
一年后,在和母亲发生严重肢体冲突后住院两周,然后私自服用了过量药物,出现了妄想症状。
诊断: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体现:经过深度沟通交谈,确定他是一个游戏者,能够操纵别人。孤僻、愤世嫉俗、拒绝回答问题,尤其是拒绝重复回答问题。
非自愿转院至中心医院,并住院三个月。
第三部分:
17岁时,因有谋杀老师的想法而被精神卫生中心强制拘留两天。
诊断:人格障碍,排除被动、依赖。
体现:各个方面都很合作,自制力和社会评价都不错,也能在药物帮助下控制个人情感。
观察一周后出院。
第四部分:
半年后走访,一切正常,社区评价很高,已经能够正常适应学校相关就读要求,可停止休学。
备注:依照相关法律法规要求,经监护人同意,对该名未成年病患解除医学限制,并对本医疗档案进行封存处理。
合上病历档案,李振峰吃惊地看着黄锦城教授:“老师,我还从没见过这么复杂的控制型人格障碍。”
黄锦城教授苦笑着点点头:“起先的时候我也无法相信,但是这份病历是业内很有名的方教授写的,我不得不信。其实这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苗头,而且他母亲是有家族病史的,当时这个病例在犯罪心理学界还引起了一些关注。”
“为什么?”
“第一,未成年;第二,他把筷子直接插进了他母亲的眼睛。”教授叹了口气,“在知道他被捕的消息后,方教授昨天晚上住进了医院,他深深地自责,觉得当初是自己没有严谨的治学态度,所以才会放过这个病例,以为他已经完全恢复了。现在看来,是王晓春成功骗过了方教授。这个打击对于方教授来讲,或许不亚于学术被质疑。”
“老师,我真的很想不通,我本以为这个蒋万安是自恋型人格障碍,他又怎么会被王晓春控制?”李振峰问。
黄教授微微一笑:“阿峰,你犯了典型的教条主义错误,以前你在学校的时候,我就一直提醒你,在思维方式上要注意别被概念所局限,因为犯罪心理学中每一个现象都不是绝对单一存在的,它们之间都是互相影响,互相依存的,而一个人也不会一种人格障碍持续一辈子,就像这个王晓春,他的本质是多种特征的适应性障碍。打个比方吧,你有一套游戏规则,我玩不来,处处受限,但是我又想玩,于是,我要么转身走开去玩别的游戏,要么我就从你手里直接拿走游戏的控制权,然后由我来制定新的规则。那你会给我吗?答案是肯定不会。好吧,那我就控制你,让你心甘情愿地把游戏交给我,这就是王晓春所做的事情。”
“他控制了蒋万安?但是老师,有些控制是要对方愿意让你控制才行,如果出现抵触情绪不是就不成功了吗?”李振峰问。
“是呀,所以结合蒋万安的童年来看,他受到过家人的虐待,那种虐待可不是单纯体现在肉体方面,更重要的是在无形的精神方面。”
李振峰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镜像原理!孩子身上所体现的一般都是父母曾经施加于孩子的,他到了一定的年龄如果遇到同样的问题,就会想着用同样的方法去应对,因为他曾经在自己父母身上看到过非常好的效果。
“蒲州市局那边反馈说王晓春的父亲打跑了母亲,后来父亲又结婚了,就和自己的新婚妻子一起把王晓春接到城里生活,还特地改了名字。之所以这么做,原因很简单,蒲州市局的调查报告上说是因为王晓春,也就是王家宝的父亲和后来的妻子生了一个女儿,妻子不能再生了,他才想到自己在老家农村还有一个儿子,就去把儿子接了回来,却并未告诉自己的老父亲,因为怕老父亲想跟他一起生活多个累赘,结果弄得村里人都以为这家孩子丢了。”
黄教授苦笑着点点头:“这孩子后来之所以会人格扭曲到这种程度,差点出现双相性情感障碍,就是因为他有一个扭曲的原生家庭,他父亲几乎控制了他的人生,逼得他最后控制了自己,然后控制了别人。”
“所以病历中才会记录他竟然骗过了心理学教授。”李振峰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天哪,这种人……”
“怎么,你想说这种人是变态?”黄教授长叹一声,“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和他父亲扭曲的教育方式是分不开的,而在这之前,在农村的那几年,他一切都很正常。不过,我们没有必要去责怪他的父亲,因为或许连他自己都不一定会意识到这一点。”
李振峰说:“当王晓春重新获得自由后,他的念头就是报复,因为控制型人格障碍会与反社会型人格相并存,他和蒋万安差不多年纪上了大学,毕业后正好赶上蒲州市局在社招警察,他就去应聘了。他一直想当一名警察,但是在思想方面却始终都过不了关,鉴于他除此之外的各项条件都很优秀,所以王晓春最终被聘为公共关系科的办事员,负责媒体方面的工作。蒲州市局调查下来说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根据人口普查资料联系上了蒋万安。
“蒋万安的犯罪心理很值得研究,”黄教授说,“他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自恋型人格障碍,而是建立在依赖型这个基础上的。阿峰,你要知道,一个人长久地控制另外一个人,可不是一天就能发生的,这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包括在言语上和行动上。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本能地把自己的父母当作自己的依靠,这是最初的依赖,如果这种依赖丧失了,他就会顺着这条线去依赖最亲近的人。蒋万安最亲近的人就是他哥哥蒋万福,后来蒋万福走了,他就和王家宝认识,两人年龄虽然差不多,但是王家宝在情商方面必定是远远超过蒋万安的。”
李振峰不由得笑了:“老师,你怎么这么清楚?”
黄锦城的脸上笑容消失了:“阿峰,我现在都怀疑这个王晓春早就对蒋万安产生影响了,所以才会在多年后再次相见时,迅速进入控制状态,我觉得一点磨合期都没有。”
李振峰打开蒲州市局的报告仔细看了几页,用力点头。“没错,用电脑查询姜晓丽被猥亵案的记录上出现王晓春名字的时间(备注:警务人员查询户籍档案资料时都会自动记录警员警号,该规定为了杜绝公民个人身份资料被随意查询和泄露的风险)与姜晓丽被蒋万安杀害只相隔了半年,完全可以就此推断出蒋万安是在得到王晓春通风报信后才杀害的林丽,也就是姜晓丽。难以置信,这么多年了,一个人的恨与爱应该都被消磨得差不多了,”说到这儿,他抬头看向自己的老师,“隔了20多年,还这么恨对方甚至要到杀人分尸的地步,绝对是不正常的。”
黄锦城教授点点头,目光中透露出一丝不安:“如果不是被人挑唆,我也觉得不太可能。但是他这么做到底为什么?难道说姜晓丽发现了他的什么秘密?以致过了这么久还要被追杀?”
“不,老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王晓春肯定见过长大后的姜晓丽,他的工作是和媒体打交道,不排除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他见到了姜晓丽,然后爱上了她,但是姜晓丽却否认了,她说自己叫林丽。王晓春觉得其中有问题,便回去冒着被处分的风险查了被封存的户籍档案,证实了姜晓丽就是林丽,也知道了姜晓丽那个众人提到时都会下意识讳莫如深的案子,他恼羞成怒之下就想到了蒋万安。”说到最后,李振峰的目光变得犀利了起来,“所以,姜晓丽是受害者,但是在王晓春的意识形态中,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于是,半年后,蒋万安带着王晓春的恨意杀了无辜的姜晓丽。”
临走时,黄教授忍不住问:“那个蒋万安,现在情况怎么样?”
李振峰轻轻摇摇头:“一直没醒过来,医生说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
一周后,天气变得凉爽了许多,毕竟是秋天了。
看守所1号审讯室里,李振峰把右面的位置让给了小邓,而这个位置以前都是安东坐的。现在小邓正式接替了安东的工作,李振峰也开始试着在心里慢慢适应。
从王晓春被带进来的那一刻起,李振峰就从他的目光中读到了轻蔑。
果然,刚坐下,王晓春便迫不及待地说道:“都已经是第几次了啊,你们累不累啊,我跟你们说你们是判不了我死刑的,最多一两年我就可以出来了,杀人的事儿与我无关,不就是干扰正常办案丢个工作嘛,渎职罪没啥大不了的,这活儿反正赚不了几个钱,我早就干腻味了。”
李振峰冷笑:“你对法律研究得挺透彻啊,那你跟我说说主犯和从犯的区别。”
“你什么意思?”王晓春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警觉,“什么主犯与从犯?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这么快就把你的好兄弟蒋万安给忘了?”小邓从电脑后面探出头来说道,“人家可是一直念叨着你呢。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我只是收了他一包烟而已,别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充其量就是渎职,我再说一遍。”王晓春的情绪中突然有了些许急躁。
这回轮到李振峰笑了:“真的只有一包烟?你未免也太不把我们警察当回事了。”说着,他站起身慢慢踱步来到王晓春的身边,“那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吧,你们蒲章县堰头村的案子,姜孝言一家7口被杀案,当晚发生了通信线路被干扰的情况,对不对?你当然不会把这条新线索往上报,因为这个干扰器是你私自从蒲州市的无线电管理局借的,理由是你们办案需要,”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办公桌上的文件,“里面有一份就是蒲州市无线电管理局出具的借证明报告。你虽然没有说实话,但是人家记下了你的警号和长相,你这么做无外乎两个目的,第一,不让当地村民在发现火情后及时报警,这直接导致了案发现场3幢小楼被全数烧毁。第二,让蒋万安顺利完成杀人计划而不受任何外界干扰。
“你借这台机器的时间是死者姜孝言的两个儿子释放回家的当天上午,也就是说从那一刻开始,你就有了整个杀人计划。你立刻联系了蒋万安,因为你不想让自己的双手沾染上鲜血,你需要一个人帮你,所以,你一个电话把10多年没回家的蒋万安招了回来,你需要他来帮你杀人,因为你恨老村主任一家。”
王晓春狠狠瞪了李振峰一眼:“我为什么要害他们?我和他们无冤无仇。”
李振峰点头:“没错,他们和你是无冤无仇,但是你在去年五一的时候来安平旅游,顺便拜访了蒋万安。你就住在安平大学城隔壁的休闲度假中心。哦,我差点忘了,你的父亲给你在安平这个海滨城市留下了三套房产,因为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去年4月份去世的,把所有家产都留给你了,所以你想着好好享受一下,就去了安平大学城隔壁的休闲度假中心住了一段时间。我对你是怎么遇到姜晓丽的不感兴趣,也不想在这个上面浪费时间去推测,反正你是对她一见钟情。你认出了她,但她却否认自己是姜晓丽,只说自己叫林丽。
“回到蒲州后,你对姜晓丽念念不忘,却又对她现在的巨大变化耿耿于怀,于是你便利用职权第一次在系统中查找姜晓丽的生活轨迹,这时候,你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就是姜晓丽的猥亵案。你怎么可能容忍这样可怕的事情发生在你喜欢的女孩子身上?于是,我相信从那一刻开始,你就存了报复之心,但是你绝对不会亲自杀人,而且那时候老村主任家还差两个人。于是,你就开始等待,等到他两个儿子终于被放出来的那一天,你就可以下手了。
“但是你不会喜欢自己双手沾满鲜血,因为你不愿意承担责任,于是,你想到了蒋万安,那个已经被你完全控制并且从小就对你崇拜至极的男人,你只需要告诉他一句——你喜欢的女孩回来了,但是她现在成了一个荡妇。这句话直接就判了林丽的死刑。
“你伤心吗?”
王晓春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她怎么死的关我屁事。”
“林丽死后没多久,你便接到了老村主任的两个儿子的释放通知,这时候,你又联系了蒋万安,你或许是这么告诉他的——那个坑害姜晓丽的一家人已经齐了,你可以下手为姜晓丽报仇了。如果不是这一家为了金钱而出卖灵魂的话,姜晓丽的一生是绝对不会这么坎坷的。”
李振峰突然叹了口气:“你知道光凭你一个人或者蒋万安一个人,都是不可能在一晚上就那么顺利而又悄无声息地杀害7口人的。再说了,蒋万安那么多年都没回去了,这也是你们会嫁祸给已经死亡的蒋万福的原因。姜家对蒋万安还是有警觉的,你想想看,什么样的人晚上上门拜访,一个普通的农户家庭不会让人起疑心?和蒋万福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蒋万安吗?而且即使是蒋万安,他进门后会不和主人吵架?会不动手?‘蜘蛛’杀人,但是‘蜘蛛’的内心是很单纯的,你正是利用了他的单纯和姜家对你的信任。”
说着,他头也不回地问小邓:“现在几点了?”
“下午3点24。”小邓回答。
李振峰点点头:“这个时候,7具被土葬的尸体都已经被重新送往蒲州市公安局法医中心了,我们的赵法医也去了,我跟你透露点消息,这个赵法医虽然是个女的,可是挺厉害的,你应该也已经领教过了吧?听说她在你鞋底发现了点儿东西。”说到这儿,他轻轻一笑,“基层法医都是很辛苦的,我们男人尚且受不了,而她一个女人却坚持了下来,你说,她能不厉害吗?所以你栽在她手里,真的是你的荣幸!”
此时的王晓春,俨然已经面无血色。李振峰心里顿时有了数,他冲小邓使了个眼色,小邓心领神会,立刻给赵晓楠和马国柱分别发了消息——蒲州灭门案凶手是两个,立刻重新验尸。
李振峰长长地舒了口气,他冲着门外站着的蒲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干警点头示意可以进行交接工作,身后却传来了王晓春颤抖的声音:“别,别把我送回去,我交代,我申请从宽处理。”
李振峰其实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但还是转身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你,你先答应我。”
“你没资格跟我讲条件。”李振峰冷冷地说道,“安警官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也不必费心了。”
“安警官不是我杀的,我没让他杀人,他疯了,真的疯了。安警官是蒋万安杀的,我只是想让他拿到那个黑色公文包而已……求求你,我错了,别把我关进去,求你了,我精神不正常,我进过精神病院,我,我有病历记录……”王晓春瞬间变成了暴躁的孩子,又是哭又是闹,眼泪鼻涕一大把。如果不是手铐把他固定在了约束椅上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李振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门在背后缓缓关上。
面对走廊里的两位蒲州市公安局的同事,他轻轻叹了口气:“你们也看到了,他心里有鬼,所以现在精神状况也有点不太稳定。”
其中一位年纪较大的刑警点了点头:“李队,放心吧,这种撒泼耍赖的货色我们见多了,有对付他的方法的。”
李振峰尴尬地笑了笑:“我刚才使了个诈,不过现在我同事已经在对尸体进行再次勘验了,7具,工作量不小,但是至少是看得见曙光的。”
“这也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当初招聘的时候没有把好关,让这种人进来,真是丢我们警察的脸。我们于队都请求调去基层派出所当巡逻警了,正副局领导也挨了处分,全省通报批评。让这种坏分子进入警队是我们的耻辱。”老警察神情沮丧,“真没想到我们看犯罪嫌疑人一看一个准,看自己队伍里的坏分子却大意了。作为全局处分,后续3年我们局里都没有招聘了,编制也降低了一档,不过这样也好,以后用实际行动再去慢慢弥补吧。”
李振峰本想宽慰几句,话到嘴边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
“对了,李队,你们的安警官,到底是怎么遇害的?”年纪较轻的刑警问道。
李振峰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我兄弟啊,怎么说呢,为人太实诚了,我交代给他任务,叫他去你们蒲州调查蒋万安的事,结果呢,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下子牵出好多情况,眼瞅着要挖掘出真相却被害了。他太信任王晓春了,把自己的想法都跟对方说,还好在临上飞机前给我打了个电话又确认了一些情况,所以有些在工作笔记上没写的事情,他也都告诉我了。安东上飞机后,王晓春急了,因为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的秘密可以瞒得住周围很多人,却无法瞒住一个远道而来的警察同行。于是,他情急之下就叫蒋万安出面抢走公文包,谁想蒋万安有强迫症,直接就把我兄弟杀了,我兄弟拼命护住了公文包并抓伤了她,给我们顺利破案留下了关键性的证据。消息传过去,后面的事,你们就知道了。”
老刑警嘿嘿一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蜘蛛”醒来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得到消息后,李振峰便匆忙赶到医院。病房在九楼独立病区,门口24小时有人守着。为安全起见,同层没有再安排别的病人。
李振峰来到病房门口,值班的警察是小邓手下的人,一个刚入行的年轻警察,他认识李振峰,便赶紧站起身立正。李振峰微微一笑,摇摇头,示意他坐下,这才推门走进了病房。
房间里的墙壁被刷成了一片淡淡的绿色,给人一种平静的感觉。监护仪上面的红灯不断闪烁着,屏幕上也是有规律的波动。
“蜘蛛”斜靠在病床的枕头上,看着窗外的阳光,一只手被手铐铐在了护栏上,插着导尿管,整个人比上一次见面时整整瘦了一圈。
听到房门的响动,“蜘蛛”把头转了过来,他认出了李振峰,点点头:“你来了。”
李振峰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他,许久,轻声说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给自己取名叫‘蜘蛛’了,因为大自然中的蜘蛛一辈子都很孤单,只有在每一次成功捕猎和吞噬掉对方后才能够真正体会到自身存在的价值。你这一辈子其实一直都在寻找被人认同的机会,因为你害怕孤单,所以明知道别人是在利用你,内心根本就瞧不起你,你还是死心塌地地遵守着你的人生准则。我不知道你的童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那就是你一直在试图逃离。所以,当你离开生你养你的村落时,你根本就没打算回去。”
“蜘蛛”嘴角微微抽动,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笑容,“你不会明白的,那种黑暗,看不到尽头的黑暗,我到现在晚上睡觉都不敢关灯,因为我生怕黑暗又一次在梦中把我带走,那时候我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黑暗?”
“冰冷而又坚硬的黑暗,”说着,他又轻轻叹了口气,“你不会明白的。但是我现在不怕了。”
李振峰心中一震:“你小时候经常被你继母关在漆黑的空间里,不给你吃的,对不对?”
“蜘蛛”看向了另一个方向。“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你的目的不就是要我的口供吗?”他伸手指了指床头柜,“里面有一个信封,是我的自白书,我都签字按手印了,有见证人签名的。几起案子都是我做的,包括那位死在公安局门口的刑警。他是个勇敢的家伙,说真的,我有些卑鄙了,因为实打实地较量的话,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我向他们说对不起了,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会报答他们,好好做人。尤其是那个勇敢的警察,最后的那一刻,他真的一点都不怕死,是条汉子!”说到这儿,“蜘蛛”抬头看向李振峰,脸上露出了虚弱的笑容。
“我随时都可能离开这个世界。”“蜘蛛”咧嘴一笑,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肿瘤没有摘除吗?”李振峰感到有些意外。
“蜘蛛”摇摇头,叹了口气:“医生说这个脑瘤是我小时候被打后未及时治疗形成的,时间太久了,脑部血管都变形了。或许,这就是我的报应吧。对了,那个信封中还有一个U盘,是我所有案子的录影,包括蒲州灭门案,我想,你们会用得到的,我都录下来了,也算是我送给那家伙最后的礼物吧。”说着,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李振峰迟疑了一会儿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一直有件事想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信任王晓春?为什么心甘情愿地做他的傀儡?”
“蜘蛛”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空洞:“人是群居性动物,如果孤独久了,是会抑郁的。我虽然孤独,但我一点儿也不绝望。现在我已经习惯了听别人说话,也就更渴望别人能听我说话。”说到这儿,他轻轻叹了口气,闭上双眼,“他是我最好的倾听者,我也是他最好的倾听者。我一直都把他当兄弟。”
李振峰默默地摇了摇头,然后看着“蜘蛛”说:“我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想要窥探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就像一次冒险旅程,因为每一个人,无论他有多真善,在他的内心深处往往是漆黑一片’。你窥探太久了。”
“蜘蛛”默不作声,转头看向窗外,眼神中充满绝望。随后,“蜘蛛”重重地发出了一声叹息,这声叹息是一个人生命终止时才能发出的声音。
与此同时,心肺监测仪上出现了一条直线。看着“蜘蛛”平静的面容,李振峰心中微微一怔,目光复杂。
零乱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那是护士和值班医生的脚步声。
李振峰拉开床头柜,在里面果然发现了一个信封,还有一张纸条和一张相片,相片真是赵晓楠丢失的那一张,纸条上写着:李警官,请帮我把这张相片亲手交还给赵晓楠法医,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如果还有下辈子,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好好生活,好好爱这个世界,做个好人。
署名:蒋万安。
准备把尸体运往太平间的时候,李振峰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蜘蛛”滑落的右手臂上,那上面布满了累累的刀痕,瞬间,他一切都明白了。
夕阳西下,赵晓楠关好办公室的门,刚一转身就看见了坐在长椅上的李振峰。
“李队,你……”
“我有事找你。”李振峰轻轻一笑,右手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拍了拍,“能坐下谈谈吗?”
赵晓楠没有拒绝,上前坐了下来:“你说吧。”
李振峰从兜里取出那张相片递给她:“‘蜘蛛’走了,今天上午,这是他临走前叫我交还给你的,还说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他一定好好做人,好好去爱这个世界。还叫我跟你说对不起。”
空气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重,赵晓楠无声地收起了相片。
“我父亲赵军和不是车祸死的,他是自杀。”赵晓楠哑声说道,“他其实早就患上了抑郁症,但是因为我母亲一直照顾着他,所以,我母亲在世的时候,他没有发病。可是我母亲去世后,父亲的抑郁症就加重了,有好几次,都是我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你知道我家为什么那么单调吗?因为很多有可能导致他自杀的东西都被我扔了。我本以为父亲能一直好好地安逸地走完自己的一生,但是‘6·17’案件过后,我发觉我再也救不了他了,”说到这儿,赵晓楠脸上露出了苦笑,“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一个法医要想自杀的话,是多么容易,我父亲用的是一支圆珠笔芯,就这么简单。我后来把浴缸拆了,我自己一个人干的,因为浴缸里最后全是我父亲的血,我不可能再去使用那个浴缸了。我一直想弄明白的,不是我父亲的死 因,而是我父亲最后那个没有完成的心愿,他在遗书中对我说,叫我别恨他。他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世界上,我怎么可能不恨他?他还提到‘6·17’案件,提到李大强的名字,说最后拜托我一件事,一定要弄清楚这个案子,不然他去了另一个世界也不会感到心安的。”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笑了笑,“不过现在,我想我父亲应该可以笑着离开了吧,你说对不对?”
李振峰若有所思地看着赵晓楠,夕阳在她的头发上留下了一道美丽的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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