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志强家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一只手托着脑袋，一只手快速地转着意志原子笔。
警方现在应该还在对那个倒霉的家伙进行审问吧，李志强心中想到，或者正在调查在金童路下列车的人，不过这些都是无用的，但是这些行为虽然无用，也不至于让警方陷入僵局，这样才是最好的。
比起完全不给线索，给出一条错误暧昧的线索可能才是最好的，这是李志强在某本畅销的推理小说上学到的。
至于为什么会选上那个家伙，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没有不在场证明，也就是11号晚上，李志强碰巧看到他从冰淇淋店下班，不过主要的原因是，李志强总能在那个家伙身上看到一股平庸又有些自命不凡的态度，换句话说就是随波逐流又喜欢自作聪明，但是连他都没想到能够这么顺利。
该做的都做完了，李志强正这样想着，手上旋转的笔突然脱手而出，飞到了桌子的一角，然后碰到一本书的书脊向桌下滚去，在半空中，李志强立刻伸手抓住。
他看着手上的笔，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心中生出一丝不安，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他转头看向手机方向，屏幕上显示着一条信息，是林慧珍发来的。
真的结束了么？
看到这行字，李志强在心中也不禁想到，真的结束了么？他想起那个叫做刘畅的刑警，她那非同常人的敏锐。
李志强本想多写些什么回复过去，但是写了一长串之后又删除掉，最后只回复了一个嗯字。
他放下手机，拿出一张模拟卷来，开始快速地书写起来，似乎是不想再对这件事情继续思考下去了。
“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即又传来张红的声音，“吃夜宵么？”
“嗯。”李志强回答道。
门被打开，张红端着碗走入房间。
这时张红的手机的铃声响起，她将碗筷放在桌上，拿起手机。
“喂？”
“你好，张红女士，我是刘畅。”
“刘畅？哦哦，刘警官么？有什么事儿么？”
刘畅？李志强皱了皱眉头，这个时间为什么要给自己的母亲打电话？
“你儿子在家么？”
张红用疑惑的眼神看了一眼李志强，然后回答道“嗯。”
“现在他有空么？现在能来一趟兴达网吧么？”
“兴达网吧？又是龚峰的事情么？”
听到张红说出龚峰二字李志强愣了一下。
“对，这次是最后一次了，他有空么？”
“那个姓刘的警察好像有事找你，让你去一趟兴达网吧。”张红捂着手机音筒对李志强说道。
“哦，现在么。”李志强平静地说道，不过心里却浮现出一丝不安，那个刘姓女刑警为什么要来找他，又为什么要去兴达网吧。
“嗯。”
“知道了。”李志强点点头，自己的计划应该是没有出现什么纰漏，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他把笔放在一旁，拿起外套起身准备离开。
“这个龚峰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么还找你。”张红有些许不悦。
“没事，应该是还有什么东西要确认吧。”李志强离开房间，走到玄关开始穿鞋。
“要不夜宵吃了再走？”张红朝着李志强喊道。
“不了，我马上回来。”
走出居民楼，李志强下意识地朝着左边走去，左侧的道路是通往小区后门的，比之前给刘畅他们指的路近了不少。
天色暗淡，李志强走在小路上思考着刘畅到底找他有什么事情，他隐隐约约地感到一丝不安。
五分钟不到，李志强已经出现在了兴达网吧的门口，他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刘畅的身影。
他迟疑几秒，踏入了兴达网吧，网吧依旧热闹，前台的年轻女子在前台低头看着手机，李志强进入网吧之后，她象征性地抬了下头。
李志强视线在整个网吧里扫过，角落里一个女子朝他招手，那女子便是刘畅，李志强朝她走去。
“刘警官，有什么事么？而且还是在网吧。”李志强朝着周围看了一圈，发现那个一直跟在刘畅身后的强壮男子并不在。
“有事，你先坐吧。”说着刘畅将身旁一张椅子拉开，李志强顺势坐下。
李志强看了一眼刘畅的屏幕，上面正在播放着一部电影，他似乎看过，但是想不起来是什么名字了，不过刘畅现在似乎注意力还在电影上，李志强已经在位置上坐了半分钟，刘畅并没有开口对他说些什么。
“有什么事么？我妈还等着我回去呢。”
刘畅看了看时间，朝网吧门口望去，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马上，还有个人没来。”
“哦。”李志强还不是明白对方是什么打的什么主意。
过了几分钟，刘畅又看了看时间，“应该要到了。”
话音刚落，从网吧外便进来一个人朝二人径直走来，来者便是陶子航。
“前辈。”陶子航看了一眼李志强说道。
“你怎么比他慢这么久，你不是和他同时出发的么？”
“我就在他楼下，我看他下楼，我就出发了。”
你看我下楼你就出发了？什么意思，在监视我？李志强心中想到，他皱了皱眉头，不明白对方到底作何打算，难道是？
“他只是碰巧正好在你家楼下，别多想。”刘畅似乎看出了李志强的心思，然后又转向陶子航问道，“你是走的大门吧？”
刘畅把屏幕上的电影暂停，电影正播到手铐拷在一个人手腕上的镜头，李志强心中生出一丝不安。
“上次那条路啊。”陶子航回答道，随即坐到李志强另外一边。
“李志强应该走的另外一条路吧，后门来这里应该近得多吧。”
“那个，能说事了么？”
“当然能，人都来齐了。”刘畅说道，她顿了顿，调整了下坐姿然后又若无其事一般地说道，“是你杀了龚峰吧。”
听到这句话李志强心中如同有万匹野马跑过，脑子闪过百种可能，但是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我杀了龚峰？”
“对。”刘畅点点头，盯着李志强的脸说道，像是在观察听到这句话之后的反应。
“他什么时候死的？我想我应该有不在场证明吧。”李志强问道。
果然是个聪明的家伙，刘畅心里想到，这个时候如果不经脑子直接说自己有不在场证明就显得很可疑了，因为网上并没有提到龚峰确切的死亡时间。
“你觉得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呢？”刘畅反问道。
“我觉得？11号到12号之间吧，11号的时候我看到过龚峰，12号晚上的时候就已经有消息说龚峰死了，我想应该就是这两天之间吧。”
“不对。”刘畅意味深长地看了李志强一眼，李志强平静地对视了过去。
二人对视了接近一分钟，似乎都在等着对方说出下一句话。
这一分钟里，刘畅好好地再次审视了对方的脸，她看出了那副圆框眼镜下眼眸中想极力隐藏的狡黠。
而李志强心中一阵绞痛，感觉对方的目光像是要把他洞穿一般。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
“嗯。”
“无面男尸，你还记得吧。”
“嗯。”李志强心里已经大概明白对方想要说什么了，他脑子飞速地运转着，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那个人其实我们已经知道是谁了。”
“知道是谁了？现在才有人去认领么？”
“差不多吧，严格地来说应该是我们帮他找到了身份。”
“哦，找我来就是这件事么？果然刚才说龚峰是我杀的，是在开玩笑吧。”李志强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无论心中如何翻江倒海，也绝不让它不出现任何浮动。
“这两件事情有什么联系，就不用我说了吧。”
“什么联系？龚峰是杀了那个无面男的凶手？”
“那个无面男就是龚峰，谁也不会想到我们费尽心思想要找到的人，其实一直静静的躺在局子里。”
空气凝固了几秒钟，刘畅盯着对方的脸，不过那张脸并没有什么变化，仍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平静样子。
“又在开玩笑？”
“不。”
“你们不是还因为无面男的事情找过龚峰么？”
“对。”
“那两个怎么可能是一个人？而且那之后在宾馆里杀死林彤的又是谁？”李志强歪了歪头说道。
“你。”
2
空气再次凝固，李志强看着刘畅许久，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
“刘警官这是累了么？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李志强将椅子向后撤去，准备起身，陶子航一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他一时间动弹不得。
“不得不承认，你的计划很不错，如果不出意外，我也不会发现。”刘畅说道。
“什么计划？”
“你是在杀掉龚峰的时候就把之后的事情全部想好了么？那个时候就把绞杀他的录像拍了下来，然后把他毁容。”
“你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李志强露出诧异的表情。
“龚峰在你家楼下死了，你推断肯定会有警察来找你询问情况。”
“哦，刘警官看样子真的是累了，已经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了，你们现在应该着手抓捕杀死龚峰的凶手才对吧，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应该不好吧。”李志强摆了摆手。
“然后你就告诉我们可能是重要目击者，还告诉我们他的位置，我们必定会去找他。”刘畅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然后呢？”
“然后你告诉我们一条远路，自己立刻换上另一套装扮，也就是那一身黑的装扮，沿着近道提前来到目的地，也就是这家网吧。”
“充满想象力。”
“用龚峰的身份证在这里上机，这样我们自然不会想到那个无面男就是龚峰，戴着口罩，还在口罩里贴上两个大纱布，准备的十分充分，再加上。”说到这里，刘畅停下，伸手将李志强脸上的圆框眼镜取了下来，“再加上之前我们见到的你，戴着这个，你假装龚峰的时候把眼镜取下来了，仅仅露出的眼睛部分我们也没办法一下子就想到是你。”
李志强并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把眼镜拿了回来，刘畅也没有阻止，继续说道，“这样在我们脑子里的第一印象就达成了，我们已经潜意识地相信，龚峰还活着，然后过了几天，便是发生了第二起案件，林彤被杀害了，而且凶手十分嚣张，杀人现场是在充满监控的宾馆里，而且还留下了指纹。”
“你是想说这杀害林彤的龚峰也是我扮演的？”
“对，你这一招简直一石二鸟，一来杀掉了林彤，二来把罪名加到了龚峰头上，还加强了我们对龚峰还活着的这件事的认识，加上后面你时不时的出现在某些街道的监控摄像头下，我们简直完全被你迷惑住了。”
“那真是厉害了。”
“的确厉害，不过后面那件事情应该是意外吧。”
“什么事情？”
“陈润康的事情，你没想到会遇到蒲宏志吧，这巧合真是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
“蒲宏志？那个龚峰小站的创立者？”
“嗯，不过在他嘴里又出现了龚峰，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完全把矛头对准了龚峰，抓捕龚峰成为了我们的首要任务，有点渴了，陶子航帮我去买瓶水。”
“哦。”陶子航迟疑地看了看李志强，然后起身朝前台走去，走的时候还时不时的向二人的方向看去。
“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龚峰一直抓不到，总有一天会有人想到这种可能性，你必须把这件事情解决，当然这在你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解决方法，也就是最开始你拍下的绞杀录像，用它来告诉我们龚峰已经死了。”
“前辈，水。”陶子航一回到位置上便又立刻一只手放在李志强肩膀上，生怕对方跑掉。
刘畅接过水喝了一口然后继续说道，“而且这又是一个一石二鸟的方法，不仅仅在没有尸体的情况下把龚峰死亡的消息告诉了我们，还给你制造了巧妙的不在场证明，一个不可能再对你有所怀疑的不在场证明。”
“厉害，又是一石二鸟。”李志强笑了笑，不过他肯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笑容在刘畅眼中完全就是苦笑。
“嗯，但是这样我们又会出现新的目标，也就是杀死龚峰的凶手，但是真正的凶手已经有了绝对的不在场证明，我们的行动肯定又会陷入僵局，而且事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引起了这么多人的关注，不了了之也是不可能了，所以最后你就想了个方法。”
“想了个方法？”
“找了个替罪羊，也就是黄海洋。”
“黄海洋？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用那种诡异的方法把杀害龚峰时的凶器塞到了一个陌生人的手里，即使他那副神经兮兮的样子没有人举报，他自己也很有可能去报警，而且你设下了陷阱，让人以为他所说的人在金童路下了站，你自己应该是换了节车厢或者换了身行头又回到了那节车厢吧。”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么？”
“好处倒是算不上，警方如果按照这条线索去调查的话工作量会巨大，要调查的人不知道会有多少，而且想要通过车上的监控录像来分别谁是谁一个一个的调查根本不可能，最终的结果肯定是不会发现什么异常，我们的视线自然就会回到黄海洋身上，这样抓捕杀害龚峰的凶手的行动就会变成调查黄海洋，把他当做嫌疑人，而且很巧的是，这个黄海洋打工的冰淇淋店好像就是你11号光顾的那家店，当时他好像马上就要换班了，也就是说他完全没有不在场证明，随着时间的推移，社会的舆论估计会越来越大，最终警方可能会从不了了之和抓捕洗不了嫌疑的黄海洋之间选择抓捕黄海洋。”
听完刘畅的讲述，李志强默不作声。
“不想说点什么么？”
“证据？”
“指纹。”
“哦？”
“龚峰房间里的指纹，早已经被你擦拭干净了，然后留下了你自己的指纹，这样你的指纹在我们看来就是龚峰的指纹，这样我们如果联想到无面男就是龚峰的时候第一时间比对二者的指纹，也会发现二者不同，而觉得二者并非一人，最关键的是你的指纹也会一直引导着警方。”
刘畅说完之后静静地看着李志强，不得不说李志强的计划大胆无比，唯一的漏洞就是指纹，即是这个计划里关键的一部分，也是这计划里唯一不完美的地方，但是如果不出意外，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头上，也不可能会有人去采集他的指纹。
“这样啊。”李志强低下头长叹了口气，然后猛地抬起头来，“为啥还能被你给发现，邪门啊，刘警官，为啥啊，千算万算也没能算到你。”
“意外而已，你那段录像里有点问题。”
“不能证明龚峰死了？”
“不，你最后拍到窗帘缝隙外的夜空，那一段是想要让我们认为死亡时间是在晚上从而你们就会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是吧，但是有一架飞机出镜了，很不巧，11号到12号之间的晚上航空管制还是什么的，没有飞机，从那个时候我就感觉不对劲了。”
“然后你就想到我了？”
“不，你还记得那支笔么？”
“笔？”
“从你家拿的。”
“哦，你把那个拿去采集指纹了？”
“不是我，而是他，他误打误撞。”刘畅指了指陶子航。
“这都行。”李志强瘫坐在椅子上。
“你去自首吧。”
“自首？你们都知道了，我还自首什么。”
“现在还只有我们3个人知道。”
“自首有什么用，反正我已经杀了两个人了，算了，带我去警局吧。”李志强站起身来，还没等二人回应，他立刻朝着网吧门口跑去。
陶子航立刻三步化作两步追上他，如同上一次在网吧里那样，一把将他按在地上。
“跑什么跑，上次也是这样，不知道长记性？”陶子航有些许嘲讽地说道。
刘畅也走到李志强面前，她刚想开口，却发现了异常，李志强身下流淌出鲜红的血液。
“快让开，陶子航。”
陶子航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劲，身下的李志强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反抗的样子，他立刻挪开身子，只见李志强身下的血迹流得越来越大。
二人立刻将李志强翻过身来，李志强仰面朝天，胸口上插着一把尖头菜刀，血不止的从伤口流出。
“啊！”网吧里的其他人也发现了异常，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快报警，杀人了！”
“别惊慌，我们就是警察。”陶子航掏出证件朝着周围的人大喊道。
“你还管这些干嘛，快止血。”
“前辈。”
“干嘛，快打120！”
“已经没气了。”
3
A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
“没事，网吧的监控录像我们已经看过了，的确不是你们的错。”唐局长坐在椅子上说道，“你们这次算是立了大功，现在证据确凿，即使他死了，也能够定他的罪了。”
刘畅和陶子航二人站在桌前，但是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的神情。
“你们出去吧，等会还有庆功宴。”
二人点点头，走出了办公室。
“他应该是故意的吧。”刘畅站在办公室旁的走廊上望着窗外说道。
“故意的？你说他不是想拿刀对付我们两个，而是一开始就想好自杀了？”
“哎，算了，案子已经结束了，走，去大吃一顿！”刘畅拍了拍陶子航的肩膀向前走去。
回到科室，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喜悦，见到刘畅，小张陈宇几人立刻围了过来。
“畅姐牛逼。”
“运气，运气。”刘畅摆摆手，离开人群坐回自己的位置。
“谦虚，谦虚。”
“还有我呢？”陶子航指了指自己。
“你那个纯粹是运气。”小张摇了摇头，“而且你那个运气也算我一半好不好。”
“陈队，打算请我们吃啥。”刘畅一边整理着桌面的文件一边说道，那些长久摆在桌上关于龚峰案子的文件终于可以拿走了。
“这次不是我请，这次是唐局请客。”
“这次我请客。”唐局长走入了科室中，“毕竟还有专案组的那些人，不过这次功劳全在刘畅身上。”
“对对对，这次最大功臣，刘畅，畅姐牛逼。”赵子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不知什么时候他也来了。
“你怎么也来了？”
“蹭饭啊，等会庆功宴我们顺路一起啊。”
“你有什么功劳啊。”
4
某日，市里公墓园里。
龚峰的坟前，这座墓是A市公安局出钱修的，墓主人并不知道自己死后会有这么多的是是非非，现在他的骨灰只是静静的摆在墓里。
当案子的真相公之于世之时，这里时不时会有些市民在墓碑前摆上几朵鲜花，不过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了。
刘畅在墓前伫立了一会儿，转身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