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津京和王瑜互相搀扶着站在医院的急救室外。面前是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医生,语速十分快,正冲着她俩连珠炮似的扔医学专有名词。主要是冲王瑜。但路津京的脑子完全是懵的。她身边的王瑜也好不到哪儿去,一脸木然地听着医生说话,有听没有懂的模样。那医生估摸着也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根本没明白自己到底在说什么,急得音量又提高一个八度。“就是说他的脑袋被打坏了,开了瓢了,手术效果不理想,变植物人了!植物人!明白吗?不会动不会说话,只剩下喘气儿的那种!要维持生命,就得准备好长期花钱,那也不一定将来能不能醒呢,你们家属好好考虑一下,打算怎么办吧!”开瓢了,植物人了,怎么办?路津京接近短路的大脑终于勉强捕捉到了这么几个关键词,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从混沌状态中清醒过来。这说的难道是冯雷?不,没有难道了,分明就是冯雷!“王瑜!”路津京猛地推搡了王瑜一下,想叫她醒醒,要拿个主意。王瑜仍然如在梦中。“大夫……我是家属,他媳妇儿。那如果……我们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治他,我……能够放弃治疗吗?或者,我就把他带回家去,能躺几天是几天?是生是死,看他的造化?”她忽然两眼发直地瞪着面前的医生,喃喃问出这么一句话来。路津京当时就愣住了。她明显看见医生藏在口罩下的表情一阵扭曲。“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的家属吗?病人的父母呢?”医生这样追问。王瑜想也没想:“啊,他爸他妈离得远,要赶过来还要好久呢。我来沟通就行。再说了,我是他的妻子啊,他现在这样了,我就是家里的女主人,我可以说了算的吧?”她这样说的意思,难道……瞬间,路津京感觉自己已然从头顶冰冷到脚指头尖,连呼吸也几乎要冻结了。这绝不是她认识的王瑜。从前的王瑜悲春伤秋,心软到吃顿兔肉都不能看见兔头,怎么可能这样冷静理智地站在她面前说出这些话来?她这意思分明就是不打算继续救治冯雷了,要让冯雷死!“死”这个字从脑海一瞬掠过时,路津京不由浑身打了个冷颤,感觉指尖发麻。然而,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却又有个模糊的声音阴测测地在深渊下响起来:就让他去死,又怎样呢?只要冯雷死了,就什么事也没有了,王瑜从此脱离苦海,难道不是大好事一件吗?路津京忽然又觉得愧疚。尤其是,她到底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有去劝王瑜。她想她恐怕这辈子都只能为此愧疚了,一直愧疚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