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镇宅宝剑这天,丁川丁二爷让城里几个有名的武术教头给请走了,到城外要丁川给指点指点拳脚。这段时间,丁川也不是老在家里待着了,没事也出去会会朋友,谈谈武艺,切磋切磋拳脚棍棒。他的粉丝是多的呀!都想跟二爷学两手。丁天丁大爷一人在家,吃过了晌饭,也没什么事,跟大奶奶打个招呼,自己看了会儿书,觉得有些困倦,就躺在书房里的床榻之上睡着了。丁大爷这儿正睡着呢,忽然觉得有人推他。“员外!员外!”丁大爷一睁眼:“何人唤我呀?”丁天睁眼一看,自个儿书房里站着一生人,没见过。丁大爷揉揉眼睛,仔细一看,确实不认得。这人什么时候进来的不知道,眼前这个人,身穿长袍,头戴文生公子巾,镶嵌美玉,穿得很讲究,看得出来是个富贵之家的公子。年轻的书生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站在自己床边上。丁天奇怪,就问:“您是哪位啊?怎么进到我书房之中,也没人通知我一声?”大爷翻身坐起来,“来人!来人!”这一喊来人,书生“扑通”一下跪下了,跪在大爷床前纳头跪拜,书生说:“员外!员外救我!员外救我呀!”丁天吓了一跳,“唉,阁下何必如此啊?快快请起!”说着就找自己的鞋,蹬鞋下床伸手相撑。丁天丁大爷心善,而且看这个书生仪表非俗,相貌堂堂,举手投足之间也没有任何恶意,所以刚醒的时候的那分惊恐也就消于无形了。丁天说:“这位公子,休要惊慌,不知你是何人?为何来到我书房之中?你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又想让我如何救你啊?你且细细道来。只要丁某力所能及,必不负君所托!”书生说:“员外,您有所不知,我乃长江之中的白龙。我不是人,我是龙。日前应邀去黄河郎君府上饮酒,不想遭遇暗算,才饮得一杯便头昏脑涨,我心知不好就编了个理由脱身。哪知归家途中困倦难忍,竟然化作金鳞鲤鱼,就睡在汴梁城中的运河之内,不幸被一个老渔翁所获,等我醒来已经身在渔网之中,脱身不得。我这才知道,定与之前我的行事有关!也是小龙命里该当有此一劫呀!其他的不细讲了。正赶上这老渔翁打您家宅门口经过,我免不了要在厨中被刀剐锅烹,所以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以灵魂来求员外救我!”书生说完之后,对着丁天一个劲儿地磕头,泪如雨下。丁大爷听了这番话,也是大吃了一惊。丁天说:“不知尊神想让丁某如何相助?”书生说:“不瞒员外,现在我就身在城南十字街鱼市之上,有金鳞金瞳的一条大鲤鱼,就是我所化。求员外即刻前往,花钱把我买下来,放生江中。此恩永不敢忘!”丁天一听,现在?这个点儿都过了晌午头啦,鱼市还能有卖鱼的吗?“我说尊神……”他正打算细问,忽然一睁眼,醒了!才发觉是南柯一梦。怪了啊!这梦怎么跟真的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得了,甭管怎么回事,我先出门看看去吧!就算没这事,那也不过是白跑一趟。丁大爷自个儿穿上衣裳,拿了银子就出了府门,直奔城南十字街鱼市。丁天到了城南十字街这儿一看,嘿!怎么这么巧?今儿这点儿了这鱼市还没散。鱼市上有一白胡子老头儿,持金鳞大鲤鱼一尾,跟这儿叫卖。不少人围着看,可是没人买。因为这鱼太大了!而且卖得太贵,要纹银十两!围观者纷纷议论:“这老头儿穷疯了吧?什么鱼你卖十两银子?这也太贵了!”十两银子到底值多少钱呢?按照大米兑换的这种粗略的算法,拿大米当作参照物的话,北宋末年一两银子大概值今天的一千五百块钱到一千八百块钱。那十两银子就是一万五到一万八千块钱。当然这个算法不是特别严谨,但是说明这十两银子肯定不是一笔小钱!放在当时那个年代,这钱够一般人家一家三口吃一年的了!丁大爷可是眼都没眨,十两银子拿出来,把这金鳞鲤鱼就买下来了,抱在怀里还挺沉。丁天抱着这鱼就出城了,走了挺老远,到城边儿有河的地方,把这尾金鳞鲤鱼放归了河中。等都忙活完了,丁大爷出一身的汗。他一个人带着银子出来,也没跟手下人说,身边也没人,自个儿一人忙活半天,挺累的慌,心想:哎呀!行了,这算了了这档子事了!往家走吧!丁天忙活得出了一身汗,被凉风一吹,打了一个激灵,突然琢磨过味儿来了。他想起当初酒楼之上那算卦的赵半仙的话了。赵半仙可是嘱咐丁大爷了,一年之内不可出门半步,否则大难临头。丁天自言自语:“哎!今儿我怎么晕头转向?我出来了!坏了!我把这话给忘了,这可怎么办?”说着就脚底下加紧往回走,心里边不免有些忐忑不安,心说:我得赶紧回府,可千万不能再耽搁了!丁天心慌意乱急着走,也没抬头看路,正撞在一人身上,吓了一跳,他抬头一看,自个儿撞是一位年老的尼姑。这老尼姑被丁天撞了一下也没说话,站在那儿,脸色可不好看。两道冰冷冷的目光,死死盯着丁天,上一眼下一眼在那儿打量他。丁大爷一看,赶紧道歉,说:“哎呀,实在对不住,刚才走得慌,撞到您了,对不起,对不起。”他也没多想,走路碰一下,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说两句好话,不就完了吗?道歉之后,赶紧继续走。这回更加小心了,不敢闷头猛走了,知道瞧人了。丁天回到家中,府里众人还奇怪呢,纷纷问道:“大爷,哟!您怎么打外边儿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出去的呀?”丁大爷也没心思理手下这些人,心里装着事。丁天说:“二员外回来了吗?”下人说:“刚回来,还问您呢!”丁天说:“快把二爷请过来!我有话说!”不大会儿的工夫,丁川过来了。丁川说:“大哥,您刚才上哪儿去了?”丁天说:“兄弟,快坐下。”丁天一把就把丁川给拉住了。丁天说:“你不知道啊,刚出了这档子事,你说这怎么个意思?”丁大爷就把梦里所见,上南城十字街鱼市卖鱼放生之事,都跟丁二爷说了。丁川一听,也觉得奇怪,心想:这是神人给托梦?而且又对了前言了。这个真是稀奇呀!丁川说:“好在大哥您这趟出门没遇见什么麻烦,这不是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吗?您也不用太紧张,我总觉得这个赵半仙所言,也当不得真!实在是有点危言耸听。”兄弟二人这儿正说着呢,老管家丁福跑了进来。丁福说:“大爷,二爷,门外边儿来了一个老尼姑,说是来化缘的,可门上的伙计给她米粮,她都不肯收,她说她不是来化粮食的。给她钱她也不要,她说是来化宝贝的。问她要什么,她也不说话。反正挺奇怪的,让她走还不走。要不您二位出去看看?”二爷丁川一听,怎么着,又来了这路化缘的了?他对这可不陌生,想当初他的老师“飞天长老神行僧”天慧禅师上自己家门口来化缘,就是给粮食不要,给钱也不要,说不是来化钱的,是化人的。这不最后把我给化走了吗?今儿个是不是我师父来了?不对呀!听丁福说来是个尼姑啊!我师父他再怎么乔装打扮,他也不能打扮成尼姑啊!丁天说:“走吧!咱出去瞧瞧去吧!”丁大爷心里有个算计,怎么是个尼姑?刚才我回来路上正好撞上一尼姑,这事他没跟二弟说。因为他自己也没拿这当回事。谁走在路上,蹬鞋踩袜子的,说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尤其比起这白龙托梦,跟买金鳞鲤鱼放生,还有没到一年自个儿出门这些事,碰上尼姑根本就不叫事。可一听管家说有个尼姑在自己家门外边不走,丁大爷心里边就暗暗地有点不安,心说:这事啊,没准还没那么简单。哥儿俩来到门前一看,当门站着一老尼姑,果然正是丁大爷从鱼市回来路上不小心撞的那位。丁天赶紧过去深施一礼。丁天说:“这位师太,可是来化缘的?”哪知道这老尼姑根本就没睁眼看丁天,仰头来了个金鱼望天,淡淡说了两个字:“正是。”旁边儿二爷丁川一看这意思,心里边可就不痛快了,心说:这个老尼姑好生无礼!我大哥名满汴梁城,这么高的身份,对你这么客气,冲你行礼问你话,你个出家之人,连个正眼都没有!好生的没道理!但是丁大爷宽厚,也没介意这些枝节。丁天说:“刚才管家是不是施的粮米少了?师太您不要见怪,我这就让他们多取一些。您稍等片刻。来啊!”大爷转头刚要吩咐手下人多拿点米粮出来,老尼姑说话了,脸上还是面无表情:“贫尼不化粮米。”丁天说:“那么师太您是来化银钱的?如此甚好,我前些日子就打算捐助金银,重修观音大士的法相。奈何家中近日有些俗务缠身,也没能亲自前去布施。正巧师太您今天前来。这样,我这就叫人去取银两。”老尼姑说:“贫尼也不化银钱。”这下二爷丁川可不高兴了。丁川瞧这老尼姑,怎么瞧怎么不自在,这老尼姑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森森的冷意。无论是眼神还是言语,丁川瞧着她就觉着浑身上下汗毛根发奓。一看这老尼姑说话这么没礼貌,这是什么意思?跟我大哥欠了你似的!丁川说:“我说这位出家人,您也不出门打听打听,我丁家在汴梁城中最是斋僧斋道。平日里我大哥广交善缘,布施的和尚尼姑没有一千可也有八百,从来没见过半个跟您这样的。我大哥是个斯文人,你家二爷我可不吃这套。我说,您凭什么跟我兄长这么说话?给谁听呢?要银、要钱、要粮、要米,只管张嘴,要是不要啊,您干脆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可要闹清楚!”丁川这儿压着心里的火气,搁平常他那脾气,早就把“滚蛋”俩字甩出去了。今儿看这老尼姑是出家之人,再加上有大哥在身边,这才收敛了很多。丁大爷赶紧拦着,说:“哎,二弟,不可如此,她是个出家修行之人,又不曾受用过半分,不可对她出言不逊。”可是丁大爷心里也觉得奇怪,这个老尼姑来我这里钱也不要粮也不要,她总不会因为我路上不小心碰了她一下,跑这儿找我来要说法吧?这个好没来由啊!丁天说:“师太,您自称来此化缘,既不要粮米也不要银钱,这究竟想化何物啊?丁某不才,最爱结善缘,只要我这宅中有的,师太您尽管取去便了!”丁川说:“哎,大哥!您糊涂了您!这什么话啊?咱家有的全让这老尼姑拿走?你我兄弟二人这性命可也在这家宅之中。她要是想要也给她不成啊?”哪知道老尼姑听了丁川这句话,一转脸,不看天了,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大爷丁天,两道寒光一般的目光射在丁大爷脸上。丁天就觉得自己浑身打了个冷战,被这老尼姑一瞪,从后脚跟一直就冷到脑顶。老尼姑瞪着丁大爷嘴里边儿冒出几个字:“好!如君所言,贫尼此来正是要化取你家那口镇宅宝剑!”这句话一出,老尼姑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丁大爷,丁天就觉得自己被两道冰冷的目光所慑,突然一下全身就动不了了,舌头根发木,嘴张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咕噜咕噜”直响,脑门儿上的汗就下来了。旁边儿二爷丁川一听尼姑这话也气坏了。他一看大哥这模样,没反应过来是中了法术了,以为大哥也是生气了。丁川的火儿就压不住了。丁川说:“好啊!我说老尼姑,好大的胆子!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受何人指使,有什么样的目的,敢上我丁府搅闹?我瞧你是瞎了心了。我大哥仁人君子,待你真得说是仁至义尽,你居然痴心妄想要夺我家中镇宅宝剑?此剑是我丁宅至宝,凭什么给你啊?识相的你自己走,二爷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再要无理,可别怪我不客气!”这老尼姑瞧着丁川,冷哼了一声,嘴角露出一丝深笑。老尼姑说:“哼!贫尼看上的东西,还没有拿不到手的。只不过明人不做暗事,先知会你兄弟二人一声。”丁川一听可急了!这老尼姑今儿出门没吃药吧,不打算好了?丁二爷心头火起,晃了晃身形就蹿了过来,抬手奔这老尼姑就是一掌。这是老和尚传给他的一招儿,叫八字打,快如闪电,出掌带着破空霹雳之声。但是丁川这一下可没使全力,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这个老尼姑绝非等闲之辈,所以他也不敢轻敌。这招八字打,招式虽然狠辣,可也是名门正派大开大合的打法。丁川这一掌可是保持了相当的礼数。就看这个老尼姑微微一侧头,丁川这一掌就打空了。紧接着丁川上步侧掌出拳,这一下用的是应敌十八手中的“一条船”,是少林拳法中入门的基本功罗汉拳。别看不是什么精妙的武学,但丁川这下“一条船”使出来,拳风稳健力道十足,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一拳的功力已经相当纯厚了。老尼姑眼看丁川这一拳打过来,嘴里吐出两个字:“不错。”突然间一晃身,丁川就觉得眼前一花,再找面前这老尼姑,没了!他收势转身,老尼姑居然在他身后站着。这一下速度之快,丁川感觉自己就看见一道残影。人家用的什么身法,完全没看清。这下丁川可真吃了一惊,他自打跟着老和尚绕大树,学会天罡大法之后,自诩这身轻身功夫不输人!可这下在老尼姑面前接连两次出手,人家身不动膀不摇没还手,我连个衣裳尖儿都没碰着,这个老尼姑好俊的功夫!等到他再想抖擞精神认真对待,丁川就觉得自己这双脚一麻,紧接着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根本迈不动步了。“哎!”丁川张嘴想喊“用的什么妖术”,一张嘴就觉得口干舌燥,嘴里发木,发不出一丝声响,当时就木雕泥塑一样立在原地了。丁川心说:坏了!这老尼姑绝非寻常的武人!我这是着了她的道儿了!这不是妖术就是什么暗器毒粉,趁我没注意给我使上了,这可怎么办?丁大爷跟丁二爷两人站在丁府门前,全都一动不动,就像木雕泥塑一样!口不能言,只有俩眼睛还可以动,旁边丁府这帮家丁都觉得奇怪。“哎!大爷!二爷!你们怎么了?”家丁一看二爷这么高的把式,跟这老尼姑过了没两招,就让人定了身了!可都吓坏了。这时候就看老尼姑嘴里边念念有词,好像在念诵什么咒语。丁川站在原地虽然动不了,但是意识还清楚,死死盯着这老尼姑。只见老尼姑念了一会儿咒,突然“嗖”的一声,从府里边儿飞出来一道白光,快如闪电,直奔尼姑面门就去了。丁川一看,暗叫:太好了!是我家中这口镇宅宝剑。这宝剑有灵性,当初剑刺匪首救过我兄嫂的性命。行了!老尼姑,这可讲不了对不起了,这可不是我使的招儿,这是你自个儿作的。二爷我可没想要了你的命!就看那道白光快如闪电,眼看就到老尼姑的面门了。丁川两眼紧盯着老尼姑,突然间就看她一张嘴,“扑”的一声,这把剑正好刺进她口中。旁边大爷丁天也看见了,丁大爷一闭眼,心说:完了!这老尼姑死了!这话怎么说的,我们家这小宝剑真厉害!根本不用人工操作!老尼姑让宝剑杵嘴里,还好得了?二爷丁川眼看老尼姑吞了白光,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慌痛苦之色。老尼姑面不改色气不涌,表情很平静,也没理人,看都没看一眼,转身迈步走了!哎?丁川心说:没死?这可邪性。这老尼姑把我们家的小宝剑给吞下去了?好家伙,当街吞宝剑啊!她这嗓子够粗的,也不怕噎着。挣扎了半天,丁川突然觉得身体一下恢复了知觉,他往前踉跄了几步,忙收敛心神定住身形,这才没摔倒。再看旁边儿丁大爷,“扑通”就摔在地上了。丁川赶紧过去把大哥扶起来。丁川说:“大哥,您没事吧?您怎么样?”丁大爷脸都白了,一边抚胸一边摇手。丁天说:“兄弟,我倒是不碍事,刚才是怎么回事?那白光被她给吞下去了?你快去看看!”丁川忙喊过几个手下人,赶紧扶大爷回房休息,另外嘱咐门房:门口留人,关门闭户,除非自己回来,否则绝对不可以轻易开门!手下人也都吓得够呛。一看二爷倒没什么事,这才有点儿主心骨,扶着丁天丁大爷回房休息了。再说丁川,奔着尼姑走的方向就跑下去了,丁二爷撒开了步子一通猛追!过去的老先生说武林中人跑得快,怎么跑的呢?就看这位,身子往下一塌,膝盖撞前心,脚后跟踢屁股蛋儿,施展陆地飞腾法,十二个字的跑字功,叫“鹿伏鹤行”,说这样跑速度快。其实仔细琢磨一下,这不太科学,真要膝盖撞前心,脚后跟踢屁股蛋儿的话,这人跑不快!大家都懂这个道理,单位时间之内跑的距离等于步幅乘以步频,怎么让这乘积变大,怎么就算跑得快!奥运会的男子飞人大战,世界冠军牙买加名将尤塞因·博尔特,那是如今这个地球上短跑最快的人,他跑起来可也不是什么膝盖撞前心,脚后跟踢屁股蛋儿。就像咱们自己跑步,跑起来都得什么姿势呢?都是摆动式跑法,不能塌腰跑,得直着身子,上身微前倾,收下巴,高抬腿,大步幅大摆臂,这才能跑得快!丁二爷跑得可不慢,撒开腿在汴梁街头这通跑啊!一路上行人们都躲着。嚯!怎么了这位这是?屁股着火啦?干吗这么玩儿命跑啊?可是丁川快跑到城门了,也没瞧见这老尼姑的身影。丁川站住了,心说:我别跑了,今儿碰上这老尼姑绝非寻常之人,两招之间就把我制住了。在人家面前我毫无还手之力!我现在这么死乞白赖地追她,追上她我能拿她怎么着呢?而且我跑了这么半天,府里边可没别人,万一再有什么人捣乱去了,可就麻烦了!我还是赶紧回去吧!只要我大哥没事,别的都好说。于是丁川没追上老尼姑,只能悻悻而归。回到府里,敲开了门,丁川先到屋里边儿看大哥。丁大爷倒是没什么事,问兄弟:“怎么样?找到那老尼姑了吗?”丁川只能无奈摇头。等他回了自己屋里,到放宝剑的密室之中一看,剑架上放着那小石盒儿,盒盖却是敞开的,里边已经是空空如也,宝剑没了!果然不出所料,飞进老尼姑嘴里那道白光真是那把小宝剑所化。丁川拿那空匣子出来给大哥看,丁天一看,也只能仰天长叹。丁天说:“哎!兄弟,要说这件事都赖我!都怪我没听赵半仙的劝说,没到一年之期,我就出了府。回来的时候,我不小心在路上撞了这个老尼姑一下,结果惹得祸事临门。上一回强盗来袭,多亏这口小宝剑才救了我一家的性命,不料今日被她强抢而去。若再有盗匪到咱们家来,我死不足惜,连累兄弟你呀!”丁川说:“大哥,何必自责?这事跟您有什么关系?您没错!出趟门怎么了?路上碰上这尼姑也是纯属巧合,咱没她能耐大,她抢了咱们的宝剑,这叫弱肉强食。江湖当中倒也有这么一路规矩,咱也没什么不服的。再说了,您碰她一下,她就能抢咱们宝剑吗?这是她的不对啊!您干吗自责啊?而且这柄宝剑虽然神,可本来也是咱们无意间得来的,也算是得之不足喜,失之也不足为忧!大哥,您甭多想,如今兄弟我这武艺,虽然不敢说练到什么份儿上,但休说对付些草寇蟊贼,就是北国精兵精将,千儿八百地杀过来,也近我不得!大哥您把心放在肚子里,有兄弟我在这儿,定保得哥哥、嫂子,还有咱们丁府上下满门平安。您踏实住了!甭多想,该干吗干吗!”话虽是这么说,但是经过这件事,丁川心里边也有点担心。不知道这老尼姑什么来路!来无影去无踪,而且能耐太大,身有异术,跟人打真打不过!不知她到底有什么居心,还真得加紧防备,不能掉以轻心。于是当夜晚间,丁川提着自己亮银盘龙棍,身上携着镖囊,带了三五个家丁,在院中巡视。到了三更天,丁府这帮家丁有点扛不住了。他们跟丁川不一样,没功夫,所以熬不了夜。几个人眼也睁不开了,眼屎也起来了,眼泪也下来了,一个个儿哈欠连天,纷纷询问:“二爷,咱几时算一站啊?”丁川一看,就这几位困成这德行,真要出了事,他们也派不上用场。得了,干脆我自个儿来吧!就把这几位都轰回去睡觉去了。丁二爷自己一个人站在院子当中,抬头看着天,天上好一轮明月,照的四下里明亮如同白昼,一片雪亮。他是练武之人,精力充沛,毫无困意,见眼前月光如洗,忽然间来兴致了,一伸手“唰啦”把上衣脱了,往旁边一扔,光着膀子拎起这根盘龙大棍,拉开架势练了一趟六十四路飞龙棍法。丁川的棍法,得自恩师的真传,使得最是拿手。他最得意的是天罡棍法,一招分八式。今天他练的这套飞龙棍,是自宋太祖赵匡胤传下来的。想当初赵匡胤一条盘龙大棍,打下大宋六十四座郡州,创下大宋帝国的百年基业。这路棍法在民间广为流传,习武之人无人不会使用。可越是普通的招式,在高手使出来,越是平中见奇。丁川用棍如飞,在月光之下把这条大棍舞得与白练相仿,越练越快,正使到好的地方,忽听院中角落里有人喝了一声彩。“好棍法!”第六话白龙献宝冷不丁冒出这一句话。丁川收住棍势往旁边一纵,把盘龙棍在掌中一托,低声喝问:“什么人?”他心说:怎么着?这老尼姑回来了?我在院子里边练棍,什么时候旁边多出来一人哪?我怎么不知道啊?他定睛一看,并不是那老尼姑。就见月光之下站着一位身穿白袍、俊眉朗目的年轻书生,手摇纸扇,笑盈盈地站在院子角落里。丁川一看这个人,就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儿见过,可一下子也想不起来了。看这穿着打扮确实不认识。但看脸上这眉目鼻眼,这神态表情,就觉得不对,这人我肯定见过!可是在哪儿见过呢?丁川盯着这书生,脑子飞快地转,琢磨着这人是谁。这个书生冲着丁川抱拳行礼,说:“令兄于我有救命之恩,今日特来叩谢。见阁下正在使棍,不觉看得兴起,忍不住喝出彩来,切勿怪罪啊!”一听这个人说话,丁川打了个冷战,心想:这个人是他!正这工夫,大爷丁天打房里出来了,丁天本来也没睡着,脑子里正在过白天这些事,听见院里有说话之声,他不放心,想出来问问怎么回事,就披上衣服出来看看。丁天说:“哎哟!二弟,这位是尊神驾临啊!二弟,我给你介绍介绍。”丁川说:“大哥,别介绍了,这位我认识!您知道他是谁啊?”丁天说:“哎呀,兄弟,他就是为兄与你讲的在梦中所遇的那位长江白龙神哪!”丁川说:“大哥,这位尊神之前可就跟我们打过交道,您还记得当初汴梁洪灾之前,咱们接到的那张纸条吗?”这句话一出口,丁大爷也吃了一惊!丁天说:“为兄我当然记得啊!当初你在长街之上,遇见一位卖艺之人,给了咱们用密写之术所写的那个纸条,难道说……”丁川说:“没错!大哥,这位就是当初长街之上耍猴儿卖艺之人!”丁天说:“哎哟!还有这事?”哥儿俩自顾自地说话,那书生一看大爷丁天出来了,抢上前就要跪倒磕头。书生说:“恩公在上,请受三拜!”丁大爷赶紧过去一把把书生这两只手给抓住了。丁天说:“哎呀!尊神,您这是折煞我呀,您可是当初给我兄弟蜡丸密信的那位卖艺之人吗?”书生说:“哎,员外,您见笑了。当日确实是我化作卖艺之人给了二员外一个密写的蜡丸,却并非是我要耍笑胡闹,确实事出有因!之前我给您托梦的时候,说的都是实话。我是长江之中的白龙,无意中得知宣和四年中元节之日,上天安排黄河郎君要发一场大水,水淹汴梁。”二爷丁川在旁边听得是一愣一愣的。丁川说:“我说尊神,难不成去年那场大水灾是上天有意降罪不成?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呀?”白龙神叹了口气说:“哎!一切皆应有因果呀!只因为崇明元旦大宋的道君皇帝赵佶祭天之时,居然在祭天表上把玉皇大帝写成了‘王皇犬帝’,结果惹得玉帝龙颜大怒,喝道:‘王皇可恕,犬帝难容!’盛怒之下玉帝命令妖星赤血火龙下界搅闹大宋江山。这赤血火龙投胎女真人四太子完颜宗弼,就是如今金国领兵大帅金兀术。金兵一路南下,烧杀抢掠势如破竹。这还不算,天庭下旨命令天罡地煞一百零八妖魔化作草莽英雄,在梁山泊聚义,还放出来魔君下界大闹皇宫禁地,同时要水淹汴梁!搅大宋一个天翻地覆,让世间凡夫俗子皆知天威难犯!唉!也是我一时冲动,不忍心看黄河岸边汴梁城中的无辜百姓受此水灾荼毒,于是冒险安排我身边的巡海夜叉化作一只会吐人言的猴子,我变成了一个耍猴儿卖艺之人,在汴梁街市之上借着卖艺为名,找人传递这个消息。可我虽然名为龙神,也实在是没胆量违抗天意啊!只能出此下策,但事情还是败露了。有人告密我泄露天机,结果我被设局灌醉,要遭火剐油烹之苦。幸得丁员外仗义相救,才免于千刀万剐、滚油烹身,今日特来感谢员外救命之恩。”白龙这番话说完,再看丁大爷、丁二爷,全听傻了。原来那场汴梁大水竟然是一次神罚啊!因为天子得罪了玉皇,闹得大宋社稷危如累卵,百姓受倒悬之苦。这位白龙神一个义举,几乎救了汴梁一城的百姓。丁天、丁川“扑通扑通”就给这书生跪下磕了响头。丁天、丁川说:“感谢尊神仗义救汴梁城百姓之大恩德!”书生说:“今儿咱要老这么磕起来没完,可就满耽误事了!二位,今儿我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你们两位起来,咱们找个方便的讲话之所,我有话要说。”丁氏兄弟二人这才站起身来,丁川头里引路,大爷跟这位白龙神互相搀扶着,来到了内堂。分宾主落座,丁川端起茶壶就要出去续水,被白龙神一把拉住了。白龙神说:“二员外,不必多礼,您先把门关上。然后您坐下,我有话说。”丁川一看甭那么多讲究了,这位神仙今儿来肯定不是为了喝茶来的,我别耽误工夫了。他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没有任何闲杂人等,就把内宅房门关上了。丁川说:“尊神,这儿是安全隐秘的所在,您有什么事尽管放心直说。”就看这位白龙神从身上取出一只古瓶,捧在手上。白龙神说:“全凭恩公仁义我才得以活命,我龙宫中自古就有一件珍奇宝瓶,我今天带来特地献给恩公,略表心意,请恩公不可推辞。”丁天说:“哎!尊神这可万万使不得!您一口一个恩公,真让我无地自容啊!您救了我们一城的百姓,我们还没说报答您,您怎么反过来要报答我们啊?”白龙神说:“不是那么讲,员外,您不用客气,我今天来这儿自有来的用意。这件古瓶您拿着,千万不可损坏。”丁川一看白龙神这般严肃,也没敢多说话,恭恭敬敬走过来,把这古瓶接了过来。他仔细一看,这个古瓶质地绝美,瓶身图画惟妙惟肖,有山石流水,花草树木,珍奇异兽,上边儿还绘着一位仙人,真得说是仙风道骨飘然欲出,画工之精细,简直是让人叹为观止。丁大爷还要推辞,被白龙神摆手拦住。白龙神说:“恩公,您且听我说,此瓶并非寻常之器皿,乃上苍神物。我今年还小呢,才一百一十岁,年轻识浅,也不知道这个瓶子的来历。只是听古老相传,此瓶当中另有一重天地,可以避天诛天劫。但是如何进去,没人知道,想来多半只是传说。不过这个古瓶货真价实,是无价之宝。恩公于我有救命之恩,无从报答,只有这古瓶相赠。坊间天下苍生将有大劫,恩公您兄弟二人一切保重。小神我因为这件事情也暂时要离开长江,此去一别,不知何年何月还能再见。这个瓶子就当作一件信物,若是日后有缘,也许还有相见之期,两位多多保重!”说完这话,白龙神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可没见他开门,一晃这人就没影儿了。丁川拉开门,跟大哥两个人走在院里再看,踪迹皆无,这位白龙神无声无息地消失于夜色之中。丁天跟丁川兄弟两个人抱着这书生赠送的古瓶,痴痴地站在院中望着如水的月光,真感觉今天这件事情,如梦幻一般。从这天起,又过了几个月,丁家风平浪静什么事也没有。丁大爷再没出过门。丁川也就是每天守着大哥。掐手指头一算,已经过了赵半仙所说的一年之期了。家里边再也没有任何异象发生,兄弟俩没事的时候,也经常把这个古瓶拿出来看,可看了这么些日子,除了做工精巧绝伦、巧夺天工,别的也看不出什么奇异之处。他们两个人也没太把白龙神临走之前说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觉得这件瓶子确实算得上价值连城的古董,但丁家可是大富大贵之家,对于钱和古董,也不是特别放在心上,他们可不知道,这件小小的古瓶,此后居然真的改变了兄弟二人的人生!一天晚饭之后,哥儿俩吃饱了没事,在厅里边闲聊天儿,丁川给大哥说了些个市井之上听来的新鲜事,给大爷解解闷儿。也无非都是各种的闲话疯传,有的说得有鼻子有眼,有的一听就知道没有那么回事。老百姓闲着没事,想象力还是很丰富的。丁川跟丁天说:“大哥,我可听人说了。大名府有座法华寺,法华寺里有一位慧真禅师,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据说他曾经游遍海内,见多识广,而且是畅晓禅机。大哥,您最是信佛!这么些日子跟家里待着,也是心烦气闷,如今这日子也过了一年了,我看没什么事,不如我陪着你,咱们哥儿俩上大名府走上一回,一来是散心解闷儿,二来呢,拜会一下慧真禅师,听这个高僧说些佛理。您觉得怎么样啊?”丁大爷这一年多一直跟家里待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有点儿烦得慌。一听丁川这话挺高兴,就说:“好啊兄弟,此言正合我意,我也久慕那位慧真大师的清德,早就听说过他老人家的大名。之前一直寻思找机会去法华寺参拜参拜,结果总是有些俗事牵绊。这回正好,这样,今儿晚上收拾收拾,打点好了,明儿一早,咱哥儿俩就动身,不带别人就咱俩出这趟门。”丁川一瞧,心里乐呵,看来我哥哥真是憋坏了,一听出门都乐开花了。丁大爷说:“对了,二弟,那位白龙神送咱们的仙瓶,这次咱也随身带着吧!人家当时给咱们瓶子的时候说了,这里边儿有一处妙境可以避灾,只是不知其法。这回啊,咱们带上这瓶子,到法华寺请高僧指教指教。眼瞅着北方的金兵指日就要南下,这战事一开,万一汴梁城有个什么闪失,到时候赶紧让咱们府里边儿的人先顾自己,出去躲灾避祸去。可就没人能够顾得了这个瓶子了。这咱可得随身带着,别给人弄丢了弄坏了,不能辜负了上仙对咱们的好意啊!”丁川说:“大哥,您这话在理,想那位慧真禅师也是当世活佛,没准还真能知道这仙瓶的来历。据说这位法师见多识广,阅历丰富,在修为和历练方面堪比我恩师天慧禅师。可惜我师父他老人家云游四海不知所踪,否则请我师父给咱们指点一二,也是好的呀!”想起师父,丁川心里边有点难过,转眼快两年没和师父见过面了,音信全无,也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方,想着想着,脸上就带了落寞之情。丁天说:“天慧禅师佛法金身,武功盖世,你也不必担心,想他老人家四海游历,那也是能够普度众生,给很多人带来帮助,这不是好事吗?咱们这次去法华寺,也可以问问慧真大师知不知道天慧禅师的消息。”丁川说:“对了大哥,我这次也把那个装小宝剑的空石匣子给带上,这匣子上有很多古文,连您这么大学问都不认识,咱们让慧珍禅师看看这匣子。要是能问出来那老尼姑夺剑的缘由,没准就能知道那老尼姑是谁!将来还要找她算账呢!”丁天说:“哎!二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个老尼姑会使法术啊!二弟,你可别去再招惹她了!”丁川说:“会法术?会法术怎么样?那个老杀才,自恃法术、武艺高过我,就行凶抢劫,真真的欺人太甚!要让我知道她是谁!趁她不注意,好歹也得砸她几棍出出气!”大爷丁天摇了摇头,自个儿这兄弟哪儿都好,就这脾气,跟小时候一点儿都没变。那不是吃亏的主儿!哥儿俩收拾起行装,带好了金银细软,最主要有两件重要的东西,一个是那只仙瓶,还有一个就是盛小宝剑的石盒子。一个家人都没带,就是二爷丁川携着亮银盘龙棍,背着镖囊,保护着大哥。兄弟二人启程,这一路上免不了饥餐渴饮、晓行夜宿,直奔大名府。当时的汴梁城跟大名府离得也不算很远,一条黄河相隔。一个在河南,一个在河北。只是北宋末年的交通可比不了今天,算起来也得走上五六天的路程。当时的北宋,有“四京”之说,也就是东京、南京、北京、西京。那会儿的东京、南京、北京,跟今天咱们的东京、南京、北京这可不是一回事。现在的东京在日本,那会儿东京就是东京汴梁城,开封府;南京是应天府,指的是今天的河南商丘;西京,是河南府,也就是今天的河南洛阳;北京是大名府,指的是现在的河北大名县。大名府在北宋时期是作为陪都来建设的,又是军事重镇,所以规模跟繁华程度可以说不亚于汴梁城。从东京到北京怎么走?那必须要先渡黄河。这渡黄河可不能说“一苇渡江”就跑过去了,丁川虽然轻身功夫不错,但他可没这能耐,所以只能是坐船过去。黄河的发源地在青海,自西向东,分别流经四川、甘肃、宁夏、内蒙古、陕西、山西、山东,最后流入渤海。黄河的中上游以山地为主,中下游以平原和丘陵地为主,河流的中段流经中国的黄土高原地区,所以夹带了大量的泥沙。也有人说呀,黄河是世界上含沙量最多的河流,确实是这样。黄河,那真是“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哥儿俩连同十几个客商,大伙儿一起结伴在黄河渡口雇了一艘大船,坐着船渡过黄河。这渡船开得很缓慢,哥儿俩并肩站在船舷上,眼看这黄河滔滔水势,只见浊浪滔天、奔流滚滚、吼声隆隆,河水浩荡无边,跟远处的天际混成灰黄灰黄的一片。低头儿往下看,这河水之中一个漩涡接着一个漩涡,看得人是目眩神迷。大爷丁天看着面前这景色,胸襟大畅,感慨不已!丁天说:“二弟,咱们这次出门可真来值了!就算这趟见不到慧真禅师,见了这么多珍山珍水,也不枉你我兄弟这几日的奔波呀!”丁川也被黄河奔流的气势感染了,要说他对这片景色可比他大哥熟悉多了。小时候每天夜里被师父背着踏浪过河,去河北陈桥驿旁边树林里边练功!可现在细算起来,也得有好几年没见过黄河啦!今天,丁川站在这渡船之上,听着隆隆的水声,看着黄河波浪翻腾,心里边也是豪气勃发!丁川说:“大哥,这趟出来值了吧?要是咱光在家里边闷着,每天除了生意就是应酬。什么时候能见到天地间如此气象啊?爽快!爽快!哈哈哈!”哥儿俩正这儿感叹着,忽然间就听见船舷另一边有人大叫:“哎!快看快看!你快看哪!海市蜃楼!海市蜃楼!”丁天丁川一听海市蜃楼,也都非常兴奋,赶紧回身往船舷另一侧瞧。海市蜃楼这种传说中的奇观,二爷丁川听他师父讲过不止一次,但是一千多年前那会儿的人,可不明白海市蜃楼是大气光线折射的一种自然现象。当初,都传说这海里有一种大蛤蜊,就叫蜃,这东西会吐出一种气体,叫蜃气,这蜃气可以形成奇景,就是海市蜃楼。当年秦始皇就目睹了一回海市蜃楼,天空浮现出海中神山,若隐若现空灵而又缥缈,其中有三位仙人手持两只古瓶,似乎里面装有能使人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所以秦始皇才坚信不疑,终其余生,不辞劳苦地寻找仙山及长生不老药。这景色之美之奇幻,真得说是白玉为楼、黄金为阙,各种珍奇异兽见都没见过,那简直可遇不可期啊!可不是等闲之辈就有缘见到的。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不见得能瞅见一次。今儿一听这海市蜃楼,丁氏兄弟俩还有船上的乘客啊,船夫啊,全都乐坏了。第七话黄河幻布大伙儿一起伸脖子瞪眼仔细看。这一看,人人看了个目瞪口呆!就见黄河水流激荡形成的水雾之中,浮现出了一片难以想象的奇观。在天空之中有一朵白云,云上站立着一位身穿蓝衣蓝裙的女子,长得太漂亮了!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云鬓拢雾,玉颊凝华,真得说有臆想之美。什么叫臆想之美呢?就是这好看劲儿啊,您就闭上眼睛琢磨,您琢磨什么样女子好看,这位女子就长什么模样。人跟人的审美不一样,有的人说,就喜欢瘦的,身材苗条的;有的人就喜欢稍微丰满一点儿的;有人就喜欢高个儿的姑娘;有人就喜欢矮个儿的姑娘,显得小巧玲珑。只见这女子手里拿着一柄纸质的雨伞,驾着祥云匆匆飞行,脸上带着几分惊慌的神色。在这个女子的身后,有很大一大团的雷电,这团雷电带着火焰。在这团火焰之中隐隐有一条怪龙。这火就是从这怪龙嘴里边喷出来的。这怪龙身上裹着雷电追得挺急,寸步不离地紧追身前这位蓝衣美人。这女子一边驾云疾飞,一边回身防备着这团雷电。蓝衣女子拿着手里的纸伞遮在身后,那团雷火一旦逼近,碰到这纸伞,“啪”一下就弹开了,可是弹不远。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怪龙跟雷火又追上来了。追到切近“啪”的一下,又被这纸伞给弹开。反复几次,最后就看到这团雷火“啪”一下刚被弹开,这女子手里的纸伞也“啪”一声纸花飞散,破了。船上众人一看这伞破了,都是一片惊呼!这些人全都被这位蓝衣女子的美貌给吸引住了,都替她揪着心。她丢了这伞,雷电中的精灵怪爪一伸,直取这女子头顶。众人都替这位姑娘捏了一把汗。然而就在这龙爪即将抓住蓝衣女子发髻的瞬间,只见这位蓝衣美人一伸手,从衣袖里边儿取出一样东西来,没看清是什么,形状好像是个圆的,其状如球,深紫色的这么一个玩意儿。这个球里边好像也有闪电围绕,女子转身抬手奔着神龙就扔出去了。船上大伙儿就觉得眼前忽然划出一道长长的闪电,形似一条金龙。众人眼前一闪,都觉得眼睛让这电光闪得直发花!等揉揉眼睛一看,就见面前浑浊的水浪波涛翻滚,灰蒙蒙的天空中已经是杳无一物。那个蓝衣美人跟那条怪龙,还有那些闪电、火光,全都没了,踪迹不见,海市蜃楼的奇景一晃而过,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大伙儿这个遗憾哪!一个个儿都盯着天空,心里边说不出的失落,都盼着能再看一眼那个蓝衣美人。可等了半天,黄河之上再也没有蜃楼的奇景了。最后实在没辙了,大伙儿也只能摇摇头:“得了,得了,散了吧,散了吧!”有个商人说:“哎,我说各位,刚才那个女人不知是何怪物啊,居然被天龙追杀,一定是触犯了天条的妖孽!”一个儒生打扮的人说:“非也非也,兄台你错会意了。此女容貌之美,天下绝无可比。定是天上的仙女私自下凡,激怒了天庭,怎么会是妖孽啊?”有个粗豪的汉子,拿这儒生开心说:“嘿!小哥,我瞧你呀,穷酸墨水喝多了,是不是每天夜里自个儿都做梦,有仙女儿下凡,让你搂上一搂,亲上一亲?嘿嘿嘿!”船上一帮人听了这话都哈哈大笑。那个儒生涨红了脸,说了一句:“真岂有此理,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大爷丁天也跟这些旅客们坐着聊起来了,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挺热闹,兴趣盎然。大家在船上待着,哪儿也去不了,没事干啊!刚好这回亲眼瞧见传说中的海市蜃楼了,这新鲜事成为最好的谈资,你一嘴我一嘴,跟蛤蟆坑似的就聊起来了。有的说那女的是妖怪,有的说是神仙,还有一位信誓旦旦地说那女子是个歌姬!他唾沫星子飞溅地说:“我看见过!我亲眼在某地某地看见过,某年某月她还陪我喝过酒,还唱过几首曲儿给我听。”大伙儿一听纷纷打趣说:“得了吧你,你这有骆驼不吹牛啊,这话你也说得出来?”船上这些人兴致勃勃,高谈阔论。唯有二爷丁川一个人手扶着船舷,两眼盯着刚才出现海市蜃楼的那片天空,心里边思潮起伏。丁二爷想起了很多的往事,想起了老师第一次背着自己跨越黄河的时候,说过一段话:老师说将来我一定还会再次经过这里,也可能会看见种种莫名的景象,但是让我记住,人的眼睛并不可靠,很多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要想做到不被眼前的景象蛊惑,就要修炼好自己的心。老师这段话难道是暗示今天我会看到这样的海市蜃楼奇景?可刚才那个蓝衣女子又是谁啊?她身后这条龙是怎么回事?她有没有危险?不知不觉,丁川的心早已跟着那位蓝衣美人飞到了远方。船到了对岸,丁家兄弟两人辞别船上这些乘客,下了船去,上关道,奔大名府走。这一路上倒也不着急,沿途走走玩玩,游山逛景,饿了就吃,累了就打店,有钱不在乎。非止一日,两人来到了大名府法华寺。这座法华寺可真不小,前后好几进大院。香火很盛,前来敬香的男男女女络绎不绝。丁天丁大爷先在大殿上敬了三炷香,又布施给庙里的和尚纹银二百两作为香资,然后跟知客僧说明来意。丁天说:“我是汴梁城丁府的丁天,想参见慧真高僧。”知客僧一看,这施主出手豪阔,穿这么讲究,便不敢怠慢,说:“阿弥陀佛,施主您稍等片刻,我这就进去通报。”不大会儿的工夫,知客僧出来了,来到丁氏兄弟面前。知客僧说:“阿弥陀佛,丁施主让您久等了,慧真禅师恭请二位居士进礼佛堂叙话。”丁氏兄弟恭恭敬敬跟着这位知客僧进了礼佛堂。进来一看,屋里边坐着一老和尚,看年纪约在五十岁上下,去青了脑瓜皮,方面大耳,三绺长髯,身穿烈火袈裟,正在那儿打坐。观其面相有活佛五方之态,看来这位就是慧真禅师了。两个人给慧真禅师行了礼,先听禅师讲了一回《般若心经》。丁大爷对佛法本身就有一定的研究,二爷丁川打小儿跟着自己师父也学过一些佛理。可今天一听这位禅师讲经,真得说是精妙绝伦!半语抛开功名事,片言踢破生死关。两个人都觉得颇有收获。丁天丁大爷听得很是钦佩,连连给慧真禅师叩头。讲完经,丁天又跟大师聊了几句禅机,就直入正题了。丁天说:“大师,不瞒您说,弟子一年前曾在酒楼之上,遇见一位算卦的方士,他对弟子说的那些话,一直困扰着弟子,还望禅师能为弟子指点迷津!”说着就把自个儿如何在酒楼上遇见赵半仙,然后又梦见长江之中的白龙神求救,又被老尼姑抢走镇宅之宝这些个事,一五一十都跟大师说了。又把白龙赠的那个仙瓶,还有那石匣全拿出来了,请慧真禅师观看。慧真禅师看完点了点头。禅师说:“阿弥陀佛,丁居士是积善之人,按理说应当福报深厚,只是古今业说之事不少,不可皆以子虚乌有视之啊!浮世光阴有限,苦海无边,若求身心安乐,需一心向善,参透生死,方得解脱。不必看重福祸之事啊!”丁天听禅师禅机深奥,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是让自己不必看重生死。这心里边忽然一寒,听禅师这意思,老天爷莫不是要收我去?赶紧再问禅师怎么个深意。可慧真大师不再言论生死了,反而拿起身边这个小石匣仔细看了起来。禅师说:“这石匣上的古字写得明白,此剑名为‘鱼肠剑’,昔日战国之时,专诸刺杀王僚,用的正是当年这匣中之剑。史书有载,该剑为欧冶子大师亲自锻造,造剑之时曾借去天地灵气八百天整。剑气激发可贯天日,如放在家中镇宅,莫说是强盗草寇,就是妖魔鬼怪也侵犯不得。刚才据丁施主所说,贫僧估测那位老尼非是凡人,乃当世之剑仙!见员外你身上有剑气,知你宅中藏有神剑,故以术化去。这也是一场缘法。阿弥陀佛。”说完,慧真禅师放下这个小匣子,又拿起那只古瓶看了看,点了点头。禅师说:“嗯,贫僧在西域听人说起过,这古瓶是昆仑山中的上古神物,只不过此瓶对凡人毫无用处,只有借修为极高的仙人相助,才能进那瓶中妙境。而且瓶中至阳,妖魔鬼怪和心术不正之人都是进不去的。想贫僧从六岁出家,至今已五十余载,日日精修并无半刻松懈。即使这样也远远达不到那种修为啊!否则也可带同二位施主进去一游神仙妙境。福缘不到,不必强求了!”老和尚这番话说完,丁天算听明白了。原来当初那柄古剑,居然就是传说中的鱼肠神剑,而那个老尼姑是当世的剑仙。怪不得这么大能耐!白龙神所赠的古瓶真的是昆仑山中的神物,里边藏有仙境。大爷丁天一琢磨,这个仙境虽好,但无机缘得入,虽然惋惜却也无可奈何,于是转头看二弟丁川。丁川坐在蒲团上一语不发,自个儿在那儿愣神。丁天说:“二弟,今日你我有缘参见禅师,这么难得的机会,你心里有什么忧愁困惑,不妨也向禅师请教一二。大师要是有所指点,终身都得以受用啊!二弟,想什么呢?”丁川想什么呢?他正想之前黄河之上,海市蜃楼之中看的那位蓝衣美人。刚才禅师跟大哥说半天话,丁二爷左耳进右耳多出,一句没听进去。这时候听大哥叫自己,这才回过神儿来。丁川说:“啊!是,大哥说得是。”丁川冲着慧真禅师施了一礼,说:“弟子失礼,敢问大师一件事。我自幼学得一身舞拳弄棒的本事,常思投军报国。不知此去如何啊?”丁天丁大爷一听这话就是一皱眉,心说:我兄弟还惦记从军这件事哪!慧真禅师微微一笑。禅师说:“阿弥陀佛,丁施主,昔日太史公论及天下勇士,说世间勇武之人可分四等。前三等是气勇、血勇、骨勇。这气勇之人嘛,可于市井之中打架殴斗;血勇之人可投军杀敌;骨勇之人已极可贵,能舍生取义,杀身成仁。老衲今观丁施主您,当属于万中无一的神勇之人。”丁川一听这话吓了一跳!拜伏于地给老和尚磕头。丁川说:“大师过赞了,量弟子无德无能,怎敢当‘神勇’二字?”慧真禅师把丁川扶起来。禅师说:“丁施主,不必客气,我游历海内,去年曾到得金国燕云之地,金人正秣马厉兵,准备南下,现在的形势,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看来我大宋苍生免不了受这一场浩劫之苦。丁施主欲在此时去投军,并不是贪图凭借战功封王拜相。真义事也!如果我猜得不错,阁下定受过名人传授高人指点,武艺心性都远胜常人!贫僧不才,有六句偈语相赠,希望能对阁下有所裨益!”丁川说:“请大师教我!”老禅师不紧不慢,宝相庄严,说:“豺狼重重困虎躯,围城百战始得还,妖风不扫有劫难,诸行无常心胆寒,跳出京家登无极,出入闲云满太虚。”丁川跪着听着,可是一句没听懂,但他知道,慧真禅师这六句偈语必有深意!便想请禅师指点指点。禅师说:“此乃禅机,我不可说明,日后自有分晓处。”丁川把这六句话念叨好几遍,牢牢记在心里。兄弟两人又跟禅师闲谈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兄弟二人在大名府住了几天,丁川陪着大哥,把各处的景致都逛遍了。丁大爷思念家中的事务,就跟丁川说:“咱们也出来这么些日子了,该回去了!”于是两个人收拾行装,准备打道回府。可他们哪里知道,有道是来时容易去时难。这趟回返东京汴梁路途之中,有一场大劫难正在静静地等候他们兄弟二人!出了大名府往南走,兄弟二人走出了大约两天的路程。第二天晚上,哥儿俩因为一直贪图赶路,不仅错过了投宿,还把道路走岔,迷路了。古代那会儿出门在外,很不容易,没有导航,没有GPS定位,也没有手机地图。走这种长路远路非常容易迷失路径。哥儿俩一路聊天儿,走着走着抬头一看,光顾着说话了,眼见得红轮西坠,北风哀号,这天儿可要黑。咱们这走到哪儿了这是?再看这条路上,荒烟衰草,特别荒凉,周围连个人影儿都没有。丁大爷有点儿害怕了。丁天说:“坏了兄弟,咱们恐怕是把道路走岔了。来的时候我记得都是大路,没走这种道儿啊!这眼看着天儿可就要黑。荒山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怕是有贼人出没呀!咱们不如返身往回走,哪怕拉点晚儿,起码咱找个正店投宿啊!”丁川一乐,把掌中这条亮银盘龙棍往地上一戳,“啪”的一下火星四溅!丁川说:“大哥,您甭担心。咱们大方向应该没走错,这条路就是奔南走的。不过确实不是咱们来时候走的那官道。您把心放肚子里,有兄弟我保着你。我这些日子也没得机会活动活动,浑身都觉得不太得劲儿。今儿要是不来什么盗贼劫匪,那是他们的便宜。我还巴不得有些没长眼的盗贼前来劫道呢!到时候,大哥您就在一边儿坐着。点上一堆火踏踏实实看戏,兄弟我一人全包了!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管教他们是来得去不得!”丁天说:“二弟啊,咱们这出门在外可不比在家,这会儿可不是逞能耐的时候。咱们出门就是求一个平平安安,你可千万别犯脾气。听我的,跟哥哥回头,咱们往上一个镇子赶,别再往前走了。”可丁二爷这拧劲儿一上来,真得说八匹马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大爷怎么劝都不听,非得认死理地往前走!实在没辙了,丁大爷也无可奈何,硬着头皮跟着丁川继续往前走。眼瞅着天就要黑起来了,两个人往前赶路,越走丁大爷越觉得眼前的道路猛恶。等转过一个山坡一看,前边儿横着一座石桥,桥底下芦苇杂草丛生,两边一个人都没有。大爷觉得自个儿耳朵里只能够听见蛙鸣阴吹之声,而且这音色凄楚,再加上一阵阵的夜风吹来,身边的树叶也哗啦啦直响。月色之下树影婆娑,摇摇摆摆,把丁大爷吓得浑身发抖。丁大爷心想:得亏是两人一块儿走,有我兄弟在旁边拿着大棍子。这要我一个人大半夜的走到这儿来,别说来什么强盗野兽了,就是什么没有,光这又是癞蛤蟆、虫子叫,又是刮阴风,我就得吓死在这儿啊!丁川却满不在乎,说:“大哥,别害怕,没事。您跟着我走,没娄子!”他一手拎着大棍,一手拉着大哥,走上这座石桥。这个石桥还挺长,哥儿俩走到桥头,就看边上有个石碑,上边写着几个字,月光之下很清楚:此去石桥铺三里。丁川一看这个乐了,说:“大哥,别着急了。瞧见没有?这儿说了,过去三里地,有个石桥铺,也不知是村子还是铺子,但是既然有人在这儿立了石碑了,那儿肯定就得有人家。咱们再走两步。今儿晚上就石桥铺歇脚了。”丁大爷一看这石碑,也是长出了一口气,有村有铺就能有人家啊!还是我兄弟胆儿大!往前走就对了!省得咱们多走好些回头道。三里地不叫事,走吧!兄弟两个人继续往前走。三里地真没多远,现在经常健步走的都知道,三里地就是一点五公里,不用很快的速度走,慢慢儿溜达着,有个十几分钟就到了。眼前出现一个村子,丁大爷一看高兴了,这回踏实了,晚上不用露宿野外了。两个人便走过去。这个村子里有些村民,丁川就走了过去。丁川说:“这位大哥,跟您打听打听,咱们这村子是叫石桥铺吗?”这村民抬头一看,丁川小伙子身高膀阔,背着行囊,手里头拎着大棍子。一看这个打扮就知道是赶路之人,还拿着家伙。村民说:“哦,您问着了,我们这村子就是石桥铺,您是干什么的呀?”丁川说:“我跟我兄长是行路之人,想到咱们这个村子里找一间客栈住一晚上,不知道咱们这儿有没有大一点儿的客栈啊?”村民说:“我们这村子啊,一共就这么三十来户人,您还别说,真有这么一间客栈。您往村子里头走,过两个路口,靠东那家就是。那儿挑着幌子,叫风月客栈。您要住啊,没别的选,只能住在那儿了。”丁川说:“哎呀,太好了,多谢多谢!”哥儿俩一听有客栈就好办了。进了村子过两个路口一看,果然,路东头有一间客栈,也不算小,门口儿挑着幌子,上面写四个大字:风月客栈。得了,就这儿吧!丁川说:“大哥您把行李给我,我先进去让伙计准备房间,打洗脸水,您先洗洗脸、洗洗脚,歇会儿,咱们点几个菜,弄两壶酒好好解解乏!”说完,丁川伸手就把大哥肩上这行李拿下来,快走几步进客栈大门喊伙计。丁川说:“伙计,伙计!”伙计说:“哟!这位爷,您住店呢?”丁川说:“啊!给我准备两间上房,要你们这儿最好的房间啊!两间房挨着。打好洗脸水、洗脚水。另外给我切肉烫酒,我们今儿走得有点儿累了。赶紧给收拾出来,麻利儿的!”伙计说:“哎哟!客爷,不瞒您说,您来得不凑巧,今儿啊也不知道怎么了,来的客人格外多,小店客房都住满了。”丁川一听,一皱眉,说:“都住满啦?还有房没有了?我们就要两间挨着的上房都腾不出来了?那你给我们来一间!我们哥儿俩挤挤。”伙计说:“不是,客爷,一间也没了。真没房了。这两天也不知什么日子,平常我们一个月都接待不了这么些客人。这两天好,实在是没有房啦!”丁川说:“你们这石桥铺还有没有别的店房?”伙计说:“没有啦!要不然也不都跟我们这小店里挤着。客爷,要不这样吧!我给您出个主意,您两位是吧?两位要是不嫌弃,您对付着在店后的库房里边儿打一地铺。我给您弄好了被褥子,您二位将就一晚上,行吗?明天没准就有走的了,到时候再给您上房。”丁川一听这个别扭,心说:我就住一晚上,明天我也走!我跟我大哥汴梁城这么大一个家主,跑你们这儿库房里打地铺来了?本来想得挺好,找一间上房,热水洗洗脸、烫个脚,切两盘好肉,弄点烙饼、热汤面,来两壶酒。哥儿两个一吃一喝,舒舒坦坦睡一晚上,解解乏。这多自在啊!眼瞅着没空房,怎么办?天都黑了,也不能说不在这儿打店再往前走啊!丁川说:“我说伙计,你就不能想办法给我们拆兑拆兑吗?我跟你说,我可不白住,我多给钱!”伙计说:“不是,客爷,我知道您有钱,可哪位来我们店住,大爷人都给钱了,确实是没房了。您琢磨但凡有房,我能不让您住吗?”这时候,丁大爷也进来了,一看兄弟跟店伙计正在那儿对付呢,过来一问才知道没房了。丁天说:“二弟啊,人家这儿没空房了,咱们就听伙计的,库房将就一晚上得了。你也别跟他这儿嚷嚷了,咱们赶紧歇会儿吃点东西是真的,我都饿了。走吧走吧!”丁川一听大哥都发了话了,便不再言语,拿着东西跟着伙计往后边库房走。往后面库房走,得经过整个儿这一层楼,顺着走廊穿过去,到了后院才是库房。丁川跟着伙计走到走廊尽头这儿,一抬头,心里这火儿就上来了。丁川说:“伙计,站住!”伙计一回身冲着丁川,说:“客爷,您有什么吩咐?”丁川说:“我说伙计,你怎么意思?我刚才说那么半天,你是没听明白还是怎么意思?你不是说没房了吗?这怎么回事啊?”丁川说着话拿手中大棍一指走廊尽头这间房间。丁川说:“这不是有间上房没人住吗?上着锁呢!你蒙我是何道理啊?”丁天丁大爷走过来一看,果然走廊尽头最后这一间房锁着门的,门上有字:天字第十号房。今天住宾馆酒店都知道,客房都有房号,几层几号,几零几,一说就知道哪间房。过去也一样,但是过去不说几零几,按位置等级分类,有不同的代号。比如说,天字号、地字号、人字号,天地人。或者按季节分,春夏秋冬。按方位分,东南西北,各有不同。但比较常用的就是这天地人这种。风月客栈就是按这个区分的。这间客房天字十号,属于是高级客房。门上上着大锁,不用问里面肯定是没人住!丁天丁大爷一看,确实不怪我兄弟生气。丁天说:“伙计,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说你们开的是店,卖的是饭。既然你们店里有空房,为什么不让我们兄弟二人住啊?你赶紧的给我们开门,把这房子收拾好了。二弟,你也别着急,伙计我多给你银子就是。快点快点!”店伙计赶紧冲丁大爷一作揖,说:“我说这位客爷,实不相瞒,刚才没说清楚,您可别生气。真不是有房不让您住,实在是因为这间房啊,它没法住人!”丁川说:“胡说!是客房怎么会没法住人呢?你开不开?大爷我今儿就要住这间。你要不开,我可自个儿开了。”丁川说着话一抡掌中这条盘龙棍,就要一棍就把这门砸开。伙计说:“哎哟!客爷。您别着急,您听我说。这间是天字十号房,可为什么锁着门不让客人住呢?皆因为我们东家盖这间店的时候,下边儿打地基,往下边儿挖的时候,挖破了一座老坟,那老坟正在这间天字十号房的下面。结果您猜怎么着,我们这店开起来之后,别的房什么事没有,唯独这间房……”丁川说:“怎么着?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这间房怎么了?”伙计说:“这间房里可不太干净!具体说怎么不太干净,我就不跟您细说了。反正跟您这么说,这间房里面之前也住过那么五六十位,都是晚上在这房里边睡觉,早上起来人就没了!所以啊,我们东家吩咐掌柜的干脆就把这间房给封了,权当没有这么一间房。不是小的我吓唬您二位啊,这间房确是没法住。”哪知道店伙计这番话说完,二爷丁川哈哈大笑,说:“哈哈哈,伙计,休拿这些个鬼话蒙哄你家二爷,什么叫店房里不太干净?要依我看,你这间店,是间黑店!”伙计说:“二爷,有话好说,您这叫什么话啊?我们好好的开客栈怎么成黑店了?您这说话也太难听点了!”丁川说:“怎么不是黑店啊?有空的客房不让我们住,要把我们骗到仓库里,怎么着?等到晚上谋财害命?小子,瞎了你的狗眼了!你仔细瞧瞧爷这亮银盘龙棍,你瞅这棍的粗细,就你这小身子骨,能吃上几棍啊?”这伙计一听丁二爷这两句话,脸色也不好瞧了,心里生气。伙计说:“我说您这位客官怎么不识好歹啊?我好心好意跟您说实话,您倒好,张嘴就骂人!我真是为了您二位好,我这好心当成驴肝肺啊!行行行,也是我呀,仨鼻子眼儿——多出一口气!大爷您什么都不怕!您既然不怕死,非要住这间房,我话都给您说明白了,我也拦不住你。我这就给您二位打开。不过咱这话得说在头了,您二位要出了什么事,可跟我们店里没有半点关系。”丁川说:“甭废话,打开吧你!我不管你这间店房有什么事,有什么猫腻,今儿让我丁二爷知道了,我还就得会会。开门!”伙计说:“好嘞!您等着!”伙计也憋了一肚子火,转身“噔噔噔”跑出去了。一会儿“噔噔噔”又回来了,手里边儿拿一大盘钥匙,上边儿好几十把钥匙。拿出里边儿最大一把钥匙,捅这间客房门前那大锁,捅了半天,“哗啦”把锁打开了。伙计说:“得!您二位进去吧!”第八话夜宿打开这间天字十号房的门,屋里挺黑,但是走廊里灯火通明。丁氏兄弟没进屋,借着外边的光亮往屋里一瞧,这屋里不像想象中那么脏。要按这店伙计的说法,这间房多少日子没人住了,那里边灰得多厚啊!丁川一伸手把怀里边的火折子拿出来,打着火折子,走进房里,发现这屋里桌上搁着油灯,里边居然还有油,灯油明显是新续的。丁川一看,过去把这油灯点着了。丁大爷也跟着进了屋,发现这间屋子极其整洁干净,地上桌上都擦得一尘不染。有两张床,床上的被子、褥子都是新的,那铺盖也是一应俱全。屋里边还有淡淡的香气,看来是不久之前用香熏过。哪像好些日子没住过人的样儿啊!丁川一瞧,心说:这店伙计说瞎话都说不圆全。丁川说:“我说啊,这间房锁了好些日子,没住过人,怎么这里边连点灰也没有?怎么着?不住人你还见天儿的显勤快?天天地擦桌子、扫地、换被褥?你这都不要紧,灯油都是新添的啊!”店伙计打开门一看这屋里的状况,脸上就显得不是那么自在,说:“哎!这怎么回事啊?这我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我们店里人进来打扫的。平时其他的房间里谁打扫,我们都有记录啊!这间房可有一年多没人进来扫过。”丁川说:“行啦!别编瞎话啦!”丁川一看,这房间挺干净,心里火儿也就下去不少,懒得跟这店伙计争论了。一伸手,从怀里边掏出一块碎银子,扔到店伙计怀里。丁川说:“拿着,先给钱,这算押柜。就这一块银子足够在你这儿住上半个月了。还告诉你,我们哥儿俩就住今儿一晚上,明天早晨我们就走。好酒好肉,有什么好吃的赶紧往这屋端。打两盆洗脸水,洗脚水也打上来。跟你们厨房说,烙张饼,煮个热汤面,都打这块银子里出。快去!”店伙计一看这位爷出手真大方,接过银子满脸堆笑,说:“客爷,咱这个店里有自家酿的梨花老酒,你要吃肉啊,有牛肉,有猪头肉,有肥鸡,烙饼、馒头什么都是现成的。不知您二位吃什么肉?”丁川说:“我说你这伙计怎么这么啰唆呀?银子都给你了,好酒好肉你往上端,刚才说的都要!赶紧的!另外洗脸水、洗脚水赶紧端过来,大爷我可有点累了,心里边儿正烦!再要啰唆我敲掉你两颗门牙!”店伙计说:“好好好,您别着急,我这就去给您办去!”这店伙计转头自个儿一咧嘴,讨了一没趣儿,出去给端酒、端肉、打水去了。丁大爷进来左右看了半天,这间屋子真是不错啊!也挺满意,加之确实累了,一屁股就坐了下来。丁天说:“我说兄弟,你何必跟这伙计发脾气?你这个不吃亏的脾气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丁川把行李往地上一放,大棍立在床边儿,往床上一倒,四肢撂平伸了个懒腰,这个舒服!丁川说:“哎哟!大哥,这住得还真熨帖。您说能怨我吗?我要不跟他嚷嚷半天,能让咱住进来吗?我瞧这店伙计,也不是什么老实人,心眼儿不少,满没拿咱当回事!我要不对他横点,他能用心伺候咱们俩吗?行了,今儿算是没急了。”大爷也往床上一靠,不一会儿的工夫,店伙计把洗脸水、洗脚水都给打来了。店伙计说:“您二位先净净面,洗洗脸洗洗脚,一会儿都洗完了,我端出去,我给您煮面。”丁川说:“怎么着?会说话吗?拿洗脚水给我们煮面?我说你怎么意思?”店伙计说:“不是不是,客爷,我没那么说呀!我这嘴瓢了,说连了宗了,您别跟我一般见识。”这店伙计还真怵丁川,也不敢再多嘴了。一会儿工夫给端上几盆牛肉肥鸡,上了两坛子酒,又给端来烙饼、大馒头、热汤面,伺候得挺周到,没那么多话了。酒菜利利索索地都给摆好。店伙计说:“二位客官,您慢用。”随后出去伸手把房门给带上了。店伙计把这门关上,自个儿嘴里捣鼓了一句:“这人也真是不知好歹,我好意劝你也不听啊!”寻思完就忙活别的去了。丁川先伺候大哥用热水洗完了脚,自个儿也洗完了。两人是真饿了,走了大半天了,肚子里边老肠子、老肚子叽里咕噜直打架。一看这桌饭菜还挺丰盛,尤其这牛肉、猪头肉还有肥鸡,大饼也烙得这么香!哥儿俩坐在这儿连酒带肉,撕着烙饼往下一就,嘿!别说做得还真得味!又喝了点酒,最后拿热汤面一溜缝儿,吃了一个酒足饭饱。丁川吃得很高兴,这一大碗面下去,稍微见了点汗,很是舒坦!刚才冲店伙计发的那点火,就都跟着汗出去了。他往床上一躺,俩眼一闭,这个美啊!丁大爷看着兄弟,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丁天说:“我说啊,二弟。”丁川把眼睁开,坐起身,扭头看向大哥。丁川说:“怎么着大哥?”丁天说:“刚才那店伙计说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想了想,不明白他有什么用意啊!你说咱也不是没钱的主儿,他死乞白赖不让咱住这间房,没道理啊!”丁大爷吃饱喝足,把这件事想起来了。丁天说:“我说二弟,你说他说这事会不会是真的啊?要是这房中真有古怪,你我兄弟二人却要如何应付?”丁川说:“大哥,他说的肯定不是真的。为什么?这屋子要是真一年多没人住,没人打扫,那怎么可能这么干净?我也不明白他干吗不愿意让咱们住这间房。但刚才我看了,这房子本身没有任何问题,没有暗门,没有暗格。而且这伙计也不像身上带功夫的人。刚才给咱们端洗脸水、洗脚水,端的酒菜干粮也都没问题,要不我也不能让您吃。大哥,您放心,有兄弟我的飞镖跟这亮银盘龙棍,您就放心地睡!别说这屋子没毛病,就算它真有毛病,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嘿嘿,我倒想看看它是什么玩意儿变的!就算今天夜里阎王老子来索命,我也砸碎他几根肋骨!”丁大爷倒是真相信自个儿兄弟这话,他不是吹大牛,跟着兄弟出门这些日子,确实挺踏实的。丁天说:“那得了,饭也吃了,酒也喝了,咱哥儿俩早歇着吧!”兄弟两个人把床铺好了,把行李安排好,吹熄了油灯,各自往床上一躺,就准备要睡觉了。舒舒服服往床上一躺,弟兄二人又聊起天来。这一路上的见闻,聊起来是津津有味!从黄河幻布到法华寺与慧真禅师论佛法禅机。丁天说:“咱们这趟真不白出来,长见识啊!”丁川说:“说得是啊,大哥。尤其这位慧真大师,还给咱们讲咱身上这小瓶子的来历,没想到啊,这真是一件昆仑至宝。看来那位白龙神说的不假呀!这个瓶中藏有仙境,能够躲避天灾天劫。当初跟我师父学艺的时候就听他老人家讲过神仙妖怪的传说,可那时候我也是半信半疑,毕竟没亲眼见过。这次听大师讲了瓶子的来历,我才相信!世上神异之物真是远超你我兄弟寻常之辈的想象。”丁天听着丁川的话,心里不由得有些惋惜。丁天说:“二弟,可惜您虽然武功卓绝,但是没有法术啊,要是你有神通,能带着哥哥我跟咱们家里人,一块儿去那个瓶中仙境里边躲避兵祸,该有多好啊!”丁川却是哈哈大笑,说:“大哥,您瞧您,这么大年岁你怎么犯了小孩儿心性了?兄弟我真没这个能耐,我是肉体凡胎,没有修习法术跟神通的福缘。当初啊,我没少缠着我老师教我。我师父就跟我说了,不是此道中人,学不了这个。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不知道以我师父他老人家的修为,能不能带咱们去这个瓶中仙境看个究竟。”一说起老师,丁川这鼻子有点发酸了。丁天说:“二弟,也许等机会,咱还能见到天慧大师。一说这个你就难受。行了,不说了。折腾一天也累了,早点歇着吧,睡觉。”哥儿俩躺床上,都不说话了。过不多一会儿,就听见丁大爷呼噜响了,真是困得睡着了。丁川也闭目凝神,调匀呼吸,躺在床上慢慢睡着了。睡着睡着,丁川突然感觉“嗖”的一下凉风透体。他一激灵把眼睁开了。哪儿来这么一阵风啊?窗户没关?丁川抬头往窗户瞧了一眼,窗户都关着呢。他躺在床上没动,一琢磨是不是门没关好?不对啊,睡之前我把房门都插上了。而且丁川是练武之人,睡觉很轻。但现在他躺在这儿就感觉一阵一阵的阴风透骨,吹得他浑身恶寒!这是怎么回事?丁川一听屋里头,大哥躺在床上呼噜打得挺响,睡得还真香。桌上的油灯早就吹灭了,屋里什么也瞧不见。但丁川这时候就觉得这屋子里多了点东西。是什么他可不知道,摘耳朵一听,除了大哥的呼噜声,也没别的动静。丁川鼻子一动,闻见打墙角那儿发出一股腥臭味儿,有点像死猫、死狗腐烂后发出的味儿,特别难闻,这股子味儿直往他鼻子眼儿里钻!大半夜的,睡着睡着觉一睁眼突然发觉这屋里多了点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还带着一股腥臭气,就在离自己身边不远的地方。这要是搁其他人,早就吓尿了!可丁二爷没吱声,而且一点没害怕。他与生俱来胆子大,加上有武艺在身,而且睡觉之前早有心理准备,琢磨着如果这间屋子真像店伙计说的有什么问题,自个儿该怎么办,都提前有过设计了。所以说这处变不惊的气势,不是光胆儿大就行,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先得提前在心里边做好各种的预案,再加上本身的实力、阅历还有信心的积淀,才能够做到临事不慌。丁二爷心中冷笑,心说:哦?难道这店伙计所言非虚,真有点子来了?别急,二爷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他躺在床上没起来,也没吭声,伸右手悄悄地从枕头旁边放的镖囊里摸出两颗金钱镖来。丁川睡觉的时候,这镖囊跟亮银盘龙棍摆放的位置,都是专门安排好的。镖囊没挂在墙上,而是放在枕头边上了,伸右手触手可及的位置。一伸手这铜钱镖就能摸出来。盘龙棍在床头立着,遇到突发状况,这手金钱镖一出手,另外那手伸手就能把棍抄起来。他先摸出两枚铜钱来,静静地躺床上,打算来个守株待兔,以静制动。黑暗中丁川就觉得那个奇臭的东西好像也不敢直接上前,看那意思正趴在房间某个角落的黑影里静静地窥视两人,想确认这二位是不是真的睡实了。这个东西好像还有点害怕。它怕什么呢?打这个东西一进屋,就能感受到这屋里有几分凌厉的煞气,这煞气正出自二爷丁川身上。那个算卦的赵半仙跟慧真禅师都是世外高人,他们看见丁川的时候,也发觉这个人别看是一介布衣,可身上带有一种统兵大将才有的气质。丁川行动坐卧之间,身前身后带着百步的威风、千层的煞气。可是丁大爷感受不到,因为他从小跟兄弟在一块儿,太熟悉了,没觉得自己的二弟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可现在这东西有点让二爷的煞气给镇住了,在角落里待了好一会儿。终于,实在是有点沉不住气了,开始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丁川这张床。丁川躺在床上鼻子眼儿有节奏地打着呼噜,呼哧呼哧的。但这俩眼可睁着呢,就觉得那股腥臭之气越来越重,知道这东西离自己已经是近在咫尺了。丁川并没起身,突然抬手“唰”的一下,两枚金钱镖就出了手了,“嗖”的一下,黑暗中就听见“扑扑”两响,如中败絮,像打在两团棉花里边的动静。紧接着,丁二爷一低腰从床上弹起来了,伸手把旁边大棍抄在手中,在空中一拧身子,大棍阴阳一合,使了一招霸王卸甲。棍风横扫而过,丁川就觉得自己这棍头仿佛扫到一块烂木板子上的感觉,“咔嚓”一声,这一下感觉打断了什么东西似的。丁川心里还奇怪,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按说挨我这一棍子,应该是飞出去,撞到点什么出点声才对啊。要不然就“咔嚓”一下儿骨断筋折,砸碎了,砸裂了。这“扑”一下是什么东西?然而就这一棍子,那个东西仓皇而逃,就听见墙角“扑扑”一阵轻微的响动,紧接着又寂然无声了。丁二爷觉得那股腥臭之气一下就消失了,浑身上下也感受不到刚才那股恶寒了。丁川提棍护住周身,脚下踏着天罡步游走四方。摘耳朵听了半天,确定屋里边再也没有任何异物了,只有大爷丁天这呼噜,呼哧呼哧打得还挺匀称。丁天一点都没听见,睡得还真死。丁二爷一看,就没点灯,免得惊动了大哥,自个儿也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儿上,把大棍立好,翻身上床闭目调息,不多时他也睡着了。这觉睡得踏实了,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外边天刚蒙蒙亮,就听见大爷喊他:“二弟,二弟!哎呀,二弟快起来,你看这是个什么东西啊?”丁川一骨碌坐起来,就在他俩睡觉这屋的地上,有这么一大条子红肉,血糊淋剌的挺恶心。他仔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这是什么来,有点像什么动物的舌头似的那么一大摊子。可比一般的动物舌头口条大多了,断口处还有点血迹没干呢。丁二爷拿眼再一扫,墙角那儿丢着两颗铜钱,就是昨天出手打的那两枚金钱镖。丁大爷看着这团烂肉,吓得面色惨白!大清早一觉睡醒,床边上搁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谁受得了啊!丁川也没瞧明白是个什么玩意儿,但他心里知道,估计就是昨儿夜里那东西身上的。他可不想让大哥担心,所以对昨天夜里的事只字没提,编个瞎话糊弄大哥。丁川说:“大哥,您甭害怕。我说他们死乞白赖不让咱们住呢,有可能是这店里伙计昨儿在这儿偷偷藏的猪肉,这不是猪口条猪下水吗?没准儿是他们从店后厨里边顺过来的,结果没藏利索让咱们给发现了。昨晚上咱也是迷迷糊糊没注意。没事,没事,这跟咱们没关系。”正说着的这会儿工夫,就听房门外有人敲门,动静很轻。丁川一听敲门声,一步就闪到门旁边了,突然打开门插销,猛然把门往后一拉,大门外边撞进一个人来,差点没撞二爷身上。丁川倒没怎么着,撞进来这人吓一跳:“哎……这……”仔细一看撞进来这人正是昨晚上那店伙计。店伙计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上这间天字十号房房门外边,听听这屋里有没有动静。其实伙计可真是没说瞎话,昨晚上死乞白赖不让这二位住这屋,真不是有什么私心,这间房之前住过几十个客人,没有一个人第二天能活着走出这间房的。所以他走到房门口,就听见屋里边有动静,有人说话,他也奇怪,怎么屋里边有动静?这谁说话了?伙计有点害怕,趴在门上支着耳朵,想听听屋里有什么声。他不知道手指头下意识地弹这门框,“啪啪”地响了。突然之间房门开了。店伙计一个没站住,“噔噔噔”就冲进这屋里边来了,吓得他差点摔地上。他“哎哟”一声抬头一看,丁川站他面前呢,面沉似水,俩眼死死盯着他。伙计让丁二爷盯得出了一身冷汗。再一看丁大爷也起来了。这二位什么事没有啊!店伙计说:“二位客爷,昨儿晚上没什么事吧?”丁天还没说话呢,二爷丁川一指地上红了吧唧那摊烂肉,很是嫌弃。丁川说:“赶紧扫走!不跟你们掌柜的说就完了,什么东西,快去!”店伙计没明白这位爷干吗发这么大火,一看地上一条子烂肉,也不敢问。赶紧出门拿扫帚簸箕,给扫走了。丁二爷趁他扫这肉的工夫,自个儿不动神色地到墙角儿把那两枚金钱镖捡起来,拿身上的手巾擦干净了,重新揣在镖囊里。一会儿工夫,伙计过来打水,把地上也擦干净了。大爷丁天在旁边想问问伙计到底怎么回事,也没找着节骨眼儿。丁二爷让伙计打了洗脸水和漱口水。哥儿俩吃罢了早点,二爷又买了十个馒头、二斤牛肉,把干粮弄一个包袱皮包起来。跟客栈结算完了银钱,拉着大哥就出了这间风月客栈,往南奔汴梁城走了。剩下店伙计在店里边左思右想,不明白这二人是人是鬼。丁家兄弟上了官道,没几天就回到了汴梁城中。这一路上,丁大爷问兄弟在客栈里到底怎么回事,二爷打哈哈给糊弄过去了。反正也没什么后果,丁大爷问几句也就不问了。他这趟跟着二弟出门游历,听慧真禅师讲了佛理,还看过了黄河上的海市蜃楼,再回到汴梁一看,家里边儿也很太平,买卖生意手下人都给打理得不错,城里边也没什么事。丁天丁大爷心情很好,每日里也是有说有笑,唯独一点就是不答应丁川去投军的事。这没商量,死活就是不行。丁川自打父亲老员外丁善春还有母亲徐氏夫人亡故之后,这么些年就跟大哥一块儿长起来的。真得说是长兄如父,别看他平时有时候顶撞兄长两句,可打心眼儿里对大哥最是敬佩。虽说自己几次三番想去投军,全被大哥给拦下了,心里也不痛快,可也不敢真跟大哥使性子。毕竟不是小时候,没办法呀!也不能说真不管大哥了,自个儿就走,只能再想辙。所以他每天继续在市上闲逛,经常有朋友请他习武切磋、喝酒闲谈,就这么闲散着日子又过了半年多。这一天天高气爽,哥儿俩闲来无事,一块儿到东京汴梁城的茶楼里边闲坐。赶巧遇到了丁大爷一个老朋友。汴梁城中最大的绸缎庄,字号叫御园龙。御园龙掌柜的姓王,叫王大元。王掌柜的跟丁大爷那是老相识了,丁家也有绸缎庄,跟王掌柜的也算同行,但是因为大爷丁天这个买卖涉及各个行业,种类繁多,而王掌柜专做绸缎生意,所以这二位在生意上并没有什么竞争关系,还经常有些个互帮互助的往来,所以关系处得相当不错。人就是这样,一旦涉及真正利益之争了,就很难当朋友了,还好这二位不是。熟人有机会见了面就得聊会儿,王掌柜是个大胖子,还特别好聊天儿,特别好串闲话。今儿遇到这二位,挺高兴,三人坐在茶楼里,泡上上好的龙井,喝了两杯茶,王掌柜这儿可就要开书了。王掌柜说:“哎,我说二位员外,前两天咱们汴梁城出了一件事,您二位听说没有?”丁川一瞧心里乐,我这位胖哥哥又开始了,这不定又听说什么新鲜事了,非得跟我们说。丁川说:“怎么着王掌柜?您又听什么新鲜事了?这回能有多出奇?”王掌柜说:“哟!出奇!出奇!您不知道啊?嘿!这两天都嚷嚷遍了!就在前个夜里边,咱汴梁城王枢密家里边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这个事丁天丁大爷还真听到了点动静,但是也不确切。丁天说:“大元兄,您说清楚怎么回事啊?说的是不是枢密使家里发生的那件凶案?我听家里下人回来嚼舌,说是王枢密家里边出事了。王大人的千金前天夜里边被人把脑袋给割走了。可是未知其详,我说大元兄,您知道具体情况吗?”王掌柜兴致上来了,左右瞧了瞧,故作神秘地把这声音压低,说:“跟您二位说,王枢密可是当今皇上的老丈人,他大女儿王娘娘在宫里极为得宠啊!他还有个小女儿,待字闺中没嫁人,头几天听说还好端端的,还打发家里老妈子出门上绒线铺买胭脂水粉呢!哪儿知道前儿个夜里边,被人把脑袋瓜子给切了。第二天早上家里人才发现。好家伙!您说这贼多大胆子啊!”丁天听完这话也觉得吃惊。丁天说:“想那位枢密使大人,当朝国丈,权势熏天啊!他们府上那么多护卫,肯定都是高手啊,杀人斩首,而且盗走小姐的人头!这居然没人发现?这是什么人干的!”丁川听完这话一皱眉,没说话。王掌柜的一听,一拍大腿,表情更加神秘,说:“说的可是啊!消息现在还没传出来。毕竟枢密使家里边出了这样的事,不能大张旗鼓地往外说。可有人已经知道了。你们说会不会是采花贼干的?来个先奸后杀!这手段可够残忍的。不过不管是谁干的,这小子真是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胆了!我听说啊,这件案子已经惊动当今圣上,让开封府秘密发下海捕公文,派出不少衙役捕快,满城逮人。说起来都可乐呀!这帮公差到处逮,可谁也不知道凶手是谁,也不知逮谁。结果城里边这些要饭的,不知被抓了几千几百去顶雷啊!您没看这几天路边要饭的都少了吗?”三人聊了几句,没敢高谈阔论,毕竟这事涉及当今的权贵,茶楼之上人多眼杂,谁知道哪位是眼明手快的官府人。有道是祸从口出,这三位都是什么人啊,肯定谁也不招这麻烦。又说了会儿话,王掌柜让手下伙计给叫走了,临走之前把茶钱结了,跟丁大爷约着下回一块儿上酒楼定一间包间,吃顿饭好好聊顿痛快的。丁氏兄弟辞别王掌柜,从茶楼往家里走,正在回家的路上,就瞧见这路边围着好些人,不免心中好奇:这干吗呢这是?哥儿俩走过去一瞧,在这人圈儿里边跪着一个老头儿,衣衫褴褛,穿得这个破呀!满脸的紫泥,蓬头垢面,俩手比比画画,嘴里咿咿呀呀,瞧这意思好像是个哑巴,口不能言。老头儿旁边跪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姑娘穿得比老头儿稍微好点儿,别看也是一身旧衣裳,打着补丁,但至少没那么脏。往脸上看,姑娘大概十八九岁的年纪,长得桃面流丹,柳眉横翠,顾盼生波,模样还真俊俏!虽然脸上都是泪痕,还有些尘土,可看得出来,确实是个美人,这身粗布荆钗可遮不住一身的风韵。在姑娘身前脚边上有一具尸首,上面盖着一领破草席。这是干什么的呀?哥儿俩站在这儿听周围人说了半天这才听明白,原来是这老头儿是卖女葬妻。老头儿跟这姑娘是父女俩,拿草席盖着的那尸体是老太太,人已经没了。老头儿是个哑巴,姑娘坐这儿呜呜哭,周围有知道怎么回事的,跟大伙儿说这老头儿打算把姑娘卖给有钱人家为奴,换点钱发送老太太。丁天丁大爷一看这父女两个人这么可怜,就挤进人群,伸手从怀里摸出十两银子,弯腰递给那老头儿。丁大爷说:“老人家,这银子您收了,快去把人发送了吧,别在这儿跪着了。”那哑巴老头儿跟姑娘一看有人递进来一大块银子,父女二人就赶紧跪着给丁大爷磕响头。丁大爷不愿意受他们这磕头,给完钱拉着丁川转身就要走。哪知道这父女俩冲出人群,赶在前边把路给拦住了。哑巴跪在丁大爷面前也说不了话,就是一个劲儿磕头。那姑娘给丁天使了个万福,身姿曼妙,一张嘴更是燕语莺声。姑娘说:“这位相公,您留步。小女子代全家感谢相公您的大恩大德。可我们家中虽然贫穷,却也有几分骨气,是个守诺如山的,既然说明了卖身葬母,又收了恩公的银子。小女子愿意给恩公做牛做马,恩公如果不肯收留我,我今日便撞死在这街上。”丁大爷一看为难了,帮个人还帮出麻烦来了。丁大爷说:“哎呀!这使不得啊!姑娘,我给你父女银子,实在是怜惜你们,并无二心啊!我怎么能让你为奴呢?”这姑娘跪在大爷丁天面前泪如雨下,任凭丁天怎么劝说也是不起来。姑娘说:“小女子愿意以身相许,报答相公您的大恩!恩公您放心,小女子不争大小,只求能够侍奉相公,请恩公成全!”再看这哑巴老头儿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样,丁大爷实在没辙,只得搀扶起老头儿和姑娘,看她父女两个人实在孤苦无依,就带着这两个人回了丁府。丁川丁二爷对这事也没太在意,虽说大哥家里边有妻有妾,但对于那会儿的大户人家,这也不叫事。这姑娘姓云,叫云素秋。别看是在贫贱人家出生,名字起得倒是很雅致。丁大爷安排人发送了这个女子的母亲,又择了个黄道吉日,纳她为妾了,把那哑巴老头儿也一块儿接进府里供养。丁家有的是房子,就给这父女俩安排了一间院子。可是没想到,自打这个云素秋一过门儿,没有六七天的时间,丁天丁大爷变了样儿了,整日里神魂颠倒,茶也不吃饭也不吃,生意也不管了,根本就不出屋了,每天跟这位新娶的小奶奶腻在一块儿,连二爷丁川都见不着大哥的面儿了。丁大爷可不知道,慈心生祸!这次长街上救助这父女二人本是一番好意,哪知道到头来却引出一场杀身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