苜蓿草

【现言+玄幻+伪姐弟恋+甜文】这是一个大灰狼爱上小白兔的故事,字面意思,哈哈哈。跨种族,非血缘关系姐弟恋,他有些分不清楚。他喜欢亲她,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亲吻,对他而言也是莫大的快乐,最重要的是……   亲吻,还会带来一种近似进食的快感。

1、异食癖
“白筱铃,女,22岁,患有严重的异食癖……”
笔尖悬在纸上,一时片刻没有落下,像是思绪顿滞,又像是一种气馁。
停的时间有点久了,她终于放弃继续写下去,将眼前这张A4纸揉成一团,扔进脚边的废纸篓里。
上个礼拜,她给自己报了一个异食癖互助治疗小组的课程,今天第一天去,组长要她准备自我介绍,特意强调要手写,并告诉她,自我介绍是治疗的第一步。
不畏缩,不避讳,坦然面对真实的自我,才能取得良好的治疗效果——这是组长的原话。
异食癖有许多种,有的需要药物干涉,有的需要心理矫正,白筱铃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总之医院的体检报告毫无问题,心理医生也看过好几个,这次是因为在手机上偶然刷到广告,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才报了名。
其实事后想想,她有些冲动消费了。
钱已经交了,还是试试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又拿出一张崭新的A4白纸,准备再努力写写看。
刚准备动笔,同事们三三两两从外头进来,白筱铃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午休时间快结束了。
她还没吃午饭。
白筱铃从书包里拿出饭盒,准备去加热一下,目光瞟过桌上一盆紫花苜蓿,脸上闪过几丝挣扎。
忍了又忍,还是没能抵过诱惑——她伸手揪下一把苜蓿叶子,和饭盒一起捧在手里,匆匆往茶水间去了。
微波炉加热午饭,需要一分半钟。
这一分半钟,白筱铃握着苜蓿叶子啃得小心翼翼,就像在吃最最珍贵的小零食。
是的,她有异食癖。
她的异食癖已经严重到一日三餐都必不可少的程度。
车前草、黑麦草、小麦草、大麦草、蒲公英草……她对所有草类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哪怕只一天不吃,就会失眠、焦虑、心慌,头痛烦躁得无法思考!
她的最爱是苜蓿草,因为味道最好,而且适合养成盆栽,不容易引人怀疑。
小时候她住在孤儿院,因为贪吃花坛里的杂草,被孤儿院的小孩们嘲笑挖苦,他们还编了顺口溜骂她是个傻子,因为只有傻子才会吃地上的草。
后来她被人领养,慢慢学会了隐忍,只是在高中住宿时,太久没吃草的她实在饥渴难耐,半夜爬起床,偷偷吃了几口宿友养的猫草,结果被宿友发现了,事后宿友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她永远忘不了宿友当时震惊的表情。
再后来,她不再刻意压抑自己另类的癖好,而是习惯性养几盆草,随时揪几片吃,以免自己的瘾症发作时,失控得太难看。
白筱铃对自己的异食癖既恨又爱。
恨的是,这份怪癖使自己与身边的人格格不入,因为食草,她没有同伴,没有朋友,自始至终孤独得连一个能倾诉的对象也没有。
爱的是,无论多苦多累,只要吃到一片小小的草叶,她就仿佛能够忘记所有忧愁,那种轻松愉悦感,那种充实满足感,让人难以自拔!
想让她戒掉食草,就像让人戒掉呼吸一样困难。
但是理智告诉白筱铃,这是一种病!
这是病态的、扭曲的、不正常的!要想在这个社会生存,她就有责任让自己变成一个正常人!
最后一口苜蓿草咽进肚子,唇齿清香,舌尖隐隐残留着甘甜。
与此同时,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响。
白筱铃从微波炉里取出自己的饭盒,打开盒盖,里头的饭菜冒着腾腾热气,可是她却在回味刚才那一小撮苜蓿草。
好想吃……
好想吃……
好想吃那些鲜嫩欲滴、绿意葱葱的青草,咬一口,满口清香,齿间溢出爽口的汁液,柔软的纤维被咀嚼、被研磨、被嚼碎……然后和着汁水咽下,带来极致的畅快与满足。
白筱铃没出息的吞咽了下,理智拉回,决定还是老老实实把这一盒饭菜吃完。
正要走出茶水间,忽然听见隔壁传来交谈声。
因为隐约听见了自己的名字,所以白筱铃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会选白筱铃吗?”
她听见一个女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白筱铃认得这个声音,是公司的会计大姐,平时办事爽利,就是爱传闲话,白筱铃不止一次听到她私下议论同事,没想到今天撞上的话题会关于自己。
“应该是她吧,几个实习生里,经理最喜欢她,乖巧懂事,长得又漂亮……估计月底就该转正了。”
“长得是挺好看,可你们不觉得她性格有点问题吗?平时在工位上闷不吭声的,午休出去吃饭也从来不和咱们一起,感觉这个人太孤僻了……”
“是啊,每次公司聚餐去KTV,她都说身体不舒服,吃饭也总是自己一个人,有一次午休,我忘记带手机,回公司拿手机的时候,我看见她揪自己桌上的那盆草吃。”
“啊?真的假的?!”
“就她桌上养的那盆幸运草啊,不过,也可能是我看错了吧……反正她那个人奇奇怪怪的。”
……
白筱铃的心往下一沉。
还是被发现了……
不和同事一起吃午饭,是因为她吃每顿饭都需要加一些草来缓解瘾症。
不和同事一起去KTV,是因为她对噪声敏感,过大的音量让她感到惊恐痛苦。
除此之外,她还有许多毛病,譬如讨厌同事身上浓郁的香水味,讨厌公厕里湿漉漉的地面,讨厌和不熟的人发生任何身体接触,哪怕只是客气的握手寒暄。
她讨厌的太多,需要隐忍的也太多,就像一个异类,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
下午的工作枯燥而乏味,整理文档表格时,白筱铃几次抬头看见桌上那盆苜蓿草,耳边仿佛响起自己在茶水间偷听到的话:
“……回公司拿手机的时候,我看见她揪自己桌上的那盆草吃。”
白筱铃硬生生忍住想要吃草的欲望。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专注。
晚上六点下班,她超前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其他同事还在加班,但她要去参加互助治疗小组,所以不能留下一起加班。
白筱铃收拾东西时,经理让她去一趟办公室,她想了想,放下自己的帆布双肩包,然后去了办公室。
“坐。”经理含笑看着她,“来公司快三个月了,还习惯吗?”
白筱铃在经理对面的位置坐下,文文静静的点头,“嗯,习惯。”
“跟同事相处融洽吗?”
“还可以……”
“听说你从来不和大家一起出去吃饭?”
终于问到了关键。
白筱铃不自觉的掐了掐自己的手指,小声解释:“我习惯了吃家里的饭,所以每天会带便当过来。”
经理温和看着她,“怎么下班后的聚餐也从来不见你参加?”
白筱铃为难的说:“我要给弟弟做饭,不能回家太晚。”
“原来是这样。”经理轻轻颔首,“下次我帮你跟大家解释,下班后的娱乐项目,是不强制要求参加的,但如果每次都不参加,难免会让同事误会你对他们有意见,你能理解吧?”
白筱铃点了点头,面色讪讪,“给您添麻烦了。”
“你是新人,我多带带你也是应该的。”经理笑道,“不过咱们公司里年轻人多,面向的客户也是年轻群体,企业文化很重要,你要学着融入进来才行,下周六公司团建,能来参加吗?”
白筱铃在心里无声苦笑。
话说到这份上,看来这次团建是无论如何都要参加了,除非她不稀罕这份工作。
从经理办公室出来,白筱铃的心情再也轻松不起来,尽管距离团建还有一周时间,压力却已经无形笼罩了她整个人。
她背起双肩书包,离开公司。
写字楼外面,路人行色匆匆,有人对着手机高谈阔论,有人忙碌赶往地铁站,有人端着一杯咖啡刚从便利商店里出来……
白筱铃站在公交站,看着身边人群,有那么几秒钟,她心中生出一种世界之大却无处容身的孤独。
明明有家,有亲人,有工作,她却一直感到孤单。
手机铃忽然响起。
白筱铃掏出手机,接通电话。
“下班了吗?几点回来?”
说话的人语气很不客气,带着年轻人的张扬,随后电话里又传来开关柜门的砰砰声响,很大力。
“冰箱里没啤酒了,我要下楼买啤酒……你有想喝的饮料吗?我帮你带几瓶。”
白筱铃垫脚望了望迎面过来的公交车,303,不是她要坐的308路车。
“不用给我买,我今天会晚点回去,晚饭你点外卖吧。”她回道。
电话那头的白栎愣了下,“你要去哪儿?”
“我报了一个课程,说是可以……治疗异食癖。”
尽管白栎知道自己的病,但是说出口时,白筱铃还是有点难堪。
白栎立刻皱眉,“这有什么好治的,不就是吃点草吗,当沙拉吃不就行了!”
“跟沙拉……还是有点区别的。”白筱铃讪讪道,“我就是去试试,要是治不了,就算了。”
“地方在哪?我去接你。”白栎烦躁道。
“不用。”白筱铃瞧见308路公交车来了,忙道,“先不聊了,车来了。”
她匆匆挂断电话,朝公交车跑去。
白筱铃按照地址,找到一栋商住两用型大楼,然后乘电梯来到17层。
互助治疗小组的作用,主要是共享与关爱,小组成员可以无拘束的讨论个人症状和问题,其他成员则给以建议和支持,比起普通的一对一心理咨询,这种互助模式更关注自我释怀,推动组员恢复正常的生活。
白筱铃在电影里见过这种互助小组,但是在现实生活中,还是第一次接触。
这地方的装潢风格温馨自然,墙壁是柔和的黄,窗帘是浅色的蓝,而地板的颜色是青草绿,让她颇感食欲。
初次印象,这里还蛮正规的。
她被工作人员带到一个房间,房间很大,中间摆着一圈椅子,四周散落着一些鹅卵石状的懒人沙发和靠枕,大约为了营造出舒缓轻松的环境,室内还摆了许多绿植盆栽,可是白筱铃却不由得紧张起来。
盆栽里有草。
有草啊……
“您先坐一会儿,我去给您倒杯水,等人到齐就可以开始了。”工作人员微笑说道,随后离开了房间。
白筱铃环顾四周,找了个位置坐下,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来分钟,她可以先玩会儿手机。
总之要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免得脑子总惦记那些草。
……幸好中午吃过一些,现在没那么饥渴,所以应该忍得住。虽说是来参加治疗的,可她也不想第一天就当众吃草。
手机打开,看见十几条未读消息,除了两条推送广告,剩下的全是来自于白栎。
『白栎:到了吗?大概多久回来?』
『白栎:定位发一下,完事了我去接你』
『白栎:晚饭想吃什么?』
『白栎:我买了草莓,怎么洗?』
『白栎:妈的有两颗烂了』
白筱铃嘴角莞尔。
在孤儿院的时候,因为异食癖的缘故,一直没有人领养她,直到她12岁,白栎的父母把她接到家中照顾,没办正式手续,白筱铃叫他们叔叔阿姨。
那时,白栎只有9岁,现在长大成了19岁的大男孩,性格却还是老样子,毛毛躁躁的,一点儿也不稳重成熟。
白筱铃正准备回复消息,门口传来脚步声,她抬头看去,不由得愣住——
一个容貌格外漂亮的男人走进来。
白筱铃很少关注别人的外貌,但是这个男人实在太漂亮了,漂亮得几乎难分雌雄,以致于她差点就要怀疑对方其实是个穿男装的女人?
“你好。”他朝她点头微笑,以示礼貌。
低沉磁性的嗓音毋庸置疑显示来人是雄性。
白筱铃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羞窘,微红着脸点了点头,“……你好。”
简单的问候之后,两人没有继续交谈,她低头摆弄手机,他在屋里慢慢散步,打量这里的环境。
出于好奇,白筱铃忍不住抬头偷看对方。
她从没见过长相这样惊艳的男人,皮肤雪白,头发乌黑,嘴唇饱满红润……最美的是他那双眼睛,带着微微上挑的弧度,眼瞳澄澈黑亮,睫毛浓密卷翘,迷人极了。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男人看了过来,微微一笑,“我第一次过来,随便转转。”
他以为白筱铃好奇他为什么不坐下。
白筱铃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第一次来。”
“是吗。”男人笑笑,走到一棵龟背竹旁,随意的伸手,从花盆里掐断两三根野草。
白筱铃微微愣了下。
男人一边踱着步子,一边将那几根野草含进嘴里,动作自然得就像含进一片口香糖。
白筱铃目瞪口呆!
他!……他竟然吃草!!!
而且是旁若无人的吃草!
她每次为了吃几片草叶子,偷偷摸摸不说,还要承受着害怕被人发现的心理压力,可是眼前这个男人,他就这么轻松自在的做着她每天想做却不敢做的事!
男人再次看过来,分明瞧出白筱铃的震惊,一双美丽明眸弯了弯,笑着说:“味道有点酸,要尝尝吗?”
白筱铃:“不……不不用了,谢谢。”
男人笑笑,双手插兜,慢条斯理的走到另一盆绿植旁,轻轻拨弄那些绿油油的叶子。
对方的态度太自如淡定了,这让白筱铃不禁觉得,是自己过于大惊小怪。
没过一会儿,门外又陆续进来一些人。
走在最后的中年男人把门关上,愉快的对大家说:“今天我们又有两位新同伴加入小组,大家欢迎——”
说着,领头鼓起掌。
其他人也纷纷鼓掌。
掌声中,白筱铃和那个漂亮男人相视一眼,心中了然,原来他们俩就是今天的“新同伴”。
因为是新来的,为了不给两人太大压力,分享顺序被安排在最后。
互助小组的老人先发言,分享自己的恢复程度,和个人心得感想之类。
白筱铃以前就知道,异食癖患者会吃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亲耳听见,还是挺吃惊的。
比如,小组里有一个男孩爱吃卫生纸,尤其爱吃一种带印花的妇婴用纸,可能“妇婴”这两个字给人感觉比较卫生。
还有一个人爱吃血痂和死皮,看见别人受伤结痂,会艳羡不已,馋的时候甚至自残过,然后等着伤口结痂满足自己的怪癖。
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婶爱吃香皂,她说自己原来没有这毛病,四十岁的时候冒着风险生了二胎,之后不知怎么就迷恋上香皂的气味,每天在衣服兜里揣一块,没事就用指甲抠一点吃。
与他们相比,白筱铃吃草,就显得没什么奇特了。
轮到她和那个男人分享时,组长笑呵呵的看过来,问:“你们俩谁先来?”
“我先来吧。”那男人微笑着说,“我叫席臻,25岁,平时喜欢素食,后来渐渐不能满足,开始吃路边的杂草,试过搜集各种草做成沙拉,但都没有刚从土里采摘的味道好。”
“有接受过什么治疗吗?”
“去医院做过体检,身体状况一切正常。”
组长了然的点了点头,既然不是身体上的原因,那么就应该是心理上的了。
组长看向白筱铃,和气的说道:“轮到你了,自我介绍一下吧。”
白筱铃有些不好意思,“我叫白筱铃,22岁,我和他一样,喜欢吃草……”
大家全都笑了起来。
组长也笑:“这么巧,你们俩以后可以多多交流。”
白筱铃腼腆的点头。
一轮自我介绍后,有工作人员送茶点进来,大家纷纷离开座位,有人喝水吃东西,有人去洗手间,有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
席臻坐在白筱铃身边,把手机递过来,微笑着说:“加个好友?”
“啊,好的。”白筱铃拿出自己的手机,添加好友。
席臻加了她,发现她的头像是一棵幸运草,不由得翘了翘嘴角,“你喜欢吃这种草?”
“……还可以。”白筱铃有点不习惯把自己隐藏多年的癖好这么袒露的拿出来交谈,不过想到对方和自己一样,这种不自在的感觉又隐隐消失了一些。
“你呢?”她问他,“平时喜欢吃什么草?”
“蒲公英草,我喜欢连蒲公英的花一起吃,味道有点甘甜,微微发苦,”
“我也喜欢吃蒲公英草,但是这种草在城市里不常见。”
“你没有在家里种吗?”
“我只种过猫草,别的植物我都养不活……”
“噢,猫草我也种过,有燕麦种子或者小麦种子就行,还种了提摩西草,你吃过提摩西草吗?”
“没有……”
席臻朝她笑笑,“改天请你吃。”
白筱铃也笑了。其他组员都在讨论怎么控制自己的异食癖,他们俩不但没提怎么控制,还在给自己扩充食谱,想想也是怪有意思的。
“对了。”席臻想起什么,伸手从兜里掏出一个自封袋,递给白筱铃,“送给你。”
自封袋不大,是粉色的,有点像饼干的包装袋。
白筱铃好奇的打开它,发现里面是一枚干草团子。
“提摩西干草。”席臻笑着对她说,“可能没有鲜草好吃,但是口感也挺不错,我还在里面加了苹果干片,你尝尝。”
“谢谢……”白筱铃捏着这团草,有些好奇,也有点心动。
她还从未试过吃干草,不知道会是什么味道。
下意识的,白筱铃望了望自己的四周。
席臻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不用担心,就算他们看见了,也只会以为你在吃小零食,比如,颜色不太好的鱿鱼丝?”
“噗嗤~”白筱铃被他逗笑了。
席臻:“你笑起来很可爱,应该多笑笑。”
白筱铃:“……嗯?”
席臻:“我刚进来的时候,你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说话也不敢很大声,感觉你是一个很容易紧张的人。”
白筱铃神情一滞,握着草团的手指微微缩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席臻轻轻笑了下,说道:“不过也正常,像我们这样的人,总是胆小又敏感,稍微有点响声就会吓一跳,看见陌生人,会紧张也是理所当然的。”
白筱铃闻言有些发愣,什么叫……像我们这样的人?
席臻笑着看她,“看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
白筱铃疑惑的问:“知道什么?”
席臻移开视线,望向落地窗外的蓝天白云,淡笑道:“改天再聊吧。”
他在白筱铃愕然的目光中起身,朝门口走去,几步后停住,“对了……”
斯文优雅的男人转过身,抬手指了下她手中的草团,“喜欢吃的话,下次我再送你几包。”
白筱铃:“谢谢……”
因为席臻半途离开,小组讨论的后半段白筱铃有些心不在焉。
脑海中一直在想席臻离开时说的话。
她确实胆小敏感,容易紧张,可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他不过见她一面,是怎么看出来的?是她太容易被人看透,还是他知道些什么?
这个人,真是奇怪啊……
回去的路上遇到晚高峰,公交车在车流中走走停停,白筱铃扶着车上的横杆,跟着车身摇摇晃晃。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汽油与灰尘的味道,还有人体的汗水,厚重的发油,劣质皮包被太阳暴晒后蒸腾出刺鼻的气息。
她的嗅觉一向灵敏,也因此更加想念青草的芳香了。
衬衫长裙的口袋里有一包干草团子,是席臻送她的礼物,白筱铃想到这里,有点蠢蠢欲动……
“就算他们看见了,也只会以为你在吃小零食。”
脑海中回想起席臻的这句话,像是壮了胆量,她伸手摸出那个软软的自封袋,小心翼翼打开,目光不自觉瞟向周围乘客——没人注意她。
白筱铃把自封袋拿到嘴边,低着头,含住几根草丝……
干草没有鲜草的鲜嫩多汁,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烘干的缘故,草的味道更加浓郁,口感清冽,带微许苦涩,植物的纤维在齿间厮磨,还有种奇异的快感。
她慢慢咀嚼,细细品尝,脸上不自觉带起笑意,越来越快乐,也越来越放松。
公交车在行驶,风在流动,她看向车窗外的街景,忽然觉得,像这样嚼着草,一路摇摇晃晃回家去,是多么的有趣。
公交车到站,白筱铃背起双肩帆布包下车。
她把吃空的自封袋揣回口袋,顺手掏出手机看了眼,果然又有一堆未读消息。
本以为是来自白栎的信息轰炸,点进去后却发现,其中一条是席臻发来的。
他的头像是黑夜中的月亮,昵称是本名,白筱铃点进去看,只有一句话:
『味道喜欢吗?』
不知怎么,看到这句话,她的心口突突急跳了两下,宛如夜里被人窥视到自己的行踪。
她回复消息:
『你怎么知道我刚刚吃了?』
回复之后,她又很快反应过来,人家问她味道或许只是随口一问,反倒是她自己联想太多。
白筱铃放松下来,准备撤回自己那条消息,这时席臻的消息跳出来:
『因为清晨和傍晚是我们的食欲旺盛期。』
白筱铃愣住。
放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迟迟未动。
清晨和傍晚……是我们的……食欲旺盛期?
我们的?
『小铃:什么意思?』
『席臻: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小铃:能说得再明白些吗?』
『席臻:森林公园明天有划船比赛,要不要去看看?』
白筱铃看着手机,有些疑惑。
明天周六,她是有空的,只是席臻的这些话,分明是有什么事想要告诉她。
疑惑的同时,心中又不免期待……就像他送她草团子,在旁人看来是颜色难看的鱿鱼丝,可是在她和他眼中,是能治愈身心的可口小零食,两个人从此共有一个秘密,白筱铃有一种找到盟友般的雀跃。
她很久没有回话,而对方也耐心十足,再次发来消息:
『席臻:河道岸边的草最近长势不错。』
白筱铃看到这条新消息,顿时忍俊不禁,手指在屏幕上动了动,回了一个ok的表情。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开心。
白筱铃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家。
刚掏出钥匙,没来得及捅进锁孔,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白栎黑沉着脸色站在门后,目光阴恻恻落在她身上,无声倾诉着不满。
“去哪了?怎么才回来?”他侧身让开,将拖鞋扔到白筱铃面前。
白筱铃握住他的臂膀,抬起一条腿,弯腰将凉鞋脱了,然后踩在拖鞋上,“不是跟你说了吗,去参加互助治疗小组了呀。”
白栎盯着她莹润雪白的脚趾,小小软软的,不知道如果踩在他的脚上,触感会怎样……
情绪被这旖旎的念头打断,他的语气终于不再冷硬,只是仍然不高兴:“让你给我发定位,我可以开车去接你。”
白筱铃闻言笑道:“幸好你没来,你不知道今天路上都堵成什么样了!”
白栎敏锐捕捉到声音里透出的愉悦,他不由得蹙起眉,盯着白筱铃看。
白筱铃换了拖鞋往里走,经过沙发,顺手把散乱的靠枕摆好。
白栎像条大尾巴一样跟在她后面,问:“互助小组有意思吗?看你心情好像挺不错。”
“嗯,还可以。”白筱铃走到饮水机前,给自己接了一杯水。
白栎跟过去,又问:“明天还去吗?”
“不了,一周只去一次。”她喝了一口水,不知想到什么,轻轻笑了笑,“不过明天也要出门,约了人去森林公园。”
“去森林公园?”白栎眸光微闪,警觉起来,“谁?”
“一个朋友,在互助小组认识的。”她回答。
白栎:“男的?”
“对,是男……”话音顿住,白筱铃好笑的转身,“你今天怎么了?问这么多?”
白栎皱眉说:“我明天没事,陪你一起去。”
白筱铃:“不用了。”
她准备回房,白栎却侧步一迈,直接拦住她的去路。白筱铃没想到他会堵过来,一时没有防备,手中水杯登时撞上他的胸口,打湿了他半面衣服。
她愕然愣住。
水珠沿着浸透的布料向下流淌,滴在深棕色的木地板上。
“你干嘛呀……”白筱铃叹气,柔柔的埋怨他,“衣服都湿了。”
“一会儿就干了。”白栎满不在乎。
白筱铃:“脱了吧,穿湿衣服吹空调,你也不怕感冒。”
白栎便直接把上衣脱了,露出精壮的胸膛和结实的臂膀。
虽说两人从小一起生活,可面前猛地站一个身高188的半裸男人,距离还如此之近,白筱铃感到分外不自在。乐栎正值最好的年华,无论是皮肤的光泽,还是身体的线条,都彰显着年轻气盛的活力,以及让人难以忽视的荷尔蒙的气息。
她微微侧脸,小声嘟囔:“谁让你在这儿脱了。”
白栎脸上写满烦躁,把脱下来的衣服揉成一团,扬手抛物,隔着十几米将衣服精准扔进脏衣篓里,“不让我跟着,就给我发定位,要不然出危险怎么办?”
白筱铃笑了下,心想这家伙虽然长大了,但还是跟小孩似的爱粘人。
她踮起脚尖,捏了捏白栎的脸,“能出什么危险?你呀,赶紧把衣服换上吧,别感冒了。”
说完这些话,她就回自己房间了。
客厅里剩下白栎一个人。
他有些气闷。
再过几个月他就要满20岁,此时年龄介于19与20之间,宛如处在稚气男孩与成熟男人这条尴尬的分界岭上。
尽管身形高挑,筋骨强健,有无穷精力和热血的冲劲,可是思维上,他似乎还不够强大,不知道在一场感情的围猎中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白栎烦闷的躺到沙发上,踢乱白筱铃刚摆好的靠枕,胳膊枕在脑后,瞪眼看着天花板。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
白栎掏出手机接电话。
“明天出来打篮球呗!城市大学这边有场比赛,只要你来打,他们学校的啦啦队准会发疯!”电话那头兴致高昂。
白栎兴致缺缺:“没意思,不想去。”
“嗐,你怎么又不去啊,那下周呢?”
“我要和白筱铃一起整理花园。”
“那就30号!30号是周一,她要上班,周一总不需要帮她干活吧?”
“30号是我爸妈忌日。”
“……那,下个月?”
白栎不耐烦的道:“你有毛病?下个月的事下个月再说!”
说着就要挂电话。
对方在电话里叫起来:“哎哎你等等!等一下!你和白筱铃到现在也没进展?”
白栎皱眉,望了眼白筱铃的房门,然后拿着手机起身,去了外面阳台。
“她总觉得我年纪小,我本来计划20岁生日那天向她表白……”白栎倚着阳台栏杆,低声说道,“这段时间我想多陪陪她,也算做个铺垫。”
“铺垫什么啊!”电话那头道,“直接上!”
白栎皱紧眉头,一口回绝:“不行,她胆子小,会吓到她。”
“你磨磨蹭蹭的,当心她跟别人跑了!哈哈!”
这话实在刺耳,白栎的脸色再度变得难看,直接挂断了电话。
白筱铃对这次约会很重视,她化了淡妆,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连衣裙,搭配白色软底单鞋,没有像平时上班那样背双肩包,而是精挑细选了一个奶油色小拎包。
她原本是一个不爱外出的人,更不会和不熟悉的人一起外出,席臻却打破了她的习惯和原则,成为例外。
森林公园门口人来人往,一眼望去全是人,天上也不见清净,五颜六色的气球和风筝争先恐后霸占领空,笑声喧嚣。
席臻从人群中走来,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我们走吧,买好票了。”
白筱铃笑了笑。
含蓄礼貌的笑,带着几分自我鼓励的意思,这是她第一次和异性约会,真不敢相信她居然有胆子这么做,想来,大概因为他身上有种似有似无的熟悉感。
席臻动作自然的握住她的手。
他长得精致漂亮,手掌也柔软细腻,全没有男人的粗粝感,只是温柔的牵引。
白筱铃觉得两人的关系应该还不足以亲密到牵手的地步,不过,等穿过检票处,到了不那么拥挤的地方之后,席臻便松开了她。
刚才可能是担心两人走散。
两人沿着林荫大道向前,不远处是划船比赛的赛点,人海如潮,遮挡了视野,看不到河道。
席臻带着白筱铃往另一条路去。
离河道越远,遇到的人也越少,因为比赛,今天大部分游客都集中在河道两岸。
不过这些,白筱铃不太在意,她满脑子都在想席臻之前对她说过的话,忍不住打破沉默,问他:“上次为什么提前走了?”
席臻看她一眼,漂亮的眼眸似笑非笑,“因为我不需要治疗。”
啊?
这个回答让白筱铃一头雾水。
不需要治疗,干嘛来参加互助小组?
“小铃,你的父母吃草吗?”席臻问她。
白筱铃摇头,“我是孤儿,没见过亲生父母,从小借住在院长的朋友家里。”
“这样啊……”席臻轻轻颔首,继续向前走。
白筱铃的脚步微顿,落在后面,狐疑注视席臻的背影,想了想,快走几步跟上他,问:“上次你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些什么吗?”
“那个啊,一会儿再告诉你。”席臻拉起路边的黄色警示隔离带,弯腰钻了过去,“过来,走这边。”
白筱铃被他唬了一跳,瞪大眼睛,“那、那边不能去!”
森林公园是在自然地貌的基础上建起来的,虽然没有危险的野生动物,但一部分树林泥沼被围了起来,防止游客误入发生危险,同时也为了保护生态环境。
席臻施施然站在里面,微笑看着她:“小铃,你尾椎骨的位置,是不是有块疤?”
白筱铃双眼圆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你……”
“想知道的话,就进来吧。”席臻转身,朝树林深处走去。
“喂!”白筱铃着急,“你等等!”
繁茂枝叶遮住了席臻的身影,如果她再不抓紧时间,就追不上他了!
白筱铃咬了咬唇,看看左右无人,一咬牙弯腰也钻进林子。
视野陡然变暗——
遮天蔽日的树冠挡住了大部分阳光,连空气也变凉,离开平整的水泥地面,脚下触感柔软而不平整,是泥土混着碎石枯枝的触感。
白筱铃越走越深,距离游览通道也越来越远,而席臻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等、等一下!”白筱铃边追边喊,“席臻,你等一下!”
席臻非但没有停,反而移动得更快了,那抹白色身影如鬼魅般在密林里穿梭,时隐时现,她不得不加快速度!
尖锐的枝叶划破裙摆,石块埋在草丛里硌疼脚底,她的小拎包也在奔跑住晃荡不停,包角在腰间摔打,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恼怒。
白筱铃紧盯着前面那个身影,咬住下唇,有些生气。
任谁这样莫名其妙的跑个不停都会生气吧?她想要的是一个答案,而非愚弄!
“席臻!”白筱铃提声问,“你到底要带我到哪里去?!”
席臻的身影消失在树后,她眼前猛地一亮,不禁闭眼,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跑出了树林,眼前是一大片葱茏的绿草地!
不是人工种植的草坪,没有修剪的痕迹,没有杀虫剂的异味,是一片充满大自然野性的天地!
说起来可能有些好笑。
因为这一刻她怒气全消,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像浸泡进陈年佳酿里,浓烈的青草香充溢所有感官,哪怕只浅浅吸一口气,也醉熏得不能自己。
白筱铃,实实在在的怔住了。
“喜欢吗?”席臻不紧不慢脱了鞋,赤脚踩在草丛里,闭眼深深呼吸,而后平静看向她,“无论在城市中生活多少年,无论被驯化得多么适应现代科技,我们对自然的向往永远不会消减,这是融在血液里的东西,你无法逃避,因为你无法违背你的血,你的基因。”
他朝怔愣的白筱铃伸出一只手,“过来。”
白筱铃的目光迟疑着,落在他那只手上。
席臻看着她,温和笑意里有几分无奈,“小铃,即使我不说,你应该也有感觉,我们是同类。”
白筱铃愣愣的,张了张嘴,却不太能发出声音,此刻她的肺腑间全是滋养,舒服得嗓子眼连同思绪一起凝滞,失去语言。
“你以为自己和身边的人格格不入,是因为异食癖吗?不是,那不过是你潜意识为自己找的借口。你胆小、懦弱、孤僻,是因为你一直生活在一个无法给你安全感的环境里,压力与日俱增,却没人教你如何应对,于是你只能靠吃草勉强维持,否则你迟早有一天会崩溃。可惜……”
席臻轻轻叹了一口气,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坐下来。
“可惜,你应该在出生的时候就做了切除手术,不仅切掉了尾巴,而且把最重要的腺体也一起切除了,否则,哪怕只是在人群中路过,我也能认出你。”他说道,“这是异性相吸的本能,幸好,现在找到你不算太晚。”
白筱铃的思绪艰难如同在泥泞中行进,“那……我们,到底是什么?”
“妖族。”席臻清晰的在她耳边说,“我们是,兔妖。”
他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肌肤上,让白筱铃本就晕眩的脑子更加不清醒,口齿也不清:“我们……是兔子?”
席臻失笑,“不是,但确实有些关联,就像人类与猿猴,你不能因为觉得它们相像,就把猿猴认作人类。”
白筱铃迷迷糊糊的点头,“原来……我……是妖怪啊……”
席臻觉得她现在的模样格外可爱,伸手撩开她脸颊上的碎发,笑着说:“这里的猫尾草太多,你大概没接触过这么浓郁的气味,就像住在高海拔地区的人来到平原后容易产生醉氧,以后你会慢慢习惯的。”
他侧身离近些,伸手抬起白筱铃的下巴,深深凝视她。他的眼眸似有一汪清泉,温柔如水,而后这双眼睛缓缓闭上……
唇与唇即将相触的一瞬间,白筱铃忍不住扭开脸,于是那个吻落在了她的耳朵尖儿上。
霎时,一阵酥麻沿着尾椎骨向上窜!白筱铃面红耳赤,连耳朵也全红了!——她的耳朵,比嘴唇更敏感。
席臻微愣,随后静静看她片刻,轻轻一笑,“没关系,你会慢慢习惯的。”
……
更多章節請下載APP
海鷗小說APP 海量小說 隨時隨地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