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朦胧,微风渐寒。 卫墨端坐在铜镜前,借着暖黄的光看镜中人影,伸手拢了拢长发,刚擦了发油,发丝极为顺滑,像绸缎一样从指尖滑过,已经干透了。 “今日困得早,歇息了吧。” 她对旁边候着的甘桃说道,气息带着些许的发虚。 甘桃应了声,走到房间各处熄灭了烛火,只留了一盏小灯,隐隐约约照着房内。 “这盏今天可以熄了吗。”卫墨开口。 她睡觉向来不喜有光,偏偏这段日子里夜半要起来喝药,故而留着盏小灯。 “小姐且忍几天,夜半还要喝一次药,说来也怪,小姐身体一向健朗,这次的病来势汹汹,务必好好吃药养着,落下病根就不好办了。” 甘桃絮叨着走到床榻前铺被褥, “小姐这几日还有做梦吗。”她又问起 卫墨点点头, “总有,而且断断续续,怪异得很。” “怕是被什么东西缠身了,要不叫人请几个道士来做个法?” 卫墨接过甘桃端过来的已经降下温的安神药几口喝下,“也好,明天你去安排吧。” 说着躺进柔软的被褥里。好像很久没有休息一样,头刚沾上枕头就沉沉入睡了。 见卫墨已经睡着,甘桃才端起已经空的药碗往外走轻轻关上门。 夜半时分,床上的人睡得并不安稳,眉头蹙起,额头还有薄汗。 极致的黑暗袭来,黑得看不见任何东西,不同于夜晚的黑,亦不同于被捂住眼睛的黑,像是一盆打翻的墨,这种黑暗仿佛要把人拽入无限的地狱,不停下坠的感觉让人想要尖叫逃离。 又是这种感觉! 卫墨努力想睁开眼睛摆脱梦魇,秀气的眉头紧紧皱起,额头更是蒙上一层细细的汗。 也许是醒来的执念战胜了梦魇,她意识开始回笼。 身上的黏腻有些难受,模糊间她想开口叫甘桃拿水擦拭一下。 “真的不会被发现吗?”一道陌生的女声突兀地在房间里响起。 谁? 一激灵她瞬间清醒警觉起来,闭着眼不敢乱动。 那陌生的气息在她周围萦绕着,不像是人,反倒像是魂魄,但那视线却像是有实质般来来回回观察着她。 “不会的,放心吧。”另一道声音响起,只是那声音极其怪异,她从未听过那样的音调。 “上个世界就是被发现了被迫结束的,烦死了。”女声语气带着埋怨。 “这个的家里人常年在外,和她最常相处的还是个胸大无脑的女人,你怕什么,好歹还有我呢。”怪异的声音接话。 什么意思? 两个人说着她完全听不懂的对话。 他们是谁,宵小贼人? 不可能,卫府三代为军,家风颇为严谨,家里纪律森严,就连守大门的都会几招几式,贼人是绝不可能越过前面这么多道门进得来内院的。 刺客? 如今皇储一事正是水深火热之时,卫家并未站队,且她家向来光明磊落,从未得罪任何人,何来刺客? 难道是……李家? 正思考着如何应对,从小习武的敏锐让她感觉到那气息的威胁和逼近,不待多想,她便要翻身起来。 咦?!! 怎么回事? 她使出浑身解数,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难道用了药? 江湖上流传的那些卑鄙招数吗? 身体沉重得像是坠了铁块,甚至连手指也抬不起来。 该死,什么时候下的药。 甘桃就躺在不到五米的的门外小榻上守夜,相隔一堵墙,只要她弄出动静来,说不定就能惊动别人。 几番尝试,她徒劳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弄出一丁点动静。 就像…… 死了一样。 卫墨即使再沉稳,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此刻如砧板鱼肉任人宰割的现状让她慌乱了起来。 眼睛睁不开,只能凭着感觉感知。 那气息越靠越近,不过几息已经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感觉到那微凉的气息正在她周身飘荡。 那气息还凉得很,脖颈处已然竖起寒毛。 这似乎不是人。 有了这想法,她更是惊惧。 最后那气息面中停留。 “赶快开始吧,她病得差不多了。” 那怪异的声音催促道。 开始什么?似乎是感觉那话对自己的不利,卫墨浑身紧绷起来。 但是身体的紧绷并不能阻止陌生气息的动作。她感觉到七窍一凉,随后,到那气息顺着她的口鼻袭入体内,然后顺着四肢百骸在身体里游走。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好像在和那气息融合,侵占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血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以为自己只是又做了个噩梦,身体却忽然开始发生变化。 肉体像是排斥她一样,不断地挤压揉捏着,抽筋一样的疼痛从各处袭来,然后越来越痛,骨头像是被人用棒棍一根根敲断拆离。 这是在干什么?这不干净的东西她体内排挤她,在抢她的身体! 这陌生而来势汹汹的疼痛让她的眼泪不受控制,止不住往下掉,嘴巴微微长大却只能无声地哭喊,因为喉咙像是被棉花哽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绝望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意识开始模糊, 意识失去的前一刻,她脑海里入走马灯一般涌入了许多从小到大的画面。 “哥哥,长大我也要上战场杀敌,夺回北疆,杀流寇个片甲不留!” “胡闹,女儿身如何上战场。” “那我学巾帼英雄花木兰,女扮男装.......” 哥哥.....如今似乎真的不能上战场了。 小妹!小妹! 那急迫的声音忽远忽近,好像是哥哥。 意识再次回笼时,她终于可以睁开眼睛了,映入眼帘的是刺眼的阳光,几只飞鸟煽动着翅膀飞过天空。 还不待她适应这阳光,腰侧传来一阵剧痛,那力道说不上多大,却把她踢到旁边的竹棚子上。 棚子本就摇摇欲坠,稍稍一踢便能散了架,卫墨这一压,倒不至于散架,前面支撑的几根竹子却是断了,这下,棚子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了。 听见声响,里面窜出一个油头垢面的乞丐,嘴里骂骂咧咧的, “谁啊,光天白日的扰人好梦!祖宗奶奶的不知......” 待看清面前的人,乞丐又住了要骂出口的脏话, “小屁孩。”嘟囔着拿起那破了口的碗往远处走。 “走开走开,别挡了卫家马车的道。”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 卫家? 卫墨愣了楞。 京都只有一个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