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回忆录(修订版)

日益猖獗的扒窃犯罪现象,困扰着当代社会。如病毒般具有超常复制能力的小偷群体,侵害着社会的肌体和大众的生命财产。作家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现象,并试图通过深度调查和思考,解剖现象背后的深层次原因。这是一部将新闻性、真实性、文学性高度融合的优秀长篇报告文学。

第23章 20.“温文尔雅”的窃贼
    石XX,男,23岁

    采访时间:2010年8月3日下午4点(这个1988年出生的年轻小伙,属气质儒雅、有型有范的都市白领一族:接近1米8的身高,略显瘦削的白皙面庞,浓眉大眼,谈吐慢条斯理,不温不火。他曾担任过多家中高餐厅的主管、经理。如果他把身上的红色马甲囚衣,换成西装革履,给人的印象会判若两人。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把眼前曾经是成熟、稳重、干练的餐厅经理,与一个偷窃摩托和抢夺手机的小偷联系起来。两种形象不断地在我眼前显现叠影。一位是正风度翩翩引导宾客走向包房的餐厅经理,一个是在夜色中鬼鬼祟祟掏出钥匙开启他人摩托的小偷……满腹经纶的正人君子,同时又是沉醉于声色犬马的玩家;白天是教授、晚上是“叫兽”,这个时代的人性是如此多面和复杂。)我家是广东湛江的。一共三兄弟,我老二。我9岁时父母到东莞做生意,我们弟兄三也随父母到了东莞这个经济正飞速增长的新兴城市。父母开水果店,虽说赚不了大钱,但小日子过得也不错。家里摩托就有好几辆。

    父亲赌瘾很重。开始打理生意空了玩玩,后来通宵耗在棋牌室麻将桌上,第二天白天睡觉,把水果店的生意扔给了母亲。我这人的性格可能跟像父亲,也喜欢玩。小时候调皮捣蛋,不好好读书。这也受父亲影响,总觉得父亲初中没毕业,不是照样做生意赚钱?做生意靠的是门槛精不精,跟读书多少没关系。读书读到初中二年级,我就退学不读了。我打算学做生意。

    2006年3月份,表姐从上海打电话给我,问我对餐饮业感不感兴趣?她三年前到上海,在一家酒店担任主管。我答应试试看。这样我就从东莞到了上海,经表姐引荐,先到淮海中路香港新世纪大厦翡翠酒家当服务生。三个月后同一幢大厦的二楼富临轩酒店聘我去当领班,包吃包住,每月薪酬是1800元。当了半年领班,我又跳槽去了杨浦区海上海广埸凯旋宫酒店当主管,帮助经理管理店面,月薪长到了2200元。(从石XX初入职场的经历看,这小伙的确是生意或职场上的可造之材。一个人的能力确实不是由学历决定的。悟性和智慧比知识更重要。我曾在改革开放初期去温州专题调查过“温州模式”,发现那些掘得第一桶金的生意人、老板,大多未受过高等教育。号称带动了温州经济发展的10万供销员大军,那些人中几乎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但他们几乎都有两个共同特点:一是对市场需求、生意“钱”景的高度敏感;二是屡败屡战、不怕挫折的坚忍不拔的意志。如今的富二代,虽然有的喝过洋墨水,有的学过MBA,但比起白手起家的父辈来,在这两点上可能逊色多了。遗憾的是石XX年纪轻轻出来闯荡江湖,本来可步步向上攀升,却因得不到正确的引导和辅助,坠入犯罪的泥淖之中。不过,社会本就是大课堂,也许摔几次这样的跟头,他就会成熟起来,如是,他在商海泛舟也许会成就一番事业;当然也不能排除受恶人影响,人生和人性的轨迹进一步下滑……)我在上海的一些酒店前后工作了一年多,总是不断地主动跳槽。在一个地方待腻了就换一个地方。虽说从服务生做到了主管,但薪水基本停止在2200元左右。偶尔因为服务得好,客人开心,会给一些小费。最重要的是我学到了一些酒店管理的经验。

    去年春节长假期间,酒店照常营业,直到过了正月十五,老板才批准我补休年假。我就离开凯旋宫回东莞去看我妈。离开了也没打算再回来,因为我知道我在这家酒店不会有更高的职位和待遇。我决定先回家看妈,下一步到哪里干再说。妈妈还在继续打理水果店,爸爸有一段时间独自到广州河源市开了个小饭店,那里是新开发城市,饭店的位置和经营管理都不行,生意清淡。我估计爸爸的用意不在开饭店,而是找个借口不受妈妈的管束,好去赌博。后来因为欠赌债,他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休假在家时,表姐又从上海打电话来,说她的一个朋友在镇江三门口街开了一家茶餐厅,想从广东请一个有酒店管理经验的人去当经理,问我愿不愿去?于是我就到了这家名叫行运的茶餐厅。“行运”,广东话里是“行好运”的意思。老板给我开的月薪是3500元。做了5个月,生意基本平稳了,老板觉得给我的工钱高了,要减我的工资,我心里不痛快,想跳槽。恰好一个常州老板来消费,递给我一张名片,说他在常州钟楼区莱蒙都会附近也新开了一家茶餐厅,缺员工,请我去当经理,问我愿不愿意?他给我的待遇是底薪1000元,但每天的营业额达到一定数额后,我可从中获得2%的分成,生意好奖金不封顶。我就接受他的邀请,到了常州茶餐厅。

    遗憾的是这家茶餐厅从开张到倒闭,只有18个月的时间。我觉得他的经营模式有问题,既然是茶餐厅,业务就应该以简餐、小炒、甜品为主,可是老板什么都想做,海鲜、火锅、川菜都做,跟大酒店一样,结果厨师水平跟不上,5单客人中有两单客人等菜等得心烦骂娘。我曾多次提醒老板这样下去不行,业务定位、经营模式要调整。但老板固执己见,听不进我的意见。我预计这家茶餐厅不会撑多久。我来后除了拿底薪也从来没有拿过超标的营业额提成。于是我在外给老板打了个电话,说我有事要回广东去了,不在这里做了,当月的工资我也不要了。果然没有几个月,茶餐厅就歇业了。

    我没有回广东,而是带着当时也在常州打工的弟弟一起来到镇江。弟弟个头跟我一样高,长得也帅,但他的普通话说不好,与人沟通的能力也不如我,因此我想带带他,找一家新开的酒店一起做。没曾想到,我没把弟弟带上正道,而是带到了监狱里。我身边有6000元现金,当晚我们到南大街玩具城的大富豪游戏机房打游戏赌博,本想赢点钱做生活费,反输掉了4000元。心里很憋闷。

    我和弟弟到一家小旅馆住下,然后我带他出去吃点东西。吃完了我想找辆摩托带弟弟兜兜风去。(找辆摩托?石XX非本地人,无亲无友,到哪儿找不花钱买就能骑走的摩托?石所说的“找”,其实就是“偷”的代名词吧?只是让人听起来事情的性质完全不同。)说到摩托,我早就在东莞时就学会了用自制的钥匙开摩托。当时家里有两辆摩托,我经常拆装它们,把它的内部构造都玩熟了。我和弟弟在苏果超市边各找到一辆踏板摩托。我们就骑着摩托满大街兜,在某条街上我看到一个女孩边骑着电瓶车边打手机,就开摩托靠过去,伸手从她手中把手机抓过来,然后加速飞驰离开。只听小女孩在后面大叫“有人抢劫”,已经找不到我了。弟弟跟我一样也干了一件同样的事,他趁一个女人不注意,抢走了她脖子上的金项链。我抢到手机后把摩托车停在新华宾馆门口,然后打车回出租屋。

    过了好多天,我记得是6月21日凌晨快4点时,我和弟弟在网吧玩,回出租屋途中摩托车没油了。我俩只好推着摩托车走。走到一家银行边,我们正准备把车子停靠到墙边,然后走路回去,恰好碰上了巡逻警察。他觉得我们深更半夜形迹可疑,就把我们拦住带到派出所,把我和弟弟分开讯问。问我“车从哪里来?”“干什么的?”……我们两人的说法如果不一致,警察就揪住破绽追问。结果是我和弟弟都因偷窃罪和抢夺罪被判一年半徒刑。我自己罪有应得,不该把弟弟也害了。他还小,不到20岁。出去后我想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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