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回忆录(修订版)

日益猖獗的扒窃犯罪现象,困扰着当代社会。如病毒般具有超常复制能力的小偷群体,侵害着社会的肌体和大众的生命财产。作家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现象,并试图通过深度调查和思考,解剖现象背后的深层次原因。这是一部将新闻性、真实性、文学性高度融合的优秀长篇报告文学。

第20章 17.从“小喽啰”到“小贼头”
    庄XX,男,37岁

    采访时间:2009年1月30日上午哑语翻译:吴宝华(采访庄XX不是在看守所,而是由反扒警察胡雪林把他带到我房间。他曾长期从事偷窃活动,后被胡雪林抓住,让他洗手不干,帮胡雪林专门抓聋哑小偷。由于他有从事偷窃的经验,识别聋哑小偷的能力特别强。胡雪林则每月给他补贴一点钱,同时还帮他缴纳养老、医疗保险金。)我的外号庄八,因为父母共生了八个孩子,我排行第八。我家是苏北农村的,父母都种地,不晓得为什么他们要生那么多孩子?大概像农村里说的“多个孩子多瓢水”。意思是煮玉米糊糊时往里加瓢水就行了。就是顿顿喝玉米糊,靠扒拉土疙瘩把八个孩子都养活也真不容易。

    我的父母死得都很早,我妈19岁就结婚,结了婚就跟母鸡下蛋似的一个接一个生孩子,不到40岁就死了,我父亲过了几年也死了。好在孩子都大了,可以自己找食。我妈去世那年我18岁。我的聋哑残疾从三岁就落下了,那年我玩耍时,从桌子上摔到地上,头着地,把脑子摔伤了,就聋哑了。

    我上过几年聋哑学校,有人说上学也治不好我的毛病,还不如到外面打工挣钱去。我听信了他的话就跟他到外地打工。打鬼的工,像我们这样的聋哑残疾人,又没有手艺,哪家企业也不要。他其实是带我们一帮聋哑人到外面扒窃,他教我们怎么偷,东西或钱包偷回来百分之三十要给他。他是我们的头儿。我们出去偷,他在小旅馆房间里烧饭。如果有人被抓了,他就赶紧带人转移地方。因此他获利最多,风险最小。我跟着他到上海、镇江等地到处跑,18岁就开始干扒窃的事情了。我偷窃的地方主要是饭店和商场,趁买东西或吃饭时人家不注意时把包拎走。那辰光的人比现在“笨”,容易偷到。(不是那时人笨,而是那时小偷少,人们的警觉性不如现在高。现在人外出时时得捂紧钱包,我太太外出时总是把拎包斜挎在肩上,包始终在胸前。即使是上洗手间,拎包也须臾不离身。她总是提醒我,外出钱包里不要多放钱。我过去不以为然,在1999年冬天经历了一次失窃事件后,我每次外出也变得小心翼翼,唯恐钱夹或手机被窃,钱夹里现金存放也不超过1000元。那次失窃经过是,我从部队转业回到上海,从原单位离职到新单位报到,中间有整整10个月的赋闲期。恰好太太也从单位退休。两人商量做点经营上的事。太太被我这个书生“误导”,选中上海水电路一家店面,租金也不算高,就决定开一个小书店。书店正式开门第一天,做的第一笔生意,就被人骗了。一人拿100块钱来买了一本20多元的书,我找给他70多块钱。后来我太太发现这100块钱是一张假钞。当时我懊恼之极。给人白拿走一本书不算,还倒贴了骗子70多块钱,完全是一桩赔本的买卖。钱虽很少,但这可是开门第一桩生意。这似乎不是一个好兆头。后来事情的发展果然印证了我的预感。让我更为懊恼的事情发生了,在接近年终时,安装在书店外墙价值万元的柜式空调主机被小偷割断缆线偷走了,只余一只柜式空壳机毫无用处地立在店内……我的书店经营创业史,时间不久也因店面拆迁等多种因素画上了句号。从此我外出,尤其是外出旅途中,总是把神经绷得紧紧的,常常会下意识地摸摸口袋里的钱夹是否还在?在火车卧铺车厢里半夜醒来,我总是要瞄一眼搁在架上或铺下的行李箱,看是否还在老地方?)现在人精明了,不容易下手。那时人民币面额最大才50元。我拎一只包,常常能拿到两三千元。当然我们是一伙人联手偷窃,拿到钱不能一人独吞,要跟头儿分成。后来出事了,我们的同伙中有一人拎包,偷了11800块钱,被警察抓了。把我也连带供出来。是在苏北射阳被抓的。这次我被判六年,在监狱里劳改做电动缝纫机。姐姐帮我找到江苏省公安厅,说我是聋哑残疾人,找不到工作,才上别人的当,走上这条路。不知是她的游说起了作用,还是因为我表现好,我只服了三年刑就出狱了。

    出来后我没有找工作,打工太辛苦,挣钱太少。(看来聋哑人从事偷窃,也不全是因为找不到工作。有人嫌苦怕累,嫌薪酬又低,不如偷窃来得轻松快捷,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虽继续偷窃,但我学精明了,我开始招兵买马,自己当头儿,藏在后面。我联系了一伙聋哑人合伙扒窃。我联系人的方式是通过上网聊天,从网上很容易辨识谁是聋哑人。聋哑人似乎天生有一种抱团意识,虽然互不相识,但相互有亲切感。我手下有四五个人,年纪都比我小,称我“大哥”(当然是通过打手势),都愿意跟我干。我带着他们到宾馆开房,四五人挤在一个房间睡,吃饭到饭店里。白天他们外出“活动”,我在房间坐镇。我本人从来不直接动手。即便被抓我也不怕,抓不到我的证据,对我就没法子。有了货都会有我一份。

    当头儿的感觉虽然很好,但后来我自己怕了。我知道我手头钱多了,我的生命危险也增加了,手下有人成天打量我存钱的保险箱,我担心不知哪天有人把我杀了,把保险箱拎走。这样的事情在我老家就发生过。有个淮安人,聚集了13个人专门干这个,他的一只保密箱里存了60万人民币。他手下人就用酒把他灌醉了,把他杀了,把保密箱卷走了。

    2001年我开始脱手不干了。我找了个老婆结婚了。老婆也是聋哑人。我买了一条渔船。就在长江里专门通过电鱼的方式捕鱼,干了四年。有关部门不准干了,我就把船卖了,带老婆回到镇江。老婆进了一家电子厂打工,我靠在路口给人带路挣钱。胡大知道我善于识别聋哑人小偷,就把我招到他手下帮忙。(据胡大助手、聋哑翻译吴宝华女士介绍,庄XX跟着胡大最近立了一大功,一位女老板的拎包给人偷了,急得七窍冒烟,到派出所报警。她急的不是因为包里有多少钱,而是有60万元的客户欠条,那是客户还款的法律凭证。是庄XX发现了两个聋哑人在一家小饭馆得意洋洋地打手势,从她们的手势交流中,他发现正是她们拎走了女老板的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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