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有幸》今天杀青，温凊在里面饰演一名沉稳干练的女警，最后一场是她和大反派在泥潭进行生死搏斗的戏。
    拍了不下十遍，导演还是对呈现出来的效果不太满意，制片兼公司负责人张姐这时过来劝他：“差不多得了。大冬天，别把演员整出什么毛病来。”
    这是部纯粹为了捧新人的戏，投资不大，组里除了导演和几个演警局骨干的过气老戏骨，基本都没什么经验。
    她也没抱太大希望，能勉强回本儿，让新人露个脸，带来点人气，也就满足了。
    导演没说话，抬眼往温凊那儿望去，在泥潭滚过一圈的小姑娘浑身湿透，衣服、头发、脸上全是泥水，妆花了不说，手背和脸颊都有明显的擦伤，狼狈的不能再狼狈。
    难得的是，没跟其他几个新人演员一样抱怨，重拍十几条也没句废话，台词背得很熟，入戏也快，导演对她颇为看好，潜意识也就对她要求高了些。
    听制片这么说，导演也犹豫了，又看了遍回放，还是欠点火候，但也不是拿不出手。
    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在寒冬腊月的泥潭里坚持了四五小时，肯定已经精疲力竭，再拍下去也不一定能拍出更好的。
    况且已经是最后一场，所有人都等着他喊杀青。
    他迟疑片刻，把温凊叫了过来，指着显示屏里的回放，说：“这里我觉得你可以再狠一点，毕竟他的行为已经造成了这么多人死亡，其中就包括你唯一的亲人。你不应该还对他抱有太多仁慈。”
    小姑娘拿毛巾蘸着头发的泥水，性感迷人的薄唇泛着青紫，她一探头过来，导演就感到一阵凉意冲他袭来，让他微皱了下眉。
    “只是一点细微的眼神变化，观众可能不太在意。你要是实在累了，这戏就先这样，回头我让后期处理一下，加个渲染什么的，应该能成。”
    温凊却有股做了就要做到最好的倔强劲儿，“我再试试吧，辛苦凌导。”
    他倒是不辛苦，主要是怕天寒地冻，小姑娘承受不住。
    “能行吗？”如果拍不出更好的，重拍也是白费力气。
    她态度诚恳：“我会尽力。”
    换做那两演女一女二的演员，这时候肯定会顺势找借口推托了。
    导演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好，那让化妆师给你补个妆，十分钟后开拍。”
    等她走了，导演转头与张姐说：“你家这个新人不错啊，踏实努力还肯吃苦，我预感有一天她一定会大红大紫。”
    “难得见您夸什么人，”张姐递了瓶矿泉水给他，顺着他的视线往温凊身上望去，小丫头正一边喝热水一边调整状态，完了又跟对手的男演员一起对戏，不知疲惫。
    “说实话，在这批新人中，我也挺看好她。”
    导演拧开瓶盖喝了口，饶有兴致问：“你难道不是更看好演女一的丁雪彤？”
    丁雪彤的母亲是电影大咖，虽然已经息影，但在圈中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小姑娘还没出道，就有各路小花帮着宣传助阵，的确很有潜力。
    张姐一向处事圆滑，听到这儿，浅笑了一下，“都是公司重点培养的对象，谁红我都高兴。”
    那可不，当老板的有哪个不盼着自己旗下艺人红？
    导演不说话了，张姐说：“晚上我请了几个有名的投资商，您口才好，记得帮我说说好话儿。”
    各号机位准备就绪，马上可以开拍，导演摁开扩音器，调到拍摄画面。
    “就我这臭脾气，不帮你把投资商赶跑你就该烧高香了。”
    “哪能啊，以您在娱乐圈中的地位，多少人得巴着。”
    奉承！
    凌导摆摆手，“到时再说吧。忙你的去，有你这老板在，小姑娘没法儿专心。”
    张姐无奈一笑，过去叮嘱几个新人共同的经纪人苏琳，让她帮小姑娘准备热水，饭菜等。
    临走时，苏琳突然叫住她。
    苏琳在经纪人这一块混了七八年，处事老道，经验丰富，就是心气太高。
    张姐跟她关系好，请她来带新人，她还不乐意，只答应帮她管几个月，等这些丫头入门了，她就跳槽去别处。
    张姐也知道以她的能力肯定有比带新人更好的去处，也没多说什么就答应下来，但私心里还是希望她能留在公司。
    这会儿被她叫住，张姐微微挑眉：“苏大经纪人有事儿？”
    苏琳一手抱着大件的羽绒服，一手拿着装了姜茶的保温瓶，站她面前做了会儿心理建设，又吐出一口白雾，这才开口：“我可以留在公司，不过我有条件。”
    张姐笑意深深，“什么条件？”
    她中等身材，留着一头微卷的齐肩长发，化了淡妆，穿着蓝白相间的竖纹休闲装，看着十分精明干练。
    虽然站在有着张神似西方女强人面孔的张姐面前，气势还稍微差了点儿，不过并不影响她跟张姐谈判，“我只负责带温凊，其他艺人你自己看着办。还有……合同我自己跟她签，与公司无关。”
    “怎么，怕公司坑你？还是觉着，跟她签更有保障？”
    苏琳没回答，“你答应吗？”
    “可以。”张姐应的豪爽，“不过我也有条件。”
    做生意向来讲求礼尚往来。
    苏琳早就猜到她不可能这么轻易答应，抬头看她。
    “在小丫头开除你之前，你不能先毁约。”
    也就是无论温凊今后能不能红，发展好不好，她都不能弃她而去。
    这个赌注下的有点大，不过苏琳只思考了两秒钟，就点头：“好，我答应你。”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那丫头有红的实力。
    “过两天我会让人把她的详细资料送给你。”张姐如了了桩心事般，笑意浓浓：“你这次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苏琳总觉得她笑容里含了点老谋深算的狡黠，但细想又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能暂且将之抛到脑后，漫不经心回她：“希望吧。”
    ……
    又重拍了两条，导演总算比了个OK的手势。
    温凊从泥潭爬起来，脚步虚浮，脑袋眩晕，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演大反派的老戏骨见她差点摔倒，过去搀了她一把，“丫头，辛苦了。努力会有回报的。”
    有没有回报她不知道，但努力了就有努力了的结果。
    “您还好吗？”
    他也跟她一样在泥潭奋战了一下午。
    老戏骨拍了两下自己胸脯，笑眯眯说：“硬朗着呢，还能再拍十几年打戏。”
    其实干这一行的，都不容易……
    片场响起杀青的欢呼声，苏琳捧着束花朝她走来，“恭喜杀青。”
    苏琳平常对温凊这几个新人，一向公事公办，没什么废话，难免给人一种冷漠难以亲近的错觉。
    除了温凊，几乎都对她颇有微词。
    温凊倒也没想到她会特地过来给她道贺，稍愣了会儿神，才接过花束：“谢谢苏姐。”
    苏琳很自然地把干爽的浴巾披在她肩上，“别客气，以后我就是你的经纪人。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吩咐我。我也会尽我所能去支持你。”
    她这才注意到苏琳手里拿着她的羽绒外套和保温瓶。
    她们刚跟公司签约不久，尚处于前期宣传阶段，不算正式出道，公司也就没给他们分配多余的经纪人。
    苏琳一人带四五个，但照刚才的话，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温凊还在发愣，苏琳拧开保温瓶盖给她递过去：“我只带你一个人有这么惊讶？”
    的确有点儿，但她不是矫情之人，既然天上掉馅饼砸中了她，她老实接着就是。
    “那以后请苏姐多多关照。”她眉开眼笑朝苏琳伸出手。
    苏琳回握：“我脾气不太好，也请你多多关照。”
    温凊笑，她指了指保温瓶：“特地让人煮的姜汤。喝吧，喝完过去拍杀青照，然后回酒店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上一觉。等精神好了，再去参加杀青宴。”
    温凊点头，在片场又折腾了二十多分钟，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酒店。
    ……
    影帝虞煊受邀参加一个访谈节目，很凑巧选在跟温凊同一个酒店落脚。
    他修长的手指夹着房卡，正要开门，走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戴着口罩，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脚高步低地朝他这边走来。
    傍晚六点，天已经黑了，走廊灯光昏暗。
    从虞煊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隐在黑暗中的那双眼，明亮却透着疲倦。
    他不动声色收了房卡，假装低头整理衣扣。
    出人意料的是，女人连个眼神也没甩给他。
    直接拿房卡，刷开了走廊最末端，他斜对面的那间房……
    拎着行李，姗姗来迟的经纪人杨帆差点笑出猪声：“老板，你存在感好像变低了？”
    虞煊：“滚。”
    他摸摸鼻子，“前台说对面住了一溜星宇娱乐的新人，刚才那个您认识啊？”
    虞煊刷卡开门，声音淡极：“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