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山園,是天龍省省會最大的陵園。 八月的最後一天下著毛毛雨。 早八點,二十多名軍人警察以及十幾位身穿便裝的人胸前帶著白花,在一個新建的福位前行注目禮。 一個黑色骨灰盒被鄭重安放在靈位中。 旁邊,電視台記者低聲而嚴肅的做著解說。 “這是近十年以來,破獲的最大一起毒品案……” “今天,在抓捕犯罪嫌疑人過程中犧牲的英雄將入土為安……” 場間氣氛一片肅穆,所有人眼圈泛紅,還有幾名女性警員不停抹眼角,輕聲抽泣。 為首的一人,年紀五十開外,一身軍裝,肩扛將星。 他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目光從墓碑上掃過,上面鐫刻著一個人名——高陽。 但是中年人嘴裡卻低聲念著一個又一個人名。 “老郭、小曾、二濤……一路走好!” 念出這些人名,似乎抽空他所有的力量,他老淚縱橫,緊咬牙關,身體微微顫抖。 他是這次軍警雙方聯合行動的總指揮,為了確保行動成功,他調集了一隊最精銳的特種戰士作為尖刀力量進行突擊。 這批兵是他一手帶起來的軍中兵王,視若珍寶。最後的戰鬥中,卻有三人英勇犧牲,如何不讓他痛徹心扉。 緝毒英雄是不能有墓碑的,他們長眠的地方將是永久的秘密。如果有人打開骨灰盒就會發現,裡面裝的是一面疊好的國旗。 葬禮只有象征意義,讓哀思有能夠寄托的地方。 儀式接近尾聲,老將軍抓住軍帽,嘶啞得喊了一聲:“敬禮!” 在場的軍警們齊刷刷得舉起右手,對著墓碑行禮。 陰沉的天空罕見得響起一聲悶雷。 三十米開外,樹叢中間,站著一名年輕人。 他二十三四的模樣,一米八五左右的個頭,一張臉棱角分明,一雙桃花眼通紅。 他保持著立正的姿態,挺胸抬頭,目視前方,任由雨絲落在臉上,始終保持著標準的軍禮姿態。 “兄弟們,小陽子不能親自給你們送行,對不起!”他咬著牙,眼淚滂沱。 他叫高陽,是參加行動的十名特種尖兵之一,墓碑上刻的就是他的名字。 真正犧牲的戰友不能具名,他這個活下來的人卻要代表戰友接受悼念。 高陽的心情極端複雜。 “若真,為什麽是我?”高陽平複了一下情緒,扭頭問身邊的女子。 女子二十出頭,一百七十公分的身高,前凸後翹,身材挺拔,即使肥大的軍裝也無法掩蓋老天對她的偏向。 她一頭短發,皮膚白皙得像雪。 挺拔的鼻梁,淺棕色的瞳孔,深陷的眉眼之間帶著一股異國風情,令人怦然心動。 就她這份模樣,扔到街上分分鍾引起交通堵塞。 不過高陽對她的美貌視若未見。 被稱作若真的女孩溫柔且自然得替他擦去臉上的淚痕,輕聲道:“你一個人乾掉了二十四個,那群瘋子最恨的絕對是你,一個新聞鏡頭能讓他們相信你死了,很值。” “就這麽簡單?”高陽深吸一口氣,緩緩道。 “其實……是有新任務!”若真咬著嘴唇拿出一個文件袋,卻死攥著沒打算遞給高陽。 高陽皺眉道:“怎麽了?” 女生眉宇之間都是揮不散憂鬱:“你確定要接?” 高陽揉亂她的發,笑道:“我的意見不重要,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若真歎了一口氣,把文件袋遞到高陽面前,一字一句道:“這次任務,是貼身保護東海盛年集團總裁李妙妃,保護她掌握的專利。” “不過……一切將以你的個人名義執行。任務過程中的所做作為,由你自己負責,軍方不會為你做任何背書。” 高陽一愣,瞬間明白了。 他嘴裡一片苦澀道:“這麽說,如果我接了任務,就要脫下軍裝了對麽?” “是的!”若真眼圈微紅,她知道高陽有多麽熱愛這身軍裝。 “高陽,他是真的心疼你們。”若真輕聲道。 “心疼我們犧牲……所以讓我脫下軍裝遠離戰場麽?”高陽喃喃道,心中說不出那股滋味。 “你肯接下任務,也是一種犧牲!”若真認真道。 看著對方刀刻斧鑿般的面容,若真心生感慨。 在她看來,這家夥是個徹頭徹尾的異類。 高陽擁有極為顯赫的家世,本可以做個混吃等死的三代,可是他卻偏偏把自己扔進軍隊在刀尖兒上打滾兒。 在兒時夥伴靠著跑批文和空手套白狼賺錢的時候,高陽已經背著狙擊槍鑽進了深山老林追殺各類窮凶極惡的家夥。 高陽低頭沉默了許久,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中年將軍,轉身將文件袋抓在自己手中認真道:“好,請轉告上級,保證完成……” 話到一半,高陽驀然醒覺,苦笑一聲道:“說錯了,這是我自己的事。” “既然如此,高陽同志,請你交出證件!”若真收拾情緒,正色說道。 細細的雨絲飄落在高陽的額頭和臉上,他從隨身皮包中掏出軍官證,翻開看了一眼,然後小心得擦乾淨外皮,鄭重得交到若真手中。 “你爺爺……首長希望你有空能回京城看看他!”女生輕聲道。 高陽點頭道:“我會給他打電話!” 言語中透著一絲絲無奈,女生也沉默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即便是高陽這種出身,也不能例外。 忽然,若真伸開雙臂含笑道:“我的任務也完成了,來個告別的擁抱吧!” 高陽微微一笑:“是基於哪種感情呢?” 若真的臉驀然一紅,眼睛驟然明亮道:“雖然我們不再是戰友,但我們還是好友,希望有一天,我們的關系能更進一步!” 這相當於變相表白。 看著女生炙熱的眼神,高陽聳聳肩:“這話要是讓你京城那群追求者知道了,我怕是有麻煩了!” “你怕過麽?”若真反問。 “好像……沒有哎!”高陽灑然一笑敞開雙臂,輕輕擁抱了一下若真,在她耳邊淡淡道,“保重!” “你也是!”女生忽然在高陽的臉頰上親了一口,接著放開他甜甜一笑,舉手敬禮。 高陽立正,還以軍禮,轉身離開,沒有回頭。 …… 申江橫穿東海,匯入大海。 江岸兩側是東海最繁華的商業街區。 高陽推門走進一家名為“菲克”的咖啡館,按照計劃,今天他將和受保護對象,東海盛年集團的總經理,東海四大美女之一的李妙妃見面溝通具體工作事宜。 說實話,高陽不明白交代工作為何要在咖啡館,但是客隨主便,他也不好說什麽。 盛年集團樹大招風,旗下的多項專利已經引起了各路人馬的注意,尤其是某幾項集聚了心血的專利更是讓人眼紅。 李妙妃,是盛年集團創立者李昊安唯一的女兒,也是幾項關鍵內容的真正研究者和改進者,她就是高陽的保護目標。 約好的地點是在二樓,高陽走到樓梯轉角卻被兩名黑衣人堵住了去路。 “抱歉先生,二樓不對外營業!”黑衣人語氣生硬,面容倨傲。 “我叫高陽,來見李妙妃!”高陽淡淡道。 黑衣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道:“為了李總安全,我們需要例行檢查一下。” 說著就伸手去摸高陽的腰。 高陽呵呵一笑,忽然踏前一步,用肋下夾住兩名黑衣人的手臂,身體轉了半圈,突然放開。 兩名黑衣人瞬間失去平衡,直接拍在了牆上。 高陽踏上幾級台階,居高臨下淡然道:“我真想做壞事的話,誰也攔不住。” 兩名黑衣人撞得頭昏腦漲,只能目送高陽踏上二層。 二樓靠窗得位置的座位,被兩名長發女子佔據。不過,她們的臉都朝向窗戶的方向。 倆人坐姿幾乎一致,單手托著下巴。 但是倆人的衣著卻截然不同。 一位女子穿著火紅的風衣,婀娜的身材火爆異常,另一位則是素淡的裙裝。 在座位的的一旁,還有一名工裝女孩保持著站姿。 女孩是典型的江南女子模樣,嬌小玲瓏,眉眼之間是一股柔美,不過語氣卻十分生硬。 “高陽先生,你比約定時間晚了五分鍾,請您向李總做出解釋!”女孩繃著臉道。 看樣子,女孩是個秘書之類的角色。 高陽看了看兩位扭著臉的女生,淡淡道:“那你得先告訴我哪位是李總?” “我就是李妙妃!”紅衣女子慢慢轉過頭來。 高陽眼前一亮。 俗話說得好,騷不騷,要看腰。 高陽的角度能夠完美得瀏覽女子的腰線,女子的腰從後背三分之二的位置就開始收窄,然後順滑得過渡下去,緊接著曲線又開始變得飽滿。 這種身材就是俗稱得“從後面看想犯罪”。 對方的紅色風衣裡面是白色的緊身襯衣,緊繃在優美得身段上,曲線驚心動魄。 紅衣女子的臉,頗具歐美風情,輪廓很深,連妝容也十分誇張,加粗的眼線和眼影,假睫毛恨不能勾到天上去,尤其是一雙豐潤得嘴唇,用的是高陽叫不出色號的口紅,跟剛吃了死孩子一樣,怎麽看都紅得滲人。 得了,這就是俗話說的“從正面看想撤退”。 或許這姑娘本來很美,但是這妝容實在是讓高陽崩潰。 紅衣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了高陽幾遍,尤其是在他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兒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點頭道:“不錯不錯,我很喜歡!” 高陽皺眉,現在有錢人家的女孩都這樣麽?對著一個男人隨隨便便得品頭論足? 不過想了想還是沒吭聲,既然受人所托,還是忠人之事,少惹麻煩。 “帥哥,交個朋友吧?”紅衣女子婀娜多姿得走過來笑道。 高陽看了看另一位女子,呵呵一笑:“戲有點過了,先到這兒?” 紅衣女子的臉立刻垮了,扭頭朝素衣女子道:“妙妃,這家夥真不好玩,我先走了,還得趕飛機!” 衣著素淡的女子微嗔道:“告訴你別胡鬧,走吧……小梅你等等,把你那嚇死人的妝卸了吧!” 紅衣女子一掐腰,斜著眼兒望著高陽道:“白費本小姐那麽久的時間,竟然沒嚇到!沒勁,走了!” 她搖曳著婀娜多姿的身體離開了二樓。 高陽滿頭黑線,才來就被人擺了一道! 那位身著素衣的應該就是李妙妃,似乎並不好相處。 先是保鏢在樓梯口,然後是朋友故意換身份,這是要鬧哪樣? 身著素淡裙裝的女子緩緩轉過臉來,她就是李妙妃。 這是高陽第一次見到這位二十一歲就通過斯坦福醫藥學碩士答辯的天之驕女。 他有些眩暈。 誰說只有醜女人才會努力學習? 誰說漂亮的女人都是低智商? 說說女博士都是剩女? 高陽很想把散布這種歪理邪說的人拉出來打成癡呆。 他不是沒見過漂亮女人,但他還是要承認,李妙妃的感覺是獨一無二的。 也許這就是上面在資料裡不放照片的原因。 “還真是個……驚喜!”高陽低聲嘟囔著。 柔順的長發中間是一張不施粉黛的臉,李妙妃的五官搭配並不如何驚心動魄,但是卻滿足每一個男人對於初戀的美好想象。 她就像是抱著課本走在林蔭道,趕去上自習的大一女生,落在男生眼裡只有驚鴻一瞥卻會在夢中無數次出現。 李妙妃的美就像是窖藏的美酒,隨著年月的流逝,會讓每個男人扼腕歎息,為什麽當時沒有勇敢得表達。 初戀就像是每個男人心中的電線杆,你可以繞著走,但是它始終在那裡,不曾消失。 這一刻,高陽心中湧起了明悟,自己的記憶中怕是再也抹不掉李妙妃那張臉。 這和喜歡與否無關,那只是人類雄性的本能,無法抵抗。 這很慫,但很真實。 李妙妃的瓜子臉極為標準,面容恍如萬年不化的冰川,一雙美極的丹鳳眼卻讓整張臉生動無比。 “所以,高陽先生,你是怎麽判斷出小梅不是我?”李妙妃淡淡道。 “你的秘書只看你,不看她,還有,直接上來就那麽熱情,還真是讓人害怕……顯然不符合今天的基調!” “分析力不錯,但是高陽先生,你不守時!”李妙妃聲音清冷。 “堵車!”高陽聳聳肩,初見時的震撼漸漸消去。 “好吧!”李妙妃微微皺眉,“這個問題過去了” 李妙妃從桌旁站起來,眉頭微蹙道:“本來這種事在辦公室見個面就可以解決,但是我尊重父親的意見才選了咖啡廳,小梅也沒有惡意,但是高先生千萬不要認為我是在暗示什麽事!” 李妙妃捋了捋鬢邊亂發,清澈雙眼看著高陽,風情無限。 “暗示?”高陽皺起眉頭。 李妙妃面無表情繼續說道:“簡單說,你的形象不錯,我也看過你的履歷,還好,可是我對你沒什麽興趣。” 高陽滿頭霧水:“和形象有什麽關系?” “不要打斷我。”妙妃頗為不耐得揮揮手,“我對你沒有感覺。” 高陽也火了:“李妙妃女士,你會寫尊重兩個字麽?” 高陽鬱悶的要死,老子的假期泡湯了,就為了給你當保鏢,你倒還挑起毛病了。如果不是軍令如山,我才懶得理你,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你以為我是你家仆人? 李妙妃聳了聳肩,西方味道十足:“坦白就是尊重,我確實對你沒感覺。” 高陽發現這個女人簡直不可理喻,但是複雜的經歷早就讓他變成了一個成熟男人。 高陽吸了一口氣,看著李妙妃的眼睛認真說道:“你公司碰上的麻煩我也知道一二,恐怕不是你想得那麽簡單。否則,我也不會接到現在的任務……” 美麗女子略帶失望得說道:“從我父親的描述來看,我以為你會不太一樣,但是現在看來,你和那些死纏爛打的人沒什麽區別。” “李妙妃女士!”高陽挺直腰背正色道,“我覺得你的情商很有問題。” 既然對方都這麽說了,再聊下去也是無趣。 李妙妃沒有生氣,只是微微一笑:“這句還有點創意。” 高陽針鋒相對:“你的思維方式更有創意。” “繼續!”李妙妃雙臂環抱胸前,做出防備姿態。 “我要說什麽,你確定明白麽?”高陽問。 “我當然明白!”李妙妃說。 “這種事怎麽能憑感覺?”高陽煩透了,請保鏢還要看長相,這難道就是高智商的惡果?找一個長得帥看得順眼的保鏢,難道你就能平安無事? “這種事不憑感覺,什麽事憑感覺?”李妙妃挑眉,傾國傾城。 高陽徹底怒了:“小姑娘,我從天龍省坐了兩個小時的飛機,然後又在東海堵了一個半小時的車才趕到這裡,你以為我是來相親麽?” “不然呢?”李妙妃拍了一下桌子,雙眉倒豎,“你以為我們在幹嘛?” 李妙妃正處於女人最美好的年華,俏鼻挺直,雙唇紅潤柔軟,眼睛明亮,似乎能夠洞悉一切,即便正在嗔怒中也是無一處不美。 只是,特種尖兵、王牌特工、資深間諜、武林高手、天塌下來面不改色擁有無與倫比粗壯神經的高陽完全忽略了她的美麗,這一刻腦袋裡嗡嗡的。 “相親?” 高陽的嘴動了動,破天荒得爆了一句粗口:“艸,相什麽親?” “繼續裝!”李妙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