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貓 熱。 整個寧海城籠罩在讓人窒息的熱度之中。 單是從出機場到上出租車這短短的幾分鍾，簡依的後背已經被熱濕。 司機打著方向盤開出十來米，慢悠悠地開口：“去哪兒？” “中山路的茂雲小區。”簡依懶懶地說。 司機瞥了眼後視鏡。 後座的簡依穿著一條剪裁利落的黑色連衣裙，皮膚白得不健康，眉眼帶著疲憊的味道。 “從外地出差回來？”司機問。 “嗯，南都。”簡依答得簡略。 “南都？那可真遠啊。”司機感歎了一聲。 藍衿變成了一隻橘紅色，白肚皮，兩隻前爪還戴著白手套的超級巨型橘貓。 說罷便蜷縮成一團，趴在地上，嗚嗚地哭著，毛茸茸的尾巴一顫一顫。 胡思亂想著，人已經到了家門口。 簡依自小節儉，畢業後留在大城市討生活，面對高昂的房租和開銷，各方面更是能縮減開支就縮減開支。 “我不怎麽熱，我先去洗把冷水臉，再把空調給修了。”簡依把小風扇塞進他的爪子裡。 雖然只是窄窄的一條縫，簡依卻隱約看到了毛茸茸的質感。 小區裡的樹木和草坪顏色蒼翠，在溫度的加成下，綠意仿佛燙得化開。 藍衿舉著小風扇，站起身來擦擦眼淚：“我去幫你拿工具箱。” “嗚哇！”將近一米九的毛茸茸的巨型大貓猛撲過來，抱住簡依，“依依，嗚嗚嗚嗚，空調壞了，我不敢叫人來修，我害怕，嗚嗚嗚……” 這種情況下，她無師自通地學會了更換水龍頭，疏通廁所，換門鎖，修理出現小故障的家電。 沒人來開門。 司機察覺到了她不愛說話，索性閉嘴，專心開起車來。 簡依沒搭話茬。 一雙透亮的，琥珀色的大眼睛透過門縫端詳了簡依片刻後。 半小時不到，空調再度吹出涼絲絲的冷風，整個房間重新變得涼爽起來。 哇，這手感可真是—— 她又摁了幾下。 簡依怔愣了片刻，眼疾手快地把大貓往裡推，關門落鎖一氣呵成。 “風扇給你。”簡依把手裡的黃色小風扇遞給他，“身上這麽多毛，空調又壞了，很熱吧？” 太順滑了！ “依依……”藍衿抽噎著抬起頭來。 不管怎麽想，經歷了昨晚的事，被開除才是正常的。 “是我。”藍衿抬起頭來，委屈巴巴地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睡了個午覺醒來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他捧著自己的臉，狠狠揉搓了幾下，傷心地說：“對不起依依，我變成妖怪了！” 修理空調的時候，還順道把裡面的灰塵清理了一番。 這點倒是沒什麽好疑惑的。 付過款，簡依拖著自己的行李箱走進小區。 她走到藍衿身邊蹲下，輕輕摸了摸藍衿正在顫動的脊背。 房間裡很熱，藍衿沒有說謊，空調確乎是壞了。 簡依心裡有點慌，她索性不按鈴了，咚咚敲著大門，喊：“阿衿？阿衿？” 還是沒人應。 按理來說，距離出差結束還有兩天的時間。簡依之所以能提前回來，是因為她被老板炒了。 巨型貓垂著毛乎乎的頭，站在簡依面前，一副犯了錯的模樣。他並非是像普通貓那般四爪著地，而是豎直站立，像人一般，山竹般的前爪垂在身側。 “嗯。”藍衿含淚點了點頭，剛想接過風扇，又頓住，問：“依依你更熱吧？你用，我不用。” 二十分鍾後，出租車平穩地駛到茂雲小區門口。 簡依用了幾分鍾消化這一事實，接著歎了口氣，她把行李箱拉開，在裡面左翻右找一通，終於找到了東西。 簡依摁了幾下門鈴。 像是《貓的報恩》裡走出的貓。 門鎖發出哢噠的輕響，門開了一道窄窄的縫。 “阿衿？”簡依試探性地叫了他一聲。 ＊ “感覺活過來了！”藍衿蹲在空調下面，任由冷風往自己的臉上吹。 “別吹太久，小心感冒。”簡依拍拍他的頭，提醒道。 她轉身要走，藍衿拉住她的裙擺：“依依。” 簡依扭過頭：“嗯？” “你不害怕嗎？我變成這個樣子。”藍衿緊張地問。 橘色的巨型貓貓不安地看著她。 “一開始是有點震驚，不過還好，不管變成什麽樣子，是你就沒關系。我本來就不是對男朋友的外貌有嚴苛要求的人。”簡依笑。 “可……可是……我這個樣子也實在是太……”藍衿低頭，看見自己粉嫩的肉墊，毛乎乎的手臂，原本豎起來的耳朵拉平變成飛機耳。 “這個樣子沒什麽不好的，很可愛。”簡依捏了捏他的耳朵，“不過……” “不過什麽！”藍衿一個激靈，以為自己要被嫌棄。 “是我的錯覺嗎？好像變成貓以後變胖了。”簡依戳了戳他的肚皮。 “不是錯覺，是真的變胖了。”藍衿哭喪著臉，捏著自己肚子上的一圈軟肉，“我的腹肌，我的人魚線，都沒有了。” 藍衿高中的時候練過長跑，他個子高，四肢修長，身材精瘦有爆發力。上了大學後也參加了學校的田徑社，鍛煉從沒落下，就算是畢業出了社會，每天都在抽空鍛煉。 與一些交了女朋友後吹氣球般迅速發胖的男生截然不同。 “人類的大腦在處理外界信息的時候真是神奇。”簡依歎道，“人類胖了就是油膩醜陋，但胖乎乎的貓只會讓人覺得可愛。” 這句話對於藍衿而言起到了奇跡般的安慰作用，他兩眼亮晶晶地望著簡依。 見安慰的效果達成，簡依滿意道：“我去洗澡了。” 藍衿勾著簡依裙擺的爪爪還沒放開，他問：“依依，你吃過午飯了嗎？肚子餓不餓？” “還沒呢。” “我去給你做飯！” “辛苦嘍。” 藍衿在廚房裡忙活做飯，簡依在浴室裡做衝涼前的準備工作。 她脫下自己的黑色連衣裙，發現上面都是白色和橘紅色的長毛。 “這驚人的脫毛量。”簡依打消了把裙子泡在盆裡的念頭。 這得先用粘毛滾筒把毛處理乾淨了才能洗。 洗完澡，一身的倦意和風塵被衝洗乾淨。 簡依覺得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她擦著頭髮從浴室出來，聞到一股飯菜的香味。 藍衿穿戴著被撐得鼓鼓的圍裙，正在盛米飯。 “吃什麽？”簡依興致勃勃地湊過去看。 “不怎麽豐盛，”藍衿不好意思地說，“冰箱裡只有幾顆土豆和半盒豬肉片，我只能做個簡單的土豆燉肉。” 黑色砂鍋裡的濃湯發出被煮沸的啪啪聲，聽起來格外治愈。 “聽起來就很好吃的樣子。”簡依把火關了，把砂鍋蓋子揭開，戴上手套把砂鍋端上餐桌。 藍衿知道簡依平時吃飯都喜歡蘸蘸料，所以特意給她做了個用辣椒粉，花生醬，香油和小蔥調配出來的蘸料碟。 “原本做的辣椒酥都吃完了，等過兩天我再去菜市場買點乾辣椒來做。”藍衿有些鬱悶地說，“如果兩天后我能恢復人形的話。” “我可以幫你買。”簡依刨了口米飯，接話道。 “嗯……對了！”藍衿猛然想起什麽似的，“依依，你先前不是說要出差一個星期嗎？怎麽提前回來了？” 簡依放下筷子，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是工作提前完成了嗎？”藍衿追問。 “不是，是我被老板炒了。”簡依把昨晚在酒席上發生的騷擾事件簡明扼要地進行了總結。 這已經是她畢業後換的第五家公司，入職沒兩個月，這次遠程出差老板就特意帶著她這個新人，簡依一邊覺得開心一邊產生了隱隱的不安感。 她在壞事上的第六感一貫準得不像樣。 昨晚的酒席上，老板借著酒意，先是輕拍她的肩膀，接著湊到很近的距離語氣親昵地和她說話。 這種對女性來說明顯過界，在男性看來卻不值一提的舉動讓簡依產生了輕微的惡心和暈眩感。 然而在職場裡，這種情況幾乎每個女生都會遇到。 在對方“碰巧”把手落在她的側腰時，簡依冷著臉站起身，從容地潑了老板一臉酒，接著揚長而去。 細數她工作過的這些公司，要麽是上司瘋狂畫大餅壓榨員工，要麽是老板偷稅漏稅直接跑路，要麽就是職場騷擾。 “這個年頭，要找個心儀的工作還真難。”簡依感慨道。 聽了簡依的敘述，藍衿頓時沒了吃飯的胃口，他拉住簡依的手，小心問：“你潑他酒後，他有對你動粗嗎？” “放心，沒有，”簡依對藍衿笑了笑，“他整個人都驚呆了，估計是從沒享受過這番待遇。等我拿起包走到包間門口時，他才說我被解雇了。” “人沒事就好，這份工作沒什麽稀罕的。”藍衿憤憤道。 “是啊。”簡依捏著巨型貓的肉球，心情很好地說：“反正我的下一份工作已經有著落了。” “依依好厲害！”藍衿驚歎，緩了兩秒後又擔憂地建議：“其實不用這麽忙著找下一份工作，可以先休息一段時間。” “沒事兒，這次的工作和先前的那幾份工作都不一樣。”簡依停頓片刻，接著直視他圓溜溜的貓眼，認真道：“阿衿，我們一起離開寧海城，去白鹿村吧。” 藍衿的琥珀色大眼睛因為震驚變得更大，貓瞳豎起：“誒……誒！！認真的嗎？” “當然。”簡依肯定地點頭。 “可是你先前不是……依依，你不是不想回鄉下嗎？”藍衿慌張道：“你不用遷就我，你想留在寧海就繼續留，我會陪著你的，不用勉強自己。” “我沒有勉強自己，”簡依開口，“好久以前我就在為這個決定做準備了。兩個月前，我瞞著你去參加了一次考試，上個月又通過了面試，前天晚上正好收到被錄取的消息。” 藍衿咽了咽口水，問：“錄取到哪裡？” “白鹿村的五星小學。” “那是我以前讀的學校！” “是吧，我記得你以前提過，所以我特意報的這所學校。”簡依繼續道：“現在你變成了貓，在寧海這個寸土寸金的大城市裡根本就不方便活動，等到了白鹿村，我們租一處有大院子的房子，你的活動范圍也可以大一點。” 藍衿深吸一口氣，壓抑住興奮：“不用租房子。” 簡依：“嗯？” “奶奶去世後，留下了一套空宅子，一直沒有人住，我們可以住那裡！”貓貓握拳。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