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盛卓忽闪集著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忽闪集/戴盛卓著.--宁波:宁波出版社，2020.12（北仑作家文丛.第四辑）ISBN978-7-5526-4140-0Ⅰ.①忽…Ⅱ.①戴…Ⅲ.①散文集－中国－当代Ⅳ.①I267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20）第243840号忽闪集HUSHANJI戴盛卓?著责任编辑罗樱波责任校对谢路漫装帧设计金字斋出版发行宁波出版社?????（宁波市甬江大道?1号宁波书城8号楼6楼?邮编315040）网址http://www.nbcbs.com印刷宁波白云印刷有限公司开本787mm×1092mm1/16印张12.75字数148千版次2020年12月第1版印次2020年12月第1次印刷标准书号ISBN978-7-5526-4140-0定价46.00元如发现缺页或倒装，影响阅读，请与出版社联系调换电话：0574—87248279《北仑作家文丛》第四辑编辑委员会主?编?胡军编委?凌晓军韩光智邵峰总序因为微小，所以微妙出书热，特别是文丛，近些年有些降温。降有降的偶然和必然。对我们来说，因为降，也带来了新的追索：在如今手机打天下的时代，作为一个行政区，隔三岔五就出一套文丛，一番辛劳，书出来，一套有好几本，有人看吗？也难说是名人佳作，更不要说是精品经典了，堆在那里，有意义吗？我们的思考是：因为微小，所以微妙。多年以前，有歌曲《小草》流行：“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春风啊春风你把我吹绿，阳光啊阳光你把我照耀，河流啊山川你哺育了我，大地啊母亲把我紧紧拥抱……”如果“代入”，在基层，在寂寞中默默耕耘的“区级”作家，不就是这样的“小草”吗？——从作者本身来说，他们写出来，发表了，如今又结集出版，按常理，他们的“小心脏”那是要澎湃好一阵子的。这澎湃，对他们来说，不就是意义吗？个人层面有意义。个人层面之外呢？也是有的。就以我们的000文丛为例吧。2009年北仑区推出第一辑（一套8本），2013年推出第二辑（一套15本），2015年推出第三辑（一套8本），结果呢？其他影响，我们不表，单说作协会员升级这件事。近四五年内，北仑区的省级作协会员新增加了十余名。“国”字号的呢？2018年至2019年我们共有4人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其中3人的4本作品集就在我们的前三辑文丛中。别的不论，假若没有文丛助力，省级作协会员、中国作协会员的数量增长没有这么多这么快吧？！由此展开，我们完全可以说，文丛的出版，是北仑区文化建设中的一桩大事。事，是大事。书出来，有人看吗？区，只是一个区；眼，却得打远光。文学、文化上的建设，就是在基层，也是要有一些文化战略意识的。因为微小，所以微妙。有些丰收，有些积累，当下看，也许无甚意义，可是放在一个长的时间段里，就显出特别来了。正如杨梅泡酒。杨梅酒的妙，不仅在酒在梅，也更在时间吧？！宁波有天一阁，“书藏古今”，我们当下不就是“今”吗？于“今”，我们总得有东西可拿出来吧！不然，何以收藏？顺便说一下看不看书的问题。“还有人看书吗？”每一个时代都会冒出这样的疑问。真追问，这疑惑，多半是不看书的人提出来的吧？！时代新语：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我们出版的这套新文丛，10人10本。他们自己不会说，我们也不把他们当作名家大师。他们的作品，我们也不会贴上经典的标签。只是，我们努力一万，也期待着万一。万一就在我们10人当中，就在我们北仑这个区域内，出了好作品，又得以在天下流传呢？000再往回说，就是我们再怎么奋斗也出不了经典，我们就一直是小草，也一样微妙，也是有着深远的意义的。“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其荣时，为春天的荣归铺好了地毯，没有草绿，哪里会有春天；其枯时，也是秋天不可或缺的大背景吧。其枯荣，就是生命的繁华，就是文学的芳华。换言之，不能成为经典，也是奔走在路上、向往着经典的，再怎么着，也能成为未来文学的培养基。未来可期。自觉努力的人，在努力的过程中，始终闪耀着自信的光辉。是为序。胡军北仑政协副主席，北仑区文联主席000序生活如此庞大我在想，戴盛卓有着怎样的一种生活工作状态？她是一个在灯具市场，在物质的买与卖之间，在华灯光影里晃动着的女人，难道她会向前来买灯的人抒发文学之情吗？我敢肯定她是断然不会那样做的。在那一刻，物资交易是那么的真实而快乐。它不是诗，不是小说、散文，它有着一种闪耀着物质光芒的生存质地。但也正是她，写出了一本《忽闪集》，叙述她自己庞杂的生存、经商经历，叙述她自己原始质感的生活部分。而灯具，在卖出之后，到达使用者住所，它超越物质的部分随之显示出来：光，温暖，关与开，明亮之处与幽暗之处，灯光照耀下的人的各种状态。灯具此时的状态，一如她离开市场回到家中写作的隐喻。戴盛卓是一个写生活的作家。她所写的是：生活。低处。现场。生活，低处，现场——这也是我读戴盛卓的散文集《忽闪集》后想到的三个关键词。戴盛卓书写的是庞大的生活本身，真实、琐碎、粗粝，与生存000息息相关。这样的文字，是生活本身。在以往的阅读经验里，女性散文里，写家长里短、亲情友情、风花雪月的居多。而戴盛卓避开了这类烂俗的题材，直接把笔切入原始生存的生活中去，把文字放在了真实的生活场景之中，不虚饰，不矫情。她写早年经营服装生意时的种种场景与经历，从每天的第一笔生意“敲蛋”，到去外地进货的生活经历。这种生活是庞大的、火热的，也是原始的。它粗粝、直接、残酷，同时一以贯之地灌注了强大的希望、热情，以及为迎接更好的明天的空前忍耐与坚持。她写在进货过程中的各种不堪，这种生活在低处的状态，既令人唏嘘，也令人肃然起敬。生存之艰辛，人生之坚强，使得这样的写作更具叙事质感，更具生活的信息量。认清了生活在低处，也因而使得文字更加诚实、守信，不会刻意去诗化生活。这是写作者对生活的态度，也是对文字的态度。这两种态度是相互影响的，也是写作者风格的存在意义。平时看到太多的散文写作，大多文字华美，却总是悬浮在远离生活的上方，本意也在表达生活，却离生活的现场有着太远的距离，尤其是注入过多的诗意，使得文字显得可疑。大把的诗意对原生的生活而言，过于奢侈，同时也过于廉价。这需要文字与书写的真诚和诚实，以及作者心里对原生生活的敬畏。从戴盛卓书写的紧贴生活现场的文字中，能看到原生生活现场的样貌与状态，不仅仅是艰辛，不仅仅是生存，其中还呈现出了当代底层的原始个体经济的运作方式。《敲蛋》一文中，市场在大桥底下，桥上面是始终不断的密集的车流，下面是市场摊位，底层经济的春天里伴随着经商个体的卑微、焦虑、烦恼，也包含希望、失望、沮丧。但是市场的自由与活力，在琳琅满目的羊毛衫摊子与经营个体000中，在买与卖的过程中，显得鲜活无比。与生存密切相关的生活是叙事的第一现场，如果这时的文字还在诗意上漂浮，是对生活的不尊重。因而戴盛卓的文字在此时贴近真实生存现场，沉到生活的低处。在《伦敦毛》中，作者也是紧贴着生活现场写作，在激烈竞争的低层市场中，能洞察市场与顾客心理者永远走在前面，而一个个的个体一道组成了市场的巨大动能。这些文字，与这个市场，与市场中的人，与摊位上的货物，紧紧地粘贴在一起。这是写作的真诚，文字不挥霍、不铺张，信守原生、质朴二词。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原始市场，经营个体往往都是自营一条龙，即一个人负责从进货到摆摊、出售全过程。戴盛卓写进货过程，长途辗转，到达的其实是二级批发市场，即第三级是出售终端。那个年代，我也曾反复到这类批发市场进过货，因此我完全能想象得出戴盛卓去外省批发市场进货的艰辛过程。当写到在运输过程中自己身心俱疲时，仍然不愿坐在装满服装的货包上，原因是“由于在经过这么辛苦的长途运输以后，我和这些衣服已经息息相关了……同时也带着我们进货时的经历和记忆”。当货物与自身息息相关时，就会在无意中珍惜它。这是超越单纯物质的时刻，也赋予了货物以体温。这种对货物的敬重，其实也是对自身、对他人的敬重。文字在场，是衡量当下散文写作的一个重要元素。在散文写作中，文字不仅仅与自我关联，更有与时代深处、生存现场、真实事件的纠缠与关联。戴盛卓的这本集子中的前面部分，从经营服装到经营灯具到经营软装，几乎每一篇都紧贴着生存现场、生活现场，并且尽可能地减少字与物的距离。就我的阅读而言，写得最有质感的是服装与灯具的部分。她的这三个经营现场中，服装000是最艰辛的，也是最混乱、鲜活、有趣的；灯具是老板娘式的经营方式，兼具广告时代的特征；软装则是相对加入了妥协的个性输出，这输出中不完全是产品，同时融入了构思、想象力、准艺术等元素，并且，从中也可以读出她居于这三类事实现场中的真实角色，这正是从她这本书的文字中传达出来的。这部分文字带着很强的在场性，包含了巨大的现场信息量：生存的、生活的、情感的、时代的、经济的，等等。在另一些文字中，如《风过梁弄》《割草客》《我的奥数作业》《别忘了喊你的孩子回家吃饭》等篇，她用质朴的文字，描述自身的生活经历，令人动容。一个女性写作者，不仅仅是写作，更重要的是生活，是对自我的回望与观察，对未来的积极介入与期许。其实说穿了，文字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生存，是生活，是情感，是子女。因为除文字之外，其他都是庞大的。一个有心的阅读者，也应如此，穿越这些文字，从而读到更多的东西、更广阔的空间。马叙2020年10月000目?录第一辑敲蛋/003夜轮船/007无法循规的生活伦敦毛/012常熟进货记/016濮院进货记/020软黄金/027四季青的“垮衫”和“裹裙”/031摆地摊/036灯具店筹备记/040常州进货记/046灯具店经营记/049讨债记/054软装学习记/058000第二辑家乡的味道/065风过梁弄/068?无价记忆做了一回“鱼”/071割草客/074雁荡三题/077父亲的工具间/083我的白衬衫/086父亲的衣橱/089木槌/091父亲和他的徒弟/094十指连心/096椰子饭/099柔软的一幕/102加荷包蛋的方便面/105月亮就在白云后/108梅花开了/111男同桌/114我的奥数作业/116我的“三国”情/120学车/123春天送我一盆花/126000第三辑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孩子/131写在儿子骨折时/134?岁月的馈赠母亲节感言/139饭碗头/141别忘了喊你的孩子回家吃饭/144孩子的压力/147风和时间/150冬天里的太阳/152散步/154时间从哪里来/157上班路上/159女人的最爱/161岁月的馈赠/164聊发一回少年狂/166一位真正伟大的母亲/168晕车/170很老很老以后/173去上海世博园排队/175谈文学和艺术对生意的作用/177在我写下这个夜晚的第一行字之前/182后记/185000第一辑无法循规的生活敲蛋对于开店做生意的人来说，一天的第一笔生意叫“敲蛋”。我第一次听到“敲蛋”，是在大桥羊毛衫市场。一九九五年的时候，我在江北的大桥羊毛衫市场租了个摊位。大桥羊毛衫市场在甬江大桥下面。那时候，甬江大桥上面通行的车还不是很多，不过，在桥下面，我们还是会听到车轮快速驶过的隆隆的声音。这声音在做生意的时候不是很明显，往往在经过了繁忙的星期天以后，特别是星期一，声音就很明显地从上面传了下来。这个时候，我的右斜对面的老板娘如果还没有“敲蛋”，就会开始骂起来，猢狲格汽车介烦，介烦格猢狲格汽车。她骂的时候，往往是快要吃中饭的时候，有的人已经捧着饭盒坐在小凳子上开始吃饭。这是中午最安静的时候，大桥上面的汽车滚动的声音越来越明显。这个声音让她的心情更加烦躁，她的骂声透露着没有“敲蛋”对她的心情带来的巨大影响。不过，她对汽车的骂声减轻了她没“敲蛋”的压力。往往在骂过以后，她开始吃中饭。可对大家来说，本来听起来不明显的汽车声音在她的骂声中好像越来越响了。没有“敲蛋”的老板在听了她的骂声后，无形地增加了一股压力。在这个市场，中的生活无法循规第一辑000饭之前“敲蛋”与否往往决定着中午吃饭的心情好坏。对我来说，虽然那时候还没成家，不过她的骂声也给我增加了一种来自生存的压力。如果那天我也还没有“敲蛋”，那我的心情也会随着她的骂声开始沉重起来。那时候，市场开门的时间是八点钟，早晨市场里面的气氛是比较紧张的。如果有赶早的客人来逛市场，那么，从这个客人跨进市场的大门起，几十双眼睛就开始关注他了。羊毛衫市场有两条通道，每条通道长一百多米，通道的两边都是白鸽笼摊位，摊位和摊位面对面的距离也就两米左右。客人从进门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一举一动，从市场的前门到后门的店主都是可以看见的。从客人经过摊位开始，每个店主都会向他打招呼。我的左斜对面是一个专门卖男士羊毛衫的男老板。每次有客人进入大门，不管男人女人，他都会大声吆喝，快来看啊，高档男士羊毛衫啊。他在喊的时候，面带笑容，充满着热情。在客人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就举起拿在手中的羊毛衫，手伸得特别高。他的这个举动吸引了顾客，有几次，顾客的脚刚迈进别的店里，听见他的声音就转身往他的店里走。他的这种行为经常引起他和其他店家之间的矛盾，为此，还打过几次架。严重的一次，他被打倒在地，好几天开不了店。据当时在场的人分析，那天打架的时候，有几个帮忙拉架的老板后来不知怎么的也变成了打架的人，也许在拉架的时候，他们也想起了被他抢走的生意，结果一对一的打架变成了多对一的乱架，多亏后来有保安劝阻，否则后果还是很严重的。这一架以后，他虽然还是会吆喝着招呼客人，不过他的声音比以往小了很多，最多就在自己的店门前面吆喝，不再像以前一样，会情不自禁地跑到别人的店前等着顾客从里面出来。忽闪集000虽然他在市场的人缘不好，但是，他的“敲蛋”往往在中午之前就成功了。当然也会碰到叫了好几次也没一个客人注意他的情况，这就意味着他的“蛋”还没敲开。这种少有的情况加深了他的不安。他有个习惯，不“敲蛋”是不吃饭的。有一天到了中午，周围的人都开始吃饭了。突然，“砰”的一声，大家吓了一跳，原来是这个老板拿着一个吹大了的塑料袋，使劲一捏，发出了很大的响声。随后，他自言自语地说：“‘蛋’敲开了，开始吃饭了。”他很坦然地在大家的白眼中开始吃饭。吃了中饭以后，他又继续站在门口，把头转向前面大门的方向。他的神情依旧紧张，不过动作还是一样灵敏。他敲了“蛋”之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不过马上又恢复了平静。他的一天是一直处在紧张状态中的。对他来说，他的每一天都是在不断地“敲蛋”中度过的。市场内厕所旁边的洗手池是“敲蛋”两字出现频率最高的地方。在上午十点以前，碰见的人大都会问，今天“敲蛋”了吗？对方要么回答，敲了，要么回答，还没敲。这两种回答，所带的语气是截然不同的。对开店做生意的人来说，早上的“敲蛋”顺利与否预示着这一天的生意好坏。回答“敲了”的老板的语气是干脆利落的，声音透着亮色，后面的一个“了”字往往是往上扬的。这个扬起的“了”字散发着老板轻松欢快的情绪，同时带着对一天好生意的信心。回答“没敲”的老板的语气后面往往跟着一个“呢”，说“还没敲呢——”，这个拖长了的“呢”，带着没“敲蛋”的失落、紧张，还有一种对接下去不确定的生意的迷茫。冬天的时候，市场外面摆了好多瓜子摊。瓜子摊的生意好坏是和市场里面的生意好坏紧紧联系在一起的。虽说一斤瓜子也就几元钱，谁都买得起。不过，还是可以从买瓜子的情况看出市场内老的生活无法循规第一辑000板生意的好坏。如果是早上，已经有人买了瓜子在嗑了，那最大的一个可能是敲了一个“大蛋”，至少这笔生意是他满意的。如果是中午吃了饭以后去买瓜子的，那一般是在上午做了好生意的。基本上到了下午三点以后，市场外面的瓜子摊的生意就少了很多。这时候的市场，距离打烊只有一个半小时，生意好的老板开始盘货做账，生意不好的老板是没有心情去买瓜子吃的。于是在三点以后，好多瓜子摊就挑起担子，转到附近的电影院去了。忽闪集000夜轮船夜轮船是我做羊毛衫生意时期绕不过的记忆。由于去常熟路途太远，去濮院需要长时间坐车，这对于经常晕车的我来说不是最好的选择。最后，我们决定去上海淮海中路和西藏南路附近的服装批发基地进货。一九九五年夏天，男友刚好放暑假。基本是一周一次，我们往返于宁波和上海。记忆中，我们在一起以后，他的业余时间都花在了帮我进货这件事上。有好几次，店里生意忙，产品又不够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在周六坐夜轮船到上海进货，周日晚上再坐夜轮船回来，周一早上把货拉到店里以后再去上班。从一九九五年的暑假开始到那年寒假，他就是这样往返进货的。多年以后，说起夜轮船，他的回忆比我更多。其中的辛苦他并没有说，说得最多的是每次坐夜轮船之前在白沙码头买的几样熟食以及在上海进完货以后到十六铺码头对面的菜场买熟食。在无数个坐夜轮船的夜晚，陪伴他的都是熟食。熟食，在一个孤独的旅客心里是那么重要。白沙码头对面的菜场门口有一家生意兴隆的熟食店，里面专门的生活无法循规第一辑000卖猪尾巴、猪头肉、鸡爪子。熟食店的隔壁是一家名叫“三黄鸡”的专卖店，那里卖的是整只做好、放有调料包的鸡。除了第一次去上海我们买过一只三黄鸡，后来就没去买过，一是三黄鸡的价格有点高，二是一整只三黄鸡对我们两个人来说都有点多。这两家店的生意都很好，来买熟食的除了附近的居民，还有来往于上海和宁波的乘客，熟食店门口永远需要排队。“三黄鸡”专卖店并没有因为我们只去光顾一次而生意不好。这家店的门口也经常有人排队。开“三黄鸡”的老板发展很快，半年以后就开了很多家分店，地址都选在菜场附近，先是覆盖了江北区的菜场，再是在我们居住的鄞州区（原江东区）也快速开起了分店。有几次聚会，还有朋友专门带了热气腾腾的三黄鸡过来，说是排了很长队伍才买来的。我们还开玩笑地讨论，如果卖三黄鸡比开服装店赚钱多很多，我会不会去开？答案是否定的。之所以选择开服装店，是因为女性的爱美情结所在。开“三黄鸡”店需要杀鸡、烧鸡，浑身永远是油腻腻的感觉，想起来就觉得受不了。做服装生意能够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一举两得。如此一想，对于后来轰轰烈烈赚钱的“三黄鸡”老板就没有羡慕之心了。因为有的生意并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人家做得好自然是有道理的。不管是加速发展的“三黄鸡”连锁店，还是几十年如一日的熟食店，经营者都恪守着自己合适的模式在操作，旁人是很难明白其中的辛苦的。这一点，在做羊毛衫生意几个月以后，我已经慢慢地体会到了。由于每次坐夜轮船之前都要买熟食，每次坐夜轮船我们就必定会谈到“三黄鸡”和熟食店，为此，我们还郑重其事地探讨过“三黄鸡”和熟食店的经营模式，哪一种是适合我们的羊毛衫经营的问忽闪集000题。如果把这两家店比作两家羊毛衫店来经营，那么一家是专营某种品牌的连锁店，另一家就是综合店，店里有客人需要的所有羊毛衫衣服。经过探讨，我们觉得两种都不适合我目前的情况。我刚进入这行，经验还不够丰富。我们的资金有限，买店铺的本钱还没还清。店铺太小，不适合挂太多的产品。最后我们讨论决定，做年龄在二十岁到三十岁的时尚女装，东西不在于多，而在于精。因为当时大桥羊毛衫市场大多是做中低档衣服的店铺，我们选择经营中高档的衣服，就和别家错开了竞争。做中高档衣服，虽然客户并不会很多，但是相对来说利润高，人也轻松点。在夜轮船上，我们不再像一对恋人，我们更像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我们就着鸡爪喝着啤酒，谈论的大多是生意上的事情。男友在单位上班，对于我平时的经营他并不了解。羊毛衫市场的人和事，他也不了解。我们总是断断续续地交流着，把一星期里发生的事情说上一遍，轮船差不多就可以靠岸了。关于夜轮船最深刻的一次记忆，是一九九五年的大年三十。做过服装生意的人都知道，年前的货物必须准备充足。我是在一九九五年六月才开始做生意的，还没经历过下半年的旺季。到年廿七的时候，货已经卖得差不多了。看着空荡荡的店铺，我们只能再去一趟上海。年廿八的晚上，我们又一次坐夜轮船去上海。第二天，进好货到了十六铺码头，才发现我们买不到票了。我们等在售票处，内心焦灼不已。按照计划，这批货我们刚好可以在大年三十卖。如果回不了宁波的话，那损失就大了。我们等在售票处，问售票员有什么办法，回答是没有办法，除非有人来退票。我们一下子失去了信心。年廿九，大家都急着回家，谁会把票退出来呢？我们开始商量如果实的生活无法循规第一辑000在走不了，就在附近的旅馆住一晚再说。不过，大年三十的票也是没有的。事情往往是凑巧的，正当我们准备拉着大袋子要找旅馆的时候，有一对夫妻来退票了。票是散席票，没有铺位，但是能够上船已经让我们心满意足。上船后，我们领了两张席子，找了一个通道，背靠着墙壁坐了下来。人虽然疲惫不堪，但是想着运气这么好，感觉整晚上哪怕不吃饭不睡觉，都是值得的。男友拿出塑料袋里的两个盒饭。这是他上船之前买的。外面的盒饭比船上的要便宜五元。盒饭是标配，一块猪大排、一点青菜，加一点酸辣豆角。另外一盒把猪大排换成了鸡腿，其余都一样。我看了一下，说不要吃。男友就收了起来。他去茶水间，把我们的杯子灌满。我喝了点水，就开始打瞌睡。半夜的时候，我被冻醒，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到了地上，男友把头枕在一个小袋子上，一只手拉着大袋子的拎带，睡得很沉。在睡觉之前，睡散席的人们都很自觉地把席子铺到两边，把通道留了出来。半夜里，看周围睡着的人可谓姿态万千。通道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被睡得横七竖八的人们挡住，有一对年轻男女紧紧地抱在一起，睡成了一个甜蜜的姿势。稍远点，有一个胖乎乎的男人把嘴巴张得大大的，打着响亮的呼噜。我相信，年廿九睡在散席的都是一群生活辛苦的人，经过一天的奔波，有个地方可以安放疲惫的身躯，大家已经非常满足。每个人经历的生活不一样，每个人睡觉的姿势也是不一样的。饥饿开始撕扯胃部，我打开放在旁边的塑料袋。大排早就冻得结了油，米饭一粒粒的又冷又硬。四面八方都有打呼噜的声音，地面上是横七竖八睡着的人们。我喝一口保温杯里的水，吃一口饭，忽闪集000吃了半盒就再也吃不下了。在合上快餐盒之前，我看了一眼里面被我咬了一口的大排，那凹进去的造型让我想到一弯新月。此刻，年廿九，外面漆黑一片，此时的轮船正在海面前行。去年此时，我还在老家和父母兄妹一起吃年夜饭。今年此时，我在夜轮船的通道散席上咬着硬邦邦的盒饭。在暑假之前，我还是一个体制内的语文教师，站在高于学生的讲台上，给孩子们上课，给家长们开家长会。此时，我什么都不是。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衣着褴褛的男人，头发长而杂乱，军绿色的跑鞋里露出一个没穿袜子的脚趾。此时，他正在沉睡，在睡梦中也许见到了想见的人，也许，哪怕在睡眠中也忙碌到没时间做梦。解决了肚子的饥饿，接下来得让冻冷的身体温暖起来。我们也可以把袋子里的衣服拿出来盖在上面，这在睡觉前我们想到过。后来我们并没有这样做，我们担心轮船上人太杂，衣服拿出来以后就会招人眼，我们得保证这些衣服不出一点差错。通道的风刚好吹到我们睡着的位置，这样下去估计第二天就会感冒。我把男友叫起来，我们得换个睡觉的地方。有马达的声音传来，男友去外面看了一下，让我到船首机舱旁的那个通道。那边没有风，只是声音很响，旁边睡的人比刚才那边少多了。我对这个地方还是很满意的。人的欲望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此时的我，只希望能在一个稍微温暖的地方躺下来，再睡一会儿。听着马达声，一下子睡不着。我想象着轮船在漆黑的大海中航行，是一件多么不可预测的事情。大海在此时是黑色的，而长夜是比大海更深邃的黑暗。的生活无法循规第一辑000伦敦毛羊毛衫市场有四个门，前门两个，后门两个。从正面往右的大门进去，右边第八个摊位就是我的八号摊位。摊位不大，长两点五米，宽两米，总共只有五平方米。市场里的每一个摊位都用漆了白漆的铁格子围了起来，远看像一个个方方的笼子，我们叫它们白鸽笼。衣服都挂在铁格子上。刚开始的时候，我不会挂衣服，每一件衣服都展开了挂，也就挂不了几件衣服。后来看旁边的老板娘每次进货多，生意特别好，仔细一看，她把每件衣服的袖子都夹到了后面，每件衣服和衣服之间挂的时候半件重叠起来，把颜色最好看的放在外面。这样一个系列一排，店面看起来很干净，货色又多。慢慢地，周围的人就都开始这样挂了。最早这样挂衣服的老板娘有个响亮的绰号，叫“伦敦毛”。“伦敦毛”阿亚姐可算是我做生意的启蒙老师。她是从东门口的华联商厦过来的。早先，她在那里包了几个柜台，华联商厦的生意就属她最好。“伦敦毛”这个绰号是有由来的。有一次去进货，她看中一件时装，毛茸茸的面料摸起来很柔软，手感很舒服，样子好看，价格又便宜，可就是不知道叫什么面料，做批发的老板也不知道忽闪集000什么面料。新货挂起来的第一天，有一客人很喜欢，问店里的服务员那是什么面料，可服务员也不知道，客人就犹豫了。这时候，阿亚姐出来了，说，这个是国际最新流行的面料，叫“伦敦毛”。她拿过旁边的一件，在自己身上一披，对着落地镜子走了几步。这架势，和电视上的国际模特儿差不多风范，客人立马把这件衣服买去了。这位客人把衣服买去以后，马上又带了几个朋友过来，专门到她的柜台，指明要买“伦敦毛”衣服。这“伦敦毛”本来就是阿亚姐自己急中生智取的一个名字，全宁波都找不出同样的名称。于是，这件“伦敦毛”衣服在好长一段时间都卖疯了，有一些郊区的时髦阿姐专程到华联商厦阿亚姐的柜台买“伦敦毛”衣服。这款“伦敦毛”时装给阿亚姐带来了可观的收入，也确立了她在华联商厦服装柜台的大姐大地位。从此以后，别人当面叫她阿亚姐，背后就叫她“伦敦毛”。进货的时候，基本以“伦敦毛”的眼光为准。如果哪一件“伦敦毛”进了，别人也马上进来了；哪一件“伦敦毛”卖得好，第二天马上会出现在别人的柜台。不过，不管别人怎么跟风模仿，华联商厦百分之八十的羊毛衫生意还是在“伦敦毛”那里。用现在的一句话，这可谓“姐一直被模仿，可从未被超越”。“伦敦毛”的摊位由两个小摊位打通，看起来比别家都大。客人一进入通道，就会被她的店铺吸引。她的店里男装和女装都有，而且颜色很丰富，在进货的时候讲究款式搭配。不管是什么年龄的客人到了她那里，基本上走出来的时候都会拎着衣服。在这个市场，大家把特别会做生意的人叫“职业杀手”。“伦敦毛”可谓这个市场的“一号职业杀手”。凡是做杀手的，都会有自己的绝招。凑巧的是，我的摊位刚好在“伦敦毛”的隔壁。上午买的摊位，下午就有人和我说，我的右边是市场的“一号职业杀手”，提醒我做的生活无法循规第一辑000生意的时候要小心，因为往往一不小心客人就会被她吸引过去。我后来想，也许是因为“伦敦毛”太过厉害的缘故，这家八号摊位才会属于我。这家店铺，除了摊位号吉利，位置也特别好，从大门进来的客人走过几家就会到我这边。客人在前面的几家已经对比过价格，因此，到了我们这边，只要款式喜欢、价格合理，成交的把握还是很大的。我那时候还年轻，刚做生意，明白自己啥都不懂，对于立马就赚钱的期望也不高，只是希望不亏本就行，因此在心态上就没有旁边一些有家庭的老板、老板娘紧张。没有事情做的时候，我总是饶有兴致地看对面的几家店铺做生意。“伦敦毛”刚巧在我的右边，透过格栅网就可以看到她家的经营情况。很多时候，从我这边出去的客人，进入她家以后，出来的时候手上或多或少会拎着一包衣服。扒在格栅上往外看人家做生意感觉不太雅观，于是很多时候，我是坐在塑料凳子上听生意的。“伦敦毛”的音色在很多时候带点沙哑，说话声音不是很响，刚好在客人可以听到的范围，我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大多数的时候，她保持着平缓的语速。遇到麻烦的客人，她也会急躁。那个时候，她的声音就会重起来，听起来稍微带有不开心和委屈。这种情况出现得并不多，只有在客人不断试穿，最后只决定买一件衣服，还把价格还得很低，几乎没有利润的时候，“伦敦毛”的语气才有了变化，语速也快了起来。沙哑的嗓子在这时候出现了一种近似撒娇的哭音，让客人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过分了——从早上开门进来，一直试穿，几乎把店里所有穿得进的衣服都穿了一遍。看着被穿过的衣服杂乱无章地堆在衣服堆上，这个时候，如果是真心想买的客人，就自然而然把价格提高了一些，以便把挑好的衣服买下来，哪怕并不是非常满意的衣服，也忽闪集000会将就着买下来。“伦敦毛”去进货是夫妻两人一起去的，这和一般的夫妻店不一样。市场里大多数的店铺都是男人去进货，女人在店里招呼客人；少部分是女人去进货，男人守在店里。大多数的男人不会做生意，到了市场也就是和其他店里的老板一起打打扑克，但是女人们总是觉得有个人守着店放心一些。“伦敦毛”进货的时候，会试穿一下自己看中的衣服，男装就让她老公试穿。每一次，这些试穿过的款式拿回来都卖得很快。一般来说，在批发市场是不允许试穿的。那里生意忙得像打仗一样，衣服成堆地叠着，老板哪里有时间招待要试穿的客人？不过，在批发市场，“伦敦毛”是可以试穿衣服的。一是她的生意好，卖货速度快，进货的量多，老板自然对她很客气；二是“伦敦毛”的身材好，她把羊毛衫往身上一套，旁边拿货的老板就保准拿这些款式。这样一来，“伦敦毛”就好比是给这些批发老板做了免费的模特儿。因此，在批发市场，宁波的“伦敦毛”是颇有名气的。的生活无法循规第一辑000常熟进货记专业批发羊毛衫的市场有好几个，宁波本地的是邱隘羊毛衫市场，一般宁波周边乡镇开店的老板进货比较多。要想拿到时尚的款式，还得去外地的羊毛衫市场。我们第一次去进货的市场在江苏常熟。从江北的轮船码头坐夜轮船到上海十六铺码头，然后再坐车到常熟，回来就坐常熟到宁波的大巴。那天是周六，是我第一次出门进货，也是第一次坐夜轮船。同行的有我的男友和他的一位朋友，这位朋友刚好也在我们市场开店，我买店面的事情就是他帮忙介绍的。白沙菜场门口有一家卖三黄鸡的店生意特别好，男友特意排队买了一只鸡，还买了一些下酒菜，猪头肉、猪耳朵、猪尾巴、鸡爪子，当然还有花生米和啤酒。那次买到的是五等舱，很多人在舱里，也不分男女。我第一次出来，有点介意，后来出来的次数多了，就知道一个出门进货的女人是不应该有性别区分的。因为如果不是熟悉的人，人们并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刻意去帮助你。当然也会有主动帮忙的热心人，但是我的经验是，能够自己解决的事情就自己解决，每个人都在为了生计忙碌，每忽闪集000个人总是需要独自面对自己的困难。那个夜晚，我几乎没睡着。轮船大概是晚上十点开的，刚开始大家在一起就着啤酒吃夜宵。做生意的这位朋友喝了酒，谈兴很浓，几个小时，就把他做生意的经历说了一遍。我虽然已经迷迷糊糊想打瞌睡，但是想着自己马上就要开始做生意，却啥都不懂，菜鸟一枚，觉得能够听到老前辈讲经验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就强打着精神听完了全场。轮船到十六铺码头，大概是早上四点。此时的码头特别安静，除了一些拎着行李下船的客人和旁边扫地的环卫工人，整个城市还处在睡眠中。远处的水面是安静的，往更远处看，还是漆黑的一片。我的内心兴奋、紧张，犹如这艘轮船边的水波不断荡漾着。从上海汽车站坐汽车到常熟汽车站，大概九点钟。常熟招商城是中国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就在长途汽车站的马路对面，主要有天虹服装城、常熟外贸村、女装写字楼、时装中心、男装中心等。后来，市场越来越大，开店的、进货的越来越多，产品也就越来越丰富。这形成了良性循环，本地的一些居民把自己的房子租给外来的生意人开厂住人，一些头脑活络的本地人也开始从事和服装有关的产业。很多年以来，常熟的服装市场都给常熟人民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下汽车后，就开始逛市场进货。我们跟在朋友的后面，看他怎么挑货，怎么拿货。因为不知道进什么，只能是自己觉得好看就拿一些，也不敢拿多，每种款式拿两件。朋友的店里有男装。我觉得自己店铺这么小，进太多种类会比较杂，就只进了女装。朋友的年龄比我们大，他进的款式基本是适合他们那个年龄层的。我就和他错开，拿了年轻人穿的款式。的生活无法循规第一辑000当时，我心里想，如果拿回去实在卖不了就自己穿吧。后来才知道，这样的心态是不可取的。因为越到后面，积压的产品会越多。如果按照卖不完都自己穿的理论，那一辈子都穿不完。而且，这样的想法太过宽松，不是一个创业者应有的心态。不管是卖什么产品，总是希望把进来的产品卖完的。卖衣服的自然最好把衣服卖完，自己要穿的衣服可以买自己喜欢的款式。后来回想，这种心态的存在是由于我还没有进入一个创业者的角色，没有完全带着做生意者的心态。很大程度上，我把自己当作一个买衣服的女孩，看见这么多的衣服，想多买几件自己穿。进完货，我们和朋友一起到常熟汽车站，等候回宁波的长途汽车。我们将要乘坐的是常熟经宁波到舟山的长途汽车。我们站在汽车旁边，看着几个装货的小伙子把货装到汽车的顶部。两个男孩站在上面，另两个男孩站在下面。轻一点的货就直接往上扔，重一点的就递上去，实在递不上去的就用绳子往上拉。装货的费用要另外付。听朋友说，以前他来进货的时候，装货费是不需要再付的。旁边的几个人也在说这个事情。有人去问司机，司机说，现在都是付费的。有个看起来很强壮的老板说，我们自己装也是可以的。司机看看他，又回头去看站在车顶装车的小伙子。这时，一个小伙子刚好从车顶站起来，一把菜刀从他的牛仔裤后面的裤袋掉了出来，菜刀在车顶蹦跶几下就掉了下来，刚好落到我们的面前。司机看看地上的菜刀，抬眼看了刚才说话的老板一眼，摸出口袋里的香烟点燃一根，不再说话。接下来，没人再开口说话，大家就安静地看着他们装货。在等车期间，我们寻找厕所。司机看着我们说，如果不是实在憋不住，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在这里上。不在这里，那去哪里？我问他。司机笑了一下，说，马路边。忽闪集000公共厕所不远，就在车站的角落。等走到这个厕所的附近，我才体会到司机刚才并没有说谎。距离厕所还有一米左右的地面上，到处都是大便，除了几个脚印的位置可以踩，其他就没有落脚的地方了。男友说，他等会儿就在厕所外面的树边去方便一下。他让我也去树边解决一下算了。我看着那边站着几个正在方便的男人，无论如何都下不了这个决心。我对男友说，你就在厕所外面帮我看着，我憋住气进去一下马上出来。出来以后，我跑到外面的空地上使劲地呕吐。可以说，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脏的厕所。在回来的汽车上，我基本上是一路呕吐过来的。汽车上坐着几个舟山到常熟运送海鲜的渔民，通道上放着的几个箩筐散发出一阵阵鱼腥味，这种气味使我一阵阵反胃。常熟汽车站又脏又乱，回来路上强烈的晕车和呕吐让我对去常熟进货烙下了阴影。后来，就再也没有去常熟服装市场进过货。不过，从常熟拿来的衣服竟然一星期不到就卖完了，来买衣服的都是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女孩。拿回来的都是当季的流行款，市场里还没有和我店里一样的衣服。原先卖不掉自己穿的想法并没有应验。后来才知道，凡是卖不掉的，大部分也是自己穿不了的。凡是自己喜欢穿的，大部分也是能够卖出去的。那一个星期，是我们在那段时期最兴奋最开心的日子。在此之前，为了筹钱买店，我们花了很多心思，同时也有很多担忧。这一星期，每天晚上我到住处，就向男友汇报当天的营业情况。他在单位上班，除了周末可以帮我忙，其他时候都是我一个人在经营。有时候，我们会把钱拿出来，一遍又一遍地数好几遍。钞票基本都是十元、五元的，我会把每一张纸币都弄平整了，然后交给男友保管。因为这家店铺的本金都是男友想办法借来的，我希望尽快把这笔钱还上。的生活无法循规第一辑000濮院进货记一九九五年的时候，我们还没有手机，有几位老板买了砖头一样的大哥大，他们可以向进货那边的老板了解进货信息以后再去进货。那时候，进货必须是带着现金自己去拿货。眼看店里又变得空荡荡的，我和男友就只能继续去进货。这一次，没有人带我们走了。原先一起去常熟的老板带回来的货还没卖完，而且还不好卖。他老婆来看了我店里的衣服以后，就跑回去骂了她老公一顿，说是她老公光顾着帮我们参谋了，自己进了一堆垃圾货回来。这使得我们有点尴尬。于是，我们决定自己去进货。这一次，我们打算去另一个市场——浙江桐乡濮院羊毛衫市场。我们坐夜火车到嘉兴，然后坐中巴车到达桐乡。中巴车在沿途停过几次，上来一些去濮院羊毛衫市场进货的老板。最后上来的几个老板娘使得沉闷的中巴车活跃了起来。这几个老板娘坐到了车头的位置，她们看起来和中巴车司机很熟悉，一路上断断续续地说着。有一段时间，她们都在说同一件事情和同一个人。据说是在宁波开店的老板娘，生意做得很大，每一次进货都是独自一个人出来，老公就在家里守着店铺。这位老板娘的眼光很好，每一次带回去的忽闪集000产品都很畅销。为了避免别人跟风，她在进货的时候从来都是一个人过来。哪怕是和周边城市进货的同行，她也很少交流。到了濮院，有时候她会住一个晚上，第二天搭车回家。估计是她的独来独往引人注目，有一次在濮院，她被抢走了随身携带的所有现金，耳朵上的金耳环也被扯走了，一只耳朵还被撕掉了半只。那一刻，我想到了我隔壁的“伦敦毛”，我和男友交换了一下眼神，估计他心里也这么想。回店里以后，我还专门打量了“伦敦毛”的耳朵，确定她的耳朵都是完好无损的，我才松了口气。毕竟，发生在隔壁的事情和发生在陌生人身上的事情对我们的影响是不一样的。后来，男友对我说，我们做生意不需要赚很多的钱，你一个女孩子出去一定要注意安全。原先我们以为，只要够努力够勤奋就可以赚钱，这些外面世界的危险我们却一点都不了解。中巴车上听到的这个故事让我们的心里有了一点阴影。不过，下了中巴车以后，我们马上就忘记了。这一次，和上次完全不一样，没人带我们，没人教我们。除了人生地不熟，更重要的是，我们对羊毛衫并不熟悉。面对一个专业的羊毛衫市场，我和男友完全是两个门外汉。经验不足让我们缺乏自信，我们显得局促不安，以至于到了进货的店铺里，营业员就给我们热情地介绍挂在墙上的衣服。小姑娘，这款很适合你；小伙子，这款适合你。我知道，她是把我们当成了零售的客人。这增加了我们的警惕心，万一在这里拿到的是零售价格，那回去还怎么卖呢？我们对营业员笑笑，就走了出来。我和男友交流了这个想法。我们决定上午就逛市场，看看其他进货的老板是怎么拿货的。我们跟着一群进货的老板，走到另一家门面很大的批发店。和第一家不同，这家店铺的墙上没有挂样，衣服都是一包包堆在地上，的生活无法循规第一辑000除了走人的几个通道，其余地面上都是羊毛衫，一眼就可以看出这家是专业搞批发的。我们前面的老板似乎和这家批发店的老板很熟，老板并不需要招呼客人，看见他们以后也只是从柜台面前抬起头，算是打过招呼了。柜台上放着很多打火机，进货的老板每个人走过去拿了个打火机。我以为这些打火机是给他们抽烟用的，不过，收银台上面的墙壁上分明手写着大大的几个字“禁止抽烟”。后来才知道，在这里，打火机自有妙用。一伙人在羊毛衫堆里走了几圈，大家开始下手了。我站在那位和老板打招呼的男人旁边，看他从里面挑了一件衣服出来，把包装拆了以后，他把羊毛衫翻了个面，从羊毛衫里面的接缝处抽了一根毛线出来，把这根线凑到点着的打火机前面，我很快就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那人把打火机放进兜里，一手拿着衣服，一手捏住烧过的毛线，用大拇指和中指搓了搓，然后凑到自己的鼻子前面闻一闻。我忍不住问，大哥，你这是在干什么呢？他看看我，问，你们是第一次来进货的吧？我点头。他把手上的衣服递给我，说，你找一根线，像我刚才一样试一下，我再告诉你。我拿着打火机，抖抖索索地把打火机伸到衣服面前。他笑了一下，说，你这样会把衣服点着的。我这才想起，他刚才是拿线凑到打火机前面的。我搓着烧过后的毛线的灰烬，看着他。他说，有没有大颗粒？我说，没有。他说，你闻闻刺不刺鼻？我说，没有。他说，像这样的，就是正宗的好的羊毛，以后你进货的时候，可以用这个方法。我赶紧向他道谢。对我们这样一点都不懂的人，这位老板可以说是把识别面料最关键的一点告诉了我们。接下来，我们就用这个方法拿着打火机试了几件衣服。到了中午，我感觉我们拿着打火机检验的姿势看起来已经像模像样，俨然很专业的样子了。忽闪集000这让我们信心大增。在一家快餐店吃了饭以后，我们就继续逛市场。下午，我们必须把货进好。基于上次常熟进来的货一星期就卖完的经验，这一次我们打算多进点货。我们在早上已经大致对比了价格，觉得这里的羊毛衫比常熟便宜很多。这和这里是专业的羊毛衫市场有关，几乎家家户户都开着批发店铺。好多是自家的房子，前面搞批发，后面做生产，这样成本自然就降低了。我们暗自高兴，庆幸这一趟多亏到了濮院。经过对比，我们在一家门面不大的店里看中了一批货。女式的开衫，不系扣子的时候可以披在身上，也可以把扣子扣上穿在大衣里面。最重要的是，这批羊毛衫的颜色很多，适合各种年龄的女性。衣服用硬纸板衬着，我们从衣服里面找了一根线出来，用早上那位大哥教的方法检验以后，觉得这批货的质量不错，就决定和老板讨价还价，把价格讲下来一点。最后，经过一番唇舌，把好听的话都说尽了，还进行了一番承诺，答应老板以后会经常过来进货，这样才把价格每一件降下来两元。我们进了一百件衣服，各种颜色都拿了一些。男友解开小拉车的弹簧绳，打开一个黑色的大布袋，把这些衣服放了进去。一百件衣服装下以后，大布袋已经快满了。我们看着这个胖乎乎的大袋子，觉得内心被一股成就感充盈着，总算凭自己的眼光和能力进到了第一批货，而且我们打心里觉得这批货很值。男友拉着这个大袋子，和所有进货的老板一样，走在店铺前面的马路上。他扬着头，挺直身子，看起来有了一点做老板的气势了。看到喜欢的店，我们就一个人守着大袋子，一个人跑进去，快速看一下马上就出来。如果觉得里面的东西值得两个人一起看的，那就把大袋子拉进里面，两个人看了以后讨论要不要进这件衣服。我们用这个方法，又进了几个款式的衣服。的生活无法循规第一辑000回来的路上，经过一家专门做羊毛内衣的批发店，我们走进去进了一些。这样一来，大袋子已经塞不下了。我们在旁边卖袋子的店里又买了一只布袋，男友把小袋子放到大袋子上面，又买了两条绳子加固了一下，这样终于稳妥地拉到了汽车站。还是早上来的那辆中巴车，客人还是以进货的老板为主。货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装到车顶，一部分装到车底的行李箱。我们到的时间还早，刚好可以把我们的货装到下面。这样一来，我们就放心多了。因为上次我们从常熟回来的时候，货都是装在车顶的，虽然外面罩上防雨的油毡布，但货卸下来还是有点潮湿的感觉。车子到嘉兴，我们上了嘉兴到宁波的火车。由于疲劳，也由于进好了货，觉得完成了一件大事，内心放松下来了。一路上，我基本在睡觉。窗外闪进来刺眼的灯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我的脑子里偶尔会想起早上大家说起的那个故事，那位被抢走了现金和金耳环，还被扯断了耳朵的老板娘，觉得我们这一趟进货还是很幸运的。到宁波南站，我们叫了辆三轮车，把货拉到了大桥羊毛衫市场。这一天刚好是星期天，来逛市场的人会比平时多。我们打算不回家休息了，早点把衣服挂出来，刚好可以做生意。在市场附近吃了早餐，我们索性就等在了市场门口。一大一小两袋衣服放在市场前面的柱子旁。男友说，你坐在上面休息会儿。刚才吃早餐的时候，并没有觉得疲惫，现在放松下来了，就一下子觉得浑身又酸又软。此时，大袋子就像一张舒服的小床诱惑着我。我不由自主蹲了下去。不过，还没碰到袋子，我马上就站了起来。我从里面抽出几张硬纸板，铺到地上，背靠到袋子上，准备打个盹。男友奇怪地看着我。我说，毕竟是衣服，人家买过去要穿的，用屁股坐着怪不好意思的。后来，我分析了我当时的这个心理。在进货的地忽闪集000方，到处都是坐在货袋上的疲惫的老板们，为何我会坐不下去呢？我想，是由于在经过这么辛苦的长途运输以后，我和这些衣服已经息息相关了——它们，并不只是简单的货；它们，同时也带着我们进货时的经历和记忆。在后来做生意的经历中，我都带着这样的心情。我想，这也许和我心里一直存在的文艺情怀有关。哪怕是作为用来销售赚钱的物件，我也要用心对待和珍爱。差不多两个小时以后，市场的保安就来开门了。男友负责拆硬纸板，我负责挂样。上次去常熟的时候，我们还买回来一个模特儿。这次，我想把新衣服穿在模特儿身上，放到店门口吸引客人。很快，我们就发现了问题。拆了硬纸板之后的衣服实在太小了，我那时候不到九十斤，属于瘦小一类的个子，衣服穿在我身上也如紧身衣一样，特别是胳膊那里被紧紧地包了起来。这个发现让我们气馁了，我们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件事情对我们打击太大了。我们考虑了所有能够考虑的事，却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在进货的时候，我们一直想着用打火机检验羊毛，担心着会进到假的差的羊毛衫，却没有想过要试穿一下衣服。由于进来的一百件衣服都是用硬纸板撑着的，衣服看起来很大，但我们并没有想过要把硬纸板拿掉，看看衣服的大小。满腔热血、千辛万苦地把货进过来，结果却连卖也卖不出去。我们回想了进货的过程，觉得这批衣服之所以比其他地方便宜是有原因的。估计做生意的老板是知道这批衣服太小了，很少有客人能够穿得进，因此用硬纸板撑了起来。由于我们也见过用这样包装的其他衣服，我们就对这件事情疏忽了。那时候，我们沉浸在对纯羊毛的检验当中，觉得掌握了这个技巧，就好像能够做成生意了。的生活无法循规第一辑000从极度兴奋到极度沮丧，只用了几个小时。在那个人来人往的星期天，虽然也有客人进来试穿，结果和我们预料的一样，这批货没有卖出过一件。后来，我借人家的电话打给那家批发店，和老板理论，那边回复说是退不了货。自此，这批货就只能作为库存。以凡事都有两面性这个原则来分析，这件事情也并非全是损失。因为有了这次失败的经历，以后进货的时候我们就没再犯过同样的错误。毕竟，犯错需要承担的后果还是很严重的。看着这一百件衣服每天堆在地上，卖又卖不出去，退又退不了，这种感觉就如割肉一样在我们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忽闪集000软黄金轮船到十六铺码头以后，坐公交车到西藏南路很方便。上海淮海中路和西藏南路交界处的羊毛衫批发市场原先只有几家门面在做批发，后来有门面的店家把衣服挂到了店铺门口用以招徕客户。再后来，越来越多的店家把衣服挂到了外面。很快，这条并不宽阔的马路两边，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羊毛衫批发店。这些做批发的店家的大多数产品是上海本地工厂生产的，价格比常熟那边稍微高出一点。由于这些款式是老板从工厂精心挑选过来的，因此在款式上都很时尚。我们就等于是在他们挑选的基础上，再进行一次挑选。这些做批发的老板都是有着很多年经验的行家里手，对款式和毛料的选择都要比我们内行。从上海拿来的货比自己去常熟那边拿来的更有把握。这样一来，哪怕在上海拿货比常熟那边贵一点，也是值得的。在西藏南路的一家店里，我们被一种新出来的面料吸引。这款面料区别于以前我们见过的所有面料，抽了一根毛线，用打火机点着，火苗快速把线头卷了起来，凝成一个黑色的小圆点，光滑，发着亮光。这件衣服不含一点毛料，我有一种受骗的感觉。老板娘在旁的生活无法循规第一辑000边笑着说，这件衣服和以往的羊毛衫不一样，我们进这件衣服的理由只有一个，她伸出右手食指，接着说，那就是卖得好。我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一件不含羊毛的羊毛衫怎么会卖得好。小阿妹，羊毛衫是衣裳，这件衣服也是衣裳，只要衣裳好看，有人买就是好衣裳，对吧？老板娘说着一口流利的上海话，一头大波浪卷发快垂到肩膀。她的这个理论就好比在说无论白猫还是黑猫，只要能捉老鼠的就是好猫。从内心讲，我觉得，她说的是有道理的。老板娘说，侬可以先拿几件试一试，卖得好再来补货。不过，这衣服很好走的，补货不一定来得及。这件衣服的款式和我们上次在濮院拿的一百件积压的开衫差不多。所不同的是，这件衣服平整舒展，厚实柔软，手感舒适。大概有十几种颜色，而且颜色看起来很正，和我读书时候用的水彩颜料一样，色彩鲜艳但看起来不俗气，色彩暗淡但看起来不老气。我和男友互看了一眼。在这一刻，我相信我们都想起了积压着的一百件羊毛衫。也许现在看到的也会有同样的命运，那对我们来说将会是又一次打击。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是很难做到的，因为我们遇到的并不是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困难。我抬眼看着老板娘，她的身上穿着一件咸菜绿的，看起来特别配她的褐色长波浪，时尚而且优雅。我拿了一件橘红的，往自己身上套。老板娘说，小阿妹，你把外套脱了，好好试一试这件衣服，你穿着这件衣服站到镜子前，想象一下你站在自己店里的感觉。镜子里出现的，是一个很青春很时尚的女孩。我对比着老板娘身上的衣服，发现了这件衣服最大的特点——时尚。和常规的羊毛衫不同，这件衣服带有时装的感觉，使人显得时髦大气。衣服的价格并不高，甚至比我们以往进的羊毛衫都要便宜，同样的价格可以进两件。忽闪集000拿，有可能失败；不拿，有可能错过。我对老板娘说，我们考虑一下。这时，路边来了两个女孩，在店里看了一圈，对老板娘说，试穿一下这件衣服。两个女孩一个拿着一件咸菜绿，一个拿着一件宝蓝色到试衣间试穿。我们站着等待。和刚才我自己试穿的感觉一样，女孩们上身的衣服很服帖，颜色映肤色，给人带来时尚靓丽的感觉。女孩们都很满意，问多少钱？老板娘说，一百五十元。两个女孩没有还价就付钱了。女孩们走了以后，老板娘说，这就是年轻人的消费观念。你看她们根本不会在意这是什么面料，喜欢买衣服的人都是爱美之人。既然是想要美，那么首先第一点就是要漂亮，最好是与众不同。如果你担心面料不是羊毛，那你可以自己取名。所谓面料就和台风的名称一样，不都是人取出来的吗？这段话令我茅塞顿开，我立马想到了“伦敦毛”，她当初不就是靠一件刚出来的面料赚到第一桶金的吗？男友也被老板娘说动了。上次，我们之所以失败，是因为我们没有试穿。这一次，所有进货需要考虑的问题我们都考虑到了。我有一种预感，打翻身仗也许就靠这件衣服了。我说，要么少拿点试一试，二十件吧。男友说，拿一百件。我看着他说，万一又积压了呢？大不了再去摆地摊。男友对摆地摊记忆犹新，上次积压的羊毛衫后来还是他装到自行车后面，拿到曙光路的人行道卖掉的。老板娘给我们每件衣服又降低了五元。我们综合了老板娘的建议，大部分拿了中码，小部分拿了大码，还加了几件小码和特大码，颜色以大方中性的为主，鲜艳的色彩用来做搭配。老板娘说，这样的搭配，所有年龄的人进到你的店里都可以拿下来。出门的时候，老板娘说，你们一定还会再来的。这话确实被她说中了。这批货到了店里不到一星期就卖得差不多了，第二个星期，男友又一的生活无法循规第一辑000个人跑过去拿了两百件。有客人问我面料的时候，我胡乱编了一个——这件衣服的面料叫“软黄金”，是意大利的设计师设计的。做生意半年以后，我已经知道了客人想听的是什么话。也许客人并不真想知道是什么面料，但是当她问的时候，一个卖产品的人需要让自己看起来是专业的样子。当然，做到这一点是有困难的。下海卖服装，我最大的体会是，必须不停学习，不停接受新的变化，才能适应这个市场。卖了三批“软黄金”以后，市场里的经营户也相继进来了这款衣服，面料越来越薄，价格也越来越便宜，“软黄金”不再赚钱。我们卖完最后一件“软黄金”以后，就决定不再进货。因为我们的面料厚实，价格比后来出来的一些贵很多。同样款式的衣服，客人可以有很多价位去选择，而打价格战不是我们的优势。后来，也不再有人把这件衣服叫成“软黄金”。一个好产品出来是有时机的，时机对的时候就是黄金，时机过去就什么都不是了。忽闪集000四季青的“垮衫”和“裹裙”大桥羊毛衫市场作为专业的羊毛衫市场，卖的都是各种款式的男女老少的羊毛衫，里面穿的、外面套的，羊毛帽子、羊毛袜子，只要是羊毛的都可以。一九九六年春天，不知是谁先在店铺里挂起了时装。市场的管理人员在刚开始的时候会来干预，可谁也挡不住流行的趋势。没过多久，卖时装的越来越多。这个道理很简单，刚开始做羊毛衫之所以赚钱，是因为宁波地区还没有专业卖羊毛衫的市场。这个市场带有它专属的特性，好多镇海、北仑、余姚、慈溪的客人就是冲着市场的专业性过来的。现在，之所以过来的客人少了，是由于那些地区也有了专业的羊毛衫市场，客户被分流了。天气转热，店里的羊毛衫也卖得差不多了，我决定做时装。做时装和做羊毛衫有个很大区别：羊毛衫带有大众性，而时装带有个性。男友在单位上班，对女装的流行趋势不了解，所以，我决定以后就自己一个人去进货了。在决定独立行动之前，他陪我去了一趟杭州四季青服装市场和龙翔桥服饰城，认为以后就以四季青为主要进货地就可以，没有必要跑两个市场。再说，一天的时间也跑不过来。的生活无法循规第一辑000杭州四季青服装市场在我还没做羊毛衫生意的时候就有了，里面也有批发羊毛衫的店铺，好多货是从常熟和濮院拿的。做生意的人，总是希望拿到第一手的货源。在我们市场，大部分人还是去常熟和濮院拿货，只有个别老板到四季青进羊毛衫。毕竟，四季青离我们宁波更近。有时候，时间也是做生意的成本。去杭州进货，我都是一天来回。早上五点多起来，打车去火车站，乘火车到杭州火车站，再坐公交车到四季青服装市场。那天去进货，打车的时候发生了一个小插曲。由于等了好久还没有出租车，心里急得不行。火车可不是任何时间都有，错过了第一班，意味着进货时间就会减少。我的旁边站着一个男人，看起来也是在等车。前面总算有一辆出租车过来了，那人招手，我也招手，车子在他面前停了下来，那人打开前面的车门，坐了进去。我一看，连忙打开后面的车门，也坐了进去。那人说，去火车站。我一听，就没吭声，司机大概也以为我们是一起的。到了火车站以后，那人把抓在手里的钱递给驾驶员就下车了。我正在犹豫要不要付钱给驾驶员，驾驶员说，你怎么还不下车？我一听，连忙下车。这是我唯一一次蹭一个陌生人的车。自从做生意以后，我的慢性子变急了，薄脸皮变厚了。四季青服装市场以批发大众流行服装为主，也有一些有经营理念的老板加盟品牌代理。来四季青服装市场的，有批发客人，也有零售客人。这里做生意的老板比较灵活，拿货的时候可以各种款式拿一件。在常熟和濮院的羊毛衫市场，都必须有一定的拿货数量。在那里，拿货的数量决定了价格，拿一百件和一件的价格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样，虽然拿到了最低价格，但是，如果拿来的货没有全部卖完，变成积压在箱底的库存，那其实无形之中增加了衣服的成本。忽闪集000刚开始到四季青服装市场的时候，我打算以原先进货的思维拿货。后来在市场逛了几圈之后，发现多拿的价格和少拿的价格区别并不是很大。好多店家卖的是流行性很强的时装，款式新潮，但是过时也快。这种类型的服装讲究的是一个“新”字和一个“快”字。在四季青，有很多年轻漂亮的女孩就是店主，她们自己穿着店里的新款服装站在门口，门面宽的店铺左右两边各站一位衣着时尚的女孩。这些女孩既是模特，又是导购，还负责发货，一个人担负着好几个角色。这些女孩是我见过的最能干的女孩。她们的口音不同，听得出好多并不是杭州本地人。据说，很多在四季青做生意的老板是来自广东和福建那边的。那边的服装风格好多跟着香港那边的风格走，比杭州更早感受到流行趋势。这批老板引领了整个服装市场的时尚潮流，以至于到四季青采购时装的人越来越多，四季青的规模也越来越大。在一个门面狭长的店铺，我被门口两个穿着相同款式衣服的女孩吸引。女孩的上身穿着一件超短的丝带编织的衣服，一字领口刚好露出女孩的锁骨，袖子长长的垂到手背，袖口是喇叭形的，整个衣服看起来飘逸松垮，搭配这件衣服的是一条裹裙。裹裙有点像傣族姑娘的裙子。这条裹裙设计非常简单，用一块布把下半身裹起来，上部分用两个暗扣扣紧。裙子的长度在脚踝上面，走路的时候小腿部位若隐若现。说实在的，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有味道的衣服。我觉得，这才是我心目中的时装。我不知道这件上装叫什么名称，不过，我已经想好了这件衣服的名称。我打算将其称作“垮衫”，不只是因为这件衣服看起来松松垮垮，还在于这件衣服带给人一种慵懒和洒脱的感觉。垮衫和裹裙是绝配，上松下紧，张弛有度。女孩的身材和我的生活无法循规第一辑000差不多，我根本不需要试穿，就可以想象这套衣服在我身上的效果。上身的衣服颜色以素色为主，看起来显得清纯。裹裙有很多颜色，大多色彩斑斓。我把各种颜色和各种尺码搭配好，拿了二十套。然后又挑了一套自己喜欢的颜色，准备自己平常穿。在市场逛了一圈后，我又回到这家店铺拿了十套。因为这是整个市场最新的款式，我相信在未来的一段时期都会是流行的趋势。考虑到时装的价格会根据市场的变化而变化，我就不再多拿了，毕竟宁波到杭州还是很方便的。和我预计的一样，这套衣服由于上身效果特别好，不到一星期，马上就卖完了，最后把本来打算自己穿的一套也卖掉了。有的女孩还特意带朋友过来买这款衣服。垮衫和裹裙在宁波迅速流行起来，垮衫的编织材料从刚开始的丝带到毛线、纱线，后来还出现了用布料做这个款式的套装。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去书店的时候，除了买自己以前喜欢的文学书，还会买一些时尚类的杂志。自从下海做生意以来，我也怀疑过，我喜欢看的这些书籍对我的生意有没有帮助。在大桥羊毛衫市场开店的很多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女，他们有的失业了，有的是一直做小生意的。空余的时间，女人们有的打毛衣，有的嗑瓜子，有的聊八卦，男人们有的打扑克，有的喝小酒。有时候，男人和女人聊一些黄色笑话。无论是年龄，还是经历，我都无法完全融入这个群体。没有客人的时间里，我就坐在小凳子上看我喜欢的书。我对面的一个阿姐是姜山人，她初中没有毕业就出来打工，帮人家卖了几年衣服以后就自己开店了。她对我说，做这个生意不需要看这么多书，我看你每天看书也没见你生意特别好。我承认她说的话是对的，因为她属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忽闪集000话”的天才型销售员。每个人个性不同，特长不同，做生意的方法就不一样。对我来说，我还是能够体会到我平时看的书对我做生意的帮助。从上海的“软黄金”到四季青的“垮衫”，无论是面料还是衣服，因为被我赋予了一个崭新的名字，这两款衣服就变得与众不同。这个，是我从日积月累的阅读中得到的收获。第一辑无法循规的生活000摆地摊在大桥羊毛衫市场做生意期间，有过几次摆地摊的经历。那时候，市场里有一些年纪大点的夫妻搭档在三江口摆夜市。第二天回到市场，总能听到他们炫耀昨晚的战绩。我们几个女孩子听了很羡慕。九月中旬的一个下午，我到达彩虹北路的时间刚好是五点半。这个时间是王晓琪特意关照过我的。王晓琪说，如果存心要做生意，必须在五点半之前到达，但是也不能太早，太早的话会碰到城管的。王晓琪没有摆过地摊，这些经验都是她那些摆地摊的温州老乡告诉她的。王晓琪是温州乐清柳市人，十九岁，大眼睛，小嘴巴，塌鼻梁。她和她哥哥一起在大桥羊毛衫市场做生意。王晓琪之所以出来摆地摊，是由于她的嫂子把钱卡得很紧，她在哥哥那里只能拿到很少的零花钱。王晓琪喜欢化妆，她每天都要在脸上涂上厚厚的粉饼，在眼睫毛上涂上刷子一样的睫毛膏。和我们化妆不同的是，她每次化妆总是用浅色的眼影在鼻翼两侧打上阴影，这样的化妆方法使得她比别人塌了好多的鼻子挺了起来。为了弥补鼻子的缺陷，王晓琪忽闪集000每天总是要化了浓妆才出来上班。她的所有零花钱都用在了化妆上，而且每月的零花钱总是不够用。王晓琪跟我说起摆地摊的时候，我刚好在为桐乡濮院的一次失败进货烦恼。由于去常熟进来的货不到一星期就全部卖光，我的胆子一下子大了很多。听说嘉兴桐乡的羊毛衫比常熟要便宜很多，就坐夜火车到嘉兴，然后坐中巴到达桐乡濮院。在一家工厂直销店，看中了一款款式简单大方的羊毛衫，觉得这样的款式哪怕一直卖也不会过时，就一下子进了各种颜色共一百多件。等拿回来一穿，才知道犯了大错。在进货现场由于这款衣服是用硬纸板衬着的，看起来显得很大，至少是我认为的正常衣服的大小。等拿回来把硬纸板拿下，才发现这件羊毛衫连我这样的小个子穿着都显紧。王晓琪到我店里串门的时候，我正看着这一百件衣服难过。王晓琪来我的店里，是由于在她嫂子那里受了气而不开心。我们两个在店里闷声坐了一会儿，王晓琪突然一拍我的肩膀，说：“别难过了，我们去摆地摊。”王晓琪的好多老乡都做生意，有的卖化妆品，有的卖小百货，也有卖服装的，他们大多在灵桥路附近的夜市做生意。下午五点半的彩虹北路，仅有的一点阳光的余晖被我们身后的房子挡住了。王晓琪化了浓妆的脸在此时看起来特别白，她的唇特别红。我说：“王晓琪，你长得这么好看，一点也不像摆地摊的。”王晓琪扑哧一笑：“难道你像吗？”王晓琪接着说：“我们都不像摆地摊的。但是，我们把东西摆在这里，就变成了摆地摊的。”王晓琪已经在地上铺开了一张蓝色的塑料纸，她从一个帆布包里把衣服拿出来。我也把包里的羊毛衫拿出来，一件一件摆起来。蓝色的塑料纸上放满五颜六色的羊毛衫，看起来很醒目。我说：“王晓琪，你不怕的生活无法循规第一辑000难为情吗？”在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头一直是低着的。我们在摆东西的时候，已经有几道好奇的目光看向我。哪怕现在我是蹲在地上，低着头的，我也能感到公交车站旁边的人们的窃窃私语是因为我们。我不敢抬头看路面，彩虹北路旁边的潜龙巷住着我的阿姨。阿姨吃了晚饭，经常会出来逛马路。如果阿姨看到我在摆地摊，她肯定会骂我，好好的工作不去做，在这里摆地摊。然后，我的所有亲戚朋友都会知道我在摆地摊。羞愧像锯子一样割扯着我的心，并且在我低着头的时候一点一点地开始放大。当王晓琪摆弄好地上的衣服站起来的时候，我还是蹲在地上。虽然，我的脚已经酸了，可我羞怯的内心努力地拽着我，不让我站起来，不让我把头抬起来。“快来看，最时髦的羊毛衫来啦！”突然，我的耳边响起炸雷一样的响声。那是王晓琪略微嘶哑的喊声，这个声音令我慌乱了起来。我站起来，看马路。街上除了呼啸而过的汽车，就是骑着自行车匆匆而过的行人了。我呆呆地看着王晓琪大张着的红色的嘴唇，看见她的嘴唇特别薄。听人说，嘴唇薄的人特别会说话，会说话的人也特别会做生意。王晓琪说：“我们一起喊吧。你看，我在喊的时候，有几个骑车的人还回头看我们了。”我说：“王晓琪，这太难为情了，我是肯定喊不来的。要么，你喊，我来卖衣服。”王晓琪一把拉住我，说：“你看，刚才那个从我眼前走过去的人，在我喊的时候，往我们这边又回头看了一眼。我如果继续喊，他就有可能来买我们的衣服。这些陌生的人，都是我们的客户。你看，这个，那个，这些，那些。”王晓琪细长的手指点着路过的行人。王晓琪在点这些行人的时候，两眼放着光，她的语气是很认真的，她的脸色由于激动泛起了红晕。王晓琪说：“你喊起来就会习惯的，就像是演员对着台下的观众唱歌一样，唱着唱着就越来越有劲了。”我看着王晓琪不断吆喝的红唇，忽闪集000慢慢地站了起来。在王晓琪的喊声中，我的难为情开始一寸一寸地从身体里褪去。王晓琪和我都没摆过地摊，不过，她能把吆喝当成唱歌，那种勇气是我没有的。我想，这除了王晓琪生性开朗泼辣，还有和她那些做生意的温州老乡是分不开的。她比我早很多年就接受了生意的熏染，在心理上已经能坦然地面对马路边的陌生人。她把这些匆匆而过的陌生人当成了生意上的客户，所以，她在吆喝的时候心情是愉快的，甚至和唱歌一样快乐。那个夜晚，到九点的时候，王晓琪卖了五件衣服，我卖了两件衣服。后来的一个星期，我和王晓琪继续在彩虹北路摆地摊。那个星期，王晓琪挣了四百六十五元，她用这些钱在华联商厦买了她渴望已久的化妆盒。我在那个星期卖掉了由于进货失误而积压的二十二件羊毛衫。第一辑无法循规的生活000灯具店筹备记一九九九年五月，儿子刚满七个月。从结婚到生养，我已经在家休息一年多了。在此之前，日夜忙着照顾孩子，也就顾不上思考以后做什么。记得那天早上大概九点多，孩子在小床里睡得正香，我打开电视放着，边听边做家务。电视里正在播招商信息，里面说的现代装潢市场就在离我家几百米的地方。我不是一个行事冲动的人，但是在那天，难以理解地，我的行动大于了我的思想。孩子正在睡觉，我停下了家务，关掉了电视，自己一个人走出了家门。正在招商的现代装潢市场位于兴宁路和桑田路的交界处，我家就在桑田路旁边。从桑田路往东走，过一个红绿灯就到了。招商部在二楼，上面已经有很多人。我看了一下，听了一会儿。有的人在订摊位，有的人在退摊位，摊位平面图上标注的空余位置已经不多。我听见几个郭巨口音的人凑在位置图边，指点着，我就在旁边看着。从一九九五年离开郭巨，除了几个月回一次家，我就一直待在宁波。做生意的经验也仅限于在大桥羊毛衫市场时期，对灯具生意一点经验也没有。是什么给我自信，让我在没有和别人商量的情况下就预订了摊位？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也许是那时在订摊位时听到的家忽闪集000乡口音给了我底气。郭巨口音带有很明显的地域特色，和舟山口音相似。但是，有几个口音是郭巨特有的。比如，吃饭的吃，宁波市区的发音和“缺”类似，郭巨人的发音和“出”类似。周围人声嘈杂，落进我耳边的声音是熟悉的。宁波话、象山话、余姚话，音量最大的就是郭巨话。那天，在订摊位的好像是一群在常州做生意的郭巨人。有人在说孩子要回宁波念书，所以想把生意搬到宁波，以便照顾孩子。我在那里停留的时间大概只有十五分钟左右，在剩下的位置里挑了一个居中靠前的摊位，然后没有耽搁就回来了。到家，儿子在小床上哭得满头大汗，脸上分不出是汗水还是泪水。我把他抱起来，他拼命吮吸着母乳，仿佛知道过不了多久他就要被断奶了。老公下班后，我和他说了这事。他大概早就料到我是一个闲不住的人，看现代装潢市场就在家的隔壁，感觉上下班都很方便，就觉得也可以。对于灯具，他并不陌生，虽然没看过灯具生产，但是也算见过灯具组装。从一九九一年到一九九五年，我在郭巨工作的那段时间，他经常在周末往返于宁波和郭巨之间。那时候，一下公交车就是灯具城，马路两边都是灯具店。可以说，他看到郭巨灯具城的次数比我还多。那时候，我在郭巨的亲戚和朋友基本上从事的是和灯具相关的行业。一个表哥在广州开厂，一个表姐在天津开店，另一个表姐在上海开店，一个表弟在武汉开店，好几个同学去中山开厂，我爸爸有几个做木匠的徒弟也改行去外地开了灯具店。我的哥哥和嫂子把孩子交给我爸妈抚养，在前几年去了上海开灯具店。一个星期后，摊位就交付了，市场规定七月中旬就要开张营业。当时已经快六月份了，我只有一个月半的时间，要把装修和进货全的生活无法循规第一辑000部搞定。如果说订摊位的时候带有一时冲动的成分，那么现在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迎着困难上了。摆在我面前主要有两个大的问题。首先是儿子，他还只有七个月，我原计划是想让他吃奶到十个月断奶的。开店以后事情肯定多，老公要上班，没时间帮我，儿子在白天也没人照管。第二个问题是，我对灯具店的装潢和陈列以及进货一窍不通。为此，我们特意回了趟乡下，把将要开店的事情和公公婆婆说了。婆婆让我在下个月把孩子抱到乡下，她下个月刚好退休，可以帮我们抚养。公公以前做过建筑材料的制作，他说可以帮我来铺地砖。我又回到郭巨，对我父母说了将要开店的事情。父亲说，他可以帮我来做木工。我哥哥当时在上海开店，我对他说了以后，他说可以帮我一起进货、挂灯。这样一来，我思量一下，觉得事情都可以做起来了。装潢的那段时间，我每天用小推车带着儿子到摊位走一趟。所幸市场旁边有专门卖水泥黄沙的，还负责送货上门，瓷砖也在附近可以买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公公就一个人把拌水泥、铺地砖的事情全做了。市场里都在装修，里面黑咕隆咚的，施工的店铺里也就靠一个太阳灯。太阳灯刺眼炫目，照亮了一个区域，另一个区域还是漆黑一片。通道里很暗，儿子睡在推车里，我站在摊位外向里望去，在太阳灯的照射下，公公的背影就好像是舞台上的一个特写镜头。他蹲在地面上，一米八十左右的个子躬起来显得有点困难。他五十多岁，眼睛已经开始老花，为了看得仔细点，他戴上了老花镜。这批地砖买过来的时候价格便宜，刚开始我还很开心，后来才知道有几块地砖四边并不对称。为了尽可能让接缝均匀好看，每一块地砖公公都要用尺子量一下。这增加了他铺地砖的难度。后来我才知道，他在忽闪集000以前并没有铺过地砖，这是他第一次铺地砖。站在光洁的地面上，我感觉他还是很有成就感的。凡事开头难，第一关是公公帮我战胜的。他用自己的行动让我明白，对于没做过的事情，只要做起来就变得简单了。市场里，有的在做泥工，有的在做木工，环境脏乱，声音嘈杂。我带着孩子，也帮不上什么忙。从市场出来，过了马路，就见到一个工地。每次路过这里，儿子就会被工地上的挖掘机所吸引。我不知道是挖掘机的声音吸引了他，还是在他看来巨无霸一样的挖掘机的造型吸引了他。每一次到了这里，他就要从推车上站起来让我抱。由于奶水充足，七个月的孩子抱在手里沉甸甸的。他伸出藕一样的小手臂，对着挖掘机哇哇喊叫。我摸摸他的手臂，指着挖掘机的手臂，跟他讲解着这个神奇的怪物。经过工地，我们就走在人行道上。马路上是来来往往的汽车，一路上，儿子的眼睛就跟着汽车转来转去。儿子从小对汽车特别感兴趣，家里的玩具也是以汽车为主。他上小学以后，参加了车模兴趣小组。他大学选择的专业也是和汽车有关的。我不知道，他对汽车的爱好和他在七个月大的时候经常看挖掘机与汽车有没有关系。不管有没有，对我来说，那段记忆，我能够在多年以后还记得，必定是弥足珍贵的。地砖铺好，公公回家以后，父亲就带着老家的一个木匠师傅过来了。他们的工作是在店铺的顶部装好吊顶，穿好电线。灯具店的顶和一般店铺不同，每一平方米的顶部就要挂一个灯，因此这个顶部得非常牢固。墙壁也是需要穿好电线、装好木板的，后期可以在上面装壁灯。在墙壁的下面还做了一排柜子，柜子的上面可以放台灯，柜子的里面可以放一些灯泡。这些我都不懂，但是有哥哥的指的生活无法循规第一辑000导，再加上我父亲这个老木匠，我完全可以放心。店铺的楼上是仓库，父亲他们在楼上搭了蚊帐、打了地铺，晚上就睡在店里。我想让他们住我家，不过父亲说要赶工期，还是睡在店里方便，晚上也可以干活。父亲他们只用了半个月时间，就做好了店里的木工活。这十五天，除了另一位师傅回了趟家，父亲几乎没出过市场。等他回家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的手臂上全是蚊子包。父亲说，这市场里的蚊子是他见过的最大的蚊子。做油漆期间，我们把儿子送到了乡下。在前几天，我已经整理好儿子的生活用品，把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打包在一起。按照计划，这一去，回来就是上幼儿园的时候了。出门之前，我抱着儿子，让他吃了一顿奶。可能没怎么饿，他吃得有点漫不经心，吃着吃着就睡着了。我对老公说，让他睡一会儿再走。我们又整理了一些他的玩具，把他喜欢的都装到箱子里。婆婆前一天打来电话说，这次回去就给断奶，让我们尽量不要去看他，半个月以后再去看。公公婆婆住在洞桥那边，旁边刚好是一条河。我老公说，等会儿记得去看一下河边的栏杆牢固不牢固。儿子现在八个月，过几个月就开始学习走路了，乡下那边都是水泥地，磕碰了怎么办？我说，想那么多干吗，我们不就是在乡下长大的吗？空气好，空间大，玩的人还多，等到了宁波，就没这么大空间了。我是喜欢乡下的环境的，我老公不喜欢。他是A型血，最招蚊子喜欢。我是AB型，最不招蚊子。儿子也和我一样。这样一想，我觉得还是很庆幸的。小孩子的皮肤又白又嫩，经不起蚊子的侵袭。到了乡下，婆婆让我们赶紧回来。她把儿子抱到一边，让我们偷偷地回来，不让他看见。我本来还想再给他喂一次奶。婆婆让我们赶紧走，我们也不好意思矫情，当即就回来了。路上，我们两忽闪集000个很少说话，感觉生活在几个月里已经完全变样了。接下来，这日子又会有什么变化，我们谁也不知道。不管如何，时间在走，我们也在走。第一辑无法循规的生活000常州进货记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常州邹区灯具市场。市场位于常州市的邹区镇，312国道穿城而过，地理位置非常优越。从宁波的现代装潢市场到常州灯具市场有专门的货车运输。晚上十点左右，几个去常州的人就等在市场的岗亭旁。开车的驾驶员叫阿国。阿国哥是个很好说话的人，驾驶技术也让人放心。我和我哥坐在车头的位置。半夜想打瞌睡的时候，阿国哥把音响开得快要爆炸，他说：“你们不要打瞌睡，要和我说话啊，不然我要睡着的。”后排的几个男人对他的话置之不理，还是照样睡觉，呼噜打得比车内的喇叭还要响。只有我，总是提心吊胆地担心他会睡着。凌晨两三点钟，马路上车子稀少，阿国哥把车子开得飞快，我就强打起精神，一路和他聊天。他讲他的儿子，讲他的车子，讲别人的儿子，也讲别人的车子。他说：“我的儿子，没有好的老子，不过，这个老子倒是有一辆跑得快的车子。”阿国哥总是笑眯眯的，他的语速比正常的节奏要慢小半拍。但是，他的车子在同行中是跑得最快的，也是最安全的。我的背包里装着两万五千元现金，这是家里所有的积蓄。店铺忽闪集000的租金和装修已经花了很大一部分资金。之前，老公说：“反正以后生活上的花费有我的固定工资。这笔钱就拿去做生意，做得好更好，做得不好也没有关系，反正是不会饿死的。”常州进货因为有哥哥在，一切按照哥哥的安排。我就把一些老板的名片收集起来，熟悉一下哥哥在进货的几个门市，因为下次就要自己一个人过来进货了。晚上十点多，等装好货，我们就按照过来的路线回宁波，我们还是坐在老位置。进好了货，心情就放松了，前半夜我还可以和驾驶员说说笑话，下半夜就睡着了。阿国哥还是把音响开到最大，不过，再大的声音也无法影响到我了。到宁波是凌晨五点左右。现代装潢市场门口有一家流动早餐摊，专门做煎饼馃子的。吃好以后，我们就开始卸货。车上没有专门卸货的人，阿国哥和我们一起卸货。灯具的箱子又大又重，我的力气生来就小，这么多年也没干过体力活，看着这些高高叠在一起的货，内心发怵。这是我第一次做这么大强度的体力活。我一向认为，在生意场上，不要因为自己是女人就让男人来帮忙，能够自己解决的困难还是自己解决。虽然有哥哥在，也可以叫其他进货的老板帮忙，可是，自己能搬得动的货物，我还是要自己搬，毕竟以后这些事情都得自己应付。虽然后期店里可以请员工来完成这些事情，但是今天需要完成的还是得完成，给自己一次机会来体会其中的艰苦也是必要的。一九九九年，在宁波市区还没有大型专业的综合建材市场。在此之前，需要买建材的人们就去南大路的几家建材店、宁穿路上的二号桥市场。现代装潢市场灯具城开业的时候，生意还不是很旺。大概半年后，周边的人们都知道了这个市场，生意就开始好了起来。的生活无法循规第一辑000与此同时，去常州进货的老板也多了起来，除了现代装潢市场的老板，还有轻纺城市场的老板。阿国哥的生意越来越忙了，我们还是在常州进货。二〇〇〇年下半年，阿国哥车子前排的位置经常被早到的老板抢去。阿国哥在后面的车厢里开辟出了一个两平方左右的小房间，在不起眼的地方挖了一个小窗口。年前的一次进货，位置实在没有了，我只好和两个朋友一起，待在铁皮屋子里。里面漆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香烟味、酒味、被子发霉的味道，最要命的是，一股小便的骚味一阵一阵从一个角落散发出来。从晚上十点开始，直到第二天凌晨五点左右，我们就待在里面。中途只下来一次，去路边的树丛里方便了一下。铁皮屋隔音很好，基本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外面的人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如果里面的人要下车，那就必须不断敲铁皮，把手臂敲酸了，才会有人下来打开小铁门，这感觉就如重见天日一样。车子到常州灯具市场停了下来。下车的时候，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大家的脸部表情都有点僵硬。从铁皮屋里出来，我的头晕晕的，感觉腿部浮肿，好像有铁块挂着一样，一下子挪不开步子。一直到坐在早餐摊前，看到热气腾腾的豆浆、刚出笼的肉包子，才觉得身体的器官开始有了灵敏度。饥饿和疲惫使得大脑在看到食物的一刹那，开始了正常的运作。忽闪集000灯具店经营记二〇〇七年，由于马路拓展，现代装潢市场从桑田路搬到了永达路。现代市场从此以后变成了现代商城。既然谓之商城，环境和设施都比原先上了好几个档次。新环境，新店面，我们希望有一个崭新的开始。我们在广东中山待了一个星期，把那边做灯具的工厂、门市，能看的都看了。那时候，我的同学宏伟是一家灯具公司的门市经理。每天他要接待来自全国各地的客人，有时也有老外。门市的上班时间是上午九点到晚上七点，有的门市小姐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宏伟个子不高，但是他走路的速度很快。白天，他要在门市招呼客户。晚上下班后，有时候他就叫我们一起吃饭喝茶。经过分析，我决定把新店做成新古典风格，产品以水晶灯为主。事实证明，这个决策是对的。当时正是水晶灯开始流行的时候，店面装修用黑色——黑的顶，黑的地，黑的门面。当灯光亮起来以后，黑色的背景就愈加衬托了水晶灯的璀璨和华贵。新店开业后，我招聘了几个员工。做水晶灯讲究细致干净，需要每天用软抹布擦洗水晶，才能保持水晶的洁净。店里的员工每天早上除了搞卫生，的生活无法循规第一辑000就是清洗水晶。安装样品也要很小心，一人拆包装，递给梯子上的人，然后慢慢地挂。挂好以后，用专用的毛巾擦干净。这个过程都得戴着手套，到客户家里安装也是如此。挂好水晶后，还需要用手捏一下扣子，以免水晶不小心掉下来。因此，做水晶灯虽然利润高一点，但是实际运作成本也是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