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素虹春去春会来著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春去春会来/彭素虹著.--宁波:宁波出版社，2020.12（北仑作家文丛.第四辑）ISBN978-7-5526-4146-2Ⅰ.①春…Ⅱ.①彭…Ⅲ.①散文集－中国－当代Ⅳ.①I267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20）第243949号春去春会来CHUNQUCHUNHUILAI彭素虹?著责任编辑陈凌欧责任校对朱璐艳装帧设计金字斋出版发行宁波出版社?????（宁波市甬江大道?1号宁波书城8号楼6楼?邮编315040）网址http://www.nbcbs.com印刷宁波白云印刷有限公司开本787mm×1092mm1/16印张13.5字数150千版次2020年12月第1版印次2020年12月第1次印刷标准书号ISBN978-7-5526-4146-2定价46.00元如发现缺页或倒装，影响阅读，请与出版社联系调换电话：0574-87248279《北仑作家文丛》第四辑编辑委员会主?编?胡军编委?凌晓军韩光智邵峰总序因为微小，所以微妙出书热，特别是文丛，近些年有些降温。降有降的偶然和必然。对我们来说，因为降，也带来了新的追索：在如今手机打天下的时代，作为一个行政区，隔三岔五就出一套文丛，一番辛劳，书出来，一套有好几本，有人看吗？也难说是名人佳作，更不要说是精品经典了，堆在那里，有意义吗？我们的思考是：因为微小，所以微妙。多年以前，有歌曲《小草》流行：“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春风啊春风你把我吹绿，阳光啊阳光你把我照耀，河流啊山川你哺育了我，大地啊母亲把我紧紧拥抱……”如果“代入”，在基层，在寂寞中默默耕耘的“区级”作家，不就是这样的“小草”吗？——从作者本身来说，他们写出来，发表了，如今又结集出版，按常理，他们的“小心脏”那是要澎湃好一阵子的。这澎湃，对他们来说，不就是意义吗？个人层面有意义。个人层面之外呢？也是有的。就以我们的000文丛为例吧。2009年北仑区推出第一辑（一套8本），2013年推出第二辑（一套15本），2015年推出第三辑（一套8本），结果呢？其他影响，我们不表，单说作协会员升级这件事。近四五年内，北仑区的省级作协会员新增加了十余名。“国”字号的呢？2018年至2019年我们共有4人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其中3人的4本作品集就在我们的前三辑文丛中。别的不论，假若没有文丛助力，省级作协会员、中国作协会员的数量增长没有这么多这么快吧？！由此展开，我们完全可以说，文丛的出版，是北仑区文化建设中的一桩大事。事，是大事。书出来，有人看吗？区，只是一个区；眼，却得打远光。文学、文化上的建设，就是在基层，也是要有一些文化战略意识的。因为微小，所以微妙。有些丰收，有些积累，当下看，也许无甚意义，可是放在一个长的时间段里，就显出特别来了。正如杨梅泡酒。杨梅酒的妙，不仅在酒在梅，也更在时间吧？！宁波有天一阁，“书藏古今”，我们当下不就是“今”吗？于“今”，我们总得有东西可拿出来吧！不然，何以收藏？顺便说一下看不看书的问题。“还有人看书吗？”每一个时代都会冒出这样的疑问。真追问，这疑惑，多半是不看书的人提出来的吧？！时代新语：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我们出版的这套新文丛，10人10本。他们自己不会说，我们也不把他们当作名家大师。他们的作品，我们也不会贴上经典的标签。只是，我们努力一万，也期待着万一。万一就在我们10人当中，就在我们北仑这个区域内，出了好作品，又得以在天下流传呢？000再往回说，就是我们再怎么奋斗也出不了经典，我们就一直是小草，也一样微妙，也是有着深远的意义的。“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其荣时，为春天的荣归铺好了地毯，没有草绿，哪里会有春天；其枯时，也是秋天不可或缺的大背景吧。其枯荣，就是生命的繁华，就是文学的芳华。换言之，不能成为经典，也是奔走在路上、向往着经典的，再怎么着，也能成为未来文学的培养基。未来可期。自觉努力的人，在努力的过程中，始终闪耀着自信的光辉。是为序。胡军北仑政协副主席，北仑区文联主席000序言年轻的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仑女作家彭素虹，自2009年出版第一部散文集《隐形的翅膀》后，在不太长的时间里，就又连续出版了长篇纪实文学《我们》《信仰的足迹——寻访张人亚》等多部厚重的文学作品。有的作品，如《信仰的足迹——寻访张人亚》产生了很大的社会影响。这期间她更是佳作不断，不少单篇散文佳作发表在《散文百家》《浙江作家》《青岛文学》等文学期刊上。而今，这部散文集《春去春会来》即将面世。可以说，彭素虹在无比广阔的现实主义文学创作道路上，走得越来越顺，越来越广了。正如前辈作家秦兆阳所说：“现实生活有多么广阔”，“现实主义文学的视野、道路、内容、风格就可能达到多么广阔，多么丰富”。彭素虹实现了这一点，她创作出了广阔、丰富而深刻的现实主义文学作品，这也正是其创作在今天的价值和意义。在当今这个伟大的时代，彭素虹是如何坚持现实主义创作道路，创作出优秀现实题材作品的呢？笔者认为，她是在“真”“情”“实”“意”四个字上下了大功夫。000关键词之一：真优秀的文学作品都是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的统一。那么什么是现实主义的真实性？无论是巴尔扎克还是恩格斯，都不约而同地强调了细节描写的真实性，这应当是不言而喻的。且看本书开篇散文《父亲的道歉信》。作者是这样描写父亲将代人写信作为生活重心之一的细节的：“小心地摊开信纸，轻轻地用手抚平，把纸张对叠，再沿着对角翻开来，露出一角落款的地方，在上面端正地写上了‘收悉请回函’。”是作者此处的叙述太过烦琐了吗？不是的，应该说是其细节描写得真实且细腻。这样的父亲真是非常独特的“这一个”。因为他不仅会替留守儿童代写给在外地打工的父母的信，有时还会替某个老父亲代写给在外地求学的孩子的信。不光如此，年底到了，当有孩子眼巴巴地期盼着远方的父母回信时，父亲又一次提笔替这孩子的父母代写起给他儿子的回信。而当那孩子兴高采烈地拿着收到的回信返回来请父亲帮忙为他读这封信时，孩子那满心的喜悦感染了文中的我。“让我一时忘记了这回信的出处。”这简直称得上是一种“神构思”。接下来是父亲在爷爷开的茶馆里挂牌设了一个“秀才书坊”，这个“秀才”的别称可不是父亲自封的。这是本地的镇长为表扬父亲经常写信给镇政府，反映居民提出的一些亟待解决的有关市政设施的实际生活问题，给父亲回函时所给的一份特别的奖赏。茶馆是信息最灵之地，一天到晚人流不断，叽叽咕咕的议论声也不断。有一天，父亲亲耳听到一个市民在抱怨：他从外地来镇上定居，拼尽全力总算买好了房子，本以为有了住房总可以在镇上落户成为新市民了，孩子也可在镇上念书了。谁料去办落户时，除了要房本，还要他交上一纸原住地开来的已婚证明，他去原住地开已000婚证明，人家却要他拿出落户地派出所开出的介绍信。来来去去跑了三四趟也没落上户口。难怪这个新市民要抱怨了。父亲一听他前后奔波的可怜经历，就知道他是落入传说的“证明怪圈”之中了。这个社会怪疾，父亲在报上早就看到过，却没想到自个儿所在的镇上也存在着，并且自己也从没向镇长反映过此问题。所以父亲在自责的同时又摊开信纸写了一封代镇政府向该市民致歉的道歉信。父亲的这一道歉信，写得真是有点冤枉。至此，有关这位独特父亲的细节描写也达到了极致。关键词之二：情文学创作是一种需要激情的创造性劳动，激情是一种态度，更是一种爱，激情之爱是种受难之爱，作家在创作中只有怀抱这种深沉的爱，才能写出优秀的作品，成为优秀的作家。本书中那一篇《送粥奶奶》，正是作者怀抱着对党和人民深沉的爱而写成的一部大爱的诗篇。文中的那种“情”，正是“克服小我，走向大我，进入无我”之情。文中所写的那位六十来岁的陈杏娣奶奶，就拥有那种进入了“无我”境界的受难之爱。你看，作者写道：每天，天刚蒙蒙亮，她便就着路灯的光亮，推着一辆小三轮车紧赶着来到了港城黄山路与新大路的交叉口。那里天天都有一堆人在排队购买春运车票。年前的日子，早晨那个冷啊，彻夜排队的人们是多么需要有一碗温热的白粥和一杯姜汤啊。六十来岁的奶奶，难道她就不冷吗？当然也冷啊，只是这时候她已进入“无我”的境界了。只见她挨个儿送上姜汤和粥，又不断地重复着取杯、盛粥、加榨菜的动作，她含着激动的泪水告诉作者：“我今年入党了！”又说：000“在党旗下宣誓时，我的心里别提多激动了。”哦，她为什么“无我”，是因为她心里有对党和人民深沉的爱，这就像诗人艾青说的：“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关键词之三：实生活是创作的源泉，这是真理。如何来理解这句话？这就需要明确一个前提：作家的生活是什么？作家要创作什么样的生活？作家的生活和生活中的作家，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文学创作既需要作家亲身体验的生活、情感付出的生活以及心灵同频共振的生活，更重要的是作家需要巨大的同情心、同理心。作家在生活中对自己、对他人、对人类要永远怀抱巨大的同情心和同理心，才能在生活中获得创作的源泉和写作的对象。作者本人曾经经历过多种挫折，克服千难万难才完成了从小学、中学到高校的学习，因此她对贫困地区的学生始终怀抱着巨大的同情心和同理心。所以当获知本地有一位爱心助学的爱心妈妈胡朝霞时，她马上进行了深入的采访并写成了《不忘初心无私奉献》一文。这位“爱心妈妈”，远赴贵州，播撒爱心，给贫苦孩子寄去学费，建立爱心书屋，带给孩子们关爱和希望。还有帮助“月光姐姐”募集爱心款，为患白血病的小女孩实现求学梦……娓娓道来的故事，深情的文字，表达了对党和人民的无限忠诚，也表达了以朴素崇高的共产党员价值理想践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000关键词之四：意文学的意义是什么？用习近平总书记的话来说，就是用明德引领风尚。这就要求作家用优秀的作品，去支持人、教育人、鼓励人，使人变得更善良、更纯洁，对社会更有用。现实主义追求“以人为中心”搞好创作。这就要求作家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和党的文艺思想路线，坚持社会主义精神，追求为人民服务的真义，在追求艺术理想中实现人生的价值。说是那么说，具体到作家的创作，又如何体现这个精神呢？作者很快想到了那个一心为人民服务并几年如一日朴实坚守着的党员——八旬“和事佬”王金莲。这个老党员坚持走街串巷了解民情，登门入户调解纠纷，还坚持给不方便来食堂就餐的老年人送餐上门。以及北仑区人民医院的“医坛新秀”黄志平，心系患者频施援手，认真服务好每一个危重病人，每到关键时刻都挺身而出，奔赴救死扶伤第一线，为患者带去生的希望。还有援藏志愿者张珊珊，工作任务再多再重，始终不忘作为一名党员的初心。秉承“艰苦不怕吃苦，缺氧不缺精神”的信念，用真诚服务藏地每一位群众……他们就这样以一颗赤诚淳朴的心，默默奉献，服务人民群众，用平凡的言行展现着共产党员的风范，彰显人性的光辉。春去春会来文艺创作应该用现实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精神关照现实生活，让人们看到美好、看到希望、看到梦想就在前方。诚如《春去春会来》一文中表达的：“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没有一个冬天不能逾越。”彭素红用“真”“情”“实”“意”写作，这样的文字不仅有诗，也000有远方。是为序。（序者为宁波市作家协会原主席、《文学港》杂志原主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得主，高级编辑）李建树?000目?录一父亲的道歉信/003、流年邂逅沉默的稻草人/006知了在鸣叫/009爷爷的茶馆/013美好的想象/016晶莹的泪光/020抽烟的女人/024糖果的秘密/027燃烧的力量/030陪伴/033春去春会来/037流年邂逅/040000二、茴香花开永远的向日葵/047——读《渴望生活——凡·高传》探寻存在的意义/050——读卡尔维诺《树上的男爵》人性道德的呈示/053——读哈金《小镇奇人异事》寻找生命的出口/056——读艾丽丝·门罗短篇小说集《逃离》感受成长的快乐/059——读《机智老爸机灵儿》生命的硬度和光芒/062——读《吴玄中篇小说选》于细微处洞察人性/065——读《阿城精选集》节气如歌光阴流转/068——读《跟着太阳走一年》感悟文化，汲取力量/071——读田学斌《文化的力量》照亮人生的温暖明灯/075——读《如意之灯：“世界搬运车之王”储吉旺传》茴香花开/079——读凌晓军的散文集《茴香》000三、寻梦九寨柴桥老街/085春游三清山/088烟雨雁荡山/091行走的风景/094音乐的梦工场/097一个人的鼓浪屿/100心心相印月亮湾/103胡家庭院春满园/106碧海仙山南麂岛/109江南宛如一个梦/112寻梦九寨/115四、那些时光蓝马甲的身影/125姑妈的梦/128跳舞的姨妈/132米兰花老师/136闲人玉兰花/140能人马兰花/144外婆的帽子/148沉默的奶妈/152送粥奶奶/156社区管家/160寻访张人亚/164那些时光/182000一、流年邂逅父亲的道歉信一封、两封、三封……父亲小心地摊开信纸，轻轻地用手抚平，把纸张对叠，再沿着对角翻开来，露出一角落款的地方，在上面端正地写上“收悉请回函”字样，然后将信纸塞进了规整的信封内。每天代人写信，是父亲生活的重心之一。他代写的信件，五花八门，有替留守儿童写给自己在外打工的父母的，有替老父亲写给求学的孩子的。其字里行间流露的真情，常常令人动容。每次，当他把写好的书信念一遍时，一旁的我就像喝了蜜汁一样，沉醉其中。那时候，我常常想，父亲要是也能给我写一封信，该有多好。父亲写信，缘于跟母亲的交流。在我三岁那年的夏天，他在外忙着抢收花木，突然之间天色大变，雷雨交加，倾盆大雨铺天盖地袭来。因为躲避不及，淋雨后的父亲在家低烧了一个星期，后来落下了风湿性心脏病的毛病。从这以后，我发现，他跟母亲开始分房睡了，每晚，他把我叫到母亲的房间休息，自己去书房。住在书房的父亲，开始了写信的生活。那个时候，我常常做他的信使。每到周末，他在那里奋笔疾书，然后把信件叠成一艘帆船模样，让我转交给母亲。有几次，我忍不住瞄了两眼这“帆船”的“桅逅一、流年邂000杆”，一个大大的吻字看得我好生奇怪。那时我就纳闷了，父亲跟母亲也就一房之隔，他们干吗要这么鸿雁传书呢？难不成他们前世是和平鸽，爱这么飞来飞去地传递信息？后来，我发觉父亲似乎对写信上了瘾，他不仅给母亲写信，也替别人写信。有时候，他还自作主张替人回信。到年底了，邻居家的小孩子眼巴巴地期盼着远方父亲的来信，那回信却迟迟没有出现。当父亲又一次提笔代这孩子写信时，我看到他顺带写了一封回信，一起投进邮筒里。小孩子兴高采烈地让父亲帮忙读回信时，那满心的喜悦感染了我，让我一时忘记了这回信的出处。最近，因为受爷爷的影响，父亲的写信内容开始有所转变，他不再是为某个人写信，似乎是在替一个群体代言。“尊敬的镇长，镇医院位于镇西偏僻之处，致使居民看病就医格外不方便。请在公交路线方面多加考虑，增设一些运营班次。”“尊敬的镇长，梅花路至杏花路段，常年没有路灯，居民晚上经过极不安全。请考虑安装路灯，便于出行。”“尊敬的镇长，花河里水草丛生，曾经清澈如明镜的河流，近来常有异味出现。请环保部门督查附近印纺厂的排污情况，还花河一个清白。”这些信件，署名都是“秀才”。当父亲向镇长信箱发出第三封信时，他收到了镇长的回信。镇长表示感谢市民热心的关注，并将及时处理这些问题，希望“秀才”同志能继续搜集反馈信息。于是，父亲在爷爷的茶馆挂牌成立了“秀才书坊”。他代人写信、回信，也记录民声。每天，前来茶馆喝茶的人络绎不绝，而他们，多数时候在跟父亲交流。“我来这里工作几年了，最近买了房，正办理落户手续。办户口春去春会来000的工作人员要求我回原住址开婚姻状况证明，而我回到原来的户口所在地，他们又要我到这里开婚姻状况证明。这两边的人都说，他们知道我已婚，但不能确定我结了几次婚。这绕来绕去的，真把我都搞晕了。”“我去税务部门缴纳一笔赠书的所得税，国税的工作人员告诉我，应缴纳地税，地税的工作人员又说，应缴纳国税。我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几趟，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现在，老百姓办点事情，真的挺麻烦！”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在父亲身边炸开了锅。父亲站起来走到窗户旁，从衣兜里掏出一支烟，准备点上。沉思间，他搓了搓双手，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又回转身来到书桌旁。只见他“唰唰唰”几笔落下，在信纸上赫然写下了“道歉信”几个字。透过父亲那紧锁的双眉看过去，我发现，在阳光的映照下，他伏案疾书的身影，格外地端正挺拔。（原载《浙江作家》）逅一、流年邂000沉默的稻草人“满目荒凉四处是饥渴的身影/小镇的人们在贫穷中挣扎/也在欲望中煎熬。”房间里点着蜡烛，风帆在昏黄的烛光下奋笔疾书。他的右手不自觉地一会儿缩回衣袖，一会儿又悄悄地伸出来，握住笔。那情形，犹如黑夜里有一只手会将它捉住。在我懵懂的记忆里，风帆叔叔是以写诗歌见长。“这个遍体鳞伤的年轻人/为了生存投入城市的怀抱/城市给他的回答/却是无情的拒绝/绝望如同天鹅折断了翅膀/他开始摇摇晃晃……”曾几何时，风帆的诗歌在镇上广为流传，一时间，街坊间都在传说，会写诗歌的风帆人美诗美，长得一表人才，俊朗又清秀。其实，风帆是一个黑黑瘦瘦的小个子男人，整天不修边幅，一年四季都习惯穿一件宽大的格子衬衫，不管天气冷热，常常把手缩在衣袖里。他那光秃秃雪亮亮的脑门，犹如一颗硕大的气球耷拉在长长的脖颈上。他一开口讲话，双手就会紧张地来回搓动，似乎这样才能讲出话来。更多时候，他是沉默的，沉默地将手藏在衣服口袋里或者背后，仿佛这样能够隐藏自己的思想。风帆在我眼中，是镇上的一个谜一样的存在。他的房间挂上了春去春会来000厚厚的一层窗帘，大白天也像夜晚一样，漆黑一片。他不仅在黑夜里写诗，还经常待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沉寂在孤独的海洋中。有时不得已出来吃饭，他的手除了拿筷子，几乎看不到它们的存在，更多时候，只要能不用手解决问题，这双手一定是藏起来的，要么在衣袖里，要么就在裤兜里。那时我就在想，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他践行得可真好啊！只是有几次，风帆生病的时候，我送药给他，发现他的手伸过来，会不自觉地做动作，就像一只被囚禁的鸟儿，无法展开翅膀灵活地飞动，他那纤细的手指似乎在表达他的想法。偶尔我进门的时候，他如果正写到兴起处，会激动地跳跃起来，眉飞色舞地用双手跟我比画。看我一脸纳闷，他又挥舞着胳膊，双手像一只秃鹫的双翼在扑闪一般，用力拍打桌子，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完成与一首诗歌的对话。“寂寞地来孤独地去/稻草们被现实的绳索绑缚着/眼皮越来越沉胸腔越来越紧/稻草人无法挣脱被捆绑的命运/在尘世里浮沉……”幼小的我，自是读不懂风帆的诗歌，但我听奶奶说起过，风帆叔叔曾因为一篇名为《沉默的稻草人》的诗歌，被领导叫去问话。“你如果对单位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提嘛，在这里，我们是一家人。现在镇上的人都在议论你的诗歌，你说你这样写诗，还在博客上发表，究竟要说明什么呢？是想告诉他人，我们拿你当稻草人了吗？”领导踱着步，突然猛地停下，握住风帆的手：“年轻人，用这双好手，好好做点正事。”被领导谈话的风帆，搞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在家时，经常被雪帆叫住训话，当雪帆模仿领导跟他握手的样子，他才猛然意识到，每次写诗，都是手在记录，肯定是手有什么过失，导致了逅一、流年邂000领导的不满意。想到这里，他觉得这个责任要由手来担，于是，他下意识地把手藏了起来，生怕这手一激动，又会冒出某种新鲜而勇敢的东西，渗透进诗歌里。这么想着，他非常仔细地观察领导的手，发觉领导说话的时候，喜欢打手势，他相信了，手是传情达意的工具，一定是手在影响这一切。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风帆变得忧郁了，他常常待在家里不出门，时而望着天花板发呆，时而在那手舞足蹈地自言自语，时而双手握拳敲打家里的墙壁，他对人们提到他的手特别敏感。自此，风帆走路都小心翼翼地，他的房间挂上了厚厚的窗帘，他的诗歌也跟他的手一样，开始藏了起来。只是偶尔，当他在自己漆黑的房间里，充满了灵感时，他的手会从口袋里溜出来，活跃地握住笔，在纸上翻飞起来。灵活的手指，在闪烁的烛光里若隐若现，犹如一位娴熟的琴手正在弹奏灵魂之歌。（原载《文学港》）春去春会来000知了在鸣叫窗外的知了还在聒噪着，云帆叔叔心烦地关上了窗户。今天只是替同事顶一个班，谁知道屁股刚碰到椅子，忙碌，就跟窗外没完没了的叫声一样，没些停顿的时刻。总算只剩下最后一个病人了，呼出一大口气，他便瞧见一个年长的女人吃力地拄着拐杖，缓缓挪步而来。深色花草毫无序章的堆叠也挡不住她臃肿的身材，一双男式旅游鞋，一头杂乱白发。因为低垂着头，云帆叔叔一时看不清楚她的脸。不过她刚一落座，他就认出了那双狭长的眼睛，还有眼神中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凌厉，是他从没忘掉的——茉莉花老师！瞧她现在这处境，怎么落魄到这般田地了？对了，她后来不是调往县政府从政了吗？想起跟茉莉花老师最后一次见面的经历，云帆叔叔的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百般滋味涌上心头。那时毕业刚两个月，自己一时没能找到工作，待在家里觉得闷得慌，就去一位亲戚家玩。这位在县政府工作的亲戚听说云帆的大学老师叫茉莉花，随口说道：“我们新上任的副县长也叫茉莉花，是你的这位老师吧！”逅一、流年邂000听说自己的老师现在县里面任职，云帆一下子来了精神。大学四年，只要上茉莉花老师的课，作为课代表，他是一定要被点名回答问题的。茉莉花可是全校闻名的女神级人物啊！能被这样的女老师惦记，想起来心里都是美滋滋的。要不趁现在空着，我去串门给老师一个惊喜吧！云帆心里想。云帆可是说到做到的人，但要见副县长可没那么容易。好不容易说动了秘书，让他带自己去见见新上任的副县长。可是，刚站到门前，脆生生地叫了一声茉老师，这位昔日的老师眼皮也没抬一下，黑着脸来了一句：“你怎么来了？”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秘书倒是觉出些尴尬，主动倒了杯茶递过来。“你做事怎么没点规矩啊，什么人都放进来！”茉莉花突然冲着秘书发火，脸上嫌弃的表情，仿佛云帆是来要饭的。“茉老师，那个其实……我是想来——”“你工作还没找到是吗？别想到我这来找事做。你什么时候把这本书看懂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说罢，茉莉花随手拣起一本《更年期》的医学书丢过来，却自始至终没移一下身体。那狭长的双眼中，流露出来的趾高气扬的神情，他一辈子都忘不掉。三十多年过去了，云帆也人到中年。他从刚毕业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成长为市医院的主任医师，青涩模样也磨为大叔了。这么多年没见面，一时半会，茉莉花还没能认出云帆来。“你这症状，都到糖尿病中期了。平时有按时吃药吗？”云帆从往事中艰难地抽回身来，咽了咽唾沫，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露出马脚。“大夫，我的脚肿得越发厉害。别说走路，站起来都有些困难了。”茉莉花应道。春去春会来000“你站起来，我看一下。嗯……就这样，保持几分钟。”云帆边说边起身，“你站着别动，我出去拿个东西。”还没说完，他匆匆离开了诊室。云帆没有走远，撑着外面的墙待了几分钟，心怦怦直跳。这些年，他发了疯似的，不仅看完了茉莉花副县长扔过来的那本晦涩难懂的医学书，还让自己在医学的道路上一往无前地前行着。每次遇到挫折，总会想起她那不加理睬的样子，他告诉自己要混出个模样。一个老师怎么会改变那么快，站起来见一下学生，就那么难吗？他知道这是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心结。云帆掏出了手机，第一次点开同学群中被自己刻意屏蔽的一切关于她的消息。原来这些年，她过得并不好，离异，病退，曾经红火的人生开始走了下坡路……一支烟的工夫，等他回到诊室时，茉莉花还一直站立着，没敢坐下。“让您久等了，真是抱歉。请坐吧！”“大夫，您能给我开点药吗？”茉莉花重重地跌坐在凳子上。云帆没有抬头。“现在检查的医生已经下班了。您明天再来吧。”云帆靠在椅子上随意挥了挥手，示意问诊已经结束。“那谢谢您了，大夫。”茉莉花挪动僵硬的双脚，蹒跚地走出了诊室。望着她佝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云帆却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回过头来想，也许正是茉莉花老师当年的无情，成全了今天的自己。那本《更年期》，是他后来走上研究更年期症状道路的催化剂。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不懂事的孩童，羞愧感像手术刀的利刃，刺得他无地自容。逅一、流年邂000走廊尽头，茉莉花还在等电梯。云帆如梦初醒地站起身来，冲了出去。窗外的知了还在鸣叫。（原载《浙江作家》）春去春会来000爷爷的茶馆爷爷在镇上经营着一家茶馆，每逢二五八日，镇上开集市时，前来茶馆喝茶歇脚的人们，聚集在这里，品茶聊天，好不热闹。“我们小区，很多车库改装成了出租屋，专门出租给外来务工人员。”“我们小区，都已经找不到车库的影踪了。昔日的车库全都变了模样，装修成了一间间住房。”听到茶友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爷爷立马凑了过去：“你们给我说说，这车库改装究竟怎么回事？”“还有怎么回事，打工仔找不到地方住，而有些人的车库正闲着，这叫合理利用资源呗。”有人回答道。“这怎么可以！租房者大量涌入，会造成无序管理。每个小区不都有居委会嘛，你们难道都没有去反映一下这个问题？”爷爷一听就急了，他随手把盛满茶水的茶壶往桌上一搁，只听得“砰”的一声，茶盖飞身而出，清亮亮的茶水溅满了桌面。“反映过了。居委会说，要想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关键是要找到这租房者。没有买卖，就没有改装。”“这扯得远了些！你们说说，咱老百姓找不到地方住，而贪官们几十套房空着，这还让不让人活？”爷爷越说越来气，他拉着一张脸逅一、流年邂000杵在那里，用手拍打着桌子，仿佛正面对着一个个贪官，“这些人民的公仆，简直变成了人民的公敌，利用手中的职权敛财敛物，是谁赋予了他们这些特权？”茶友们被爷爷的气势震住了，半天没人开口接一句话。爷爷就拉着脸郁闷着，周遭的空气仿佛也凝固了一般。这时，我不凑巧地打了一个喷嚏，爷爷抬起头来看着我，目光凌厉地说：“小虹，你说这是为什么？”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神，低头琢磨着，长着一张马脸，性子特急的爷爷，咋就开了一家悠闲聊天的茶馆呢！爷爷这性子急的毛病，表现的不是一两回。茶友们来茶馆喝茶聊天，自然天南地北地侃大山，大家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一位妈妈拉着另一位妈妈询问：“我们家孩子，这刚上初中，作业一大堆，每晚要做到十一二点。你们家孩子也是这样吗？”“我们家孩子一天到晚还要在外面补课，不然就跟不上老师讲课的节奏。”“哎呀，我问问你们，教师节你们给老师送礼物了吗？”一群妈妈们聊开了。听到这里，爷爷沉不住气了，他非常严肃地走过去，对妈妈们说：“学生减负，不仅是学校的事情，你们家长也要负起责任。这孩子的作业做不完，要及时向学校反映，不行就上教育局。快乐成长，补什么课！”妈妈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虹，你过来，告诉阿姨们，我们有没有给学校老师送过礼物？”我嗫嚅着摇摇头。从侧面看过去，我发觉，几日不见，爷爷的马脸是越拉越长了。大多数情况下，我一走进茶馆，看到爷爷闷闷不乐的样子，就知晓他又被什么事情气着了。这次，当我还在茶馆门外时，老远就听到了他掷地有声的话语：“大家看过新闻了吧，这国外被流行病毒感春去春会来000染的患者，是如何突破管控，进入我们国内的，你们说说。”“这其中必有蹊跷。那你们告诉我，咱们镇花那么大价钱，请县里面的歌舞团来表演，就为了配合河道水质的整治。我们是应该把精力放在做实事上，还是虚头巴脑的东西弄一大堆？”爷爷越说越来劲。“当然是要落到实处嘛。”有人接口道。“前不久，镇上一小学二十多名学生集体拉肚子，这食品安全问题让人头疼啊！”爷爷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说话间，他抬头见到我进门，便挥手对我说：“小虹，去把你的秀才父亲叫来，让他把这些问题都记下来。”我正要转身离去，他突然喊住我问道：“小虹，你回来告诉我，平时为什么不吃蔬菜？难道你能闻出这菜里的农药味？”我眨巴着眼睛，吐了吐舌头，留给爷爷一个温柔的背影。（原载《浙江作家》）逅一、流年邂000美好的想象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我们的江南小镇，俊美灵秀的山脉，汩汩流淌的河水，宛如一幅幅灵动雅致的水墨画，用柔和抒情的笔调，描绘着江南水乡的秀美景致。这里绿水环绕，民风淳朴，在历史的星空下，水的精灵催生和养育着无数蓬勃的生命。或许是长期浸染在水乡的缘故，生活在这里的银帆叔叔，有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柔情似水、笑意盈盈的样子。镇上的人们都说，银帆的眼睛会说话。当有烦心事要跟他倾诉时，他的眼睛如一汪清水，就这么微笑地看着你，让人的心思逐渐沉静下来；当有喜事要与他分享时，他的眼睛会闪烁迷人的光彩，眼里仿佛跳跃着喜悦的泪花，让人高兴得要与他拥抱。生活中的银帆似乎从来没有什么烦心事。他去镇西的菜市场买菜，一路上哼着小曲，见到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他都微笑着致意，让人感觉，银帆所到之处，连空气也变得温柔了起来。有时候，他会在菜场买几条鲫鱼，卖鱼的人发现，银帆会慢慢地抚摸它们，感受鲫鱼的光滑，再定下神来仔细端详鲫鱼的换气，看它们在水里吐春去春会来000泡泡、玩耍，然后挑选自己需要的那条放到秤上。当卖鱼的人赶过来称重时，银帆会长吁一口气，然后神采奕奕地注视着那条鱼，像是完成了一件多么令人陶醉的事情。一有空闲，银帆就会去做志愿者，或是教敬老院的老人们唱歌，或是给流浪汉们做一餐美食。当镇上举行慈善义卖活动的时候，银帆会把平时收藏的画都拿过来，然后将义卖所得的款项捐给镇上的孤儿院。当大家去看望、慰问贫困学生时，银帆会定制一些羽绒服，送给孩子们穿。银帆不仅对镇上的人友好，他对待家人更是敬爱有加。在镇上的男人中间，流传着“老婆都是别人的好”这样的玩笑话。当在爷爷的茶室喝茶摆龙门阵时，周围的男人都在吐槽自己的妻子是如何不尽家庭责任，银帆把头往后一仰，满含诧异的眼神仿佛在询问：还有这样的女人呀！银帆的妻子是个长相普通的女人，就是那种走在路上不会太吓人，但也绝不会有回头率的类型。她似乎觉得享受银帆的温柔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偶尔见饭菜没变花样，她少不了要埋怨几句。她还有一个相当自我的习惯，就是跟银帆亲热时，从来只考虑自己的心情，却不管不顾银帆的感受。所以，银帆会在睡梦中冷不丁地被叫醒，那是因为他的女人突然有了想要的冲动。不仅如此，她的身上还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比如无端发脾气，不爱做家务，对孩子的学习不上心等。总之，她其实跟其他人的妻子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所有的这些都没能影响银帆对她的爱恋。在旁人眼里，银帆喜欢自己的女人，犹如喜欢心爱的宝贝一样。银帆沉醉幸福的逅一、流年邂000生活让镇上的一些男人羡慕，但同时他们也有些不解，他们不明白银帆怎么能那么怡然自得地生活，好像着迷一般。“你的秘诀是什么？”有哥们儿试探着问。“什么秘诀？”银帆一脸的疑问。“快乐生活的秘诀呀！你好像从来不觉得生活无趣。”哥们儿说出了心里纠结的问题。银帆恍然大悟：“其实也谈不上什么秘诀。我只是告诉自己，永远不要丧失对生活的美好想象！”“美好想象？就这么简单？”哥们儿重复着银帆的话。银帆交叉着双手，眼神温柔地望着远方。“当我烘焙一块蛋糕，我想象着他人分享美食的快乐；当我学会画一幅水粉画，我想象着别人欣赏画作的愉悦。”“可是，你是如何容忍妻子的坏毛病的呢？有时候我宁愿相信，你有一个浑身充满活力的秘密情人。”哥们儿坏笑着说。银帆微微一笑，白皙的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红晕：“我每晚都有一个呢！”哥们儿神情紧张地盯着银帆，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吓走了银帆的情人。“她们都藏在我的心灵中。每晚，我闭上眼睛，搂着妻子，想象着自己与电影海报上的明星在一起，凯特·温丝莱特、斯嘉丽·约翰逊……然后，我用不同的方式去爱这些明星。你知道吗？爱一个人的心情是非常愉悦的，我常常就这样，在夜里，心猿意马地吻着妻子的脸庞，带着甜蜜沉入梦乡。同样地，我也允许她想象自己跟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瑞安·雷诺兹在一起。”银帆说着，向后仰了仰头，摆出一副沉醉的姿势。春去春会来000“哈哈哈，充满幻想的银帆，这可真是美好的想象！”哥们儿一阵惊讶，继而回过神来，大笑着离开了。不一会儿工夫，银帆快乐生活的“秘诀”就在镇上小弄堂里传开了。据说那一晚，小弄堂里的男人们睡得都很香甜。（原载《江南》）一、流年邂逅000晶莹的泪光一个天气微凉的下午，香帆叔叔带着妻子水仙花从外地回来了。“他们是回来看病的。”奶奶说。“我很后悔，错过了给她治病的最佳时机。那时，我一直以为她不说话，是心情不好而已。到了现在，如果有陌生人碰她一下，她立马就要发作，即便是小区外面放鞭炮，她也以为有人要伤害她……我在网上查过了，这些表现，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的症状。唉，真不知道这些年我忙什么去了！”香帆懊悔不已。水仙花的病，要从早几年的那条短信说起。那时，香帆和水仙花都在花镇工作，他们夫妻间从没有过什么秘密。在家里，对方的手机解锁密码、电脑登录密码等，他们都熟悉，也允许对方随意翻看自己的消息，谁都不会把这看作是侵犯了自己的隐私，更不认为这是缺乏教养的表现。所以，当水仙花正在厨房忙碌，她的手机上有条信息提示时，香帆想也没想就顺手点开了。上面写着：“水仙花，这段时间我想过了，我们都以同样的方式，爱着对方和家里的那一位，顾此就会失彼，所以我决定以后不再见你。放弃春去春会来000自己对你的爱恋，我觉得这并不是不可能的，毕竟，人们不能始终沉迷于梦境。同时我确信，忘记我对你来说不是个大问题，结束这种混乱对我俩都好，相信你以后定会理解并赞同我的做法。回到你选择的责任中去，别给我打电话，也不要试图说服我什么。”看着这条信息，香帆一下子愣住了，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使劲地用嘴大口呼着气，双手搁在额前，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水仙花还会有外遇？香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发信息的人一定是搞错了吧！他一下子钻进了卫生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将水仙花的手机也拿了进来。水龙头一直开着，他长久地浸在冷水里。他很愤怒，想找人打一架。他甚至想，应该出去喝一箱酒，灌醉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抬头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一拳将“脸”砸得粉碎，直到玻璃碴子刺进手里，滴出鲜血时，他感觉到心里一阵阵地绞痛。就着满地的凌乱，他靠在墙角抱头痛哭，水流声掩盖了他的哭泣声……哭过一阵，他缓过神来，快到饭点了，遂用清水洗了把脸，佯装镇静地走进厨房，帮水仙花一起舀菜盛饭。胡乱地扒了几口饭，他以加班为由走出了家门，出门前，他特地将妻子的手机放在醒目的地方，还不忘提醒她：“要是有什么事，及时给我打电话。”在他掩上房门那一刻，他看到水仙花拿起了手机，“出了这样的事情，让我们都呼吸一下清新空气，清醒一下吧！”他跨出家门，踟蹰在门口的一棵歪脖子树旁。“我们都无从安慰彼此。”他喃喃道。如果有人问他，在生活中他最爱什么，最尊重什么，那便是他妻子的身体和智慧。怎么会有人敢这样给她发信息？水仙花高贵、忠诚、善良，就像一个女神，不，一朵洁白的水仙一样完美。如果说在什么时候她曾对某个人许下了爱情的承诺，那么逅一、流年邂000这个人应该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如何能让她哭泣呢？黄昏的天气转凉，秋风吹得他清醒了些。他突然想到，脆弱的水仙花，此时一定泪流满面，他有些忍不住想回去陪伴在她身旁。但那个心结就哽在他的喉咙，咽不下也吐不出。犹豫徘徊中，香帆推开家门，看到水仙花坐在饭桌旁，眼睛是红肿的。沉默了一会儿，他提议，想离开镇上，去外面闯一闯，她没有吱声。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她就不再开口说话了。无论是碰到令人喜悦或者让人悲伤的事情，她都默不作声、不言不语。她就像一尊雕塑一样，不哭不笑、不吵不闹，没有谁能引起她的注意，也没有谁能唤起她的意识，仿佛这世界与她再也无关。一个星期后，香帆和水仙花一起离开了花镇，整整十年的光阴，家人对他们的行踪一无所知。直到这次回来，我们才知道水仙花一直病着。“这边的医生熟悉，我想知道她究竟还能否开口说话。”香帆解释道。镇上的人们常说，有什么千万别有病！水仙花是不是病了，我不知道，在我这个幼小的孩童看来，她除了不说话，其实与大家没什么两样。回来后，她就坐在那里缠毛线，把织好的毛衣拆下来，一会儿拆，一会儿织，或者把一卷毛线缠成毛球，然后又把毛球恢复成一卷毛线模样。“真好玩，我也来帮忙！”看到一个毛球掉在地上，我蹦跳着想要去捡起来，香帆拉住我的手：“小虹，你就别凑热闹了，水仙花不爱跟陌生人打交道。你去做点事，把这个交给奶奶。”说着，他递给我一个文件夹，拉着我走到门外。“跟奶奶说，把这病历本保管好，这是我偷偷找熟悉的医生开的诊断证明，水仙花自己并不知道。”末了，他像是如释重负般地自言自语，“有了医生的这个精神分裂症诊断，以后她自残或者有伤人这样的过激行为，就春去春会来000不用我来负责了。”他靠着墙壁，蹲下了身子，一阵风吹来，他用手揉了揉眼睛：“小虹，她这样子，这些年我们都累了！”我似懂非懂地望向他，发现在他深陷的眼窝里，有晶莹的泪光在闪动。（原载《浙江作家》）一、流年邂逅000抽烟的女人“沙沙沙”，细微的秋风声显得空洞而遥远，玉帆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对着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身材颀长的玉帆叔叔，是一个安静而又谦逊的政治老师。除了上课，平常他从不多说一句话。如果有学生要问问题，他能用一个字表达的，绝不会用两个字。就连上课抽同学回答问题，他也是能省就省，连同学的名字都不叫，直接用手指头一指：“你，起来说一下。”末了，就啥话也没有了。不仅如此，如果有女同学问他问题，他还会有些脸红，愣在那里，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同学们都称他为“安静的美男子”，长此以来，他的生活的确很安静，就像一汪静谧的清泉一样波澜不惊。但是，自从那晚在黑暗中窥探到隔壁女子裸体的情形后，玉帆的心里就有些不安静了。平常，因为妻子长期上夜班，习惯上班前小睡一会儿，为了不打扰妻子休息，玉帆的很多夜晚都在书房里度过。他们偶尔一次的夫妻生活，也是在一阵慌乱凑合中草草了事的。对于这样的现状，他有些默认并接受了，只是妻子，还会时不时地在他耳边嘀咕，想要找春去春会来000人调到白班。可是，他这一文不名的一介书生到哪去找人呢！那晚，夜色如磐，他批改好作业、备完课之后，觉得心绪有些杂乱，于是关了房间的灯，静静地在窗口站着，眺望浩瀚的星空，放空一下自己。夜空繁星闪烁，深秋的风带来阵阵凉意，他披了件外套，站在窗户旁，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与浩瀚的星空相比，人类的烦心事，真不过就是一粒小小的尘埃。”就在玉帆的目光从浩渺的星空收回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一墙之隔的隔壁人家有女人的身影在晃动。平时，他没怎么接触过女人，他甚至觉得，男人一旦结婚，就应该像忠于课本上的知识一样，忠于婚姻。所以，他从不允许自己想其他的女人，何况，他也不愿意去关注其他的女人。人家不是常说，“关上灯，女人脱了衣服都是一样的”嘛，干吗要去费那些个不必要的心思呢！可眼下让他惊讶的是，隔壁的女子不知在倒腾什么，开始顾自抽上了烟。看到一个女人抽烟，着实把玉帆吓得不轻。在他看来，平常的烟鬼只会是那些形容枯槁的男人，怎么能跟代表美好的女子联系在一起呢！“我得告诉她，摒弃这个不好的行为！”玉帆为人师表的思想占了上风。隔了一会儿，更让他吃惊的一幕出现了，隔壁的女人抽完烟，开始慢慢地、一件件地脱去身上的衣服，把它们往窗台上的衣架上挂。大概是够不着衣架，玉帆看到她轻轻地跳跃了一下，才把衣服挂上去。由于隔得不太远，他能清楚地看到她两只香梨一样的乳房，随着跳跃的节奏，微微地起伏颤动着。她看似遗忘了窗外的这个世界，玉帆在心里想。“这样下去，她会着凉的！”“她怎么不记得拉上窗帘呢！”“她不会出什么事情吧！”他有些替她着急。紧接着，他发现这个陌生的女人褪去了身上所有的衣服，做出了各种舞蹈类动作，俯身，起身，下腰，劈叉，伸展逅一、流年邂000双臂，跳跃。同时，她的手还做出一些优雅轻快的手势，时而交叉，时而高举，时而从上向下移动，让她像一个精灵般飞入他的视线。那一瞬间，他被她的裸体所吸引。他从来没有发现，原来女人的裸体是这么吸引人。“沙沙沙”，一阵秋风吹来，等到玉帆回过神来时，隔壁房间已经空无一人，他有些怀疑自己是做了一场梦。他打开房间的灯，靠在椅背上，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即，他在便利贴上记下“不要抽烟！不要抽烟！不要抽烟！”几个醒目的大字。第二晚，他早早地来到书房备课，可是一直心绪不宁。“我得看看她是不是还在抽烟。”“我要告诉她，一定要拉上窗帘。”“我要拯救她的灵魂。”他在房间里来回不停地走动，嘴里一直在自言自语。等到夜幕降临，还没批改好作业，他就站在窗前，等候着隔壁女子的出现。这一次，女子不仅重复了昨晚的动作，还因为一个踢腿的动作没完成，突然大哭了起来。虽然隔着墙壁，听不见她抽泣的声音，但他能看出，她的确很伤心，仿佛把一辈子的伤心事都哭出来了。“人类的悲哀何其相似！”这么想着，他觉得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被击中了，联想到自己的生活处境，仿佛与这个陌生的女子有了共同的命运。这些年，自己一直在默默努力，可是生活却毫无改观。第三晚，第四晚……接下去的夜里，隔壁女子再也没有出现了。玉帆有时会在房间里呆坐，有时会站起来，继续眺望星空。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的房间里挂满了各种便利贴，上面写满了“不要抽烟”“不要哭泣”“不要放弃”这样的文字。也就是从那以后，他开始关注抽烟的女人，他觉得，他想要拯救的是他们共同的灵魂。春去春会来000糖果的秘密一天清晨，玉帆叔叔见到我，若有所思地说：“小虹，你看看你的牙齿，被虫蛀了吧，一天到晚，谁给你这么多糖吃？”我一扭头，撒野似的跑将开来。给我糖吃，这是我跟金帆叔叔之间的秘密呢！金帆叔叔是镇机关里的小科员，三十七八岁的年纪，每天被领导使唤做事，弄得灰头土脸的，像个肺痨病人。这话不是我说的，是我的婶婶经常这样唠叨他。“都一把年纪了，还是这么点出息，三十七八，等待提拔，瞧瞧他的样子，怕是没指望了。小虹，帮我把钥匙拿给肺痨病人。”只要一提起金帆叔叔，婶婶都懒得叫他的名字。在我看来，金帆叔叔并不是肺痨病人。那天，我给他送钥匙之际，正值他们单位同事出去植树，办公室里只留下金帆叔叔一人值班。我发现，他的精气神，可好着呢！“我们接下来的工作，有三个方面的安排。其一，要狠抓落实，确保工作到位；其二，要真抓实干，确保责任到人；其三……”办公室里，金帆叔叔声音洪亮，面对着墙壁在自言自语。我看到，他随着逅一、流年邂000讲话挥舞的手，是那样铿锵有力。等到金帆叔叔停顿的工夫，我轻轻地走近他身后。“金帆叔叔，你的声音原来这么响亮呢！平时都没机会听到。”他看到我，惊喜地说：“小虹，你来得正好，看看我这讲话水平怎么样，有没有做领导的潜力？”他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掏出了一把糖果，“小虹，吃糖。”拿到金帆叔叔的糖果，我想起了自己此行的正事：“婶婶让我把钥匙送过来。”金帆叔叔接过钥匙，叹了口气：“你婶婶这人呐，孝敬老人，勤俭持家，称得上是一贤妻良母。可是，她一天到晚地说我做一小科员，没出息，还真拿她没辙。”不知是受婶婶的蛊惑，还是其他原因，近期，金帆叔叔开始有了变化。他经常趁着同事午休的时候，让我去他的办公室，给我糖吃，然后，让我扮演各种角色。有时候，我是他手下的一个科员，他让我满脸堆笑，毕恭毕敬地送上汇报材料。“小虹，你这材料怎么做的？都像你这么做事，还有完没完！”金帆叔叔两手叉腰，在房间里踱着方步。我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愣愣地站在那里。“对了，就是这个态度，以后记得保持。”等从角色中缓过神来，金帆叔叔赶紧抓了一把糖，犒劳我。有时候，我是他的直接领导，他让我站在墙角，听他的使唤。“虹科，你过来，给我把茶水泡好。记住了，我逢双日喝绿茶，逢单日喝红茶。你单双日能分清楚吧！”我点了点头。等我从茶水房打来开水，给他泡好茶时，他突然起身把茶水倒掉，表情不悦地说：“泡茶只能用八分水，这你不知道吗？连个茶都泡不好，你这科长怎么当的！”看到我脸上无辜的表情，金帆叔叔重新恢复了平常模样，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小虹，没被吓着吧？你说说看，叔叔要怎么样，才春去春会来000算有出息？”对于他的问题，我自然说不上来。金帆叔叔挥了挥手，“我忘记了，你还是个孩子。算了，你去把打扫楼层的阿姨叫到会议室。”等到两位打扫卫生的阿姨来到会议室，金帆叔叔好像变了一个人，他劈头盖脸地给了她们一记下马威：“你们这清洁卫生，怎么搞的！你们上岗前，没有培训过吗？环境卫生，是当前形势的首要任务，没有一个清洁的环境，让我们如何安心开展工作？这严重影响到我们的工作效率，你们负得起责吗？”扫地阿姨被吓傻了，赶紧道歉道：“领导，您说说，哪里卫生没有搞好，我们去重新打扫一遍。”金帆叔叔表情缓和了些：“做人哪，态度最重要。你们以后要是一直保持这个态度，我看哪，这卫生状况想必会是不错的。”末了，他扭头对我说：“小虹同志，你看到了吧，以后见了我，该是什么样的态度，知道了吧！”我脆生生地回答了一声：“领导，我知道了。”然后，缓缓地抬起了头。我看到，金帆叔叔脸上露出了开心的微笑，那笑容，慢慢地舒展成一枚糖果，在我的眼前晃啊晃……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牙齿，妈呀，这样下去，真怕是要被虫蛀掉了呢！（原载《文学港》）逅一、流年邂000燃烧的力量“死女人，死女人！”霜帆一边靠着墙壁，忸忸怩怩地走路，一边低头喃喃细语。他那胖乎乎、圆滚滚的身材，就像一颗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沿着墙缝在慢慢滚动。等他缓缓走远，周围传来女人们的一阵哗然声。“他又怎么啦？还是孤身一人吗？”“嘘，小声一点，当心他回头恨你两眼！”果然，话没说完，只见走得远了的霜帆，还在不住地朝这边张望，那鹰一样凌厉的眼神里，透着几许怨恨，还有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与风帆叔叔瘦小的个头相反的是，霜帆叔叔长得魁梧而结实，称得上是一个十足的男子汉。但是，走近了看，你会发觉一股未老先衰、腐朽的气息在弥漫。他泛白的衬衣上堆满了头皮屑，他的头发犹如一堆杂草，自由散漫地堆在脑门上。他的行踪神秘莫测，脸上常常出现不同于常人的微笑，似乎有一种无形的思绪牵引着他，让他时而平静，时而疯狂。女人们都有些怕见到霜帆，他就像一座小火山，平静好些天，然后突然爆发。不，他跟火山还有些不一样，在镇上的人们看来，他的心里住着一个又一个台风，总是莫名地登陆，让周围的人害怕。这春去春会来000“台风”来临的时候，他的状态就变得古怪，眼珠转来转去，倘若有人从他身边经过，他就如一只警犬，全神贯注地盯着你看个半天，让人不由得心里发慌。有时，他会一把抓住一个路过的人，冲着人家滔滔不绝。在爆发中，他的人格变得强大，他凌驾于一切人之上，那些人无一不得认真听他讲话。霜帆在镇上的一家刊物工作，他平静的时候一言不发，心思都放在工作上。出去采访，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画出一条条线来，在上面分门别类地记下受访者的每一句话。他会就一个问题追根究底地询问，这时候，他专注的神情俨然是一位专业的采访者。但是，他不能见到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出现，他会恨恨地甩出一句“骚货”，然后躲闪着慌乱地离开。镇上的人都知道，引起霜帆心里“台风”登陆的缘由，始于他的前妻。那时候，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打拼，霜帆几经周折才找到了新的工作，可他一时半会没能力把妻子杜鹃花接到身边养活，只能选择两地分居，让她留在老家工作。就这样，每晚的QQ视频，成了他雷打不动的安排。有几次，杜鹃花因为出去应酬，没能及时跟他对话，他就呆呆地坐在电脑前，一条又一条发信息，一个又一个打电话，直到把她催上线，看到她出现为止。有时，他如果在视频中看到杜鹃花穿了一套新衣服，会大为光火，愤怒地要求她不能这么爱打扮。他疑心自己不在身边，周围的男人都盯着他的老婆，在打她的主意。有时，杜鹃花下班累了，跟他少聊了几句，他就疑心老婆是不是心里有了别人，要离开自己了。每晚，他让她把电脑的摄像头在房间里扫一圈，如果发现哪里有可疑的蛛丝马迹，他会无休止地盘问，不让她下线，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杜鹃花属于自己。逅一、流年邂000忍无可忍的杜鹃花选择了离婚，她实在忍受不了霜帆的疑心病。那段时间，霜帆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揣摩着自己的老婆肯定是红杏出墙才离开了自己。就这样，他终日被这种情绪所困扰，一见到女人，他就不由自主地念叨：“死女人，骚货！”他还抓住身边每一个有老婆的男人，激烈又迫切地表示：“自己的老婆，家里的红杏，一定要看住！看紧点！”说这话时，他常常激动得浑身发抖，仿佛一株株红杏正在枝头挂着，随时要越过墙来。久而久之，霜帆的这种情绪开始蔓延，哪怕只是在脑海中闪现的一个念头，都会引起他的痛苦，无法抑制。他情绪爆发时，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话，他会很突然地推开编辑室的门，发表自己的看法：“我刚才路过紫罗兰小区，发觉那里着火了，街对面的树，全都烧着了。你们说，什么是腐朽？腐朽是火，它烧毁了木头和一切。它们都在燃烧，我的心里也在燃烧，可见腐朽并不停顿。我应该做刊物的主编，我们的题目就用‘世界在燃烧’。”说完，霜帆迅速转身，趔趄着走掉了。几步之后，他又驻足回头瞅瞅，用眼角的余光扫视身后，生怕这时会有一个漂亮女人出现。（原载《文学港》）春去春会来000陪伴女儿在参加重点高中保送生考试的前夕，痛哭了一场，究其原因，她说我没时间陪着她。我有些纳闷，每晚我都在家，我们俩一个在卧室，一个在书房，她在书桌上专心地做作业，我在梳妆台前敲击键盘。偶尔，我们会在过道里相遇，像两位老朋友，我拍拍她的肩，问问学习压力大不大，她常常若无其事地噘噘嘴：“都说还好啦！”然后，我们又像隔壁邻居一样，各自回自己房间，掩上房门，忙自己的事情。我一直以为，女儿的成绩优秀，她的学习不用我操心，我也就疏忽了对她生活上的关心。我没想到，她会为此而大哭。我梳理了一下头绪，有些明白了，女儿所说的陪伴，大概是希望我能经常过问她的生活。于是，在保送生备考的这一个月时间里，我放下了手头所有的事情，就安心地陪在女儿身旁。她做作业，我在旁边看书，看到精彩处，一抬头，女儿会意地冲我一笑，我们默契地心领神会，又低下头沉浸在书海中，觉得这样的时光静谧而美好。写作文的时候，她会把几张试卷拿过来，我们一起分析题目。女儿特别擅长描写生活的逅一、流年邂000细节，我常常鼓励她发挥优势，带着一些小得意的她写起文章来，更加得心应手了。临睡前，女儿偶尔也会告诉我一些小秘密，发觉同桌的男同学开始长胡子了，说话声音也变粗了，她说自己初一时，还在同桌脸上画过猫呢！女儿把我当朋友了，我觉得欣慰，这些日子的陪伴，让我们的心贴近了许多。陪伴女儿的过程中，我渐渐意识到，我们其实原本没那么忙，只要心里能够想到，陪伴家人的时间自是能挤出来的。由此，我想到了去年陪母亲住院的场景。去年母亲生病住院时，适逢春节，我撇下一家老小，赶回老家，在母亲病床前陪护。母亲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有多严重，她一个劲地埋怨我不该回来：“春运期间，来回路费那么贵。还有，在路上安不安全啊！你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呢？”但是，当我白天晚上守着她，陪她说话，听她讲老家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时，我分明看到了，母亲那眉飞色舞的神情，她脸上的雀斑仿佛都在跳舞。接连几天的陪床，母亲每天都跟病房的病友们介绍说：“这是我女儿，从宁波回来的！”那感觉，好像我是个满世界跑的人，刚从国外赶回来一样。母亲不无炫耀地告诉病友，有女儿就是好，这闺女一回来就在病房里守着，哪也不去。母亲的话让我有些愧疚，我一年到头只回来陪了她三天，这次是专门回来护理生病的她的，我好意思出去串门吗？每到下午六点多，弟弟送饭过来的时候，母亲会拿出手机，对弟弟说：“平常这个时候，你姐姐就会打电话过来，她每天那么忙，都记得给我打电话的，从不落下！”弟弟扭头看着我，我们不约而同地笑了。我们知道，母亲要的并不多，她想要的陪伴，只是有人可以说说春去春会来000话，有人惦记。陪伴母亲时，我渐渐意识到，父母对于子女的爱，如此厚重，也如此绵长。她从不告诉我们，她需要什么，而是把我们不经意的付出和回报，欣喜地记在心底。我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对我的陪伴。那一年我还小，在山坡上割猪草，不小心从坡上滑下来，额头被划伤了一个大口子。母亲抱着我，气喘吁吁地找到村里的赤脚医生，她小心翼翼地询问医生，能不能不要缝针，脸上留下疤痕，这可是一辈子的遗憾。接下来的日子，她啥也不做，每天抱着我在门槛上坐着，静默得如一尊雕塑。她怕自己再一疏忽，我会忍不住揭开了纱布，给额头留疤。又一年，因为急着去看中考成绩，出门时一脚踩空，直接跨过了台阶，跌倒在了地坝上，脚一时肿得老高。母亲不由分说地背着我去镇上看成绩，一路上，她还不住地开导我：“这次考不上，我们就复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可别想不开！”那时候我觉得，紧贴在母亲背上的我，内心如此安宁，充满力量。回想母亲旧时的陪伴，我渐渐意识到，我们在不断地跟昨天的自己告别，在渐行渐远的时光里，与父母相处的日子越来越少，这些朝夕相伴的记忆却弥足珍贵。“老妈，以后啊，可别把自己的女儿嫁那么远了，看看，你到了宁波，都没多少时间陪伴老家的外婆了呢！”时至今日，女儿已经考上保送生，去了新的学校就读。每晚，她会在睡觉前跟我通话，告诉我今天学习了新的知识，校服穿起来有点大，室友也喜欢看书，她们一起交流东野圭吾的小说……在电话里，女儿还不忘调侃我，以后的某一天，我们可别离太远了。逅一、流年邂000人生是一段走走停停，不断相聚，又不断分离的旅行。我想，无论咫尺天涯，我们想要的陪伴，更多的是心里有一份知冷知暖的惦念。春去春会来000春去春会来“老妈，我刚刚接到招生办的电话，我被双一流大学录取了！”听到女儿激动得有些变调的声音，我忙小步向她屋里跑去。推开房门，情不自禁地，我跟女儿相拥而泣。“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没有一个冬天不能逾越。”自从女儿高中时从上铺摔下后，我总会以这句话宽慰她，也宽慰自己。在我们心中，这已经不是一句心灵鸡汤，而是一种永不放弃的执着信念，因为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作为一个即将高考的孩子，她常常跟我说的话是：我好像，不记得了……“今天，我去找一个初中的同学，可我走到他们教室门口时，我不记得是要去找谁……”“刚刚在校门口碰到校长，他跟我打招呼，但是我不记得他姓什么了……”“有个隔壁班的同学来找我，拉着我说了好一会话，我知道她是谁，可我不记得她为什么来找我了……”女儿的记忆力不如以前好，这是我们不得不承认的事实。记得她上初中那会，每天早上晨读时，英语老师都要默写单词，如果默写逅一、流年邂000不正确，就会被要求站到门外去。于是，每晚睡觉前，女儿都会主动跑到我面前，让我抽单词，她来默写。一天抽背下来倒还好，一周、一月的词汇量，常常多得让我读着都觉得累，可她每次都能非常顺畅地默写下来。那个时候，我就觉着，年轻真好，年轻人的记忆力好得让我望尘莫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