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英雄的足迹血性将军佟麟阁尚?未◎著河北·石家庄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血性将军佟麟阁?/?尚未著.－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2021.6（寻找英雄的足迹/王凤,李延青主编）ISBN978-7-5511-5663-9Ⅰ.①血…Ⅱ.①尚…Ⅲ.①传记文学－中国－当代Ⅳ.①I25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21)第065941号丛??书??名：寻找英雄的足迹主??编：王?凤?李延青书??名：血性将军佟麟阁XuexingjiangjunTongLinge著??者：尚?未策??划：郝建国?
统??筹：王福仓?王玉晓责任编辑：郝卫国?温学蕾责任校对：李?鸥美术编辑：胡彤亮?陈?淼出版发行：花山文艺出版社（邮政编码：050061）（河北省石家庄市友谊北大街?330号）销售热线：0311-88643221传??真：0311-88643234印??刷：石家庄市西里印刷厂经??销：新华书店开??本：880×12301/32印??张：6.375字??数：120千字版??次：2021年6月第1版2021年6月第1次印刷书??号：ISBN978-7-5511-5663-9定??价：20.00元（版权所有?翻印必究·印装有误?负责调换）佟麟阁1892年生于河北高阳县一个农民家庭。
辛亥革命后毅然投笔从戎，追随冯玉祥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涯。“为民族生存而战斗，为国家荣誉而献身”一直是他不变的信条。
七七事变时，他指挥第29军浴血奋战，坚守南苑，最终壮烈殉国。毛泽东称赞佟麟阁将军“给了全中国人以崇高伟大的模范”。
写在前面◎郝建国习近平总书记一直高度重视对英雄的宣传和学习，指出：“全党全社会要崇尚英雄、学习英雄、关爱英雄，大力弘扬英雄精神，汇聚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磅礴力量。”（2020年10月21日习近平给四川省革命伤残军人休养院全体同志的回信）我们组织推出此套丛书，即是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重要指示精神的一个实际行动，是“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一次具体实践。
曾几何时，英雄这一神圣的群体，被明星的光环遮蔽，在不少年轻人的心中，当年妇孺皆知的共和国英雄，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远。追星族挖空心思了解明星们的各种癖好，而对开国英雄们的事迹竟然一无所知。相比于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人们对英雄的崇拜和对英雄事迹的传颂，当下对英雄，尤其是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立下不朽功勋的英烈们的颂扬，显得有些薄弱。
001一个淡忘英雄的国家，难以面向未来。
让英雄重归视野、永驻心田，是我们组织创作出版这套“寻找英雄的足迹”丛书的初衷，也是所有参与此项工作的领导和工作人员的心愿。
丛书由河北省作家协会组织创作，由花山文艺出版社编辑出版发行。八位写作者，都是河北省文学界颇有实力的中坚力量，活跃于文学创作领域。他们用生动的笔触，表达对英雄的敬仰和缅怀，在采访和搜集资料的过程中，付出了不少辛劳，在此表示由衷的感谢。
丛书的传主李大钊、董振堂、赵博生、佟麟阁、狼牙山五壮士、马本斋、董存瑞、戎冠秀，都是入选“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的河北籍英烈，其事迹具有全国影响力和彪炳史册的震撼力。他们属于河北，更属于中国。由于以前曾经出版过很多记述他们英雄故事的书籍，为了能够吸引当下青少年阅读，我们另辟蹊径，寄望在“寻找”的过程中，发现新事迹，挖掘新材料，带给读者全新的阅读体验。
丛书以青少年为主要读者，因此，写作中力求可读性强，避免史料的堆积和过于浓重的学术表述，让阅读者在潜移默化的感染中，学习英烈们的精神，汲取向上的力量，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热爱先烈们抛头颅洒热血建立的新中国，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发奋工作。
为了打造出一套高质量的精品图书，作者们数易其稿，002编辑们反复审读，河北省作协多次召开协调会，从写作动机、行文风格、读者对象、宣传方案到编辑体例、数字用法都进行了深入研讨，并将丛书列为向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的献礼图书。其间，得到中共河北省委宣传部领导的大力支持和指导，丛书被列为河北省优秀出版物选题并给予资金支持。
从资料的搜集、整理到对相关人物的采访，特别是写作的创新，其间都面临着巨大的挑战。时代在前进，人们的阅读习惯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们的尝试能否达到令读者满意的效果，现在还是未知数。不管怎样，我们用一颗虔诚的心，回望英烈们的感人事迹，探寻他们的初心，为当代人树立起一面面闪光的旗帜，这个朴素的想法，其实在丛书付梓之时即已实现。
限于资料的收集范围，加之时间紧迫，书中的疏漏之处在所难免，恳请读者批评指正。
让我们一起讴歌英雄，缅怀英雄，学习英雄，踏着英雄的足迹不断前行！
003目录引子………………………………………………001第一章?乱世初心定……………………………005大地苍茫……………………………………005谁主沉浮……………………………………012投笔从戎……………………………………019第二章?宝剑锋从磨砺出………………………031不负韶华……………………………………031讨逆护国……………………………………038乱世飘摇……………………………………045第三章?上下而求索……………………………056解甲归田……………………………………056混战旋涡……………………………………064战马嘶鸣……………………………………071第四章?疾风知劲草……………………………082烽烟滚滚……………………………………082001唯有抗争……………………………………089壮志未酬……………………………………096第五章?黑云欲压境……………………………109心存万里……………………………………109回师营帐……………………………………116利刃高擎……………………………………123第六章?竭力挽狂澜……………………………137集聚战能……………………………………137南苑练兵……………………………………145无惧豺狼……………………………………153第七章?铁血铸英魂……………………………164七七危机……………………………………164誓死还击……………………………………172壮烈殉国……………………………………181002引??子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万道金光闪过，心中不禁凛然，遂推枕起身，却听得窗外喊杀声阵阵，枪炮声隆隆，犹如上演着激烈战争大剧。战战兢兢下床来到阳台，却见窗外烈日高悬，绿帐如涛，没了风雨，只剩弹雨——摇曳的青纱帐中，正有无数军人或手持钢枪射击，或高举大刀冲锋，或将手榴弹砸向敌人脑袋……顷刻间，血肉横飞，死伤相枕，潮湿的大地上，弹壳累累，赤流成溪，场景甚为惨烈。
忽见一条精壮汉子在乱军中振臂高呼：“宁为战死鬼，不当亡国奴，随我杀出去——”随即抬手一枪，将迎面扑来的一个敌人击毙。然而，就在他率部奋勇冲锋时，前方不远处突然响起“嗒嗒”的机枪声，眼见汉子身躯一抖，一颗子弹击穿了他的右腿，顿时鲜血染红军裤。
“可是佟将军？！”扒着窗口，我颤声喊道。
汉子并未听到我的呼叫，只见他推开前来搀扶护卫的战001友，挣扎着站直了身体，继续指挥战斗。
我的心怦怦狂跳。
彼此相距甚远，但我分明看到汉子双眼已经赤红，有火焰在眸中烈烈燃烧，此时的他，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像一支利箭，像一道红色闪电，率领士兵们一次又一次向敌人杀去。
终于确定，眼前这位勇猛的将军，正是抗战英雄佟麟阁，他所面对的，是多如蝗虫的侵华日军……霍地想起，我也曾为军人，也曾在军营磨砺了十几个春秋，因国泰民安，没遇到什么惊心动魄之事，虽说圆了保家卫国的夙愿，但未能成就傲人功绩，心中难免有些遗憾。此刻，眼见佟将军等勇士以寡敌众、鏖战沙场，情况甚是危急，来不及多想，我纵身一跃，从窗口跳到了青纱帐中，正要扑上前去与将军一起杀敌报国，却听得头顶传来一阵刺耳轰鸣声。
抬头望去，一架敌机正恶狠狠朝佟麟阁俯冲下来，我甚至看到了日军飞行员狰狞的笑。
“将军，卧倒！”我大声疾呼。
一切已经太晚。
几枚炸弹由天而降，其中一枚在佟麟阁身旁爆炸，几块弹片击中了他，将军的身躯晃了几晃，像座大山轰然倒地。
慌乱中，我四下望去，现场停滞了，拼命厮杀的双方皆如雕像不再动作，周围那些高粱叶子也统统变成透明的红色，有血珠在叶面滚动，阳光穿过高粱棵子的罅隙照射下来，这些缓缓滚动的血滴，慢慢闪烁出红宝石的光芒。
002踉跄着，我朝倒地的佟将军走去，一步，两步，三步……似乎过了一个世纪，我终于来到将军近前。这时的他，已血肉模糊，壮烈殉国。
天空，在呜咽。
大地，在哭泣。
“将军！”我号啕一声，从睡梦中惊醒，眼前却仍晃动着佟麟阁将军那张视死如归的脸……良久，我终于彻底清醒，原来只是一个梦而已。起身再看窗外，天色大亮，经夜的风雨早已停歇，初升的红日染红了对面的楼房。站在阳台上，我深吸几口气，又将所有的激愤呼了出去，心下这才安生许多。
不禁感叹：和平真好！
今天是八一建军节，当过兵或正在当兵的人共同的节日，每年的这一天，我的心情都格外复杂，慨叹岁月匆匆，身上的军人气质日益衰减，这当然不是我想看到的，却又无可奈何。
失落间，眼前再次浮现梦中佟麟阁将军那张坚毅的面孔，不由得暗自说道：“将军，若是跟您生在同一年代，我愿身着军装，手持钢枪，像您一样奋勇杀敌，血染疆场……”诚然，与千千万万为新中国成立而抛头颅洒热血的先烈们相比，我是幸福的，只因生活在这个和平的年代，生活在这个日益强大的国家，生活在这片朝气蓬勃的土地上，那些血肉横飞的惨烈场景，已如昨夜梦境一般，离我渐行渐远了。
但是，忘记脚下这片土地曾经遭遇的磨难，忘记那些为了这片土地繁荣富强而牺牲的英烈们，就意味着对历史的背003叛，对民族的背叛，对自我的背叛。即便脱掉军装再久，即便生活再闲适，衣食再无忧，这一点，我也是铭记在心的。
中华大地上曾燃起的烽火，我们都应铭记。
2019年的7月28日，我决定追寻佟麟阁将军的英雄足迹，重新走进那个炮火纷飞的年代，对我而言，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当我查找将军的资料时，发现他正是7月28日以身殉国的，只不过是在八十二年前。1937年的7月28日，七七事变后的二十多天中，日军的魔爪伸向了南苑、伸向了北平（北京），驻守该地的29军官兵奋起抵抗，中华民族抵御外来侵略的历史，进入最惨烈也最壮烈的阶段。
牺牲之时，佟麟阁年仅四十五岁。
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为了脚下的这片热土，他洒尽最后一滴血。
2015年9月2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向佟麟阁将军的次子佟荣芳，即佟兵，颁发了“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章。
祖国没有忘记佟麟阁。
人民没有忘记佟将军。
004第一章?乱世初心定大地苍茫燕赵沃土，物华天宝；燕赵儿女，慷慨悲歌。
在这片辽阔的大地上，坐落着一座古城——保定，她位于河北省中部、太行山东麓，是京津冀地区中心城市之一，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清代曾为直隶省省会，境内文物古迹众多，传统文化、红色文化底蕴深厚。古城东南方向约三十公里处，有一座县城，同样人杰地灵，不仅北依白洋淀这颗华北明珠，如今更与横空出世的雄安新区毗邻，这就是高阳县。
出了高阳县城，再往东南方向约十五公里，有个不大的村庄，原叫“边家坞”，如今称为“边家务”。
村名虽然有变，村风依旧淳朴。
边家务，在中国的地理版图上很不起眼，就算用电子地图搜索，也仅是显示了村名以及几条纵横交错的乡村小路。
然而，正是这座小小的村庄，却诞生了一位被毛泽东主席称005赞为“给了全中国人以崇高伟大的模范”的光辉人物，他在2009年被评为“100位为新中国成立作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他，就是国民革命军第29军副军长佟麟阁将军。
佟麟阁，原名佟凌阁，字捷三，抗日将领，七七事变时，指挥29军浴血抗战，喋血南苑，壮烈殉国，是全面抗战爆发后捐躯疆场的第一位高级将领。
让我们将岁月的车轮倒转，回溯至1892年10月29日的那一天……时值深秋，庄稼甚至落叶、枯草皆被收走当柴烧之后，北方大地显得格外萧索、凋敝。清政府的统治也像一艘漆皮斑驳四处漏水的破船，越来越腐败没落，各种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压得人们抬不起头来。小小边家坞村的乡亲们更是如此，除非有特殊的喜事，人们脸上难得见到笑容。然而这一天，村民佟焕文却难以抑制满心的喜悦，带着兴奋的表情，小跑着将一个好消息告知了街坊四邻。
“我家添了个大胖小子！”跟这户说完，他抹一抹额头渗出的细汗，又欢天喜地赶往了下一家。
一时间，呼啸的北风显得欢快起来，随风而起的黄埃也变成了节日烟火，在它们的伴随下，佟家媳妇胡氏生了个男孩的消息，迅速在边家坞村的街头巷尾传开了。都是土里刨食的庄稼人，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讨生活的贫苦人，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年代，添个男丁，意味着将来多了一份劳力，家里就有了顶梁柱，佟焕文当然高兴，淳朴的乡邻们也替他高006兴。那段日子，生活还算殷实的佟家，欢声笑语天天萦绕着小小的院落，仿佛将秋日的萧索赶到了树下、墙角、院外，赶到了更远处的田野里。
家庭仅是一只独木小舟，整个中国却是汪洋大海。
彼时的华夏，是深不见底的海，是暗流汹涌的海，动不动就有滔天巨浪恶狠狠地扑过来，随时可能掀翻千千万万个家庭的小船。佟麟阁两岁那年，也就是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在迂腐无能的清政府统治下，中国战败，遂被迫与日本签下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辽东半岛、台湾岛及所有附属各岛屿（包括钓鱼岛）、澎湖列岛等大片领土被割占，并“赔偿”日本军费白银两亿两。
国土被割占，对广大爱国人士而言，不亚于剜自己的肉、剔自己的骨，那种疼痛与悲愤令人咬牙切齿，他们捶胸，他们顿足，他们仰天长叹；而生活在最底层的贫苦大众，更因战争赔款而坠入了无底深渊。清政府哪儿有钱，他们只能以苛捐杂税的形式，从老百姓身上搜刮，这两亿两的白银皆是民脂民膏，成为压在人们头顶的又一座大山。老百姓日子过得本就不易，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年幼的佟麟阁尚不明白人世间的风风雨雨，但他能从父母的脸上看到变化，能看到他们的皱纹越来越深，脊背越来越弯；能感受到生活中的甘甜越来越少，苦涩却日益增多。
渐渐地，在佟家的小院里，欢声笑语少了，佟家父母的唉声007叹气稠密了。
从三四岁起，佟麟阁就显得比同龄孩子懂事得多。他虽不晓得父母为何脸上的愁云越来越密，但他知道父母的辛劳与艰难，知道身上穿的衣、嘴里吃的饭皆来之不易，因此很少给长辈们添麻烦，更不会提一些过分的要求。望着儿子一天天长大，佟焕文心里还是满怀希冀的。他相信，只要一家人勤勤恳恳、和和睦睦地向前奔，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然而，生活往往这样，越是期盼的，它越迟迟不肯露面，越是害怕的，它反倒天天纠缠。在不断轮回的春种夏长、秋收冬藏中，几年的时间过去，边家坞村的人们，依旧那么勤恳，依旧那么淳朴，也依旧那么贫苦，生活境遇未见丝毫好转，有些人家竟然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佟焕文恨死了这个吃人的世道，但他只是个农民，一个靠全家人拼命干活儿才能勉强糊口的农民，对于这个世道，他看不清、摸不透，更无力改变。
这年的秋天，佟焕文夫妻在地里收庄稼，小佟麟阁干不了别的，只能在地头帮父母守着运庄稼的独轮车。今年老天眷顾，风调雨顺，玉米和高粱长势不错，该是一个丰收年。
佟麟阁别的不懂，但他知道那些沉甸甸垂着脑袋的高粱、那些金灿灿露着半个笑脸的玉米棒子，都是粮食，能填饱肚子，能养活家人，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眼见父母将一个个玉米掰下，将一穗穗高粱割下，又弯腰装袋固定到小车上，佟麟阁满心欢喜，盼着自己能快点儿长大，早点儿帮父母干活儿，008好让他们的腰杆也直一直。
蹲在地头，佟麟阁正用一根狗尾草逗弄觅食的小蚂蚁，这时，从坑洼土路的另一头走来了母女二人，她们奇怪的模样引起了他的注意。母女俩皆是两腮深陷形容枯槁，蓬头垢面破衣烂衫，虽然彼此相互搀扶，但依旧步履蹒跚跌跌撞撞，似乎再有一阵风从身后吹过，俩人就会扑通一声趴在土路上。
时光仿佛凝固，佟麟阁觉得过了很久，这对母女才踉跄着走到他的身边，却看也没看他，目光呆滞地挪了过去。
“妈妈，我想吃玉米。”小女孩嘴里喃喃道。
“那些……没法吃，是……生的。”母亲有气无力地解释。
“生的，我也想吃。”小女孩坚持道。
“那是人家的……不能吃。”母亲扭头望了一眼佟家独轮车上的玉米棒子。
小女孩不说什么了，耷拉着脑袋，攥着母亲的手，继续朝前挪动。
佟麟阁本来挺害怕的，此刻突然明白过来，他急忙站起身，从车上抓了两个玉米，小跑着追上前去，在那对母女的连声道谢中，将玉米塞到了小女孩手中。而后，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直到母女俩消失在视线里，他才慢慢缓过神来。
与父母推着一车玉米回家的路上，佟麟阁突然问父亲：“爹，今年是个好收成吗？”佟焕文想了想，笑着说：“算是吧。”“可为啥还有人吃不饱肚子呢？”佟麟阁很认真地看着009父亲。
佟焕文一愣，竟不知如何作答。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只剩下独轮车吱吱呀呀的呻吟声。
喜欢也好，厌恶也罢，谁也无法阻挡岁月匆匆的脚步。
边家坞村的人们，似乎习惯了收获一点儿就被掳走一点儿的生活。日子越过越穷，但只要还能吃上一口饭，乡亲们就将自己牢牢地拴在这片土地上，从未想过该如何改变这一切。佟麟阁年岁尚小，但随着四季不断更迭，他渐渐发觉自己也像被无形的套子束缚着，很别扭，很难受，这种感觉，终使他产生了反抗的念头，尽管这念头还显得稚嫩，却像一棵倔强的树苗，在一天天慢慢长大，在朝着枝繁叶茂的那一刻拼命努力着。
而边家坞村之外的世界，已经在迅速地发生着变化。这变化以排山倒海之势迅猛而至，容不得人们犹豫彷徨，很快就会将现有的一切打乱，敲碎，为新秩序的建立开始清场。
清政府的统治堕入末路，国防形同虚设，令西方列强更加垂涎中国的地大物博，纷纷加入侵略的强盗队伍中，企图分上一杯羹，抢得一块肉。有着几千年文明史的中华民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清政府没落腐朽的统治，西方列强肆无忌惮的欺压，让人们对现实生活越来越失望，乃至绝望。在重重压迫下，劳苦大众已经没了活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忍无可忍的人们终于愤怒了，爆发了，并将010所有怒火都倾泻在了“洋人”身上，由最初三三两两的反对，到后来形成了声势浩大的义和团运动。这场由民众自发形成的反抗外来侵略的风暴，迅速在山东、河北等地蔓延开来，距离保定府没多远的高阳县，也是风云突起。在这种严峻的社会环境下，佟麟阁渐渐成长起来。
这一天，七岁的佟麟阁正在街头空地上看村民们操练“阴把枪”，眼见几位长者将手中长枪舞得呼呼生风、气势夺人，他不由得看呆了。
这阴把枪又名“阴把缠枪”，因前手阴手握枪而得名。
所谓阴手，即手心向下，两手虎口相对。如此握枪，可使前臂基本处于放松状态，各关节最大限度地保持向各个方向的活动范围，从而为枪术灵活快速的变化奠定了基础。之所以又叫“缠枪”，皆因它以螺旋式的缠绕为其主要运动形式，加上阴手握枪，扩大了腕关节的活动范围，以前手为活动性的支点，使枪身转动得更加圆润灵活，威力大增。
佟麟阁当然不懂这些原理，但他就是觉得大人们耍的枪好看，威猛，带劲儿，令人血脉偾张。他也想学，可惜自己年龄尚小，舞不动。小脑袋瓜里正在琢磨怎么才能摸一摸那木把油亮的长枪，忽然见舅父从远处走来。
舅父胡先生饱读诗书，因年轻时科举未中，便在家开了学馆，教授本村的几个孩子，是位有着家国情怀、尽职尽责的好先生。今天前来，胡先生是有想法的。远远地，他见佟麟阁像个大人似的站在那里看人练武，身板挺拔，二目有神，011觉得这孩子肯定是个可塑之才，自己的判断应该没错。想到这里，他快走了几步，上前拉着佟麟阁回了佟家。
“姐夫，让麟阁去我学馆读书吧？”佟家院子里，胡先生对正在修理农具的姐夫佟焕文说。
佟焕文停下手中的活计，站直身体愣了一下：“你说他能行？”“怎么不行？”胡先生笑了，“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这孩子瞧着就十分聪明，只要多读书，明了事理，将来才会有所作为呀！”佟焕文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一扇全新的大门，就这样为佟麟阁打开了。
谁主沉浮古老而充满魅力的汉字，像一只只灵动的小鸟，带领年少的佟麟阁飞进了书本的世界，这里曲径通幽，这里绚烂丰富，这里博大开阔，令佟麟阁流连忘返，如痴如醉，每天仿佛沐浴着和煦的阳光，感受着温暖的春风，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恨不得一时将天底下所有的书都读一遍。他聪明且好学，舅父胡先生教得也严格，因此进步很快。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读书上，佟麟阁聪明好学，求知欲强；为人上，他敦厚淳朴，礼让谦逊。即便胡先生不是佟麟阁的舅父，也会喜欢012这样的孩子。同学们更是以佟麟阁为核心，无论学习上还是遇到其他大事小情的，都乐意与其商量，让佟麟阁拿主意。
见小外甥孺子可教，胡先生满心欢喜，对佟麟阁要求愈加严格了。
时值乱世，中华大地在猖狂的帝国主义和没落的封建主义的压迫下，哀鸿遍野，悲歌四起。“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作为一位有着进步思想、视野比较开阔的乡村知识分子，胡先生和所有爱国的仁人志士一样，渴望能用自己的力量改变脚下这片大地的面貌。但是，人生境遇各有不同，胡先生受困于生活，未能实现自己报效国家的夙愿，便将希望寄托在了孩子们身上。虽然所教学生不多，但他尽心尽力去培养，满心期待将来每个弟子都能成长为国家栋梁，为民族做出贡献，使中华大地不再遭受磨难。特别是对佟麟阁，他更可谓竭尽全力，倾囊相授。为增强孩子们的爱国意识，树立远大抱负，他经常给佟麟阁等人讲班超投笔从戎、岳飞精忠报国的故事，让一个个鲜活的英雄人物在孩子们心中渐渐扎根发芽。
佟麟阁对这些故事非常感兴趣，开始有意效仿这些英雄人物。
班超从小就有远大志向，在家很是孝敬父母，抢着干那些粗活儿累活儿，在外待人热情豪爽，不拘小节，并且博览群书，视野开阔，口才了得。后因家中贫寒，班超受雇为官府抄书以谋生，每天兢兢业业非常辛苦。有一天，班超伏案013半晌，抄着抄着，突然将笔扔到一旁，高声叹道：“大丈夫应该效仿傅介子和张骞，出使外国建功立业，怎么能终日干这些抄抄写写的事情呢？”周围人听了这话，纷纷取笑他。
班超却也不恼，说：“凡夫俗子又怎能理解志士仁人的襟怀啊！”后来，他果真出使西域，立下大功，被封了侯。
佟麟阁听了这个故事后，经过自己的领悟，彻底理解了什么叫“壮士之志”。
抗金大英雄岳飞，更是让佟麟阁极为钦慕。小小年纪的他，一想到岳母刺字的情形，便会热血沸腾，激动不已，恨不得也找母亲在后背刻上“尽忠报国”四个字。课余，同学们一起玩打仗游戏，推选佟麟阁为首领，他就将自己想象成正在带兵杀敌的岳鹏举，不仅遇事爱琢磨、有对策，而且作风顽强，很有一股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同学们都挺信服他，常常跟着他从村子这头跑到那头，一路荡起黄尘，一路高喊“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怕死”的口号，大有好男儿就该治国平天下的气势。
1900年的夏季，一个闷热的午后，到了上课时间，佟麟阁和几位同学早早就在课桌前坐好，却左等不见胡先生，右等也不见胡先生，这可不是先生的做派，以往他都是比同学们还早到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呢？
孩子们不由得议论纷纷。
莫非舅父病了？想到这里，佟麟阁心中有些不安。窗外，014蝉儿们躲在树上，发出一阵紧似一阵的叫声，听上去撕心裂肺的，令人格外烦躁。佟麟阁左右看了看，见小伙伴们都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意思是让他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佟麟阁定了定神，正要站起身去屋外看看，却见舅父已经一脸沉重地走了进来，他急忙坐直身体。
“今天，暂不开新课了。”胡先生咳嗽了一声，扭头望了望窗外白灿灿的阳光，眼中似乎有亮晶晶的东西闪过。
佟麟阁不由得吃了一惊，心想莫非舅父刚才哭过？不可能啊，舅父是个大人，大人怎么会轻易哭呢，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正在胡思乱想，舅父又开口说话了。
“告诉你们一个不好的消息，”胡先生满脸的愤懑，“洋人的军队……打进北京城了！”孩子们虽然都不大，可在胡先生的教导下，对国家大事也是多有了解的，此刻听先生这么一说，不由得叫嚷起来。
“咱们的兵呢？”有孩子问。
“那个老佛爷呢？她不管吗？”又有孩子追问。
“咱们中国有这么多人，那么多兵，咋就让洋鬼子打进来了？”佟麟阁也站起身问。
胡先生双目微红地望了望众学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孩子们的问题，不由得仰头一声长叹。
舅父的这声叹息，像一支利箭，嗖地扎在了佟麟阁的心脏上，小小年纪的他，本是无忧无虑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疼痛，什么叫憋屈。通过读书，他已经知道中国很大，015中国人很多，这么大的国家，这么多的人，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让外国人给打进来呢？难道说，中国的军队都是白吃干饭的？不对啊，记得有一次，县城里的兵来村里抓抗税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人见人怕，鬼见鬼躲，瞧上去不像弱不禁风的样子嘛！
和同学们一样，佟麟阁尚且不懂什么叫积贫积弱，更不懂什么是落后就要挨打，但是，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却早已明白了一个道理：面对凶狠的豺狼，面对凶恶的野狗，只有拿起棍棒、捡起石块打过去，将它们赶跑，才能保护自己。
而当兵的，就该保家卫国，否则当的哪家子兵？
佟麟阁越想越气，小小的胸膛都快气炸了。
待弟子们的情绪稍稍平复后，胡先生也从悲愤中冷静下来，他开始给大家讲从外面得到的更多消息，他说，至少有八个国家的军队入侵了中国，慈禧太后贪生怕死，带着皇帝和大臣们仓皇西逃了，将偌大的北京城拱手让给了洋人。他还说，洋人就像妖魔一般，到处杀人放火，手段极为残忍，还将圆明园一把火给烧了，抢走无数珍宝，就连铜制水缸上面的镀金，也被洋鬼子用刺刀刮去……这个下午，对于年仅八岁的佟麟阁而言，是个难挨的下午，是个气愤的下午，他恨不得自己立即就长大，手持一杆“阴把枪”，去杀洋鬼子，将他们全部撵出中国去。
中国，是属于每一个中国人的，绝不允许外人来践踏！
然而，尽管佟麟阁已经萌发了朴素的爱国主义思想，但016目前，他还仅是一个农村的小孩子，哪怕义愤填膺，哪怕恨得牙根直痒，他也没有能力去改变眼前的一切。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努力学习，努力增加才干，为将来报效国家打下坚实的基础。
老大的中国，羸弱的中国，依旧在狂风暴雨中飘摇着。
除去上学以及帮父母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儿之外，佟麟阁几乎将余下时间都用在了读书上。在他看来，书本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一旦爱上，会让人眼界大开，痴迷忘我。每当舅父在课堂上讲书，佟麟阁都听得津津有味，感觉能有书可读，是这个世间最幸福的一件事。
渐渐地，舅父讲的故事已经不能满足佟麟阁旺盛的求知欲了，他开始自己四处找书来看。这天下午，难得空闲，他兴冲冲跑到本村的一个小伙伴家里玩，两个人在院中耍了一会儿武把式，头上冒了汗，于是进屋喝水。佟麟阁灌了几口凉水后，猛一抬头，看见小伙伴家歪歪扭扭的碗橱上扔了本破旧的书。
“那是啥书？”佟麟阁好奇地问。
“谁知道。”小伙伴满不在乎地说。
“你没拿来看过吗？”佟麟阁又问。
“看啥？扔那儿不晓得几年了。”“能拿下来看看吗？”佟麟阁笑着问。
小伙伴伸手就拽了下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塞到佟麟017阁手里，大方地说：“喜欢你就拿走。”佟麟阁注目一看，却是本《高阳县志》，那些发黄的纸张已经被虫蛀得飞了边，但字迹依旧清晰可辨，顿时喜不自禁，忙说：“看完我就还你。”他再也没了玩的心思，辞了小伙伴，急匆匆回了家。
从这天起，佟麟阁开始一页一页地翻读《高阳县志》，陆续看了有半个多月，这本书成了他学习之余最大的乐趣。
他读完那些发黄的纸张，已然目光灼灼。佟麟阁兴奋地发现，高阳的历史上竟然也有过很多名人，英雄人物层出不穷，这令他深受震撼，同时也从内心深处生发出骄傲和自豪，家乡厚重悠久的历史，家乡跌宕起伏的历史，让他恍惚间似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再厚的书也有被读完的时候。
厚厚的一本《高阳县志》被佟麟阁看完了，无书可读的滋味不好受，无奈之下，他只得缠着舅父找书看。胡先生见小外甥读书上瘾，很是高兴，给他找了本《史记》。
“这是司马迁所著之书，”胡先生轻轻掂了下手中的书本，“‘五经’之后，唯有此作，你虽尚小，可以试着读一读。”舅父交给佟麟阁的，只是《史记》的一部分，即便如此，里面的很多字他仍需要现学现用，但这并未影响佟麟阁沉入其中。那些优美的语句，那些生动的描述，那些鲜活的人物，让佟麟阁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博大的世界，他的视野越发开阔了。
018在书本的滋养下，佟麟阁心中的那棵小树，开始日趋茁壮起来。
投笔从戎在朴实善良的人们眼中，生活，就是过日子，过太平安稳的日子，没有过多奢求。局势越动荡，生存越艰辛，这种渴望就越强烈。边家坞村的人们更是如此。站在生于斯，长于斯，歌哭于斯，将来也必葬于斯的土地上，哪怕昨天这里还枪炮齐鸣，喊杀震天，血流成河，只要今日恢复了平静，人们就会不约而同地走出家门，奔向田野，犁开大地，将希望的种子播下去，用辛勤的汗水甚至泪水施以浇灌，希冀未来收获那份本该属于自己的果实，从而延续四季轮回的平凡生活。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比平平稳稳过日子更重要呢？
然而，随着自己一天天长大，读过的书与日俱增，对于人生，对于眼前这个世界，佟麟阁有了自己的想法。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内心有一只羽翼渐丰的雄鹰在跃跃欲试，他想飞出边家坞村，飞出高阳县，飞到更广阔的天地去历练自己，他不愿再过老辈子人日复一日、无休无止劳作却仅能甚至难以糊口的生活。但他的父母却不这么认为，他们只希望自己的儿子像祖祖辈辈的边家坞人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地讨生活。
019岁月的车轮，在希冀与阻碍中执拗地向前滚动着。
仿佛只是转眼间，佟麟阁已经十五岁了，小伙子往那儿一站，儒雅倜傥，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很是吸引人们眼球。
开始有人给他说媒拉线。佟麟阁本不想过早考虑婚姻之事，但耐不住父母遵循老辈子规矩，想让他早点儿传宗接代，于是经人做媒，父母做主，他与八果庄的女子彭静智完了婚。
八果庄距离边家坞村仅有几华里，都是三乡五里的，沟通上没有任何障碍，且彭家的家境比佟家还要殷实，对于这门亲事，佟麟阁的父母很满意。
彭静智比佟麟阁大三岁，十八岁的她，贤淑达理，端庄内敛，佟麟阁很尊敬她。在丈夫日后的军旅生涯中，彭静智更是没让佟麟阁失望，以中华女子的坚忍，给予了他坚定的支持，让佟麟阁对妻子愈加敬佩。
人生难得一知己。
小夫妻结婚许久，佟麟阁依旧记得新婚那天，彭静智坐着花轿一路逶迤而来的情形。那时的他，在震天响的唢呐声中，在乱糟糟的喧闹声中，有种莫名的期待，更有种莫名的压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男人了，是个肩膀必须承担责任的男子汉了。是男子汉就要养家糊口，尽管佟麟阁有远走高飞的想法，但现实情况使他不得不先考虑如何生存。婚后第二年的年初，在父亲佟焕文的友人帮助下，佟麟阁凭借自身优良的素质和过硬的书法功力，考入了高阳县县公署，最终做了一名缮写员。
020第一次有了份稳定的工作，有了份稳定的收入，对于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来讲，没理由不珍惜，令佟麟阁尤为兴奋的是，他终于走出边家坞村，有了一个增长见识的机会。高阳县城尽管不大，但南来北往的人却不少，各种新的信息，各种新的思想也随风而至，让佟麟阁的眼界一下子打开了。佟家的大儿子去县城吃上了官家饭，从此不用再土里刨食了，这件事也让边家坞村的父老乡亲羡慕不已，大伙纷纷向佟焕文表示祝贺。看到丈夫年纪轻轻就这么有能力，才过门的彭静智也是心里乐开了花。
佟家的日子，似乎有了那么一丝甜意。
从边家坞村到高阳县城，途中需要经过两条河，一条是潴龙河，水面宽阔，水流湍急；而另外一条，给佟麟阁留下的记忆更深，那就是位于县城东南方向的孝义河。每次从这条河上经过，或者偶尔来到岸边，他的内心总会像眼前那汤汤大水一样，泛起诸多波澜，迸射出亮闪闪鱼鳞般的光芒。
在这些光中，他能看到很多，既有边家坞村街坊四邻的面孔，也有从书籍上读到的各位仁人志士的脸庞，但更多的，却是他经常在田边地头、在县城的角角落落里，见到的一张张干瘦的、无奈的、绝望的贫苦人的脸，这些愁容泛出的暗淡之光，在他的脑海中缓慢掠过，使他产生一种既苦又涩的感觉，如鲠在喉，无处诉说，这令人难以承受的苦难滋味，渐渐冲淡了他原来的喜悦。
021随着视野不断开阔，佟麟阁对国家大事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早在1901年八国联军入侵中国之后，无能的清政府与英、美、法、德、俄、日等十一国签了又一个不平等的条约——《辛丑条约》，当时的佟麟阁，对此还没有更多的了解，只是从舅父胡先生那里获知，这应该是个丧权辱国的大事件。
如今，他渐渐长大了，了解了，明白了，知道清政府与洋人签订的这一系列条约，分明就是卖国，分明就是不顾百姓死活，分明就是洋人合起伙来瓜分中国！
腐败的清政府，是要将全中国的老百姓置于洋人的奴役之下啊！
那些白花花的银子，是从老百姓身上压榨出来的，是用人命提炼出来的。搞清楚了这些，佟麟阁的内心开始燃起熊熊怒火。
令人感到振奋的是，随着帝国主义侵略的进一步加剧，为挽救危在旦夕的中华民族，一些仁人志士开始在群众中宣传进步思想，促进了人民的觉醒。面对日益高涨的革命形势，清政府为了维持摇摇欲坠的封建王朝，一方面加强专制，武力镇压；另一方面，不得不适应时代潮流，做出了“学习西方”的姿态，自导自演了一场“预备立宪”的丑剧，以图欺骗人民，抵制革命。在识破清政府的愚民伎俩之后，中华儿女彻底愤怒了，既然清政府弃信于天下，天下人自可以奋起而反之。
革命的烈火，在各地以燎原之势迅速燃烧起来。
0221911年10月10日晚，清政府新军工程第8营的革命党人打响了武昌起义的第一枪，在这之后的短短两个月内，湖南、广东等十五个省纷纷宣布脱离清政府而独立。南方的革命浪潮很快席卷全国，沉睡中的北方大地，也在惊雷之下猛然苏醒。1912年1月3日，驻守河北滦州的新军第20镇协同第6镇举兵起义，并通电全国，宣布独立，成立北方革命军政府，推举中国同盟会会员王金铭为都督，同盟会会员施从云为总司令，冯玉祥为参谋总长，同盟会会员白雅雨为参谋长。次日，起义军发布檄文，声讨清政府，并准备攻打京、津……在县公署缮写文书的佟麟阁，很快知晓了这些消息。
那段日子，他格外激动，偶尔回到家中，抱起两岁大的儿子，亲着亲着，佟麟阁就开始一个劲儿地傻笑，把一旁的妻子都笑糊涂了。
“发生了什么事？”彭静智纳闷儿地问。
“我要参加革命！”佟麟阁又亲了一下儿子粉嫩的脸，郑重地对妻子说。
“啥？”彭静智愣了一下。
“革命！”佟麟阁低声补充了一句。见彭静智仍是一副诧异的表情，怕她担心，也就没再解释，而是找了个话茬，将这事略过去了。
只不过，那个强烈的念头却在佟麟阁的心中越来越坚定，最后形成了一种信念，他知道，自己该做出正确的抉择了——023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他想起了岳飞，想起了投笔从戎的班超。
儿子在县公署当差，虽是一个小小的缮写员，但每个月有十两银子的俸禄，足够养活一家人，性情敦厚的农民佟焕文很是欣慰，在村人面前说话，底气都足了许多。然而，这一天，当他听儿媳彭静智谈起一件事后，佟焕文立刻怒火中烧，这心火却是佟麟阁给点燃的。
儿子竟然想去当兵？这哪儿行！
那个年代，清政府的官兵腐败无能，接连吃败仗，反抗外敌侵略上简直是一群废物，欺负老百姓倒是一个比一个凶恶，父老乡亲们没有一个不骂的。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早就成了人们的共识。如今，儿子想去当兵，想放弃稳定的工作去扛枪打仗，佟焕文不反对才怪。
佟麟阁当然有自己的理由。
滦州起义后不久，因其地理位置毗邻北京，清政府受到极大刺激，随即对起义进行了残酷镇压，王金铭、施从云、白雅雨等起义将领壮烈牺牲，大批革命志士被捕。冯玉祥也遭到囚禁，接着又被递解回了原籍。然而，在奔腾的历史洪流面前，清政府的垂死挣扎终究无力回天，没过多久，在全国革命烈火的炙烤下，清政府土崩瓦解了。冯玉祥得以重新出山，并来到直隶省招兵买马，以期实现男儿壮志，为国为民建一番伟业。
024在高阳县县公署的这些时日，各类报刊上时有冯玉祥的消息，佟麟阁对其早已仰慕，如今听得冯玉祥来直隶省招募新兵，他那颗年轻的心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起来。这一日，他正在桌前抄写文书，只见一个个汉字在他的笔下端端正正、遒劲有力地呈现，笔端如有神助。一直以来，佟麟阁都很享受这一过程，可此刻，他写着写着，脑海中突然闪出一幅画面，随即动作就停了下来，也就是电光石火之间，他将手中的毛笔硬生生拍到了笔搁上。
“大丈夫安能久事笔砚间乎？！”佟麟阁仰天发出了一声慨叹，犹如当年班超投笔从戎的情形。
他的胸怀霍然打开了。
他要离开高阳，去更广阔的天地闯一闯。
回家时，佟麟阁再次路过了孝义河，想到一个“孝”字，又想到一个“义”字，他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说不清什么滋味。到了家中，他没敢将想法直接告诉父亲，而是先跟妻子商量了此事。
彭静智的眼圈唰地红了。现今，她正有身孕，膝下还有一个刚刚两岁的儿子，丈夫却要远行，而且是去当兵，去过脑袋别在腰带上的日子，她又如何舍得？然而，彭静智静下心来再一想，丈夫已经二十岁了，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了，应该出去闯荡一番，去见见大世面，经经大场面，将来也才会有大作为，关键时刻，自己又怎能扯他的后腿呢？好不容易做通了自己的工作，在佟麟阁的示意下，彭静智将这个事025情告诉了公爹佟焕文，谁料佟焕文当时就急了，坚决不同意，并怒冲冲找到佟麟阁，当面质问。
“在县公署不是很好嘛，当什么兵？”佟焕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瞪着儿子继续训斥道：“要说挣钱也不少，你小子还不知足啊？”佟麟阁是个孝顺的儿子，见父亲一脸不悦，只得低头不语。
“当初，家里省吃俭用让你读书，就是想让你能谋上一份好差事，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你哪儿那么多想法？”佟父脸上的阴云更密了，似乎狂风暴雨将至。
佟麟阁知道，一时半会儿，父亲转不过这个弯儿来，自己若强行辩解，搞不好会气坏了父亲。想到这里，他索性以退为进，当面一句话也没有反驳，事后见父亲火气没那么大了，才让妻子彭静智去慢慢做二老的工作。这样一来二去，两位老人见儿子决心已定，儿媳又说了一堆好男儿就该出去闯一闯，为国尽忠、为民谋福的大道理，反对的情绪也就不那么强烈了。
见时机终于成熟，佟麟阁辞去了县公署的差事，将家人托付给一位好朋友，又给妻子彭静智留下一封家书，一切收拾妥当后，毅然辞别家人，告别父老，离开边家坞，离开高阳，日夜兼程地去投奔了冯玉祥，入伍成为一名战士。
漫长的军旅生活，向佟麟阁敞开了血与火的怀抱。
026将军令（一）几十年过去，佟将军，我看到您仍站在原野中，就站在这片绿草如茵、林木葱郁的华北平原上，依然雄姿英发，依然目光如炬。
那一簇簇茂盛的野草啊，我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却被你们浓烈的绿意所浸染，被你们旺盛的生命所鼓舞，我愿意躺进大地的怀里，去迎接你们温柔的抚摩，去嗅嗅你们身下泥土的芬芳。
那一排排茁壮的白杨树啊，你们的树干上，为何长满了一只只眼睛，那些深邃又饱含怜悯的目光在注视着什么？是过往的厮杀，还是现今的和平？我愿意坐在你们脚下，背靠你们高挺的躯干，望一望蔚蓝的天空，看着那些鸟儿轻盈飞过。
请你们给我片刻的时光，容我擦去额上的汗水。
请你们为我打开时空隧道，去聆听那烽火岁月的呐喊声。
哦，你们看到了吗？佟将军正向我们这个时代大步走来。
将军，您看见了吗？那一座座被野草覆盖的坟茔中，可有您的先辈，可有您的亲朋？他们可曾为您欢笑，可曾为您而落泪？这厚重的土地啊，我的双脚踏在这里，浑身就充满了力量，心脏就跳得愈加平稳。遥想当年，将军，正是您和千千万万中华优秀儿女，用满腔热血保卫了这片土地，守护027了这方安宁，才使得如今的我、如今的我们，拥有了这种力量感，拥有了再次崛起的信心。
将军，我想对您说，我知道，谁都会有死去的那一刻，当那一天到来时，我愿心满意足地倒下，融入大地的怀里。
正如当年将军您那样。
只不过，您去得壮烈，我走得庸常。
唯一能让我感觉欣慰的是，此刻我已来到您的家乡，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以一个曾经的军人的身份，站在了这片土地上，前来寻觅您的气息，沿着您的足迹，重温属于您的那段峥嵘岁月。
今天，2019年8月1日。
在您家国情怀的感召下，我驻足在高阳县边家务村村东的路口处。昨夜的风雨已成往事，今日的酷热却是现实。同行的高蠡暴动纪念馆馆长边镇江老师和蒲口乡总校教研员韩金涛老师也早就浑身是汗，但我们三人谁都没有急着回到车上，去享受空调的凉爽，而是站在边家务村的钢架拱形门下，在热浪的包裹中，良久地凝望着上面的六个大字——边家务欢迎您。
将军，您能感受到吗？如今的中国乡村，正以前所未有的自信，正以前所未有的安宁，迎接着八方来客。用手抹了抹头上的汗珠，我抚今追昔，想到您为民族自立而浴血沙场的那一刻，不由得心潮起伏。
来之不易的自信，来之不易的安宁啊！
028烈日高悬，酷暑难挨，但身处这村野之中，心情却是好的。
入村的水泥路在昨夜暴雨的冲刷下干净整洁，路两侧的草木葳蕤盎然，路尽头的边家务在这浓郁的绿意中若隐若现，宛若隐藏在密林深处的世外桃源，使人对前面的一切充满期待。
“我们进村去吧。”边镇江老师热情地说。
正准备登车前往，去实地感受一下这略带神秘感的村庄，我的视线却被道路左侧的一片墓地吸引了。那是块高出路面近半米的土地，上面栽满胳膊粗的杨树，树下长满绿油油的野草，在密实的草丛中，一个个坟冢静静地躺在那里。这里是平原，比不得我的老家有山，故去的人可以在山脚下找到最终归宿。因为有山的映衬，山脚下的坟包显得不那么突兀，而平原地区的坟墓，就显得有些孤傲了。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即便是实行火葬这么多年，这些坟包依旧执着地守护在村庄周围。
此正是：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
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热浪之中，忽地想起佟麟阁将军的坟茔。此刻，位于北京香山正黄旗村南山坡上的将军墓，应该也是翠绿环绕，静谧得只剩鸟儿的啁啾声，所有前来拜谒的人们，脚步该是轻盈的，神情该是肃穆的，目光该是敬仰地投向“抗日烈士佟029麟阁将军之墓”那几个大字吧。
佟将军啊，彭静智女士也已安眠在您的身旁，当夜幕降临之时，你们这对历尽乱世悲欢的伉俪，是否再次静静地坐在一起，边回眸岁月峥嵘，边欣慰地注视着安宁祥和的华夏大地，共同聆听夏日夜晚那些美妙的虫鸣呢？身为100位为新中国成立做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您可以安然享受这份宁静了。
而如今的我们，追随的脚步不能停止，奋进的脚步更不能停止。
030第二章?宝剑锋从磨砺出不负韶华夜已深，窗外传来沙沙的雨声。院子里的杏花，想来又要落一地的。
屋内，小小的油灯，小小的火苗，像小小的精灵，一跳一跳的，将彭静智忙碌的身影映在墙壁上，同样摇摇曳曳，像是要挣脱束缚飞出小屋，穿越漆黑夜色，穿越空间阻隔，去那遥远的地方寻找自己的丈夫——佟麟阁去当兵已经有些时日了，至今仍音信皆无，望着正在酣睡的儿子荣萱，又看看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克修，彭静智心中既有丝丝甜蜜，又有几许无奈，更多的是如这漫漫长夜般黏稠的思念。
“也不知，捷三在军队里怎么样？”她轻声叹了口气，旋即又笑了，心想，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能解决什么问题？
望着跳动的灯火愣了会儿神，彭静智重新拿起针线，继续为孩子们缝制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