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叠厦大时光序
序林丹娅一眼看到陈兄福郎新书之题名?折叠厦大时光?,分分钟便秒翻了我的联翩记忆.陈兄是我的中文系学长,此外毕业后迄今也都安身立命于厦大.岁岁年年的光阴穿过厦大的每一缕每一寸,雕刻了我们共同的生命底色,也是我们共同的一种缘分.这种缘分其实最早是起源于那时的一则风闻:陈兄与其太太以灵姐佳偶天成.按传统话语说他们是校园情侣中真正的金童玉女;按现下的流行语说,他们是真正高颜值高才华的最佳CP(配对),当年至今真不知羡煞多少学弟学妹啊!而且更重要的是,颜值才华双高夫妻唱和倒也罢了,为人还那么好,善良、真诚、低调,这真是可遇不可求了.当然陈兄比较“低”冷,他总是位于以灵姐身后,默默加持妻子的热心助人.这些虽都是日常间小事,但想起却是如此温暖人心.
但真正初识并与之交道的陈兄,应是他作为厦大出版社的大编辑,为我初出茅庐之作担任责编而起的.从那以后,我们因书而缘分弥深.从而我也更了解了陈兄这么一个人:眼见着他作为一个出版者,与同事们一道,硬生生地把一个地处偏远与非文化中心的高校中小型出版社,建成国家一级出版社.眼见着他作为一个编辑者,在他手中编出太多叫好又叫座的好书,在一片辉煌的书籍后面,是他默默为他人做嫁时衣的老黄牛般的背影.迄今校内外学人受惠于他多多,本人便是其中之一.他的专业与敬业,常令我油然生敬.文稿经过他的策划与编辑,便有了成书的荣光.也因为出书,陈兄成了我实实在在的良师益友.
再识陈兄却是他出人意料地接二连三地捧出他的几部长篇小说!似乎是陈兄的独具文窍与超人勤奋,难于自弃也难于埋没,注定要在其日常无时不理的文山字海里以这种形态迸发出来.以历史人物为素材而创作的长篇传记文学?海峡枭雄———开台先驱郑芝龙??国学骑士辜鸿铭?,长篇小说?浪迹天涯??怪味嬉皮士??混世龙王?,就这样被他几乎不动声色地一部又一部地写将出来.真的很难想象他在极为繁忙的编务生涯中,是如何挑灯夜战,００１扛住身心疲惫,耐住孤清寂寥,眼观书内外,行走思无垠,自得其乐孤身探察于历史隧道中,把那些他所关注的典型人物,从错综复杂的幽暗中挖掘出来,再现当下,并借此提供我们一种别开生面的新叙述与新认知.
宋人把词叫作诗余,顾名思义是正诗以外之余作.相对于陈兄历来惯以长篇大制撰写厚重历史的手笔,这本散文随笔集似乎便是陈兄忙里偷闲之余作呢.此书共有五辑,其一为芙蓉湖畔,写的是校园,无论校主师友,抑或草木物事,其春泥鸿爪,片鳞只甲,皆因陈兄所记而从光阴之尘中闪烁而出,令人刮目.其二为文化新旅,陈兄以史家之眼,观古捋往,几许陈年旧事,在其笔下则新料新见迭出,令人惊奇.其三为书林探幽,这自是陈兄拿手好戏,君不见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何况陈兄整个是浸淫书林中人,自然是满目珠玉,信手拈来,皆成文章,还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其四为人文风景,那是读万卷书走万里路人眼里的风景,才能上下几千年的有所见、有所感,然后,别有所悟.其五为青春屐痕,这是过来人对青春的致敬与记忆狂欢,这是一段特殊的时光,最有意义的是能让晚生分享到不能亲验的生活;而最打动人心的,则莫过于同是过来人对“过去的都将成为美好”的深刻共鸣.
当然亦可见此书所叙的点点滴滳,字字句句,皆折射出陈兄作为多个角色的生涯片断.这些片断被时光折叠倒犹如一柄折扇.当我们打开此书,便犹如打开一把精美折扇,我们可以看到的是被缀联起来的完整画面与主人公的连贯人生,于是乎,我们还可以看到的是,陈兄的文才史识,哲思冥想尽在其中.
因本人特别喜欢梭罗的?瓦尔登湖?,所以也想把这本折叠的时光比喻成湖,“一个湖是风景中最美最有表情的姿容.它是大地的眼睛,望着它的人可以测出他自己天性的深浅.”又因陈兄是武夷山人,在此书里多处写到武夷山,特别写出年少时在武夷采茶制茶的经历.而武夷山出天下闻名之岩茶,素有“清、和、澹、静”之特质.许是茶乡书林浸润所致,陈兄下笔此书亦有此质,当可开卷啜之,齿颊留香;可掩卷品之,回甘不已,真是怡情悦性呢.
尊陈兄美意,是为序.
丹娅于厦大一米斋２０１７年６月９日(注:序者林丹娅博士,厦门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厦门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研究所所长,福建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厦门市作家协会主席)００２折叠厦大时光目录第一辑芙蓉湖畔３?隧道涂鸦７?“情人谷”写意１０?白城海滨变奏曲１２?演武场密码１９?梦琴别墅２６?建南大会堂的鲁迅回声３２?神交文化巨匠林语堂３５?陈景润的生命质量３７?许怀中的书斋风景４０?放歌青春,追逐梦想４３?颠覆传统想象的?美人计?
第二辑文化新旅４７?红与黑:牧师的长征６０?朱熹与严蕊?卜算子?公案７０?独步千古的北宋大词人柳永００１８０?名流股东:“筹安会六君子”９７?英雄,何须问出处１０３?“农家多出异材”１０８?长征路上的心脏起搏器１１４?为突破“高大全”模式发声１１７?刻写中西民族文化冲突的心史１２１?台岛英雄泪１２５?黑眼睛和蓝眼睛１３１?土地,人类的神第三辑书林探幽１３５?刘再复?双典批判?商榷１４３?大地的眼睛:瓦尔登湖１５３?救赎,节外生枝的果实１６６?德国人眼中的辜鸿铭１７２?丁玲与?风雪人间?
１７９?我说知青情结１８２?一部女性书写的心灵史１８４?“皇民文学”和“乡土文学”１８８?硬汉子海明威面面观１９２?中国在欧洲:远方的诗情画意１９６?生命的疼痛与礼赞２０２?长篇小说?混世龙王?后记２０６?长篇小说?浪迹天涯?后记２０８?长篇小说?怪味嬉皮士?后记２１０?历史漫旅走来的国学骑士———陈福郎眼中的辜鸿铭００２折叠厦大时光目录第四辑人文风景２１７?魅力横店２２０?又见温州２２３?什刹海:大运河起点抒怀２２５?华盛顿:行走在伟人间２２８?掀开疗养院的面纱２３３?进城小人物的命运安魂曲２３６?家乡的名人２３８?漫说和珅“万福”２４０?走过前门大街２４２?我触摸了“鸟巢”２４４?“老三届”人的风骨２４６??色戒?之色２４７?男人是白天,女人是夜晚２４９?行走在罗斯福公园２５１?悉尼歌剧院之恋曲２５４?风情小渔村２５８?做客五星级的都市客厅———漫步厦门五缘湾２６２?土改胜利纪念章第五辑青春屐痕２６７?饥荒岁月２７１?那年,我站在天安门广场上２７４?初次谋生记２７６?知青时代的过年００３２７８?炊烟袅袅２８１?夜行人２８４?分水关上迷彩服２８９?山野中凋谢的花朵２９２?韶华时节２９７?青春背影３０１?衣食足而山水美３０６?与文学结缘的一本小书３０９?故地重游话岩茶３１３?又是春天来到时００４第一辑芙蓉湖畔折叠厦大时光隧道涂鸦隧道涂鸦厦门大学被誉为中国最美的大学,一般来说这不会有什么争议,不过既然冠之以“最”字,一些聒噪总还是有的。厦大校园山水美,她依山面海,山中有湖,黉舍环湖,不仅面海,甚而跨海。校区内山峦起伏,湖水涟漪,海浪喧哗,山水风景之美确可冠之以“最”。说到厦大建筑之美,中西合璧的嘉庚建筑自然称得上很美有特色,但要冠之以“最”则不太好说,建筑上的审美不太好比拼第一第二的。然而厦门大学有一条中国最长的涂鸦隧道则是她独占的唯一,这条隧道名为芙蓉隧道,它把厦大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吸睛度,则是人们始料不及的。
早先到了国外,看到过在墙壁上色彩鲜艳的乱涂乱抹,人们说这是涂鸦。涂鸦可以说是一种亚艺术,在西方很多艺术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带着颜料和画笔,鬼鬼祟祟,到无人注意的街头,在墙体和公共设施上进行“创作”,以寻求创作的灵感和刺激,表现着一种自由、放纵、叛逆。后来在国内,在地下通道的墙壁上也偶尔看到涂鸦。
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出差到北京,下榻在知春路的厦门驻北京办事处,友人说中国人民大学就在附近,校园里有一堵涂鸦墙很有名。涂鸦本是城市中星星点点的涂抹,居然有堵墙专门提供给涂鸦者进行“创作”,这让我稍感意外。友人带我去参观了这堵有名的涂鸦墙,这堵墙大概也就一个教室的周长,我真看不出有什么美感,但其自由、放纵、叛逆的文化品性还是多少受到了些感染。这之后,时隔不久,听说厦大的芙蓉隧道也有涂鸦,因为看过了涂鸦墙,因此我也就没把这太当成一回事。
住在厦大东区,穿过一个近百米长的隧道,就进入山峦葱郁、湖面如镜的“思源谷”,这里分明就是我们东区教工住宅区的后花园,每逢傍晚我经常在那里散步,环湖一周。穿过绿树掩映的花岗岩铺就的石板小径,经过赛艇码头,走过棕榈树林,跨过拱形小石桥,便绕到木栈道上,观赏了盛开着荷花的水域后,又走回树木掩映的傍山休闲大道。
00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走在路上,经常有兴冲冲的青年游客,按图索骥来到这里。会找寻到这里的,大抵上是深游厦大的游客,才会来到这厦大腹地。我常常被问路,“芙蓉隧道在前面吗?”我告诉他们前面是有个隧道,但不是芙蓉隧道,去芙蓉隧道得往回走,然后怎么怎么地。我才知道,这些人寻找芙蓉隧道是要去看芙蓉隧道的涂鸦,芙蓉隧道的涂鸦已通过博客,然后是微博、微信这些载体,名扬天下了。
芙蓉隧道开通的时候自然是去过的,但自从芙蓉隧道有了涂鸦我还没去过。如今听说整个隧道都布满了涂鸦,我郑重其事地在一个早晨前去“瞻仰”,显然心底带了那么点“朝圣”的意味。
一座青山将厦门大学本部思明校区和海韵学生公寓隔开。由于山体阻隔,学生公寓的学生们需绕行环岛路4公里,乘坐公共汽车才能抵达本部上课,这显然极为不便。2005年起,一条长约1015米的人行隧道建成,一般人快步走的话得15分钟。学生们大多数是骑自行车,从海韵学生公寓直达学校本部上课。这条隧道取名为“芙蓉隧道”。
我那次去芙蓉隧道,正是快到上课的时间,隧道内自行车车流滚滚,青春的气息像春潮般欢腾奔流。
隧道里亮着日光灯,顶部刷上了蓝天白云,两侧壁上的涂鸦林林总总,有的古怪诙谐,有的庄严肃穆,有的抽象写意,有的工笔写实。占满我眼帘的是鲜艳夺目的色块,形态各异的人物,生动活泼的线条,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隧道,被涂抹成一条色彩斑斓的艺术长廊。
身边骑着各种单车嬉笑着疾驰而过的学生们渐渐稀少了,因为上课时间就要到了,我这才开始品味着琳琅满目的涂鸦。
据说,2009年5月厦门大学艺术学院的同学在隧道内壁画下了第一笔,此后,厦大各学院的学子陆续在隧道中留下自己的作品,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慢慢地营造了一条涂鸦隧道。最初只是在隧道的两端有一些涂鸦,随着岁月时光的流走,涂鸦渐渐向中间蚕食,我去的时候,已是涂鸦了好几年,如今已没有空白地带。我现在所看到的这些涂鸦是历届厦大的学子们,一层一层涂上去的,不知被覆盖了多少次,又涂鸦了多少次,折叠着一届又一届大学生们的艺术留存。
隧道涂鸦形式各异,有卡通画的,有用字母或数字代画的,有水墨画的、004折叠厦大时光隧道涂鸦工笔画的、水粉画的、形似变形金刚的,十足的异彩纷呈。画的内容有即将毕业抒发感想、立此存照的,有给同学加油鼓劲的,反映学习生活、宿舍生活、课余生活的,也有社会实践、政治题材的,内容五花八门。内容大多与在校就学期间的生活有关,涉及学校的建筑,校园的景色,友情与爱情等等。形态稚拙的人物、鲜艳斑驳的色块、生动诡异的线条、创意出彩的语句,将整条隧道粉饰成由一个个心灵橱窗组成的长廊。芙蓉隧道的涂鸦见证了众多厦大学子的青春时光。
在厦大学子眼中,它扮演的是毕业留念、青春纪念册、校园记忆、母校景观的角色。在游客眼中,它是厦大景色的一个特征符号。
可是,再长的隧道也有被画满的时候,总得除旧布新。听说涂鸦被涂抹被覆盖被画上新的涂鸦,还有游客杂乱的批注、留言等等这些,曾引发了涂鸦权力和管理的争议。
厦大很美,厦大的芙蓉隧道很有特色!那些曾经完整的涂鸦,却再遭“涂鸦”,“到此一游”“厦大我来过”以及一些不雅的留言,把涂鸦作品搞得像芝麻饼,让人心里不是滋味。不过涂写中也有“今后考研就要考厦大”“相约明年厦大”这样很励志的语句,以及“厦大,我爱你”“最美的旅途只因有你”“我回来了,母校”这样深情款款的留言。我想,涂写留言中一些令人颇感不适的粗鄙话,大家一笑哂之,呵呵一下也就罢了。各色人等的参与互动,我以为不失为有点小精彩。有校友在微博上发表看法称:“互动本身就是涂鸦文化的特质,游客的涂写也是一种创作,是文化景观的一部分。”显然,大家对被“污染”的涂鸦的看法不一而足。
覆盖也很正常,不然新的涂鸦往哪里涂抹呢?如很自恋,可以在涂鸦后拍下来由学校数据库保存;或者由学校志愿者团体经常去遴选,把较有审美价值的作品拍下来,放进数据库。涂鸦,本就是兴之所至的涂抹,涂鸦不是阳春白雪,只是下里巴人的“街头艺术”,用不着以纯艺术的态度对待之。
我想,把芙蓉隧道的涂鸦视为一部厦大学生的青春日志就可以了。在争论中有人认为,既然是涂鸦,更新越频繁,就越有生命力。我颇以为然。
我这次探访芙蓉隧道,时间正值毕业季,所看到的涂鸦主题有相当一部分是向母校作别的内容。看得出来,即将毕业的学生喜用创作涂鸦的方式表达对母校的留恋之情。我在一条文字涂鸦“青春无畏,逐梦扬威”面前停005驻了一瞬,青春多好!
就在我独自欣赏的时候,见到一拨大学生带着笔和纸,拎着桶装的颜料,正前来这里继续涂鸦。
我对刚看到的一幅涂鸦上的字句记忆犹新,那是竖写的两行字:最潇洒的离去,是永不回头地朝前奔跑!这应是告别母校的莘莘学子之作。
望着那些正准备涂鸦作画的毕业生,心想,不知道他们毕业后将去何方?是就业还是创业?心里不禁默默地为他们祝福。沉吟了一会,我在手机上写下了一首小诗。
隧道涂鸦闻名遐迩的涂鸦墙隧道很长很长这端可以看见那端的光亮光明在前方,路却很长满是青春的荡漾满是爱情的誓言满是离去的忧伤最潇洒的离去是永不回头地朝前奔跑走向茫茫人海发愤图强多少年后当你再回首涂鸦墙曾留下你的爱恋曾挥一挥手离去心中的一角却永远依依难忘那里有你的青春在荡漾(2013年)006折叠厦大时光“情人谷”写意“情人谷”写意厦门大学校园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被公认是全国最美的校园。60多年前鲁迅先生在此任教,在《两地书》中就称此地“风景绝佳”。现今每任教育部部长来此视察,登上21层的主楼,无不由衷发出赞叹。俯瞰周遭,高低相间的建筑群,红顶白墙、错落有致;面南远眺壮阔浩渺的大海,拍岸的潮水声依稀可闻;近观北面迤逦的五老群峰,郁郁葱葱,怪石嶙峋。可是校园还有一绝佳去处,早先学子们很少光顾,甚或压根就不知道,山中还有个湖泊。过去人们随意叫它水库,现在则有了雅称———“情人谷”。
“情人谷”雅号的发明权是何者,实难考证,但它绝对是改革开放之后出现的。1978年,中文系1977级的温同学在系刊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标题大概是“接吻的几种方法”,此文一出,在校园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由此可想而知,当时绝对没有人敢用“情人”一词来命名校园的地点。温同学如今已是国家部门的一名高级官员,时至今日,他对当年自己思想之前卫,不知有何感触。山中的这座水库,在它的毗邻处,80年代初依山势盖起了几座研究生宿舍,情侣们发现近处的水库,是一个宝贵的情爱资源,于是在此上演种种亲昵,大概就在此时,“情人谷”的称谓登堂入室,进入校园的亚文化领域。
我最初踏进这块还是半荒蛮的去处,已是在厦大生活数年之后的事。我带着妻儿,带着钓鱼竿和野炊的用具,从厦大的东村进去。东村早已不存在,当年可是令人羡慕的教授住宅,有数栋别墅小楼,掩映在树林中。一路上,开着小黄花的灌木枝蔓横生。湖面呈腰子形,水面有好几个足球场那么大,湖水平静,周边清澈见底,中部则水色碧绿,难测深浅。四面环山,西面是水流出口处,山势平缓。其他三面,山势高耸,树木茂盛,多为婀娜多姿的相思树,间或也有松树生长其间。这一次的户外野炊活动,很是开心。我们上山在松树下寻找蘑菇,在湖边垂钓,然后拾柴架灶,水煮蘑菇鱼汤,很是惬意。
007此次踏进情人谷,才深觉“情人谷”雅号之贴切。漫山的相思树,好似情人们的派对,款款情浓之中,带着热切与亲密。湖水清冽,悠游的小鱼自由自在,令人放飞心情,有远离世俗之感。山中的鸟鸣声,声声清脆,与情侣们狂跳的心一道奏响着和弦。大学生情侣或携手在湖边漫步,或坐在路边树下耳鬓厮磨,情话叽叽哝哝。湖边静寂,唯有不知世事的小儿放声笑闹。还有个别学子在高声朗读外语,其音在山中回荡缭绕。这是一幅充满暧昧的和谐美景图。
20世纪90年代末,轰轰的开山炮声,把情人谷的静谧打破了。巨大的挖土机,伸长胳膊,把小径上的灌木丛连根铲平。一条水泥大道沿着南面山脚蜿蜒前伸,穿过一条隧道,直达新建的东区教工住宅。东区住宅700户人家,不仅得风气之先,开通了网络,而且可以取近道,从情人谷直抵校园中心区。
每日傍晚我都要从此经过,到校内去锻炼身体。驻足情人谷,每每小憩一会儿,在这大氧吧做几个深呼吸。古语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里山水兼而有之,仁者,智者,各个心有所得,情有所属。沿湖有许多垂钓者,其配置都很专业,神情专注,忘怀了世俗的嚣繁,偶有小鱼上钩,则满面春风,笑逐颜开。几对情侣,伫立路旁,相拥相吻,分明是一种爱的展示,不知是甜蜜还是骄傲,他们的心态颇难揣摩。连婚纱摄影也进驻此地,后有相思树作背景,前有荡漾水波衬托,佳丽帅哥,美轮美奂。老教师三三两两漫步在沿湖石砌小径,虽没有当年小径枝蔓横生的野趣,却可以步态从容,纵议家事时政。常见一牧羊人,赶着一群暮归的羊群,出没在山边小径。这位牧羊人很健谈,是一位“厦大通”,谈吐之间,厦大的往事新篇如数家珍,不知是何神秘人物。虽然湖边立了警示牌,上书:“库深水冷,禁止游泳!”可是还是有人畅游湖中,不知是取近方便,还是体验犯禁的乐趣。水泥大道上,早几年偶有小轿车从此经过,如今早晚常是轿车鱼贯穿行。
情人谷的静谧被打破了,她揭去了一层层神秘面纱,以博大的胸怀吐纳着现代气息。
008补叙:本文原载《厦门日报·海燕文学副刊》(2008年7月9日),时光又过了折叠厦大时光“情人谷”写意两年多,情人谷的静谧再次被打破,外贸系1979级的一位校友捐赠母校1000万元人民币,重修了水库。这位校友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而是以外贸系1979级同学的名义,在母校90周年校庆之际,在水边勒石铭记母校恩情,上书“思源谷”三个大字,背面以遒劲的字体留下石刻:“怀群贤教诲之恩念山水哺养之情七九外贸学子思源图报庆贺母校九秩华诞捐资千万佳境增色泽被后学拳拳之心勒石为记”,从此水库有了正式的名称———思源谷。如今,清幽的思源谷,环湖的石板路曲径通幽,两旁遍植奇花异树。北面尽头处,树木葱茏,千重翠色环抱着一座高尔夫球场。西侧水边则架设着木栈道,湖畔娇艳的山茶花格外抢眼夺目。更有水榭亭阁装点着水面,平添了一抹古典气息。美哉,思源谷!思源,思源,厦大学子的精神皈依!
(2011年)009白城海滨变奏曲厦门大学白城本是临海的一片教授住宅区,十几座小白楼平房掩隐在树林之中。听着啾啾的鸟鸣声,海浪冲刷沙滩的节奏声,心灵宁静淡泊,思想的琼浆愈酿愈醇。那年月,不像现在个个著作等身,在大学执教,板凳须坐十年冷,皓首穷经,只要著作问世,作为教授已可以从此安身立命了。
早先,厦大校园通过白城到海边,只有一条小道,两旁掩映的相思树,枝丫纵横,行人时不时得弯下腰才能前行。沿着海边是一条国防公路,即现在的环岛路前身。1979年之前,这里有民兵哨所,不是前线公社的居民是不能通行的,即便是厦大的师生也只能下到正前方的海滩。初到厦大的内陆学生,大海的胸襟无不使人惊诧,更为这里可以看到“敌占岛”,置身前线而兴奋不已。这里可以清晰听到小金门、大担、二担等岛屿的国民党驻军,用高音喇叭的呼叫声:“共军弟兄们……”后来,当这类呼喊声消失之后,海滨公路开始通畅了,白城海滨从此变得多彩多姿。
1987年初我经几次搬家,终于住进了刚落成的厦大海滨宿舍,紧邻广东公墓(现在的厦大法学院、艺术学院),人们戏谑是厦大的“西伯利亚”。居所虽小,只有30多平方米,但有厨房、卫生间、阳台,我们已喜出望外。夜间从校内回住处,沿着海滨公路骑着自行车,路上黑魆魆的,生怕路上会碰上什么障碍,心里总有点发毛,好在原前线民兵哨所在原址盖了一个小小的个体食杂店,有一盏昏黄的电灯,在夜风中摇摆晃荡,它像指路明灯,驱散了心中的忐忑不安,踩着自行车,和着海浪的节奏,顿时心生豪气。
90年代伊始,市场经济在神州大地乍然而起,白城海滨顿时成为繁华之要冲。且不说,沿着白城下方出现一条小街,各种小店生意兴隆,学生出入其间,课余生活焕发异彩。且不说,原本夜里寂静的海滩,只在夏日有散步的人们静静地聆听大海的涛声,如今却出现了一座酒楼,觥筹交错,欢声笑话,更有卡拉OK的吼声充斥其中。这番热闹持续了几年,时代的步伐没有留恋它。随着环岛路的建设拆迁,这些都如过眼烟云,没有留下多少痕010折叠厦大时光白城海滨变奏曲迹。唯有从白城到胡里山公交车站,那条沿海路边的种种人情世故的演化令我时常慨叹。
海浪冲击着防护堤,涨潮时浪花会溅到路面。沿着靠海的路边,商家排开一列简易的折叠桌,从傍晚开始,人们便陆续出现,有的是过路客,有的是大学生,更多的是在海上畅游之后上岸的人们。他们点上几份海鲜小炒,就着啤酒,闲话市井,纵议人生。夜幕降临之后,每张桌子上都点上了蜡烛,为避免被风吹灭,每支蜡烛都用剪断后的矿泉水瓶子罩住。远远望去,那一排傍海临风的蜡烛,与天上的点点星星,相映成趣。夜色迷离,海浪拍岸,呢喃轻语,好一幅人间天上夜宴图。
不久,这幅“夜宴图”转移到了海滩上,为的是就近亲密接触食客。当然,坐在路旁,围着烛光,听着潮汐涛声,本来极具雅兴,可是商家之争是不讲雅俗的。此后,海滩上散落着无数的食桌,蜡烛换成充电灯,为的是抵御就近的海风。原先那份静谧一变为喧嚣,吆喝之声不绝于耳。歌女们也应运而至,成双成对出现在餐桌旁,一位歌手配上一位胡琴手,手揣歌本,任食客们呼来唤去。二胡声有点凄凉,特别是她们最爱唱的《流浪歌》,令人对前来城市闯世界的歌女,心存一份怜香惜玉之心。这时食客们每每会多点几首歌,一则显示气派,一则也有点怜惜之意。歌女们生意颇好,这引来艺术专业的学生,她们不用二胡,她们手中的吉他提升了她们歌声竞争力。不过,各有所好,有人爱听二胡,有人爱听吉他,有人在乎歌声,有人在乎形象。令人败兴的是那些烧烤,气味难闻,但却受到孩子们的青睐。夏夜的海滩真是五彩缤纷。
后来,夏夜热闹的海滩还是热闹,那只是畅游大海的人们。流浪歌手们不知转移到何处去了,商家的竞争也从海滩被迫撤退。一切又回归自然和整洁。宽大的环岛路,刚建成时,很有气派,随着时间的推移,汽车流量猛增,川流不息,清静中不失繁华。这里的夜晚灯火通明,特别是镶嵌在演武大桥栏杆上的灯光,绵延数里,像一串珍珠项链,蜿蜒在海上,与流动的车灯相互辉映。
白城海滨的夜幕几经变化,如今展示在人们眼前的是一个现代海滨城市的缩影。
(2008年,本文荣获厦门市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文学征文一等奖)011演武场密码20世纪50年代初,新中国处处是一派新气象,蛰伏了整整一个世纪的中国龙,睁开了它的巨眼,抖动着僵硬许久的身躯,发出了一声长啸,神州大地热火朝天,血脉贲张。
华侨领袖陈嘉庚从南洋归国参加了新中国的筹建后,即在家乡集美小镇定居下来,此时他已年近耄耋,最让他牵挂的是厦门大学的扩建。30年前他倾资创办的厦门大学,已成为“南方之强”,要使厦门大学成为世界一流大学的夙愿,一真萦绕在他的心怀。志向高远的他,岂能忘却初心?他欲倾尽余生之力,专事扩建厦门大学。
新中国成立伊始,为了扩建厦门大学,陈嘉庚即写信到新加坡,委托其女婿李光前先生将自己在新加坡的余产拍卖800万元,又动员李光前捐资600万元,还有南安其他华侨捐赠的款额,共筹款2000多万港币。他从勘定地基、校舍设计、雇工备料乃至施工,都亲自筹划,事必躬亲,精打细算,一丝不苟。在厦大扩建的数年间,年逾八十的陈嘉庚每星期从集美渡海来厦大工地巡视,风雨无阻。
至1955年,先后建成了建南大会堂、成智楼、成义楼、南光楼、南安楼,即厦大标志性建筑、现在通称的上弦场五座建南楼群。还有成伟楼(厦大医院)、国光楼三座(教工宿舍)、芙蓉楼四座(男生宿舍)、丰庭楼三座(女生宿舍),共31幢,面积达64364平方米,还有可容纳两万观众的上弦场。
这天,风和日丽,碧海蓝天,陈嘉庚乘汽艇从集美来到厦大工地。有4800多个座位的建南大会堂即将落成,这是福建省迄今最大最宏伟的礼堂,陈嘉庚仰望着巍峨壮丽的建南大会堂,喜不自禁。
建南大会堂前面部位采用中式绿色琉璃瓦、宫殿式大屋面与西式墙体中式砌筑的楼房,通过大小形式不同的门和窗洞的台、楣、柱线的细加工,巧砌筑,造型和谐,潇洒大方,富于现代意识。楼体采用特殊规格的白色花岗岩,与釉面红砖犬牙交错密砌各式阳角彩角,在某些部位的衬托下,更显得012折叠厦大时光演武场密码缤纷绚丽,光彩夺目。紧靠大楼的山坡巧妙削砌成25级、可容纳2万名观众的看台,与五幢大楼交相辉映,高耸低托,无比壮观美丽。弧形看台下是包括足球场、田径场在内的上弦场。上弦场外则是浩渺的大海,海面上进港的巨轮如移动的山峰,艨艟渔舟往来繁忙。
当年他为厦门大学选址时,乘着汽艇从海上经过时,就想象着外国的海轮进入厦门港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美丽壮观的厦门大学巍峨黉舍,他要为当时积弱积贫的中国争一口气。
他对自己当年指点江山、气壮山河的气魄有点惊讶,那个时代,中国尚是备受西方列强欺凌的东亚病夫,自己爱国心切,孜孜以求教育救国,但生发出创办一所世界一流大学的念头,则无论如何有点想象力膨胀。厦门大学办成了“南方之强”,人们对他赞誉如潮,说他有国际视野,有超前眼光,他自己觉得回想起来“胆识”二字是他的精神内核之一。
前不久,在群贤楼前,发现了一方“练胆”石刻,据专家考证,是郑成功的手书。他隐隐觉得郑成功一腔热血、精忠爱国,其“练胆”的精气神在冥冥之中灌注到他的全身经络。
事情是这样的,1954年,厦门大学花圃管理老人杨绍丞在群贤楼后厦大邮电局前种植柳树时,挖洞取土,在深五尺的地下发现这块石刻。“练胆”石刻高48厘米,宽120厘米,楷书。据考证为演武亭之石构部件。“练胆”一词,是郑成功训练士兵的要旨之一。
厦门大学的校址为当年郑成功的演武场。在演武场东北、西南两边的山冈上,各有一道城墙,城墙里面是一片总面积5万多平方米的大校场。大校场旁边,现今厦门大学群贤楼的地方原有一个演武亭,当年郑成功挥师北伐之前,曾在此选将练兵,每天进行操练、检阅,训练出一支拥有万人的“铁人军”。
1658年,郑成功于演武场上建造了楼台式的演武亭作为其阅兵督练之地。据杨英《从征实录》记载,明永历十二年(1658年)三月,郑成功因命工官冯澄世筑成楼台式演武亭于演武场上,作为他教练观兵的驻节之地。五月,郑成功准备出师北伐,通令各提督统镇,自上而下,从征战多年的将领和士兵中再行精挑细选,进行严格训练,以练成一支“铁军”。他认为“临敌之际,成败呼吸,惟前驱者首当其锋,胆勇成列,则心力俱齐”,便可达到“无坚013不摧,何敌不克”,“兵之勇怯,在乎将领,如将领稍却,则兵虽勇亦不肯向前;如将领敢勇,虽弱兵必勉力赴敌,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是也”,“要以‘胆勇’为上,束兵次之”。他一再提到“胆勇”“训练”。从这块“练胆”石刻,我们可以窥见郑成功在治军上特别强调勇敢。他的军队以英勇善战闻名中外,就是闽南的民气也深受影响。人们称誉郑成功这种英勇的精神为“闽海雄风”是很贴切的。
据阮旻锡《海上见闻录》记载,郑成功当时是以《五梅花操法》训练其著名的铁人军。“练兵以石狮五百斤为约,力能挺起者,拨入左右武卫亲军,配以云南弓箭,戴铁盔、铁臂、铁裙,用锁锁定,使不能脱,时谓铁人。”铁人军英勇善战,是北伐抗清、收复台湾的主力军。
陈嘉庚从郑成功身上感受到强烈的爱国主义和讲究胆略的强者人格。
陈嘉庚的目光从浩渺大海上缓缓前行的轮船上移回建南大会堂,拄着拐杖,与陪同人员走向建校时的第一批校舍———群贤楼群。
演武场不仅遗存了爱国胆勇的基因,也曾上演过中外交流的盛况。1908年美国“大白舰队”访厦,是中美两国关系史上的重大事件,更是中美海军交流史的大事。《申报》曾跟踪系列报道。
1907年12月16日,集结在美国领海的最优秀、装备最精良而又最大的战列舰队中的一只舰队,离开美国弗吉尼亚州的汉普顿锚地,开始了它宣示国威、增进友好的全球巡航。为了让整个舰队在外观上显得引人瞩目,当时的美国总统罗斯福特别下令所有舰只一律漆成华丽的、具有喜庆意味的白色,于是又被人们称为“大白舰队”。
抵达厦门访问的是美国“大白舰队”的第二分舰队,共8艘重型巡洋舰,另有6艘医护船、补给船、工作船等,舰上官兵约6000人。这8艘美国军舰组成的舰队访问中国,成为这次环球访问日程中重要的一部分,它们分别是:美国海军舰队司令伊摩利少将的座舰“路易斯安娜号”、施罗德少将座舰“威斯康星号”、“弗吉尼亚号”、“俄亥俄号”、“密苏里号”、“伊利诺伊号”、“肯塔基号”、“凯尔刹臣号”。
经过十个月的航行,1908年10月30日上午8点,美国“大白舰队”的8014
艘重型巡洋舰,抵达厦门港外。9点,在萨镇冰带领的中国海军小队———小折叠厦大时光演武场密码型巡洋舰4艘、炮艇1艘护送下,“大白舰队”进入厦门港内下碇停泊。
1908年10月23日,闽浙总督松寿抵达厦门。10月26日,清廷派出的“劳问大臣”贝勒毓朗、外务部尚书梁敦彦,在南北洋海军统领萨镇冰的陪同下,乘坐“海圻号”战舰,抵达厦门。
为接待美国“大白舰队”访厦,在官府严令之下,厦门工匠们不分昼夜赶工。
建筑美国舰队来厦时专用的木码头。修筑码头先从磐石炮台海滩边(今大学路部队干休所)入手,将木植栽舂,直透海底,然后架成木桥一座,作为码头。在演武场修建美国舰队司令来厦时暂住的演武厅行辕,搭建欢迎彩楼和迎宾馆。筑造洋式操场一所,以供中国政要和两国军界首长检阅双方军人操演。还搭建可供3000人进餐的大竹棚及餐厅。并修建戏台2处,每处座位可容千人。在演武亭广场修建的豪华会场内,安置电灯1000多盏,这也是厦门历史上第一次使用电灯照明。
1908年10月30日星期五上午9点左右,美国舰队到达厦门,并按照指定的顺序在厦门港外分成两列抛锚。晚上7点,军机大臣毓朗、外务部尚书梁敦彦等在厦门临时搭建的迎宾馆的宴会厅宴请美国舰队官兵代表。在厦门期间,美国舰队官兵组织了体育比赛活动,参加棒球和橄榄球比赛胜出的队伍,可以获得价值相当于1200美元的奖品。中方还安排了美国舰队官兵游览厦门,包括著名的南普陀寺,并拍照留念。
访问的最后一天,即11月4日,厦门还燃放烟花,这是厦门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放烟花活动,美国舰队官兵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
美国舰队于11月5日8时离开厦门,1909年2月22日回到美国弗吉尼亚州的汉普顿锚地。
《申报》的这一系列报道陈嘉庚都十分关注。十年后,当陈嘉庚踏上演武场为厦门大学选址时,当时一度的喧闹早已成为历史的陈迹。可是厦门曾有过的那场中外交流的盛况,又在陈嘉庚内心里翻腾着。他想到当时代表清朝政府前来接待的外务部尚书梁敦彦。梁敦彦是何许人也?他是被誉为“中国留学生之父”的容闳带到美国留学的耶鲁大学毕业生。
美国耶鲁大学名人堂中悬挂着一幅中国人的肖像,镌刻着一个与世长存的名字———容闳,他是中国留学第一人,也是中国留学生之父。
015容闳(1828—1912),字纯甫,生于香山县南屏镇(今属广东省珠海市)。容闳1847年被香港传教士带到美国留学,1850年考进耶鲁大学。他在学校品学兼优,以半工半读完成四年学业。1854年,容闳学成归国,成为中国第一个毕业于美国的留学生。回国后,他立志要让更多的中国学生到美国学习,致力于促使中国政府实施留学生计划。1865年作为江南制造局计划之一,他建议派学生出国留学。1870年他又向曾国藩进言,终于在是年冬,清政府批准了容闳的派遣留学生计划,从1872年到1875年,派遣120人出洋留学,每年派遣30人。学员年龄规定由12至15岁,需体格健康,懂中西文字,有殷实担保,留学时间规定为15年。1872年7月,容闳组织的第一批留学生由广东吴川人陈兰彬监督率领赴美,容闳自己先到美国准备。30名学子,一律长袍马褂,瓜皮帽,仪态端庄。当他们到达美国哈特福德市时,全城轰动。中国留学史大幕由此开启。在美国,这些年纪未到15岁的学童很快适应了新环境,学习成绩优良。
梁敦彦就是当年赴美国留学的第一批学童,还有后来成为中国铁路之父的詹天佑、中华民国首任内阁总理唐绍仪等也在其中。
容闳为了中国的复兴,开创了中国留学生事业,他那高远的志向,宏阔的国际视野,以及矢志不移的教育救国实践,对同为兴学救国的陈嘉庚不可能没有产生影响。
陈嘉庚目视着已历经30年的群贤楼群,这一列排开的一主四从楼群,是厦门大学第一批建筑,白色的花岗岩墙体,橙红色的屋瓦,既庄重又充满灵气。他回想当年为厦门大学选校址的往事,不禁心潮澎湃。
1919年7月13日,天空蓝湛湛的,赤日炎炎,虽有海风的吹拂,大地依然如烤如炙。集美小镇陈氏宗祠气氛比天气更为火热。宗祠锣声响过之后,宗亲们陆续来到宗祠,热烈地讨论着陈嘉庚提议的由华侨捐资创办的中国南方最重要的学府———厦门大学。海外归来的宗亲们为陈嘉庚这一惊人之笔,兴奋不已。陈嘉庚走到了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用闽南话说了开场白:“今日国势危如累卵。所赖以维持者,惟此方兴之教育与未死之民心耳。”他呼吁各方“抱定宗旨,毅力进行”,“民心不死,国脉尚存,以四万万之民族,决无居人之下之理。今日不达,尚有子孙,如有精卫之填海,愚公之移山,终有016折叠厦大时光演武场密码贯彻目的之一日”。
陈嘉庚的演讲感染了全场的听众。这一天,陈嘉庚当场宣布他认捐100万元洋银作为厦大的筹办费用,另有经常费用300万元洋银,分12年付完,总捐资为400万元洋银。1919年的400万元洋银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当年陈嘉庚全部实有资产也就只有这个数字。
就这样,厦门大学的创办拉开了序幕。
陈嘉庚踏遍厦门岛,反复斟酌,最后把厦门大学的校址锁定在演武场。陈嘉庚为厦门大学选择校址,抱定一个宗旨“校界划定须费远虑”。他经过反复多处勘察,弄清楚演武场的地质情况,“下系沙质,雨季不湿,平坦坚实,细草如毡”,是建造校园的理想场所。而且演武场地域宽广,背山面海,“计西自许家村,东至胡里山炮台,北至五老山,南至海边,统计面积约二千余亩,大都为不毛之公共山地”。陈嘉庚喜不自禁地说:这块地“概当归入厦大校界”。陈嘉庚还考虑到厦门大学依傍在千年古刹南普陀寺一侧,南普陀环境清幽,风景宜人,远离尘嚣,是个做学问的好地方。而临近的厦门港,“港阔水深,数万吨巨轮出入便利,是我国沿海各省之冠”。陈嘉庚立身处事,总是深谋远虑、目光远大,创办厦门大学是他人生最重大的决定,择址立基,关乎全局,他岂能心血来潮,随意为之!
那时的演武场左右远近荒冢累累,怪石错立,是厦门南端一处偏僻荒凉的荒郊野地。当陈嘉庚选择演武场作为厦大校址之后,这块原本荒芜的土地似乎马上就可以点石成金,福建省督军李厚基出来作梗,他凭借着执掌福建省军政大权对陈嘉庚表面支持,暗里使绊。好事并不好办。陈嘉庚与督军李厚基作了种种斗争,最终迫使李厚基将演武场的地照批复给了陈嘉庚。
1921年5月9日———这一天就这样嵌入了厦大的史册,这一天是国耻纪念日。陈嘉庚率领暂借集美学校开学的厦门大学师生来到演武场,为第一批校舍的开工举行奠基仪式。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日本于当年8月对德国宣战,出兵占领了德国在中国的势力范围山东半岛。1915年1月18日,日本政府乘袁世凯企图世袭总统的机会,向袁世凯秘密提出“二十一条”。5月9日,袁世凯政府接受了日本“二十一条”中的第一至第四号要求,偌大的中华民族,由于自身的贫弱,就这样任由他人威逼宰割,从而引发了民情汹汹,全国教育联017合会将5月9日这一天定为国耻日。
陈嘉庚熟谙风水地理,是个懂得如何择取黄道吉日的人,他选择5月9日来奠定厦大大厦的基石,既有堪舆之用心,更有昭世之用意。
陈嘉庚亲自掌管校舍施工,一年后,厦门大学第一批校舍群贤、集美、同安、映雪、囊萤五座楼屹立在鹭江之滨的演武场上。群贤楼群包括群贤主楼,两边对称的同安楼、集美楼取自地名;囊萤楼和映雪楼分别取自囊萤映雪的典故,有劝学之义。世界各地的轮船进入厦门港,首先看到的建筑物就是这一排石砌的大楼。群贤楼群被形象地比喻为“身穿西装、头戴斗笠”,暗喻东方压倒西方。后来,厦大校园内的建筑群无论新旧大多是一主四从的建筑结构,例如群贤楼群、建南楼群、颂恩楼群。
演武场萦绕着郑成功气壮山河的“练胆”英魂,回响着中外交流的雄伟乐章,耸立着陈嘉庚复兴中华的精神高地。这是一块张扬着中华民族魂旗幡的热土。
(2017年)018折叠厦大时光梦琴别墅梦琴别墅坐落在鼓浪屿笔山高处的梦琴别墅,乍一听好像有点暧昧,其实它的主人是一位多角色领袖型人物,精英中的精英,他就是厦门大学私立时期的校长林文庆。林文庆,字梦琴,这座别墅也就被主人自称为梦琴别墅,没有其他延展的意思。也许鼓浪屿是钢琴之岛,自己的字中又有个“琴”字,那就把自己的字作为别墅名称,让自己的日常生活镌刻上一个“琴”字,更显诗情浪漫,这种刻意也不能完全排除。
这天,清晨的天空,湛蓝湛蓝的,不用说是个赤日炎炎的日子。这天是1937年7月4日,是他执掌厦门大学校长16周年的纪念日,也是他告别厦大的日子。他特意起了个早床,走出卧室,来到庭院。他面向东南方向,鼓浪屿上的各具特色的“万国建筑”尽收眼底,对此他已熟视无睹,在他心底涌起波涛的是越过海面远处的厦门大学。他亲手建设、殚精竭虑服务了16年的厦门大学就要交给国家,有如母亲把成年的孩子送上战场为国效力,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北方的战事已风声很紧,他当然不会料到三日后“七七事变”就爆发了,此时他为国家为民族的忧心盖过了他对厦门大学的离情别绪。
由陈嘉庚创办的私立厦门大学已改为国立大学,南京国民政府已派萨本栋先生前来接掌厦门大学,他就要前去与这位青年物理学家交接校务。虽是清晨,暑气已开始从地表升腾,他感到自己周身的血液加快了流动,虽然他已68岁了,但他自觉精气神没有衰退,他将回到16年前的出发地———新加坡,创造他的人生新历史。16年前,他是新加坡长袖善舞的风云人物,此番回到故地,聚光灯会重新投射到他身上吗?他对此有点迷茫,毕竟他是阅历极其丰富的过来人,对世态炎凉当然了然于胸。
林文庆绕着别墅漫步了一周,这里曾高朋满座,议论风生,今后也许门前冷落车马稀了。
梦琴别墅修建于20世纪20年代初。1921年夏天,年过半百的林文庆019博士漂洋过海,从新加坡来到中国东南海滨的厦门,出任厦门大学校长。为此他专门修建了这幢占地庞大的别墅作为住所,门牌编为笔山路5号。他每天从这里出发,走下山去,来到码头,乘上自家的汽艇,汽艇划破海浪,在沙坡尾码头停靠。然后他徒步走到厦大生物馆的校长办公室。如此刻板的路线,已走过16个春秋。
鼓浪屿上有数百座别墅,多是南洋华侨富豪们的“身份”标志和精神家园,建筑风格各具特色。梦琴别墅则多了一抹官邸气和文人气。
别墅挺立于笔架山顶,共有三层,地上两层加地下隔潮层,地下层外墙及基础均由花岗岩条石砌成。立面造型别致,窗形、窗棂及女儿墙也各有特色,展现着英国式的建筑美感。别墅的地基由花岗岩的条石砌成,依地形落差建筑,舒展而随意。需步长长的双向花岗岩蹬道才能入室,蹬道西面依花岗岩壁而行。别墅是主人自己设计的,具有英格兰乡间别墅的格调。
别墅的厅室和副楼按主人身份和实际需要设计,卧室、书房、琴房的空间和功能分配得十分合理。厅堂采用暖色调的拼木地板,让人感觉温馨宁静。走过中厅可直接进入内室,主房阳光充足。副楼非常宽敞,既可用于宴饮,也可用于开会接待。
前厅平台边上有一株茂密的千年古樟,掩映着前厅入口。步出卧室,即是前厅平台,林文庆常驻立此处,远眺厦门虎头山、近看鼓浪屿。他还在此晨练、健身。别墅的花园的左前方有一处假山,也是观赏台,登高而望,鼓浪屿的房屋尽收眼底。
别墅是林文庆来厦大之前就修建的,足见其在新加坡时就是个不一般的成功人士。在新加坡林文庆是一个传奇人物,他是第一位获英王奖学金前往英国爱丁堡大学深造的华人精英;是英属海峡殖民地第一位华人议员;是马来亚种植橡胶之父、一位长袖善舞的富商;是一位造诣精深、悬壶济世的著名医生;是同盟会早期会员,被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孙中山聘为私人秘书、卫生部顾问。
林文庆与厦门及鼓浪屿的结缘,比他到厦门担任厦大校长的时间要早许多。
林文庆的原配夫人黄端琼是一位美女加才女,她是革命志士、同盟会重要骨干人物黄乃裳的女儿。黄乃裳曾参与公车上书和百日维新运动以及后020折叠厦大时光梦琴别墅来的辛亥革命,是清末民初重要的革命家,同时也是著名的侨领,曾率领福州移民开垦马来亚沙捞越的诗巫(俗称新福州),诗巫后来成为一个崭新的繁华城市,那里的华裔福州族群繁衍至今。可是天妒英华,黄端琼这位美艳的才女,婚后不到十年,于1905年12月撒手人寰。1908年,林文庆的好友殷雪村医生将自己正当年的小妹殷碧霞介绍给了他。于是,40岁的林文庆迎娶了比自己小15岁的殷碧霞小姐。殷碧霞祖籍江苏常州,从小生长在厦门,在鼓浪屿教会学校接受教育,通晓中英文。
20世纪初叶的厦门鼓浪屿,由于其得天独厚的优美环境和作为公共租界的良好秩序,受到海内外许多华侨和富商的青睐,他们纷纷到岛上来购置土地、修建别墅。林文庆夫妻从1909年起,也着手在鼓浪屿购地,在长达13年的时间里,林家陆续购置了后来梦琴别墅的5000多平方米宽阔场地。
林文庆放弃了在新加坡的崇高地位与显赫声望,应陈嘉庚之邀回到中国担任厦门大学校长,与鼓浪屿的梦琴别墅没有直接关系,此时的他正值盛年,事业如日中天,早未到退居林下、颐养天年的时候。他回到母国,完全是缘于他同陈嘉庚的友谊和共同的价值观。
早在1910年,由于种植胶树的缘故,林文庆和陈嘉庚就有了密切的交往。
橡胶树原本只是生长在南美洲巴西的一种野生植物,又称“巴拉胶树”,生性坚韧、活泼而又娇嫩,对生长环境、地气、物候、水土的要求颇高。其用途被到巴西考察的英国植物学家发现后,引起了浓厚的兴趣,但两次移植均未成功。巴西政府将其视为国宝,严禁橡胶种子和树苗运出境外。1876年,英国人威克姆赴巴西亚马孙河流域探险,他以研究热带植物为名从原始森林里采集了数万枚橡胶树种子,密藏于船舱底部神秘地偷运出境。在伦敦皇家植物园试种成活后又将幼苗移种到锡兰、印度、马来亚及新加坡等地,供人观赏。
1887年,当林文庆从新加坡植物园主任、英国人李德立那里得知种植橡胶的实用价值后,他立即决定试种橡胶,并邀请马六甲富商陈齐贤与其合作。他们合资成立了一家树胶公司,在新加坡试种了几十英亩胶树,三年后果然成绩斐然,这使他们信心大增。在林文庆的鼓动下,陈齐贤回到马六甲又投资20多万元开辟了一个广达3000英亩的橡胶园。这在当时是颇为冒021022
险的投资,但是十年后,陈齐贤仅卖出其中的2000英亩胶园给英国人创办的“马六甲橡胶有限公司”,就获利200万元,比当初的投资增值了10倍。这在新加坡以至整个东南亚引起了很大的轰动。种植橡胶像点金术一样成了许多人的发财梦想,但是不少人却苦于买不到种子和不懂得种植技术而难以涉足。
此时,陈嘉庚在新加坡还是一个经营黄梨和米业的普通华商。在费了一番周折之后,他在一次禁止鸦片的宣讲会上找到了林文庆。林文庆对这位同乡“替父还债”的品行早有耳闻,好感加乡情,使他马上带着陈嘉庚去见陈齐贤。由陈齐贤负责提供优质橡胶树种,林文庆则负责给予技术指导。一年后,陈嘉庚种植的橡胶园获得了数十万元的可观利润,为其日后在实业界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此后,陈嘉庚的事业蒸蒸日上,他与林文庆的情谊也日益加深。
1912年秋,陈嘉庚在回国途中的轮船上与林文庆不期而遇,两人不禁喜出望外,几次长谈中,都涉及中国教育不普及和民智未开的落后情况,一致认为中国之贫弱与被人轻视,就由于多数人民在无知的黑暗中,许多旧习、陋习阻碍了国民的觉醒。他们都觉得自己有责任,帮助这新生的民国建立在一种稳固的基础上;而要做到这一点,最好的办法就是提高人民的教育程度,给民众以知识之光。
后来,当陈嘉庚创办厦门大学、苦于没有适合的校长人选时,他便携夫人殷碧霞,置新加坡崇高地位与数百万产业于不顾,定居鼓浪屿笔山路5号,为的是应陈嘉庚先生之约,创立厦门大学。
每日清晨,林文庆站在廊上远眺日光岩,岩下是浓绿的树荫、娇艳的花影,听身后喧哗的潮声,便有爱我祖国壮美山河的幽情。林文庆走出别墅,提着手杖,目光安详而坚定,但内心却浪涛汹涌,回忆16年来经营厦门大学的筚路蓝缕,内心充盈着一种满足感,一扫刚才的一缕惆怅。
1921年7月4日,他乘小船,从鼓浪屿出发,直驶厦门大学,停靠在现厦大医院附近的沙坡尾码头。此后,年届天命之年的林文庆,就将自己后半辈子生命系于厦门大学———这块当时依然墓石累累荒草萋萋的滨海之地。他当晚便召开了学生座谈会,提出要把厦大“办成一生的非死的、真的非伪的、实的非虚的之大学”。由此开始了16年之久的校长生涯。
折叠厦大时光梦琴别墅1922年,群贤楼、映雪楼、囊萤楼、同安楼、集美楼首批绿瓦红砖飞檐翘角的五幢大楼就矗立于海滨的荒芜之地。1925年,生物院、理化院、笃行楼、博学楼、兼爱楼第二批新校舍先后落成。1926年,文、理、教育、法、商五学院19个系已成规模。各路大师翩然南渡,接踵而至,厦门大学一时大师云集,蔚为壮观,“南方之强”盛况初现。
他每日在梦琴别墅与厦大之间往返,按照陈嘉庚的蓝图,运筹厦门大学的建设和发展,接待师生,处理校务;酝酿制定厦门大学的“校训”“校旨”,绘制校徽,以传统文化治校;不惜重金聘请全国知名教授、学者来厦大任教,为他们接风洗尘,也为他们惜别饯行;还处理了两次十分棘手的学潮,虽心力交瘁,依然倔强地前行。
林文庆为厦门大学确立了具有深远意义的校训“止于至善”,为了更好地体现厦大办学的高远目标,他亲自绘制了厦大的校徽,并将校训“止于至善”四个字镌刻在校徽的内圆圈,以凸显其作为学校的灵魂作用。校徽的外圆圈则配有“厦门大学”的中文与古拉丁文,表现其中西合璧的办学理念。校徽内圆圈中的三颗星分别代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三才“天地人”,三颗星中的城墙、城门标记则寓意厦门大学将放眼世界,实行开放办学。
随后又制定了《厦门大学校旨》,规定:“本大学之主要目的,在博集东西各国之学术及其精神,以研究一切现象之底蕴与功用;同时并阐发中国固有学艺之美质,使之融会贯通,成为一种最新最完善之文化。”他在全校做报告,提出了办学的宏伟蓝图,表明他宏大的志向,希望通过厦门大学的建设,“一方面研究学术,以求科学之发展,一方面阐扬文化,以促进社会之改进,使我国得与世界各强国居同等之地位”。在当时积贫积弱的中国,他的这一席话发出了振聋发聩的时代强音。他立即着手延聘师资,采取不惜重金礼聘教授的做法。于是来自国内的著名动物学家秉志,著名数学家姜立夫,物理学家胡刚复、朱志涤,地质学家谌湛溪,法学家区兆荣等相继到校,来自美国的动物学家莱德、瑞士的语言学家戴密微、德国的哲学家艾锷风等陆续到来。1926年更有鲁迅、林语堂、沈兼士、顾颉刚、张颐、张星烺、陈万里、孙伏园等一大批北京文化名人到校任教。厦门大学一时间大师云集,群贤毕至。
在品德教育方面,林文庆校长明确指出:“我们在大学研究学问,培养人023024
格,是为了将来替社会国家服务,而不是为个人达到享乐目的的工具。”他希望学生们“有了最高的思想和学问之后,还要具有自知,自信,和自助的精神”。在个人修养方面,第一要注意吾国固有的道德,如忠孝仁爱都有相当的价值,其价值并不因时代的变迁而磨灭;第二要有自立的勇气,就是自己努力奋斗而不依赖于他人;第三要坚忍不拔,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有始有终地做下去,抱定百折不挠的决心;第四要明礼,所谓礼就是君子之道。
面对办学经费拮据,在他的奔走努力下,厦大勉力支撑到1937年。这一年5月,林文庆受陈嘉庚委托赴南京拜见国民政府教育部长王世杰,经多次请示协商,无奈之下将私立厦门大学交给国家。16岁的厦门大学,虽然青春年少,却步履坚定、阳光满面地亮相于中国高等教育的舞台。
国民政府教育部按照行政院《捐资兴学褒奖条例》,下达了《关于表彰厦门大学创办人陈嘉庚、陈敬贤、林文庆的训令》:国立厦门大学前由陈嘉庚、陈敬贤、林文庆捐资创建,林文庆并亲任校长十余年,同心协力,惨淡经营,固能成就多材,规模大备。乃至抗战军兴,暴敌恣意摧残我们教育文化机关,该校竟为炸毁。政府于迅筹恢复之余,轸念陈嘉庚等艰辛创业,愿力宏毅,嘉惠士林,足资矜式,特予明令褒扬,以彰殊绩,而励来兹。
此时,他走向码头,回望别墅,听到家中夫人的弹琴声。他没料到那台钢琴后来成就了国际钢琴大师殷承宗。紧张的工作之余,林文庆特意从欧洲买来一架钢琴,置于别墅二楼。一有闲暇,他和太太都会欣然弹奏,调节放飞自己的心情。这台钢琴伴随了他们十余年。这台钢琴后来成为殷碧霞的侄儿、著名钢琴家殷承宗的练习用琴。殷承宗正是用这架钢琴不断提高自己的琴艺,从而走进了上海音乐学院,走上了国际钢琴奖的领奖台。
林文庆做厦大校长,住的是鼓浪屿笔山路5号私家别墅,往返靠的是自家备的汽艇。开头几年,他分文不取厦大校长的薪水,直到他在新加坡的产业因所托非人,经营不善,损失惨重,才开始领厦大校长薪水。1926年后陈嘉庚企业经营惨淡,厦大经费出现困难,林文庆不仅将自己1927年7月至1928年7月一年的工资6000元捐给厦大,连夫人殷碧霞也捐出私房钱1350元。林文庆为富人行医,收高额诊费,亦慷慨悉数捐给厦大。
折叠厦大时光梦琴别墅厦鼓海峡,碧波起伏,海鸥低翔。他在前往厦大与萨本栋新校长交接的途中,心中已决定身后要把梦琴别墅捐给厦门大学。
时光又流逝了20年,林文庆这位新加坡大佬在去世前留下遗嘱,将这幢他住了十余年的梦琴别墅捐赠给厦门大学。由于种种历史的原因,好事亦不好做,捐赠手续迟至1989年才全部办妥。
梦琴别墅,一束厦大的历史记忆之花,美丽而芬芳。
(2017年)025建南大会堂的鲁迅回声4月6日是厦门大学的校庆日,这天经常和清明节重叠。
又到了校庆日,我从海报上得知大礼堂晚上将举行“中华诵·2010经典诵读晚会(清明篇)暨庆祝厦门大学建校89周年”文艺晚会,早早便来到大礼堂,占了一个好座位。我浏览着印制精致的节目单,看到其中有一个节目是鲁迅的孙子周令飞朗诵鲁迅的名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这让我对晚会的兴趣陡然提升。
鲁迅在厦门大学期间曾在大礼堂做过演讲,不过当时的大礼堂是现在的群贤楼二楼上的大礼堂,当时全校性的活动都在那里举行。现在的建南大会堂则是20世纪50年代的建筑,气势恢宏壮观,可容纳4800多人,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段内,它是福建省最大的礼堂。
鲁迅的孙子周令飞一出场,在掌声中我听到座位前后左右的窃窃私语,说有点像,我看周令飞的眉眼相貌与其祖父显见有基因上的遗传。鲁迅是1926年9月来到厦门大学的。
无论是在1924年的女师大事件中,还是1926年的“三一八”惨案中,鲁迅先生始终坚定地站在爱国青年学生一边,站在斗争的最前列,写下了《纪念刘和珍君》《无花的蔷薇之二》《死地》《可惨与可笑》等一系列文章,与反动势力进行了毫不妥协的战斗。这触怒了封建军阀,鲁迅被诬陷,被通缉。为了安全起见,鲁迅先生在许寿裳等友人的敦促和帮助下,先是暂避在西城锦什坊的莽原社里,后又辗转住进几家外国医院,最后经林语堂推荐,来到厦门大学国文系任教。
据《鲁迅日记》记载:他于1926年8月26日离开北京南下,途经上海,转“新宁号”轮船,9月4日抵达厦门。
当时厦大地处边远城郊,与市区之间有镇南关、大生里、埔头山、蜂巢山、赤岭阻隔,从陆路前往必须缘山道,因此,欲前往多取水路,即由学校近处的沙坡尾搭舢板船到市区,或在市区码头搭船,驶过虎头山下海面,绕过026折叠厦大时光建南大会堂的鲁迅回声厦门港,在沙坡尾东边上陆。
鲁迅9月4日至25日住在生物馆三层楼靠海一边,可看到浩渺的海水,听到呼啸的风声。1938年5月,厦门沦陷之后,该楼被日军拆毁改修工事。1954年,陈嘉庚在原址上按原规模和结构重建,取名“南安楼”,通称“生物学馆”。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就诞生于当时的“生物学馆”,写于1926年9月18日。鲁迅于10月10日给许广平的信中说:“我来此已一月余,只做了两篇讲义,两篇稿子给《莽原》。”两篇稿子即《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父亲的病》。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是一篇回忆性的散文,最早发表于同年10月10日《莽原》半月刊第十九期上,副题《旧事重提之六》,后由作者收入散文集《朝花夕拾》。
当时的时局非常动荡,南方的革命形势风起云涌,国共合作的国民革命军顺利北伐,冲击着北洋军阀的统治。
鲁迅来到厦大不久就发现,厦门骨子里也和北京没有什么两样,“沉沉如死”。鲁迅此时又陷入渴望战斗而不可得的新的孤寂与苦闷之中,于是,对于往事的回忆便开始在他心中酝酿了,这正如《故事新编·序言》中所说:“直到1926年的秋天,一个人住在厦门的石屋里,对着大海,翻着古书,四近无生人气,心里空空洞洞。”“这时我不愿想到目前,于是回忆在心中出土了。”《朝花夕拾》小引中还有如下说明:“……这回便轮到陆续载在《莽原》上的《旧事重提》,我还替他改了一个名称:《朝花夕拾》。”“这十篇就是从记忆中抄出来的……后五篇却在厦门大学的图书馆的楼上,已经是被学者挤出集团之后了。”“朝花”,即清晨带露珠、色香“自然要好得多”的鲜花,指鲁迅青少年时的事;“夕拾”,是说直到中年以后才在回忆中把它们写出来,借以慰藉“夕时”“离奇和芜杂”的心情。
鲁迅在厦大期间写的五篇回忆性散文是:《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父亲的病》《琐记》《藤野先生》《范爱农》。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描写了两个儿时的生活场景:百草园和三味书屋。百草园里充满了童趣,其中“美女蛇”的传说和冬天雪地捕鸟的故事颇为生动。三味书屋则是另一番景象,作者逼真地写出了三味书屋的陈腐味,027说它是“全城中称为最严厉的书塾”,但就是在这里,儿童的快乐天性也洋溢其间。老私塾先生在课堂上入神读书,而学生乘机偷乐,三味书屋充满了谐趣。百草园里鲁迅顽皮的身影,三味书屋宿儒先生的迂腐,看似严厉其实学习环境是宽松的。该散文入选初中语文。
我到过绍兴,参观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实地场景。
一下旅游大巴,就看了街旁小河上的乌篷船,感到非常亲切,这就是鲁迅的故乡,这就是江南水乡。“鲁迅故里”四个大字的大影壁像木刻版画,这很符合鲁迅喜爱版画的风格。
狭窄的青石板路两边,一溜粉墙黛瓦,竹丝台门,鲁迅祖居(周家老台门),鲁迅故居(周家新台门),百草园、三味书屋、寿家台门、土谷祠,鲁迅笔下风情园、咸亨酒店穿插其间,一条小河从鲁迅故居门前流过,乌篷船在河上晃晃悠悠,这是一条独具江南风情和古城文化的历史街区,游客们可在此体验原汁原味的鲁迅作品,品味鲁迅笔下风物,立体感受鲁迅当年生活情境的真实场所。
鲁迅故居是一幢中式两层楼房,室内陈设按当年原样摆放,据导游小姐介绍,有不少家具和用品均是原物。经过大堂往里走,穿过一条小弄,就到了曾经给鲁迅的童年带来无数欢乐的百草园了,这里剩下的真正实物也许只有短短的泥墙根和光滑的石井栏。看着眼前的景物,脑子里还在回忆着先生笔下的百草园,不禁轻声念起“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
“三味书屋”是鲁迅先生幼年读书的地方。1892年2月,他12岁那年到这里入学。第二年秋后,因祖父下狱,少年鲁迅离家去绍兴农村———皇甫庄、小皋埠避难,故学业中断。1894年夏间回家,仍返三味书屋。这样一直到大约1898年往南京水师学堂学习前半年才离开,其间断而复续,首尾竟达六年……“三味书屋”距故居100米左右,房内摆设有方桌、木椅,都是当时原物。“三味”取自“读经味如稻、粱,读史味如肴馔,读诸子百家,味如醯醢”的古语。这里的一切都保存得十分完好。仍旧如鲁迅回忆时写的那样:“从一扇黑油的竹门进去,第三间是书房,中间挂着一块匾道:三味书屋;匾下面是一幅画,画着一只很肥大的梅花鹿伏在古树下。”这匾和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028折叠厦大时光建南大会堂的鲁迅回声立前曾散失,新中国成立后,想尽办法才找回来。当年和鲁迅一道念书的同学,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还有周梅卿、章祥耀、王福林三位健在,按照这三位老同学的回忆,三味书屋恢复了原来的布置。屋子里,好像是中国旧式的客厅,这在今天的青少年看来,是会感到奇特的。学生的座位一共有11个;鲁迅的座位排在北墙边,是一张带抽屉的长方形桌子,桌子后面放着一张略嫌低些的椅子。这儿光线很暗,空气也显得潮湿。他的书桌右角,至今还刻有一个约一寸见方的“早”字,刀法简朴挺直,它是鲁迅幼年手刻的一件极为珍贵的木刻文物。至于它的来历,据说是这样的:有一天,鲁迅上学迟到了,受到塾师的责备,他就用小刀刻下了这个方方正正的“早”字,来督促自己。从此,他再也没有迟到过。
在建南大会堂里,“中华诵·2010经典诵读晚会(清明篇)暨庆祝厦门大学建校89周年”文艺晚会正进入高潮。鲁迅孙子周令飞开始诵读《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周令飞一出场,台下的观众便报以热烈的掌声。
有人说,何首乌根是有像人形的,吃了便可以成仙,我于是常常拔它起来,牵连不断地拔起来,也曾因此弄坏了泥墙,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一块根像人样。
周令飞诵读着祖父鲁迅先生当年在厦大期间创作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声音充满了深情。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所描写的作者的童趣,令人不由想起鲁迅在《两地书》中恋爱,他们虽是忘年恋,但恋爱中也不乏种种情趣。
鲁迅来厦大不久,就觉得这里生活很沉闷,虽然在恋爱写两地书,回忆童年生活,似乎便成了一种情书的补充。鲁迅与许广平的师生恋,在许广平方面,是敬仰加爱慕,而在鲁迅方面,则是欣赏。在北京女师反对校长杨荫榆的风潮中,许广平是五人积极分子之一,是学生领袖,五人中有鲁迅写过文章《纪念刘和珍君》的刘和珍。鲁迅与许广平的感情,是当时时髦的革命加爱情。
鲁迅在厦门大学当教授,许广平在广州女子师范学校工作,时间是半年,往来信件77封。两个人先从北京到上海,然后换船,鲁迅到厦门,许广平到广州。分别时,鲁迅和许广平立了一个两年之约:两年之后再见面,在029见面之前,各自做工作。等于是有意的“异地恋”,也许是理性占上风,让“距离产生美”。
鲁迅事无巨细向恋人报告,许广平接到鲁迅的信,总是“欢喜的读着”,接收他的牢骚、苦闷,温柔地为之安慰排解。鲁迅信中说:“听讲的学生中有女生五人,我决定目不斜视,而且将来永远如此直到离开厦门。”这番表白被许广平视为孩子气,可见他们的恋爱还是很有情趣的。
许广平为鲁迅织了件毛背心,鲁迅收到后即穿在小衫外,说:“很暖,我看这样就可以过冬,无须棉袍了。”许广平怪道:“穿上背心,冷了还是要加棉袍,这样便可以过冬了吗,傻子!”一句傻子,几多关怀、疼爱与怜惜。鲁迅亦日夜思念许广平,在信上画出自己居处和工作环境图,特地坐在一座刻有“许”字的墓碑边留影,照片上的“许”字还被加深了颜色。相爱的人是可爱的,傻气的,情不自已的,我时时惦念着你,你也刻刻牵挂着我,彼此的心每一分每一秒都为对方而跳动。鲁迅可以因为心急,半夜摸黑下楼投递信件,他担心邮务所年轻人工作不经心,误了拾取信件,特意把信投进邮务所屋内的信筒,不敢就近投进屋外的信箱。鲁迅也有年少轻狂的举止,在十月二十八日的信中写道:“楼下的后面有一片花圃,用有刺的铁丝拦着,我因为要看它有怎样的拦阻力,前几天跳了一回试试。跳出了,但那刺果然有效,给了我两个小伤,一股上,一膝旁,不过并不深,至多不过一分。这是下午的事,晚上就痊愈了,一点没有什么。”鲁迅在《两地书》序言中说:“这一本书,在我们自己,一时是有意思的,但对于别人,却并不如此。其中既没有死呀活呀的热情,也没有花呀月呀的佳句。”的确,在《两地书》中,没有北宋风流才子大词人柳永所写的那般“脉脉人千里。念两处风情,万重烟水。雨歇天高,望断翠峰十二。尽无言、谁会凭高意。纵写得、离肠万种,奈归云谁寄”。那种婉约缠绵,在许多文人雅士的恋爱中,这是常见的,而鲁迅与许广平之间,所写的尽是鸡毛蒜皮的日常生活,没有炙热的温度,虽说不乏一些情趣,但浸淫着战斗的底色。
清明节诵读晚会在进行中。近五千人的建南大会堂座无虚席,掌声阵阵,荡漾着春天的涟漪。大学生们与鲁迅的心是相通的,他们听着周令飞的朗诵,好像鲁迅就在他们身边,和他们促膝而谈。
当年鲁迅与厦大学生关系十分密切,他常常接受一批批来访的学生,学030折叠厦大时光建南大会堂的鲁迅回声生们向他请教,希望他能够指导大家前进。他们对厦门死气沉沉的现状都很不满意,文学革命已经进行多年了,这里的报刊使用的还是文言文,虽然也有几个文艺刊物撑着门面,但是登载的不是遗老遗少无病呻吟的旧诗,就是洋场爱啊死啊的作品。有些追求进步的文艺青年很想创办自己的刊物,来建设新的文艺,冲破和扫荡那些腐朽的风习。鲁迅热诚地答应了他们,鼓励学生们不要担心自己的幼稚,而要学习着前进,在前进中使自己成长起来。
在鲁迅的指导下,泱泱社和鼓浪社这两个文艺社团相继成立了。“泱泱社”是以“泱泱”两字,形容知识的浩大深广,含有青年人应该不断进取的意思。“泱泱社”办的刊物叫《波艇》,用在波涛汹涌中行进的汽艇,寓意青年应在社会斗争的激流中,乘风破浪,勇敢负起改革社会的责任。“鼓浪社”主编的刊物叫《鼓浪》,命名“鼓浪”,不只是因为当地有个鼓浪屿,而是带有“鼓起新时代的浪潮”的意思。鲁迅参加了他们的审稿工作,亲自动手给青年学生修改稿件,指导同学搞好设计和编排,寻找书店和报社来出版刊物。在鲁迅的帮助下,《波艇》由上海北新书局印行,向全国发行。《鼓浪》也在厦门当地的《民钟日报》上发刊。为了支持青年学生,鲁迅把自己写的《厦门通讯》等文章,和青年学生的作品一起登在《波艇》上。这两个刊物都以蓬勃的朝气和思想的锋芒,激励着向往革命的学生,吸引了喜欢思考的读者。
在朗诵会上,周令飞先生接受采访时说,房子、车子、票子不是生活唯一的选择,他对厦大学子说,要学习鲁迅先生的精神,“立人为本,独立思考,拿来主义,坚韧,勇往直前”。
文艺晚会结束了,清明时节的春雨在淅沥淅沥地下着,我分明听到建南大会堂依然飘荡着鲁迅的回声。
(2010年)031神交文化巨匠林语堂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我连续创作出版了三部长篇历史小说《混世龙王》《浪迹天涯》《怪味嬉皮士》,历史小说是学者小说,要先做学问再行创作,它是理性和感性、学术和生活相融合的产物。这之后,因为我开始担任厦门大学出版社的领导职务,这需要我把主要关注点放在学术上,也在这之后,我很少接触小说,印象中只看过林语堂的长篇小说《京华烟云》和陈忠实的长篇小说《白鹿原》。《白鹿原》它那别开生面的家族历史叙事是我所喜爱的,而林语堂的《京华烟云》吸引我阅读的则是作者是曾任教厦门大学的名师。
那时节《京华烟云》在大陆曾风靡一时,还拍成电视连续剧。《京华烟云》以主人公姚木兰的命运发展为线索,讲述了北平曾、姚、牛三大家族从1901年义和团运动到抗日战争30多年间的悲欢离合恩怨情仇。我最欣赏的一个角色便是姚木兰的父亲姚思安,他向我们传递着道家的思想,使我们懂得世间万物各有其道。他很喜爱木兰这个女儿,在他的思想中没有“男尊女卑,重男轻女”的观念,这在封建社会是很难得的。他喜欢结交朋友,特别是有学识、有内涵的人,同时,他总是接受新事物,提倡新思想,其程度令许多年轻人都惊叹不已。在新文化运动中,他把自己的长辫率先剪下来,以支持这场运动。他漠视金钱、权力、地位,只醉心于得道,寻求真正的自己,他要洞悟造物者之道,净化自己的心灵。他的老庄哲学思想影响了木兰的一生,使木兰成为一个淡然、逍遥、自由,善于在平淡生活中获得乐趣的人。
从这部小说可以看出林语堂为什么钟情于闲适的创作取向。
到厦门大学出版社之前,我在校宣传部工作,对校史资料自然较为了解,对这位重新得到重视,而当年被鲁迅责难的大作家大学者,也就有了几分探究的兴趣,对林语堂思想和文学成就的了解也逐步加深。
就林语堂的文学成就而言,长篇小说《京华烟云》虽曾是他文学成就的高峰,而他充满现代灵性的散文、小品文、随笔更受人们的喜爱,最有名的是032折叠厦大时光神交文化巨匠林语堂《吾国吾民》《生活的艺术》。林语堂散文所涉领域极广。他认为理想的散文“乃得语言自然节奏之散文,如在风雨之夕围炉谈天,善拉扯,带情感,亦庄亦谐,深入浅出,如与高僧谈禅,如与名士谈心,似连贯而未尝有痕迹,似散漫而未尝无伏线,欲罢不能,欲删不得,读其文如闻其声,听其语如见其人”。从他创造性地将西方的“humour”译成“幽默”始,一直到晚年自诩为道家精神,林语堂始终保持这种谈话风的艺术范式,并以闲适幽默为格调,性灵超远为立场。林语堂经常撰写文章,阐发幽默,林语堂及其同人积极提倡幽默文学,主张文风“清淡”“隽永”“甘美”,作品具有“性灵”“闲适”的特点,逐渐自成一个小品散文流派。
林语堂是一位脚踏东西文化的大作家,他还是一位大学者大教育家,正是他把鲁迅引荐到厦门大学的。
1926年是中国近代史上不可忘却的一年,国共合作的北伐战争高歌猛进,北洋军阀的统治也进入最黑暗的时期,这年发生的“三一八惨案”,直接导致北京大学一大批著名教授学者相继南下厦门大学,形成了厦大群贤毕至的壮美景观。祖籍漳州平和的林语堂是当时著名作家、北京大学教授,是年5月带有政治避难性质地来到厦门大学,担任了厦门大学文科主任、国学院总秘书。林语堂是一位“两脚踏东西文化,一心评宇宙文章”的世界级文化巨匠,他召集了一批著名的专家学者来到厦大,除了文学家鲁迅,还有国学家沈兼士、古史专家顾颉刚、语言学家罗常培、哲学家张颐、中西交通史家张星烺、考古学家陈万里、编辑家孙伏园和作家章川岛等。他们的到来,被当时媒体称为“大有北大南移之势”,让厦大文科盛况非凡。在革命狂飙突进的年代,作为文化革命旗手的鲁迅把文学当作匕首与投枪,自然在青年学生中深受崇拜;而主张幽默与闲适,视文学为“性灵的表现”的文化大师林语堂则受到鲁迅的嬉笑怒骂,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在大陆始终处于边缘。在厦大,人们只知有鲁迅,校门、校徽用的都是鲁迅的字体,校内还有鲁迅塑像和鲁迅广场,可是人们多不知把鲁迅引荐到厦大的是林语堂。随着厦门大学国学院在中断80多年后又重新成立,厦门大学的莘莘学子渐渐知晓文化巨人林语堂与此之关系,惊诧80多年前厦大文科曾有过的辉煌。
林语堂的出生地是现在的漳州市平和县,这里不仅有林语堂故居,而且有林语堂文学馆,林语堂故居和林语堂文学馆位于林语堂诞生地原坂仔基033督教堂旧址。在厦门鼓浪屿,显得有些破落的漳州路44号廖家别墅,上演过林语堂的传奇故事,这位来自漳州牧师儿子的婚恋故事颇带传奇色彩。当年他和廖家二小姐结婚的新娘房现今犹在。廖家是信奉基督教的,林语堂是基督教牧师的儿子,林语堂想来应该算是个基督徒,可见他思想是中西杂糅的,却也丰富多彩。
我站在林语堂故居前,想象着1895年10月10日,那一天平和县的天空有没有彤云密布、电闪雷鸣?因为一位大人物的诞生总好像天有异象呈现。当时,我脚下的土地是一座基督教堂,林语堂就诞生在这座教堂的牧师楼上。我思绪缥缈,林语堂的毕生成就与平和坂仔有什么联系?林语堂从平和县坂仔镇走向世界是有一份浓浓的家乡情缘的,这份情缘中我想既有基督教的大爱,也有家乡的山水与民风灵动在他的灵魂深处。
在厦门大学图书馆有座林语堂的塑像,与校园里许多著名校友塑像相比很不显眼。可是,厦大的学子啊,你可知晓一代文化巨匠林语堂不是可以一语道尽的,他这座巨大的文化塑像有着多棱面,面面都是那样精彩。
(2015年)034折叠厦大时光陈景润的生命质量陈景润的生命质量与出版社同人策划文集《走近陈景润》、长篇传记《陈景润》选题时,我脱口而出道:“陈景润是一棵小草。”众人诧异,自己亦愕然。摘取数学王冠上明珠的科学泰斗,怎么会是微不足道的小草呢?当你走进陈景润的生活与精神世界就会看到:一棵无人知晓的小草,在风雨摧折下倔强生长的历程。无论是迎风摇曳的小草,还是森然挺立的大树,人生舞台的角色虽有嬗变,但在实现价值理想的途中,他所讲求的是一种超凡脱俗的生命线。
真实的陈景润是一位勤奋刻苦、单纯率真的科学殉道者,他忘我献身于科学,在常人看来那种苦行僧的生活,色调晦暗,少有滋润,既呆板乏味又泯灭自我。70年代末,徐迟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曾风靡神州大地,刮起了一阵尊崇科学的旋风,在一代学子的心灵中催发了刻苦攻读的种子。随着时光推移,陈景润精神成了一种幽默,他不拘小节、随遇而安甚至是糊里糊涂地生活,在一些人眼里成了“傻帽”。君不见,他为了摘取漫漫长路尽头的一棵“明珠”,埋首耕耘,不问收获;在熙熙攘攘的七彩人生大舞台上,甘做一棵无人问津的小草,也不在乎当一只“丑小鸭”,岂不是愚不可及?可谁人知道他心中自有一个大我,他对生命的过程不旁骛,不攀比,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锁定人生的频道,咬住青山不放松。林语堂说过:“天下大聪明与大糊涂相去只有毫发之差。”陈景润是不是天才也许永远会有歧见,天才有多才多艺、聪慧超常的天才,也有术业精深、成就非凡的天才。陈景润的执着,陈景润的糊涂,交集而成的生命乐章,无疑是大智慧、大聪明的生命强音。
陈景润曾经踟蹰街头,备受人间的白眼,内心的自卑和自强噬咬着这个落魄的“丑小鸭”。他有幸得到“伯乐”王亚南、华罗庚的提携,带着攻克“哥德巴赫猜想”的希冀进入中国科学院这一科学的圣殿。他蜗居于一间几平方米的斗室,苦思冥想,奋力演算,几同不食人间烟火。在他成名之前,他像一棵无人光顾的小草,纵然不乏阳光雨露的恩泽,但少有关爱和呵护。他是个独行侠,在科学的道路上斩关夺隘,周遭是那样的冷寂,但他内里却有一片丰富多彩的求证世035界。他对寂寞的赐予拱手加额,因为寂寞是创造的伴侣。在他看来,没有柴米油盐的生活之累,没有虚情假意的应酬之烦,如此才能宁静以致远,淡泊以明志。外部世界纷纷扰扰,他可以做到闭目塞听,他摒除一切世俗的诱惑而独享自己的精神美餐。一首歌唱得好:“寂寞让我如此美丽。”可是,那是一种失意之后的自我慰藉,在百无聊赖中的孤芳自赏。像陈景润那样把寂寞作为自己事业的底色调,让寂寞把自我高高供奉,这才是大智慧、大聪明者的美丽。反观今日,急功近利成了时髦,实用主义、商业哲学尾随着许许多多的聪明人,当他们也唱着“寂寞让我如此美丽”的时候,只不过是用老庄哲学来抚慰自己失衡的心态,而绝不是想守住一方寂寞,成就某项造福于社会的事业。
生命的质量是人生的内核。搏击风雨,体验争斗,追求激烈与心跳,是一种人生;坐拥书城,品茗听雨,探索真理与新知,也是一种人生;声色犬马,灯红酒绿,寻找快乐与享受,也不乏是一种人生。但世俗中的人生更多的是淡泊如水,潺潺有声却少有电闪雷鸣。这形形色色的生存方式,其生命质量之高低是不言自明的。如何把握生命的质量,这是一种人生艺术。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可以看到,有的人从从容容、本本分分做人,认认真真做事,一切顺其自然,不刻意追求;有的人信奉人生能有几回搏,不断地给自己设立冲刺的标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都是我们司空见惯的人生轨迹,前者注重的是过程,后者关注的是结果,无论是哪一种生存方式,只要胸中装有一个大我,其生命都会绽放出绚丽的花朵。我以为陈景润的人生有大理想、大目标,但更注重的是过程,他不会没有想到,证明“哥德巴赫猜想”在他有生之年可能是个不可企及的目标,他也许根本不可能得到社会的回报。他摒除了一切人生的享受,在其糊里糊涂的日常生活的表象下,内心却弹奏着美妙的音符,因为他在科学探索的过程中获得了精神的满足。当然,陈景润是个天才,他的行为方式有其极端性,未必都值得效法,但他不矫情,不虚荣,更不为了某种实惠而搞“假冒伪劣”,这是一种真的生命,是掷地有声的高质量的生命。厦门大学出版社的《走近陈景润》、《陈景润》(传记),为人们解开了一个扑朔迷离的科学奇人的精神世界。无论是大智者还是平凡人都有自己独具的生存状态,而生命质量这一人生方程式,还有待各人自己去求解。
036
(1997年)折叠厦大时光许怀中的书斋风景许怀中的书斋风景在一次聚会中,听一位学兄说,怀中师白发染鬓,时不时流露出一抹苍凉感,我怦然心跳:难道功成名就者都逃脱不了寂寞的追逐?岁末将至,收到了怀中师馈赠的新著《芬芳岁月》,紫罗兰色的封面上印着一帧照片:广袤无垠的庄稼地,一道道田垄披着金色的霞光,远处一辆拖拉机正在辛勤地耕耘。我满怀喜悦,怀中师依旧笔耕不辍,英雄暮年的苍凉纵然时有掠过他的心头,但他却拥抱着人生的芬芳岁月,心中贮满了紫罗兰的温馨。
许怀中先生笔耕生涯的辉煌时期是由三部乐章组成的。
随着“十年浩劫”的结束,中国文坛步入了一个崭新的时期,现实主义文学重放异彩,在一片鲜花堆锦、眼花缭乱中,怀中师情有独钟:全方位研究鲁迅,撰写鲁迅研究的系列专著。1977年春,他开始酝酿写作《鲁迅与文艺批评》,他一面准备资料,一面给我们毕业班“文艺评论”专题组的四位同学讲授,在讲授的过程中,也就理出了书稿的粗坯。其间,我们还一道去北京,参观了鲁迅纪念馆和鲁迅北京故居,当时这两个“文坛圣地”尚门可罗雀,怀中师那份景仰和专注的神情,使我们多少抱着参观游览心理的同学,隐隐觉得亵渎了什么。《鲁迅与文艺批评》于1979年出版后,怀中师一鼓作气写出了《鲁迅创作思想的辩证法》《鲁迅与中国古典小说》《鲁迅与文艺思潮流派》等鲁迅研究专著,在文学界声名鹊起。
厦门大学风景秀丽,校园里到处是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年轻面孔,学者的坐冷板凳生涯,在旁人看来总是单调和枯燥。怀中师从不讳言做学问是一项寂寞的事,可他珍惜寂寞的赐予,因为寂寞正是创造的伴侣,他在其中感到生命的丰富和厚实。正当他认定目标执着地追求之际,命运之神叩动他的心扉,他的生命旅途面临着意外的抉择。组织上决定调他到省里担任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兼文化厅厅长。在官本位盛行的今天,常人眼中这是何等荣耀的事,怀中师却陷入了苦闷与彷徨。对于这人生道路上不期然的变化,他真有些不知所措,正如他后来在文章中所写的:“记得当我离开平静的书037斋的时候,真是心如刀割,果真我的学术研究的生命,就从此夭折了吗?”“舍不得割断正在陶醉其中的研究课题和写作所牵连的丝缕,这情结,却是明晰的。”“从小就和文学结了缘,早已难弃了。”我们夫妇抱着还未满周岁的幼儿,在贫民窟似的单间宿舍里略备小酌为先生饯行。我搜肠刮肚寻找慰藉他的话。我说,学者当官,从学术角度来说固然是人才的浪费,可是,在知识分子成堆的部门,若非学有专长、德高望重的行家任领导,往往会出现“武大郎开店”压抑人才的局面。怀中师听了若有所思,但未置可否。他毕竟是带着某种缺憾走马上任去了,内心交织着一个知识分子告别书斋生活的留恋和肩负新工作的责任感。
流逝的岁月给世界装点了新的色调,也给人们留下各自的况味。暮色降临的厦大校园林荫道上,失去了怀中师漫步的身影。我时常关注他的状况,听说他很快适应了新的生活和工作,不仅应付裕如,并且口碑颇佳,在80年代前期,思想文化界十分活跃,但也处于多事之秋,他的稳健和宽容的气质,正是知识分子所心仪的。心有千千结。我深知他在各种繁文缛节之余,一定还眷恋着学术研究和写作,因为这已成了他生命中不可分离的一部分。第一次到省委大院看望他时,我们夫妇带着已会走路的孩子一道去。屏山大院里阒无声息,在夜幕的笼罩下,我们顺着曲曲弯弯的石阶拾级而上,依据所指,找到了坐落在山坡上的那座楼房。周围高大的古樟树,把这座楼房隐在幽绿之中,在石阶上几度上下往返,终于觅到通向第三层的一座水泥天桥。一株苍劲老松扎根在斜坡石隙之间,树根盘满山坡,长须低垂,虬枝四展,把桥面遮得严严实实,像深山的古刹,十分清幽,倒是个做学问的处所。先生和师母带我们参观了每一间房,小孩蹦蹦跳跳地点数房间的数目,最后竟没点算清楚,我们都快乐地大笑。我说,如果当初这些房子安置在厦大,写东西就不愁没地点了。怀中师却有点怏怏,说很忙,时间对他太吝啬了,又说他经过一年多新生活的调适,准备重新拿起笔写作和研究。我们笑而不答,明知这是绝无可能的事,但用不着去浇他的兴头。谁知,他真的重新挥戈上阵,如他所说,“像捡煤渣的老婆子”,把点点滴滴时间都积攒起来,几年之间,居然写出了《美的心灵历程》《中国现代小说理论批评的变迁》《关于“人”的审视和建构》三部现代小说研究和鲁迅研究的学术著作。学界同人都被他的成就所折服。我仔细拜读过《美的心灵历程》,它以大量038折叠厦大时光许怀中的书斋风景作家作品为基础,着眼现代小说人物的心理内涵,概括了现代小说发展的演变过程,探索了小说发展的社会历史原因,进而揭示其发展规律。它以全新的审视点,突破旧有框架,从人物的心理内涵入手,进行全方位的描绘,对现代小说人物进行社会心理学的分类,勾勒出一条现代小说发展的轨迹,从而形成现代小说史的新结构,提供新的文学思想参照系。这部专著体现了怀中师惯有的稳中求新的学术追求。他后来在《作家自画像》一文中对于我认为的“稳中求新”的看法予以肯定,说“它确是我所追求的学术品格”。接着,他的笔触又指向散文领域,发表了大量记录、抒怀个人行踪、际遇的文章,先后结集成《秋色满山楼》《年年今夜》《许怀中散文新作选》。当他的第一部散文集《秋色满山楼》出版之际,我原以为这大概是自娱的闲笔,及至拜读之后,叹服之情油然而生:他的散文作品在亲切淡雅的抒写中飘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在诗情画意的描摹中闪耀着对人生世态的哲理思考,既有学者的睿智,又有艺术家的细腻,着力发掘出生活中的美感,诗意浓郁,情致深沉,哲理丰富,回荡着追寻真、善、美的心声。冰心誉其为“散文名家”,他是当之无愧的。
十年的时光如十里长亭。怀中师从行政领导岗位退了下来,心之驿站又无可逃遁地面临一个寂寞期,华发已经斑白,心中贮满了过去平静书斋中体会不到的人生新知和生活纷扰,纵横交错的心路,已伸向社会的角角落落,加强了与时代脉搏共振的频率。人生必须多次地同生活的长短亭告别,这次的告别和当初与平静的书斋告别,其中别有一番滋味,但绝不是简单机械的重复。
迢迢心路思悠悠。我想象着他在漫步中,静思默想,翱翔在思维的自由空间,“有时顿悟,有时疑惑,有时感慨,有时亢奋,有时恋旧,有时追求,有时捕捉灵感,有时跌入困顿”。“岁月在脚步下消失,结出艰涩的苦瓜和饱满的甜果。”十年的辉煌岁月,怀中师的感情空间和理性世界的浓化和深化,对人生底蕴的品位,这笔宝贵的思想精神财富,一定会化作新的美文奉献给读者。他的《芬芳岁月》仅是报春的第一枝,今后,他的笔耕的芬芳乐章必将更加动人心弦。
(1995年)039放歌青春,追逐梦想自2007年《把梦留住———叶楠西部支教纪实》出版后,时隔六年,当年支教队员播下的梦想,已焕发出异彩,汇入伟大中国梦的满天云霞。此次重版,作者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了参加支教后对生活、对梦想新的理解和感悟,增加了该书出版后当年那些西部孩子们的追梦足迹。当初,在该书初版的扉页上,时任教育部思政司司长、现任厦门大学党委书记杨振斌题词:“把青春的激情燃烧在奉献民族复兴的伟大岁月。”厦门大学校长朱崇实教授在序中对该书所表现的当代中国青年以天下为己任的精神,并以实际行动报效祖国,实现高层次的精神满足作了诠释。时任厦门大学党委副书记、副校长潘世墨教授在书后写了跋,表达了他的感触———共鸣、震撼和理解,对当代青年的理解。显见这是一部弘扬主旋律的纪实性文学作品,笔者也注意到这也是一部有着时代审美感的作品。
作品所表现的环境是宁夏西海固地区,是一片最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区,荒原黄土、干旱缺水、贫困落后,“支教志愿者”们从东海之滨来到那不毛之地,所谓“西部”可以想象出它的“风光无限”,“支教”又能演绎出什么精彩篇章?在那特殊的人生舞台上,志愿者们以自己的激情和行动,唱响着新世纪的青春之歌,在价值观多元化的今天,我们没有寻觅到所谓“垮掉的一代”的精神影子,支教志愿者们的青春激情、乐观豪情和真挚爱心力透纸背,令人荡气回肠。
当代青年在他们呱呱坠地的时候,神州大地已涌动起改革开放的春潮;当他们稍懂人事的时候,信息爆炸已催生了多元的价值观;当他们初涉人生的时候,社会竞争已充斥着种种个人的无奈。莫非当代青年在这民族复兴的伟大时代,面对多元的价值观,他们的心中只发酵着小我,蝇营狗苟自囿于一己私利的狭窄天地?他们的父辈曾是高歌“振兴中华”的呐喊者、践行者,他们不无忧虑,当代青年在时代急剧变迁的面前,是垮掉的一代,还是擎天柱地的可用之材?我们高兴地看到,《把梦留住———叶楠西部支教纪实》040折叠厦大时光放歌青春,追逐梦想生动地记录了作者作为中国青年志愿者扶贫支教团的一员,他和同伴们在宁夏海原县的支教经历和见闻,细腻地描述了西部大地的社会图景,表现了当代中国青年的精神追求,让我们对当代国情有更深入的了解,对西部大开发的国策有更丰富的体认。古人云:“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通过该书,我们非常高兴地看到关爱社会,激扬青春,以天下为己任,依然是当今青年的精神主潮。该书作者和他的同伴们,用自己的青春播撒希望的种子,点燃梦想的光明,在奉献爱心的同时也洗涤了自己的心灵。
支教队员们在环境反差极大的西部,以一颗火热的心,在点燃西部孩子们的希望的同时,自己也得到了升华。作为刚刚走出校园的大学生,西部使他们产生了悲悯之心,他们“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看做了盗火的普罗米修斯,不能替人类分担苦难,也要与他们一起沉浸在痛苦之中,为宇宙的不公而怨天尤人或者哀叹不息”。他们眼前的学生,眼睛清澈明亮,脸上泛着特有的高原红,可是“他们穿着杂乱无章的破旧衣服,头发蓬乱脸蛋黑黝,干裂的嘴唇在诉说自己从来没有喝够水,瘦削的身体提示着自己日子的清苦,但是却没有人放弃,他们有自己的精彩,有自己的生命中的追求。或许我不远千里来到这里,不仅仅是要给予我原来所自然迸发的感情,更要从贫瘠的土地中挖掘出属于这里的梦,属于孩子们的达观快乐”。他们在中流击楫,在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在创造属于他们这一代人的历史。他们不仅仅发出感慨,更多的是誓言和行动。“宏伟蓝图等着我们去添砖加瓦,相信后人重新翻开复述今朝历史的书籍,一定会对这个时代的精彩而赞叹,毕竟,我们有一个前无古人的平台支撑着。”在万花筒似的时代面前,我们的青年承受着亘古以来前所未有的压力。压力无所不在。压力可以使人畏缩不前,压力可以让人消解自信,压力也可以催生激情。让我们欣慰的是,《把梦留住———叶楠西部支教纪实》展现出当代青年充满激情、乐观向上的精神风貌,他们在恶劣的生态环境中,喷发出充满使命感的激情,在艰难困苦面前,青春的热血流淌着无所畏惧,散发出积极豁达。
这是一部文笔清新、描写细腻、风趣幽默的文本,在当今纪实文本中无疑令人耳目一新。好的纪实作品必须贴近时代,贴近现实,贴近人生,不仅041要有翔实的材料,更要有思想和情感的贯穿;不仅要有充实的内容,还要有富有个性的文字表达。
他们住的黄土平房宿舍,其简陋难以想象。“墙上泛黄的报纸可以进博物馆,地面是砖头铺垫的,砖缝中偶尔几根杂草生机盎然,门的材质很特殊,最先是由木材制造,后来由于破损不堪,拼凑装订了一些三合板、纸皮等材料。”零下几十度的天气,寒风推搡着老门嘎吱嘎吱叫苦不迭,从房子的各个缝隙角落灌进来。他们喝的水,不仅苦咸很重,而且有浓浓的泥腥味,但那一滴滴咸苦难咽的窖水却是当地最宝贝的财富。“都说水是‘生命之源’,此时已成为了‘生病之源’,每次腹痛难捱的时候,感觉无数扫帚在肚子里搅动。”他们的肠胃受到了强烈的挑战和考验,“如何安慰老是和我们身体过不去的肠胃成了我们主要的议题,它时而像个无底洞,怎么喂土豆片也哄不了,时而像个漏斗,让我们只能在寒风中旱厕中忍受煎熬;时而像个搅拌机,搅得五脏六腑一齐不得安宁;时而有如小喇叭,发出各种声调不一的旋律”。在这恶劣的环境中,他们的日记却洋溢着乐观主义精神:“我们仍然活蹦乱跳地活着,身体虽然消瘦,精神却是矍铄了许多,肠胃在经受当地的水土不断的软硬兼施之后也成功完成了本土化。”该书文笔清新隽永,形象鲜明生动,笔端流淌着丰富的情感,是一部不可多得的思想性、纪实性、文学性俱佳的力作。
每个时代的青年都有抒写自己青春的方式,《把梦留住》所表现的精神追求,值得发扬光大。这部作者、内容、出版者都共生于厦门大学这一母体的作品,定能够引起社会的足够重视,并发挥它应有的教育、认识和审美功能。在该书再版发行式上,厦门大学党委书记杨振斌向所有参与支教的志愿者致敬,呼吁青年学生在参加与民众结合的实践中汲取营养,在为他人的无私奉献中收获快乐。我想这就是该书再版发行的意义所在。
(2013年)042折叠厦大时光颠覆传统想象的《美人计》颠覆传统想象的《美人计》西施的故事家喻户晓,可以说是美人计的发端,是间谍战最高级别的成功典范。以古代西施与现代女作家关露为题材的厦门大学女性文学研究方向的原创话剧《美人计》,在话剧这一艺术表演形态已渐式微的今天,却超常地获得成功。能容纳四五千人的厦门大学建南大礼堂,座无虚席,人人屏息观看,这种情形让许多人大跌眼镜。多年来被星光璀璨的歌舞占领的舞台,却被话剧这冷僻的艺术形式大出风头,这出戏的成功之魔力何在呢?
春秋时期,列国纷争。吴国打败越国后,将越王勾践虏往吴国。勾践在吴国卧薪尝胆,以超强的韬晦行为,解除了吴王夫差的警惕,被释放回国。越国大夫范蠡施用美人计,将自己的情人西施进贡给吴王夫差。吴王从此深陷温柔乡,消磨了意志。越国则举国精进,厉兵秣马,经过十年生聚,终于一举消灭了对手越国。战后,范蠡和西施则从人间蒸发了,这个传说为人们留下了无限的创作空间。
美人计和红颜祸水这对“孪生姐妹”,既是男权社会行事权谋,又是男权话语对“他者”的警戒。西施被送入吴,是国家施用美人计成功的典范,历史记住了越王勾践的复国成功,却从来忽略女性自己的感受与命运。《美人计》通过对西施与被遗忘的中国现代女作家关露故事的全新诠释与演绎,把被历史遮蔽的女性话语极富冲击力地呈现出来。本剧的西施回到越国后,被越王勾践封为王妃,对此各种人物纷纷登场,把个体与国家的各种关系,揭示得淋漓尽致。王后因西施将被封为王妃害怕自己日后失宠,极力鼓动弟弟范蠡与越王争夺西施。范蠡虽对西施难以割舍旧情,但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城”的思想桎梏下,对西施只有忍痛割爱。而当年与西施一道前往越国侍奉越王的密友,因得知西施肚子里怀着的是吴王的孩子,向越王出卖西施。当越王得知西施怀的是吴王的孩子,西施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没有什么比西施被情人当作忠君爱国的礼物献出后,却因在敌国获得真正的爱情,从而助成了美人计的实施,反而毁掉了自己深爱的爱043人与赖以为生的爱情,而更让人感到女性生命与命运不能自主的无常、悖谬、荒诞与悲哀了。
编导借越王勾践道出了有史以来男性剑文化所制造的战争实质:“孤休养生息,卧薪尝胆,就是要把以前曾经失去的全部拿回来,以前孤把最好的绸缎,最亮的明珠,最高的檀木,最美的女人通通要献给他,现在孤都要把它们通通拿回来!绸缎,明珠,檀木,美人,通通都是我的!!”当因真爱而亡国亡身的吴王夫差阴魂不散前来责问西施为何水性杨花;当昔日宫中姐妹现为争帝王之宠而相互践踏西施;当昔日牺牲情人以换忠君爱国模范的范蠡指责西施背叛;当西施终于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背叛?我没有什么可以背叛,大王是你的大王,国家是你们的国家,我不过是一件物品,一件可以在你们之间换来换去的礼物,像一块木料,一尺绫罗,一颗珍珠,一树珊瑚,一匹马,一条狗……”;当英国女作家伍尔芙的“你们是为了满足我所不能分享的性别天性而战;你们是为了获得我不曾分享并且将来也不能分享的利益而战……实际上,作为女人,我没有祖国。作为女人,我不需要祖国。作为女人,我的祖国是整个世界”独白响起时,观众不能不被如此惊世骇俗、振聋发聩的话语所“雷倒”,不能不在心底里勾起对女性与家国这个命题的重新审视与认真思考。
本剧是由厦门大学中文系林丹娅教授指导,厦大学生志愿演员排演,研究生张甜甜担纲编剧与导演。全剧在构思上很巧妙,打破了传统话剧的结构,三个场景相互穿插,时光交错,浑然一体。尤其别致的是出没在剧幕间的“说话人”角色,以中外名作家如鲁迅、丁玲、伍尔芙、萧红等人的思想告白,巧妙地与剧情内涵构成一种意味无穷的遥相呼应,不仅大大加深了此剧的思想深度与学术内涵,也给观众提供了言犹未尽的思考空间。总之,饱含女性主义话语的剧本与大学生这一表演阵容相得益彰,提升了本剧的审美与思想品位,赢得了满座观众热烈的反响与衷心的赞叹。
(2010年)044折叠厦大时光颠覆传统想象的《美人计》第二辑文化新旅045046折叠厦大时光红与黑:牧师的长征红与黑:牧师的长征一
书应该是有灵魂的。只是码了些字的书很多很多,要么来去匆匆昙花一现,要么被供之庙堂束之高阁,要么被去库存转眼化为纸浆,而有灵魂的书会穿越时空,拂去历史的尘埃,亲近它的有缘人。
埃德加·斯诺的《西行漫记》是大家所熟知的第一部反映中国工农红军长征的作品,在国内外享有盛誉。但是极少有人知道,1936年当埃德加·斯诺在陕北窑洞里采访参加长征的中共领袖们的时候,一部反映红军长征的书《抑制之手》已在英国出版,作者是一位瑞士人、英国传教士薄复礼。
埃德加·斯诺的崇拜者中有一位美国著名记者、作家哈里森·索尔兹伯里,他对斯诺极为崇敬,无巧不成书,他俩作为战地记者,在战火纷飞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苏联战场上相遇了,并共同相处了一段时间。哈里森·索尔兹伯里从斯诺口中听到了许多关于中国工农红军长征的故事,当哈里森·索尔兹伯里听到斯诺说“总有一天会有人写出这一惊心动魄的远征的全部史诗”的时候,他就暗下决心,他将扮演这一角色。
时光过去了40年,哈里森·索尔兹伯里已是76岁的老人,他已从《纽约时报》副总编辑岗位上退休了,但还担任着全美作家协会主席的职务。经过十多年的酝酿和准备,1984年春天,他带着《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写作计划来到中国。在有关方面的陪同下,于1984年4月从江西的于都河畔出发,沿着中央红军的行军路线乘坐军用吉普车行进,沿途采访了许多当年的亲历者,举行了种种的座谈会,实地感受中央红军历经的路线,也涉足了红二方面军与红四方面军途经的部分地区,历时74天,到达了中央红军长征胜利的落脚点———陕北的吴起镇。回到北京后,在采访时任国防部副部长、中国军事科学院院长萧克老将军时,他听到了薄复礼这个名字,此前047他只知道参加长征的有一位外国人,那就是红军的军事顾问、长征的重要决策人德国人李德,不想还有另外一个外国人———英国传教士薄复礼,而薄复礼是被红军扣留被长征的一个牧师。
在红军时期,萧克是一位知名度极高的红军将领,在当时的报纸上经常出现“剿共”“赤匪”新闻,“朱毛”“贺萧”的大名如雷贯耳,其中“贺萧”的“贺”就是贺龙,而“萧”指的则是萧克。萧克身经百战,是一位儒将,不仅战功卓著,而且著述甚丰,他在戎马倥偬的战争年代曾写出一部反映井冈山斗争的长篇小说。萧克告诉索尔兹伯里,他和薄复礼相识是在1934年10月初,薄复礼跟着红军走了18个月。萧克对索尔兹伯里说:“他帮助过我们。”索尔兹伯里从对方眼角的余光里捕捉到萧克老将军对这位50年前的故人流露出怀念之情。
索尔兹伯里回到了美国,在着手写作《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这部书的过程中,忙里偷闲,开始寻找薄复礼。他知道薄复礼是个传教士,便从教会的文献入手寻找薄复礼踪迹。他发现薄复礼被红军释放后返回英国,又于1939年曾取道美国返回中国,在美国进行了多场演讲。薄复礼1934年10月在贵州旧州境内,他与长征中的中国工农红军第六军团的部队相遇,被作为“帝国主义间谍”扣留,随后与这支红军一起走了18个月的长征路。回到英国后,薄复礼在中国工农红军中18个月的神奇经历,引起了英国民众的极大兴趣,英国各地邀请他出席各种集会的请柬如雪片般地飞来。1936年11月6日,薄复礼的首场报告会在他的出生地曼彻斯特市著名的阿伯特礼堂举行。薄复礼用自己在红军中18个月的亲身经历,向人们讲述了他在中国工农红军的见闻。薄复礼告诉听众们,中国工农红军那种令人惊异的热情、对新世界的追求和希望、对自己信仰的执着是前所未有的,红军的热情是真诚的,令人惊奇的。红军相信,他们自己所从事的革命是世界革命的一部分,他所在的那支红军人数已经超过两万人,大多红军战士的年龄在20到25岁之间,非常年轻。他们自豪地说,他们是共产主义者,是为了全人类的解放而奋斗的人。薄复礼的行迹几乎遍及全英国,最大的一次集会人数多达数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