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淮南子》又名《淮南鸿烈》《刘安子》,是我国西汉时期创作的一部论文集,由西汉皇族淮南王刘安主持撰写,故而得名。内容著录内二十一篇,外三十三篇,内篇论道,外篇杂说。今现存只有内二十一篇。该书以道家思想为指导,在吸收诸子百家学说基础上,做到了融会贯通,是战国至汉初黄老之学理论体系的代表作。该书对天文、地理、节令等方面都有广泛深入的探讨,并以道论为根本,解释各种自然现象,为我国古代科技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也对后世研究秦汉时期文化起到了重要的桥梁作用。本书在原典的基础上进行了精准的注释和白话翻译,便于广大读者轻松阅读。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淮南子全鉴:典藏诵读版/(西汉)刘安著;东篱子解译.—北京:中国纺织出版社,2019.4ISBN 978-7-5180-6084-9Ⅰ.①淮… Ⅱ.①刘……②东… Ⅲ.①杂家-中国-西汉时代②《淮南子》-注释③《淮南子》-译文Ⅳ.①B234.4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9)第063499号* * *策划编辑:段子君责任印制:储志伟* * *中国纺织出版社出版发行地址:北京市朝阳区百子湾东里A407号楼 邮政编码:100124销售电话:010-67004422 传真:010-87155801http://www. c-textilep.comE-mail:faxing@c-textilep. com中国纺织出版社天猫旗舰店官方微博http://weibo.com/2119887771北京佳信达欣艺术印刷有限公司印刷 各地新华书店经销2019年4月第1版第1次印刷开本:710×1000 1/16 印张:20字数:253千字 定价:49.80元* * *凡购本书,如有缺页、倒页、脱页,由本社图书营销中心调换目录前言第一卷 原道训第二卷 俶真训第三卷 天文训第四卷 地形训第五卷 时则训第六卷 览冥训第七卷 精神训第八卷 本经训第九卷 主术训第十卷 缪称训第十一卷 齐俗训第十二卷 道应训第十三卷 氾论训第十四卷 诠言训第十五卷 兵略训第十六卷 说山训第十七卷 说林训第十八卷 人间训第十九卷 修务训第二十卷 泰族训第二十一卷 要略参考文献前言《淮南子》又名《淮南鸿烈》,鸿,广大也,烈,光明也,意即包含了光明宏大之理。为西汉皇室贵族淮南王刘安招致宾客,在其主持下编著。成书年代大约在景、武之间。刘安(前179~前122),汉高祖刘邦之孙,淮南厉王刘长之子,汉文帝十六年袭父爵为淮南王。善属文辞,才思敏捷。吴楚七国反,曾谋响应,不果。汉武帝即位,刘安暗整武备,欲反,未发而败,自杀。《汉书·艺文志》列为杂家,载内21篇,外33篇,今只流传内21篇。全书博奥深宏,融道家、阴阳家、墨家、法家、儒家思想于一炉,为先秦诸子之学的集大成者,也是汉代学者对汉以前古代文化一次最大规模的汇集。该书对宇宙的构成、人与自然的关系、天文历数、礼法制度、社会伦理、医药养生等方面均有论述,并保存了大量古代神话传说,如开天辟地、共工怒触不周山、女娲补天、后羿射日、嫦娥奔月等,而且中国许多传统神话故事均因此书而得以流传,也正因为如此,它又成为了研究中国古代神话的宝典,更是继《吕氏春秋》以来最杰出的一部杂家著作。东汉高诱说“其旨近老子,淡泊无为,蹈虚守静,出入经道”。通篇以“道”为主题,既讲自然之道,也讲治世之道,提出了“漠然无为而无不为”,“漠然无治而无不治”的政治理想,可以看出该书其主流思想与道家学说非常相近。在最后一篇《要略》中,概括全书以阐明宗旨,“言道”与“言事”,即掌握自然界的规律与考究社会历史变化规律,此外,还综述了各家思想及其产生的历史背景和思想渊源,具有很高的学术和文学价值。《淮南子》属集体创作,由于是采百家之长融会贯通而成,故内容显得有些庞杂,近乎一部“先汉学术史”,但它也并非是凭虚蹈空,而是处处紧扣现实,并多用历史、神话、传说、故事来说理,文风新异瑰奇,繁富有序。刘熙载说:“《淮南子》连类喻义,本诸《周易》与《庄子》,而奇伟宏富,又能自用其才,虽使与先秦诸子同时,亦足成一家之作。”通读《淮南子》,我们看到的不仅是古老中华文明的智慧和力量,更是中华民族历经上下五千年依然魅力不减的勃勃生机。我们坚信,这种智慧、这种生机,会随着我们祖先留给我们的古老经典一起,代代传承下去。本书将纸质图书和配乐诵读音频完美结合,以二维码的方式在内文和封面等相应位置呈现,读者扫一扫即可欣赏、诵读经典片段。诵读音频由中国国际广播电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专业播音员,以及中国传媒大学等知名高校播音系教师构成的实力精英团队录制完成,朗读中融进了对传统文化的理解,声音感染力极强。解译者2019年4月第一卷 原道训【原文】夫道者①,覆天载地,廓四方,柝八极②;高不可际,深不可测。包裹天地,禀授无形③;原流泉浡,冲而徐盈;混混滑滑,浊而徐清。故植之而塞于天地,横之而弥于四海;施之无穷,而无所朝夕;舒之幎于六合④,卷之不盈于一握。约而能张,幽而能明;弱而能强,柔而能刚;横四维而含阴阳,纮宇宙而章三光⑤。甚淖而滒,甚纤而微;山以之高,渊以之深;兽以之走,鸟以之飞。日月以之明,星历以之行;麟以之游,凤以之翔。泰古二皇⑥,得道之柄⑦,立于中央;神与化游,以抚四方。【注释】①夫:句首语气词,表示下文要发表议论。②柝(tuò):通“拓”,开拓。八极:八方很远的地方。③禀授无形:是说有形的万物是由无形的道产生的。④幎(mì):本来指帐幔,这里引申为覆盖。⑤纮(hóng):维系。宇宙:上下四方为宇,古往今来为宙。⑥泰古:远古。泰:同“太”,最。二皇:即伏羲氏、神农氏。⑦柄:比喻根本、枢纽。【译文】“道”,覆盖天承载地,扩展至四面八方,高不可触及,深无法测量。它包裹天地,养育着万物苍生。像泉水从源头处渤涌出来,开始时虚缓,慢慢地盈满,滚滚奔流,逐渐由浊变清。所以,它竖直起来能充塞天地,横躺下去能充斥四方,施用不尽而无盛衰;它舒展开来能覆盖天地四方,收缩卷起却又不满一把。它既能收缩又能舒展,既能幽暗又能明亮,既能柔弱又能刚强。它横贯着天地而包含阴阳,维系宇宙而使日月星辰发光。它极其柔和而又细微。因此,山岳依靠它而高耸,潭渊凭借它而变深,野兽依靠它才能奔走,鸟类凭借它才能展翅高飞,日月依靠它才能光明,星辰凭借它才能运行,麒麟依靠它而出游,凤凰凭借它而翱翔。是故远古伏羲、神农两位帝王,掌握了道的枢要,而处在天地的中央;将精神和万物变化相结合,来安抚天下之民。【原文】是故能天运地滞①,轮转而无废②,水流而不止,与万物终始。风兴云蒸,事无不应;雷声雨降,并应无穷。鬼出电入③,龙兴鸾集;钧旋毂转④,周而复匝。已雕已琢,还反于朴。无为为之,而合于道;无为言之,而通乎德;恬愉无矜,而得于和;有万不同,而便于性。神托于秋毫之末,而大与宇宙之总。其德优天地而和阴阳,节四时而调五行;呴谕覆育⑤,万物群生;润于草木,浸于金石;禽兽硕大,豪毛润泽,羽翼奋也,角觡生也,兽胎不贕⑥,鸟卵不毈⑦。父无丧子之忧,兄无哭弟之哀;童子不孤,妇人不孀;虹蜺不出,贼星不行;含德之所致。【注释】①滞:停止。②废:休止。③鬼出电入:是说速度极快,没有踪迹。④钧:陶匠制作陶器的转轮。毂:车轮中心可以插轴的部分。这里起比喻作用。⑤呴(xǔ)谕:通“煦妪”,这里是关怀培养的意思。⑥贕(dú):胎不成兽曰“贕”。⑦毈(duàn):卵不成鸟曰“毈”。【译文】因此天能运行,大地能得以积蓄,像车轮旋转那样一直不停,像流水一泻千里那样永不休止,并与天地万物一起生长。就像风一兴起云就会翻涌,雷响就开始下雨,这些都是与道相呼应的,这种呼应是没有穷尽的,像鬼神闪电瞬间即逝那样迅速;像神龙兴起、鸾鸟聚集那样气势非凡;还像钧轮旋转车毂运行那样,周而复始。虽然经过雕琢刻画,却仍然保持着质朴本色。二王不加做作而做出的事情,都符合道的规律;不加修饰而发表的言论,都和德相通;恬静愉悦而不自傲,上下都能和谐;万事万物虽有不同,但都符合人的天性。精神虽然有时处在细微之处,但扩大时却能超过整个宇宙之和。其美德使天地柔顺而阴阳和谐,节制四时而调和五行;煦育万物,让万物一起生长。滋润草木,浸透到金石之中;飞禽走兽长得硕大肥壮,羽毛丰泽光亮,鸟类翅膀强硬,麋鹿之类得到生养;野兽不怀死胎,鸟儿孵卵无不出;父无丧子悲痛,兄无失弟哀伤;孩童不会成孤儿,女子不会成寡妇;虹霓不会出现,彗星不会运行。这些都是二王含怀的德泽造成的。【原文】夫太上之道①,生万物而不有,成化像而弗宰②。跂行喙息③,蠉飞蠕动④,待而后生,莫之知德;待之后死,莫之能怨。得以利者不能誉,用而败者不能非;收聚畜积而不加富,布施禀授而不益贫;旋县而不可究⑤,纤微而不可勤;累之而不高,堕之而不下;益之而不众,损之而不寡;斫之而不薄,杀之而不残;凿之而不深,填之而不浅。忽兮怳兮,不可为象兮;怳兮忽兮,用不屈兮;幽兮冥兮⑥,应无形兮;遂兮洞兮⑦,不虚动兮;与刚柔卷舒兮,与阴阳俯仰兮。【注释】①太上:最高的。②化像:自然形成的物象。③跂行:用足行走。喙息:用嘴呼吸。④蠉(xuān)飞:指虫类飞行。⑤旋县:微妙的样子。县,同“悬”。⑥幽兮冥兮:渺茫的样子。⑦遂兮洞兮:幽深难测的样子。【译文】最高的道,生育了万物却不据为己有,化生成万物的形象却不去主宰。各种奔走、飞翔、蠕动、爬行的动物靠道而生,但是没有什么动物感戴它的恩德;依赖它而后死去,也没有哪一物类怨恨它。而因道得利者也不赞誉“道”,用道失败者也不非议“道”;也不因收敛积聚而增加财富、施舍救助他人而增加贫穷;道理有时是极其细微而无法探究的,极其渺细而难以穷尽的。累积它也不会变高,堕毁它也不会倒下;使它增加却不见多,使它削弱而不会减少;砍削它不会变薄,伤害它不会变残;开凿它不会变深,填充它不会见浅。惚惚恍恍,难见形象;恍恍惚惚,功能无限;幽幽冥冥,感应无形;幽深难测,不会虚妄行动;随刚柔一起伸屈,和阴阳一起升降。【原文】昔者冯夷、大丙之御也①,乘云车,入云蜺;游微雾,骛怳忽②;历远弥高以极往,经霜雪而无迹,照日光而无景;扶摇抮抱羊角而上③,经纪山川,蹈腾昆仑;排阊阖,沦天门。末世之御,虽有轻车良马,劲策利锻,不能与之争先。【注释】①冯夷、大丙:都是古代得道能够驾驭阴阳的人。御:乘驾。②骛:奔驰。③抮(zhěn):旋转。【译文】从前冯夷、大丙,乘坐雷公之车,用六条彩虹为马,遨游于微雾之中,驰骋在浩渺的太空,历经高远而驰往无极;经过霜雪而不留痕迹,日光照射而没有影子;随着旋转的扶摇、羊角大风向上飞行,经过高山大川,跨越昆仑之巅,推开天门,进入天帝的宫廷。末世的驾御者,即使有轻便的车子和上等好马,马鞭很有力,鞭刺极为锋利,也是无法与冯夷、大丙他们两人相比的。【原文】是故大丈夫恬然无思,澹然无虑;以天为盖,以地为舆;四时为马,阴阳为御;乘云凌霄,与造化者俱;纵志舒节,以驰大区;可以步而步,可以骤而骤;令雨师洒道,使风伯扫尘;电以为鞭策,雷以为车轮;上游于霄雿之野①,下出于无垠之门;刘览偏照,复守以全;经营四隅,还反于枢。故以天为盖,则无不覆也;以地为舆,则无不载也;四时为马,则无不使也;阴阳为御,则无不备也。是故疾而不摇,远而不劳,四支不动,聪明不损,而知八纮九野之形埒者②,何也?执道要之柄,而游于无穷之地。是故天下之事,不可为也,因其自然而推之;万物不变,不可究也,秉其要归之趣。夫镜水之与形接也,不设智故,而方圆曲直弗能逃也。是故响不肆应,而景不一设;叫呼仿佛,默然自得。【注释】①霄雿:虚无幽深的样子。②八纮(hóng):即八极。九野:中央及八方。形埒(liè):构形,界域。【译文】所以大丈夫应该恬淡安适,无忧无虑;把苍天作为车盖,将大地作为车子,将四季看成良马,以阴阳为御手;驾驶着白云飞上高空,与自然造化一起生存。放开思绪,随心舒性,驰骋于太虚之区,想缓行就缓行,想疾驰就疾驰,随心所欲。让雨师来清洒道路,让风伯来打扫尘埃;用闪电来鞭策,以雷霆做车轮;向上周游于虚无缥缈的原野,向下出入于没有边际的门户。虽然观览照视高渺之境,却始终保守着纯真;虽然周游经历四面八方,却仍然返还这“道”之根本。所以,用天作车盖就没有什么不能覆盖了;以地做车厢就没有什么不能承载了;用四季作良马就没有什么不可驱使的了,用阴阳做御手就没有什么不完备的了。所以疾行而不摇晃,远行而不疲劳,四肢不会感到疲惫,耳目不损伤而能知道整个宇宙天地的界域。这是什么原因呢?是因为掌握了“道”的根本而畅游于无穷无尽之中。所以天下之事是不能有意人为地去做的,只能顺着事物的自然规律去推导;万物的变化是不能凭人的智慧去探究的,只能按事物发展趋势来把握其真谛。镜子和明净的水能映照物体的外形,没有任何奥妙的设置就能将方圆和曲直都照得清清楚楚。因此回音也不是声音要它回应,影子也不是物体特意设置,这回音呼声、影子都是自然而然产生的。【原文】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而后动,性之害也;物至而神应,知之动也;知与物接,而好憎生焉。好憎成形,而知诱于外,不能反己,而天理灭矣①。故达于道者,不以人易天;外与物化,而内不失其情。至无而供其求,时骋而要其宿②;小大修短,各有其具。万物之至,腾踊肴乱③,而不失其数④。是以处上而民弗重,居前而众弗害,天下归之,奸邪畏之。以其无争于万物也,故莫敢与之争。【注释】①灭:衰灭。②要:即“邀”,从中拦截,这里有对其加以控制让其朝着一定方向发展的意思。③肴:通“淆”,杂乱。④数:法度,规律。【译文】人天生喜欢恬静,这是人的天性。受了外物感化而后有活动,这样本性也就受到了伤害。与外物接触使精神上有了反应,这是人的智慧活动所造成的。智慧与外界事物接触后,好恶、爱憎之情也就产生,而好恶、爱憎之情一旦形成,这说明人的智慧已受到外物迷惑,人也就不能返回本性而天性就要泯灭了。所以,通达于道的人是不以人间利欲而改变天性的,即使外随物化而内心都不会丧失原有的本性。要知道这“道”尽管虚无至极,但它却能满足万物之需求,时时变化却能使万物归返自身。这“道”又具备应付万物的大小长短之能力,所以当万物纷至沓来、纷乱腾涌时,“道”都能处置有序。所以,得“道”者身居上位时民众不会感到有欺压之感,身处前面时民众不会感到有伤害之感,这样天下能归附他,奸邪要惧怕他。正因为他不和万物争先,所以也就没有什么能与他争。【原文】夫临江而钓,旷日而不能盈罗①。虽有钩箴芒距②,微纶芳饵,加之以詹何、娟嬛之数③,犹不能与网罟争得也。射者扞乌号之弓,弯棋卫之箭,重之羿、逢蒙子之巧④,以要飞鸟,犹不能与罗者竞多。何则?以所持之小也。张天下以为之笼,因江海以为之罟,又何亡鱼失鸟之有乎?故矢不若缴,缴不若无形之像⑤。【注释】①罗:通“箩”,竹制的盛器。②钩箴:一种像针一样的钩子。芒距:一种尖利的钩爪。③詹何:战国时楚国的隐士,非常善于钓鱼。娟嬛:战国时楚国的哲学家,相传是老子的弟子。④羿、逢蒙子:都是传说中善于射箭的人。⑤缴:拴在箭上的丝绳。【译文】到江边钓鱼,一整天可能也不会钓满一鱼篓。虽有锋利的钓钩、细细的钓线、芳香的鱼饵,再加上有詹何、娟嬛那样的钓技,但所钓获的鱼还是无法与用大网捕捞的鱼相比。射鸟的人张开良弓,搭上棋卫这样的利箭,再加上羿、逢蒙子那样的射技,来射取飞鸟,但所射得的飞鸟还是无法与用罗网捕捉的鸟相比。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钓鱼者、捕鸟者所用的器具太小。假如张开天穹做笼子、用江海做网鱼,哪还会有漏网的鱼、飞逸的鸟?所以说箭头不如带绳的利箭,而带有丝绳的箭又不如无形的天地之笼、江海之网。【原文】夫释大道而任小数,无以异于使蟹捕鼠、蟾蜍捕蚤,不足以禁奸塞邪,乱乃逾滋。昔者夏鲧作三仞之城①,诸侯背之,海外有狡心②。禹知天下之叛也,乃坏城平池,散财物,焚甲兵,施之以德,海外宾服,四夷纳职。合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故机械之心藏于胸中③,则纯白不粹,神德不全,在身者不知,何远之所能怀?是故革坚则兵利,城成则冲生④,若以汤沃沸,乱乃逾甚。是故鞭噬狗,策蹄马,而欲教之,虽伊尹、造父弗能化⑤。欲害之心亡于中,则饥虎可尾,何况狗马之类乎?故体道者逸而不穷,任数者劳而无功。【注释】①夏鲧(gǔn):夏禹的父亲。②狡心:叛逆之心。③机械之心:巧诈之心。④冲:古代用来攻城冲锋用的战车。⑤伊尹:商初重臣之一,辅佐汤夺取天下的开国元勋,还是后来三任商王的功臣。造父:周穆王时候的大臣,擅长驾驭。【译文】放弃大道而用小技来治理天下,无异于用螃蟹去捉老鼠,用蛤蟆去捉跳蚤,不能够用来禁止奸人,堵塞邪道,混乱反而更加滋长。过去夏鲧建造了极高的城墙来防范,但结果反而是诸侯叛乱,海外各国的人也都离心离德。夏禹看到这点,就拆毁城墙,填平护城河,散发财物,焚烧兵器盔甲,对人民广施仁德,结果四海臣服,夷族纳贡,禹在涂山会见成千上万带着玉器锦缎来朝会的诸侯。所以胸中藏有机巧奸诈之心,那么纯白的东西也被认为不纯粹了,精神专一的道德也被认为不全备了;对于自身的情况都不懂得,又怎么能安抚感化其他远处的事和人?所以皮革铠甲坚硬,这兵器也随之锋利,城墙一旦筑起,这攻城战车也随之产生;如果用热水来浇息滚烫的水,非但不能制止沸腾,反而使水沸腾得更厉害。所以想靠鞭打咬人的狗、鞭打踢人的马来调教它们,即使有伊尹、造父这样的人,也是无能为力,达不到教化的目的。如果心中不存害人的欲念,那么就是尾随饥饿的老虎也不可怕;更何况对付狗、马之类的动物!所以领悟道的人安安逸逸而没有办不到的事,玩弄巧诈之术的人辛辛苦苦却一事无成。【原文】夫峭法刻诛者①,非霸王之业也;箠策繁用者,非致远之术也。离朱之明②,察箴末于百步之外,不能见渊中之鱼;师旷之聪③,合八风之调,而不能听十里之外。故任一人之能,不足以治三亩之宅也;修道里之数,因天地之自然,则六合不足均也④。是故禹之决渎也⑤,因水以为师;神农之播谷也,因苗以为教。【注释】①峭法:严厉的刑法。刻:苛刻。②离朱:黄帝的臣子,视力特别好。③师旷:春秋时晋平公著名乐师,善辨音。④六合:四方上下曰六合。⑤渎(dú):大河。古代长江、黄河、淮河、济水称为“四渎”。【译文】实行严刑苛法治理国家,不是成就霸王之业的人所应该做的;经常使用鞭子棍子,不是御马到达远方的办法。离朱的眼力尽管能看到百步之外的针尖,却看不到深渊中的鱼;师旷的耳力尽管能听辨各种声调,却听不见十里之外的声响。所以说单凭一个人的才能不能够治理三亩大小的田宅。遵循道的规律,顺应天地自然,那么天地四方也不够他治理。所以夏禹疏通江河正是凭借水流低处这一自然特性来进行的;神农播种五谷正是遵循苗之自长这一自然特性来进行的。【原文】夫萍树根于水,木树根于土;鸟排虚而飞,兽蹠实而走;蛟龙水居,虎豹山处,天地之性也。两木相摩而然,金火相守而流;员者常转,窾者主浮①,自然之势也。是故春风至则甘雨降,生育万物;羽者妪伏②,毛者孕育;草木荣华,鸟兽卵胎;莫见其为者,而功既成矣。秋风下霜,倒生挫伤;鹰雕搏鸷③,昆虫蛰藏;草木注根,鱼鳖凑渊,莫见其为者,灭而无形。木处榛巢④,水居窟穴;禽兽有艽⑤,人民有室;陆处宜牛马,舟行宜多水;匈奴出秽裘,干、越生葛絺⑥;各生所急,以备燥湿,各因所处,以御寒暑,并得其宜,物便其所。由此观之,万物固以自然,圣人又何事焉?【注释】①窾(huǎn):空。②妪伏:指孵卵。③搏鸷(zhì):猛烈搏击。④榛:丛生。⑤艽:兽穴里的垫草。⑥葛:一种植物,纤维可以做衣服。絺(chī):用葛纤维织成的细布。【译文】浮萍扎根在水中,树木在土里生长;鸟类排空而飞,兽类着地而跑,蛟龙居住在水中,虎豹生活在山上,这是天地生成的特性。两根木头相互摩擦就会起火,金与水厮守就会熔化,圆的物件容易转动,空的器具容易漂浮,这也都是自然之势。所以当春风吹拂甘露降临之时,万物就生长,长羽翼的开始孵卵,长毛发的开始怀胎,草木开花,鸟产卵兽怀胎:这些并未发现春季在干什么而却恰恰在无形中化育万物。同样,当秋风乍起霜降大地之时,草木就开始凋零,鹰雕搏击,昆虫伏藏,草木根部忙于吸储营养,鱼鳖开始凑潜深水之中:这些也并未发现秋季在干什么而却恰恰在悄然中挫灭万物。居于树上的筑巢,处于水中的靠窟,兽类卧草,人类居室;陆行适用牛马,水深适宜舟行;匈奴地产粗糙的皮毛,吴越地产透风的葛布:各自生产急需的东西来防备燥湿,各自依靠所处的环境来防御寒暑,并各得其所、各适其宜。由此看来,万物都是按其本性生存和发展,那么,人又何必去干预呢?【原文】九疑之南①,陆事寡而水事众,于是民人被发文身,以像鳞虫;短绻不绔②,以便涉游;短袂攘卷③,以便刺舟,因之也。雁门之北,狄不谷食④;贱长贵壮,俗尚气力;人不弛弓,马不解勒,便之也。故禹之裸国⑤,解衣而入,衣带而出,因之也。今夫徙树者,失其阴阳之性,则莫不枯槁。故橘树之江北,则化而为枳;鸲鹆不过济⑥,貈⑦度汶而死。形性不可易,势居不可移也。【注释】①九疑:因其山九峰相似,故曰九疑山。在今湖南宁远南,传说为舜所葬之地。②短绻:短衣。③袂:袖子。攘:挽起。④雁门:古县名,在山西代县西北。⑤裸国:传说中南方的古国,那里的人裸身。⑥鸲鹆(qú yù):鸟名,即八哥。⑦貈(hé):同“貉”。一种哺乳动物。【译文】九疑山以南的民众,从事陆地的活动少而从事水中的活动多,所以这里的民众剪发文身,模仿鱼龙形象;同样只围短裙不着长裤,以便于涉水游渡,着短袖衫或卷起袖子,以方便撑船,这些是由他们在水上生活的特点所决定的。雁门以北的狄人不以谷类为主食,轻视老年人而看重青壮年,他们崇尚勇力,人不解下弓箭,马匹不解下马笼头,这是由其游牧生活的特点所决定的。因此禹到南方裸国去,脱掉衣服入境,出境后再穿上衣服,这是由适应当地习俗所决定的。现在移植树木的人,如果不顾及树木对环境四时阴阳寒暖的适应性,那么树没有不被弄死的。因此橘树如果被移到长江以北种植就会因环境改变而变成枳树;八哥不能渡过济水,貉越过汶水便会死去。这些都说明它们的形性特点是不能改变的,生活居处的环境也是不能转移的。【原文】是故达于道者,反于清净;究于物者,终于无为。以恬养性,以漠处神,则入于天门①。所谓天者,纯粹朴素,质直皓白,未始有与杂糅者也。所谓人者,偶差智故,曲巧伪诈,所以俯仰于世人而与俗交者。故牛岐蹄而戴角,马被髦而全足者,天也。络马之口,穿牛之鼻者,人也。循天者,与道游者也;随人者,与俗交者也。夫井鱼不可与语大,拘于隘也;夏虫不可与语寒,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与语至道②,拘于俗、束于教也。故圣人不以人滑天,不以欲乱情,不谋而当,不言而信,不虑而得,不为而成,精通于灵府③,与造化者为人。【注释】①天门:指天然的境界。②曲士:见识短浅的人。③灵府:即精神之宅,这里指心。【译文】所以通达大道的人,可以返回到人的清净的天性中去;探究事物本性的人,最终可以达到顺应自然的要求。用恬静来培养人的性情,用淡泊来使精神安适,人就能进入天然的境界。所谓天然,是指纯粹朴素,质地纯正洁白,没有掺入杂质。所谓人为,是指参差错乱,虚伪奸诈,并依靠这些来和世人周旋,与俗物来往。所以牛蹄分趾而头上长角,马儿披散鬃毛而长单只蹄子,这就是天然。而用马笼头络着马嘴,用绳子穿过牛鼻,这就是人为。遵循天然的人,就能和道一起往来;顺从人为的人,就必定与世俗交往。那井中小鱼,无法与它谈论大海,是由于它受环境的局限;生活在夏季的虫,就不要与它谈论寒冬,是因为它受季节的限制;寡闻少见的书生,无法与他谈论大道,是由于他受习俗、教义的束缚。所以,圣人从来不会让人为来扰乱他们的本性,不用欲望来扰乱性情;圣人能够做到不用谋划就能将事处理得当,不必信誓旦旦就能显现信用,不必思虑就能得心应手,不必大动干戈就能大功告成;这是因为他精气与心灵融会贯通,而和天地互相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