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最后三个月/宋承跃著.—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15.8ISBN978-7-5378-4454-3Ⅰ.①最…Ⅱ.①宋…Ⅲ.①长篇小说-中国-当代Ⅳ.①I247.5中国版本图书馆CIP数据核字(2015)第158973书名最后三个月著者宋承跃责任编辑贾江涛封面设计李静出版发行山西出版传媒集团·北岳文艺出版社地址山西省太原市并州南路57号邮编030012电话0351-5628696(太原发行部)0351-5628688(总编办公室)传真0351-5628680网址http:∥www.bywy.comE—mailbywycbs@163.com印刷装订山西新华印业有限公司开本787mm×1092mm1/16印张15.5字数176千字版次2015年8月第1版印次2015年8月山西第1次印刷书号ISBN978-7-5378-4454-3定价36.80元我们很幸运,生活在一个物质十分繁荣的时代;我们很不幸,生活在一个灵魂难以安放的时代。我想用书中的故事,记录我们这个时代的点滴印迹。书里所有的故事都是虚构的,虚构到完全就是天方夜谭;书里所有的故事又特别真实,真实到每件事都正在发生……我不迷信专家我不崇拜权威但我在乎读过这本书的您请为这个故事留下属于您自己的序言……0050060011002200330044helastthreeTmonths第一节骆成对聚会的通知有些意外让骆成更感到意外的是老同学居然还能找到他·最后三个月午餐时间,办公室一角的小会议桌围坐了一圈人,大家正在吃着盒饭。突然有人一脸严肃地说:“今天早上,咱们经理家小区门口发生了一件奇事,你们听说没有?”大家一脸愕然,目光都集中在说话人的身上。“一大早,正值上班高峰,一头疯牛堵了经理家小区的大门,有三辆车被堵在里边出不来。”城市里哪来的疯牛呢,大家听着来了兴趣,一个个仰着头,等着下文。“最前边一辆车,是一辆挂军牌的‘大红旗’,里边坐着的是一个大官,正急着要去参加重要会议,眼看牛堵了门,出不去,一着急下车就对着牛骂:‘知道我是谁吗?敢挡我的路,信不信马上把你抓到屠宰场,赶紧给我滚开!’没想到这牛听了,理都不理,纹丝不动。好一个不畏权贵!”听到这儿,大家明白了是在忽悠,连连响起了几声“切、切、切”。不过这哥们儿没停:“第二辆车是一辆劳斯莱斯,里边坐着一个全球五百强的大富豪,急着去签一大单,也下车了,走到牛身边,一口港台腔‘牛大哥,劳烦给让个路,只要你让开,我马上让人给你修个五星级牛棚,再弄两只漂亮的小母牛陪着你,让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么样?’没想到牛不但不让路,还撂起蹄子就要踢。这叫不为利诱。”贫嘴的哥们儿故意停了停,压低了嗓门故作神秘:“这时,咱们经理从第三辆车里走了下来,走到牛跟前,贴在耳朵上,只悄悄说了一句话,牛听了吓得转身拔腿就跑。路通了。”大家虽然知道是个玩笑,但还是有人好奇地问:“这疯牛,不怕当官的,-002-ZUIHOUSANGEYUE·不怕有钱的,咱经理说啥了,一句话就能把它吓得扭头就跑?”这哥们儿顿了顿:“经理贴牛耳朵上说了句‘牛大哥,我诚心诚意地邀请您来我公司上班吧’,牛就被吓跑了。”办公室里响起了一片哄笑。有会心的笑,有自嘲的笑。笑声传到了办公室另一个角落。角落里坐着一个人,文质彬彬,面容清瘦,架着一幅大号黑框眼镜,身着一套有些旧但还算整洁的西服,典型的一办公室白领。他正双手敲击键盘,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写着东西,正在加班急着赶文件。他的名字叫骆成。忙着手中的活,传来的笑声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不过这时,骆成的手机响了起来。“喂,你好,哪位?”“是老四吗?”手机的那边传来了一个热情爽朗的声音。“老四,啊……对对,你是?”老四,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称呼让骆成十分意外。老四,只有大学同寝室的那几个兄弟这样称呼他,因为在大学一个宿舍八个兄弟里,按年龄排,他老四,但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到有人这样称呼他了。“连我都听不出来,哈哈,老四,你老兄贵人多忘事吧,猜猜?”那边的声音依旧热情爽朗。“啊……是……”骆成有些支支吾吾,真的没听出来。毕业已经十年啦,除了刚毕业那几年几个特别熟的同学还聚聚外,随着越来越多的同学越来越-003-·最后三个月多地陷入到婚姻和事业中去,这些年,同学之间的联络基本没有啦。“还没想起来?我是老七。”“老七?”骆成还有些疑惑,虽然十年没有再见过面,但一个屋子里住了四年,老七当年明明一口带着老陈醋味的山西普通话,“我”总说成“饿”,可现在听到的是一口流利的京腔,“不是吧,老七,普通话有你说得这么好?”“哈哈,兄弟,老眼光看人,好歹咱毕业也在这大都市混了十来年啦,这口音还不变变?”电话那边的声音依旧爽朗。“言归正传,老四,咱们班同学准备搞一次十年聚会,就在周六,五十多个人,都通知到啦,就你最难找,咱们同学费了多少周折才找到你的电话。”“聚会,啊……好啊。”骆成对聚会的通知有些意外,让骆成感到更意外的是老同学居然还能找到他。因为毕业后这些年,骆成一直飘着,换了好多家公司,换了好多次住处,换了好多次电话号码,换来换去,换得他跟以前的同学朋友基本都失去了联系。“老四,周六,威斯特大酒店二楼宴会厅,外地来的同学周五报到,也住那儿。你要是没事,周五就来,咱们能提前聚聚!”“好好……一定到。”威斯特大酒店,著名的五星级酒店,骆成当然听说过。但最多也只是从它的门前路过,从来没在那吃过一次饭,更没住过一晚。骆成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那咱们聚会每个人交多少钱?”“咳,这个你就甭管啦。你只管来,吃好玩好,聚会有大款同学全程赞助。哈哈……好啦,老四,我是尽了我的责任,通知到啦。你只准早到,不准迟到。周六见啦。到时候弟兄们一块好好喝几杯,不醉不归!”电话挂掉了,老七肯定还要忙着联系其他人,听着有些急。-004-helastthreeTmonths第二节看未来,十年会是那么遥远和漫长看过去,十年仿佛就是匆匆而过的昨天·最后三个月突来的电话让骆成的内心变得焦躁起来,或者说是激动。十年,十年啦。看未来,十年会是那么遥远和漫长;看过去,十年,仿佛就是匆匆而过的昨天。大学,大学的一切都浮现在骆成的眼前:阶梯教室,大食堂,图书馆,百年古树庇护下的林荫小道,林荫道尽头那间破落的小屋,还有在那间小屋和他一别杳无音讯的——琳。骆成的大学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记忆。骆成是一个来自山村的孩子,刚进入大学时,寒酸土气的衣着掩住了他本来还算英俊干练的身躯散发出的光芒,他内向甚至有些害羞的性格使他成为同学中最默默无闻的一位。但很快,骆成在图书馆里找到了自己的快乐,在林荫小路上开始让自己的思想碰撞出一朵朵璀璨的火花。他又发现了林荫小路尽头那间破落的小屋,那是他一个人的天地,在那里,他把火花变成了纸上的文字。骆成的文字开始出现在校报上,变成校广播站悦耳的声音,骆成也顺理成章地进了校文学社。而校文学社,让他认识了琳。琳其实是骆成的同班同学,名叫莫琳。在众多的同学中,琳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个。琳的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她不仅有漂亮的脸庞,高挑的身躯,就连她走路的姿势都显得与众不同,有着非常的魅力。她脸上始终带着一种恬静的微笑,看似亲和,实际上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优雅。从一入学开始,琳就成了男生宿舍的话题中心。很快,开始有一只又一只的“癞蛤蟆”,不,是一群又一群的“癞蛤蟆”开始了对琳的追求,有的写纸条,有的写情书,有的送花,更有脸皮厚的开始从阶梯教室跟到图书馆,-006-ZUIHOUSANGEYUE·从食堂追到操场,可琳像是有一堵防火墙,轻松地化解了这一切。对于这样的追求,她不屑。骆成几乎是唯一一个没有对琳动过心思的男生。不是他无视琳的优秀,而是因为他深知自己的身份,他从不奢望遥不可及的东西,他只懂得驻守在自己的世界。他和琳真正的相识是在大三,在文学社。那是一个下午,文学社如常举办名著学堂。那天讨论的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名著《百年孤独》,社里众多的文学青年对这本书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不善言辞的骆成坐在一个角落里,琳就在他的对面。轮到骆成发言时,他慢腾腾地只说了一句:“我,在那个遥远陌生的魔幻的故事里找到了自己。我想,这本书的优秀之处,就在于他写出了很多人性共通的东西,让每一个人都能找到自己。”那句话,几乎没有人在意,却引起了琳的共鸣。小组讨论时,琳主动找到了骆成,开始了他们的话题。那一天,琳讲了很多,骆成也讲了很多。他们从文学社聊到了大食堂,从大食堂聊到了林荫小道,从傍晚一直聊到月亮升起;他们从《百年孤独》聊到了中、南美洲历史,从玻利瓦尔的独立战争聊到了文艺复兴,从文艺复兴聊到了王安石变法,从王安石聊到了苏东坡,从苏东坡聊到了婉约派。那个晚上,骆成不知哪儿来那么多的话。他和琳聊得非常畅快,但他们就是在聊文学,没有一丝杂念,或者说,他们都沉浸在文学带给他们的快乐中,无暇顾及其他。那一夜的月特别圆,夜空特别清澈。当他们从婉约派聊到李清照时,琳仰起了头,望着明月,轻声吟诵:“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骆成也仰头望着明月,接诵道:“云-007-·最后三个月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琳没有再接着往下背,而是静静地陶醉地望着明月,享受着星空。骆成回过头,望着近在咫尺的琳。在月光的映衬下,琳仰着清秀的脸庞望着明月,就像一幅画,绝美。骆成这时才忽然意识到,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位天使一样的美丽女孩。他怦然心动。这时琳也回过头,看着有些发呆的骆成。两人的眼神交汇在一起,骆成从琳清澈的双眸中看到了一份爱意。骆成恋爱了。那是他的初恋。那一夜,骆成彻夜未眠。辗转反侧的骆成开始有些恍惚,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看到了琳透着爱意的眼神。他可以非常肯定的只有一件事,他爱上琳了。初恋带给骆成的快乐是短暂的,这快乐竟马上就变成了苦恼。骆成想起了自己在小山村那个残破的家,想到了琳背后那个繁华的都市,想到了自己一身寒酸几年不换的旧衣,想到了琳虽不张扬但却精致的装束,甚至想到了自己和琳一起手牵手走在校园里别人的闲言碎语以及投在他身上鄙夷的目光。骆成的贫穷寒酸令其自卑令其怯弱,他想吃天鹅肉,可他不想当癞蛤蟆。但当他转念间又看到月光下琳绝美的脸庞时,他又无法抑制自己心中对琳的渴望。他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他知道只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爱情,但他可以不要结果,他要这个过程。骆成在他的爱情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决定了结束。他没有勇气去拥有。那一夜,他给琳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这是他人生的第一封情书。信里写了很多很多,但他真正想告诉琳的只有一句话:我可以不去拥有,但我不可以不去爱。骆成想到了那一夜的星星,信中就写了一首小诗:-008-ZUIHOUSANGEYUE·星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一定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守望着你我会化作一颗星星用微弱的光守护着你阳光灿烂时你看不到我的身影寒冷的暗夜里你会看到我站在那个永远不动的位置陪伴你守护你在信的结尾,骆成画了三个一模一样的卡通娃娃。三个娃娃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口型。三个口型读出声,是三个字:我爱你。随后的日子,骆成收到了莫琳的回信,开始了他们之间独特的恋爱。他们近在咫尺,却从来没有在教室里坐过同桌,从来没有一起在大食堂坐过一-009-·最后三个月个饭桌,更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手牵手散步。他们约会,从来都是在暗夜的林荫小道上,他们更多的交流是那两三天一封的来信。其实琳对骆成是开放的,是骆成把他们之间的恋爱放在了“地下”。骆成不想把不会有结果的爱告之天下,他想保护琳,也想保护自己。骆成是怯懦的,他对琳有爱的渴望,但却没有拥有的勇气。但大学最后两年的生活是美好的。骆成每天最美好的事情就是看到琳、读到琳写的信、听到琳柔柔的声音。琳也一样。他们彼此非常享受和对方在一起的时光,但他们在一起,只是聊啊聊,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骆成从来没有敢拥抱一下琳,甚至没有牵过琳的手。美好的时光过得总是飞快,大学的时光就要结束了。这个时候,同在一个屋顶下共同生活了四年的同学们,开始有了差异,每一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出路,但他们找到的出路却千差万别。琳的父母要把琳送到一个遥远的国度去,而骆成,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户口留在都市,毕业就意味着失业。毕业前的那个晚上,骆成和琳默默地走在那条林荫小路上,没有一句话,他们不知不觉走到林荫道尽头的那间小屋。当路走到尽头时,骆成和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和她紧紧地拥在了一起,紧紧地。小屋里,他和她献出了自己的初吻。他的吻是神圣的,她的吻是圣洁的,他们第一次深深地拥抱在了一起,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那一夜,她必须要走,去一个遥远的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地方。命运的安排,她无从选择;那一夜,他知道她必须要走,他没有挽留,他只是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闭着眼,静静地。他的手指不知不觉在墙上刻下了一行-010-ZUIHOUSANGEYUE·字:你是我的唯一。他的手红了!许久,她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我爱你”,泪如雨下。-011-helastthreeTmonths第三节那一刻,没有人听得清骆成诗里讲的什么但琳听清了,琳直直看着骆成,是一种莫名的眼神ZUIHOUSANGEYUE·“小骆,你来一下办公室。”一个声音把骆成从回忆中惊醒,是经理。骆成赶紧起身,快步来到了经理办公室。“小骆,你负责的这次H省××局监控系统的标书做完了没有?”经理问道。“做完了,马上给您发过去。”骆成工作从来都是中规中矩,从来没有耽误过。骆成现在是在一家名为桓泰伟业的高科技公司的销售部工作,他是销售部的技术支持,做标书和合同是他唯一的工作。“经理,我现在就把标书传到您的电脑上。”骆成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快速地把文档传了过去,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同学聚会。骆成想到琳,就对聚会变得期盼;想到自己,又对聚会有了恐惧。骆成毕业已经十年啦,毕业后费尽周折留在了大城市,也就开始了他噩梦般的生活。他一直在找工作、找房子中来回晃荡着,一晃,就是十年。十年,除了存折里还有几万块的积蓄外,别的一无所有。没有家,没有女朋友,工作也仅仅是糊口,谈不上事业。在外人的眼里他还算是个白领,可真实的情况就如趴在玻璃窗上的苍蝇,看起来一片光明,其实根本没有前途。他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当公司里新招来的刚毕业的大学生热情地叫他叔叔时,骆成真的绝望了。唯一能陪伴他支撑他的就是对琳的思念。想到自己,想到聚会就要面对那么多有家有业功成名就的同学时,骆成的心开始缩紧;但一想到也许会见到琳,骆成又有了些期盼。周六,来得很快,为了琳,骆成还是去了。-013-·最后三个月五星级的威斯特大酒店,就是一座宫殿,每一个角落都散发着高贵。聚会设在了二楼的宴会厅,厚厚的波西米亚手工地毯,巨大的西欧宫廷水晶吊灯,一切都非常奢华大气。同学已经来了很多,比骆成想象的要多。一见面,大家都无比热情,不停地拥抱,不停地握手。十年啦,同学们都有了些变化,男同学大多有些发福,女同学,也都不再鲜嫩。骆成在同学之间来回穿梭,拥抱、握手、寒暄,很快,骆成搞清楚了这次聚会的组织赞助者是刘小东。刘小东,是大学里最让老师头痛的一个,他和骆成是一个班,但不是一类人,几乎没有什么来往。但骆成对刘小东的印象是深刻的,这源自于刘小东在毕业聚餐会上酒醉后的一段演讲。那天,就要毕业的大家都喝了很多,刘小东基本烂醉,他站在饭店的桌子上,大声地对着所有同学喊道:“四年啦,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我刘小东,是‘三多’,挂的科最多,旷的课最多,泡的妞最多,哈哈……我的毕业证,也是我老子花钱找关系才保住的。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但我告诉你们,将来总有一天,老子会让你们看得起的。”然后他就从饭桌上摔了下来。还让骆成记住的是,刘小东也曾经是琳最不齿的追求者之一。骆成从同学的口中基本搞清楚了,刘小东现在发了大财。刘小东从毕业后就开始倒腾着做生意,后来赶上前几年钢材涨价,他抓住机会发了大财。没人知道他有多少钱,因为同学们从刘小东嘴里听到的数字总是在不停地变化,一会儿是几个亿,一会儿是几千万,一会儿是美元,一会儿是港币,没-014-ZUIHOUSANGEYUE·个准,但有钱了是个事实。骆成心里暗自盘算,就今天这聚会的费用,他这些年积攒的所有积蓄都不够。骆成的眼睛在人群中寻找,始终没有见到他的琳。骆成变得有些失落。大家还在不停地聊着。女生们的话题不外乎是孩子多大啦,住哪啦,老公是干啥的。男生聊的主题不外乎是在哪高就,是升官还是发财呀。当触及这些话题时,骆成总有些尴尬,但又不可回避。他听到了同坐一桌的几位同学的聊天,其中一位当年还是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同学,有人对她调侃:“当年人家刘小东狂追你,你还看不上,现在后悔了吧?”那女同学有些尴尬:“胡说啥呀!”但骆成看得出,那女同学的尴尬中还真藏着几分失落。其实大家都已经感觉到,同学聚会早变成了刘小东炫富的机会。在巨大的财富落差面前,骆成也不得不低下了头。酒会开始啦,刘小东和班里几个混得不错的人开始轮桌敬酒。基本上每一位敬到的同学都站起来自报家门,我在哪工作、孩子多大啦,有事大家可以找我等等的套话。骆成坐在那里听着,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酒是一杯一杯下肚。眼看敬酒的队伍要转到骆成这桌时,大厅里忽然灯光变幻,响起了几声急促的开场音乐,然后是一位司仪登场。大家的目光聚了过去。“尊敬的各位来宾,现在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向大家宣布。”司仪煞有介事的开场白使整个宴会厅顿时静了下来。“三十四年前的今天,12时28分,我们今天聚会的组织者刘小东董事长来到了人世。今天在此,刘董事长选择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来完成他生命中的另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司仪卖足关子的同时,刘小东已经站在了台-015-·最后三个月上。“在此时此刻,请我们在座的每一位老同学见证,刘董事长将迎娶他生命中的另一半。下面请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有请新娘子,曾经最美丽的校花莫琳闪亮登场。”宴会厅里轰的一下炸开了锅,而炸得最厉害的,是骆成的脑袋。婚礼进行曲,炸开的纸礼花和人们嗡嗡的议论都恍如梦境,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的眼睛很快为他证实了这一切。是莫琳,一袭白纱的琳在几位童男童女的相伴下缓缓走了出来。岁月在她的脸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依旧那么美丽,岁月反而让她更添了几分成熟迷人的气质。司仪在台上又开始说些什么,场面也变得更加热烈,但骆成一句也没听见。也不知过了多久,宴会又回到了原来的程序,接着前边的活动继续敬酒,只是这次来到骆成桌边的人变成了刘小东和莫琳。来到骆成桌边,程序照旧,一个个起身介绍自己。轮到骆成时,有人嚷道:“骆成可是咱们班的大才子呀,整两句!”骆成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先在一个大口杯里倒了满满一大杯酒,举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的这对新人说:“十来年啦,第一次又见到这么多老同学,我很激动。我没啥好说的,作首诗吧。”说完大声把刚才心里作的诗读了来:故友十年重相聚音容有改神未离席间欢谈多畅快-016-ZUIHOUSANGEYUE·往昔蹉跎几人知知己红颜今何在魂断旧事难索忆觞觞美酒齐下肚几人欢喜几断肠诗一完,骆成举起那一大杯酒,一饮而尽。那一刻,没有人听得清骆成诗里讲的什么,但琳听清了。琳直直看着骆成,是一种莫名的眼神。那一天,骆成都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直到不省人事。-017-helastthreeTmonths第四节“最多,三个月。”ZUIHOUSANGEYUE·“嘀、嘀、嘀……”ICU病房里的生命监测仪不停地发出低鸣,病床上躺着脸色苍白、身上还插了好几根管子的骆成。骆成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的早晨。“你真是不要命啦,重度酒精中毒,没酒量还敢喝那么多酒,整整睡了三天啦。”护士推门进来,见他醒了就嘟囔道:“去把大夫给你开的这些体检项目全做了。”说完扔给他一张单子,上面写着些体检项目。骆成看了看,什么肝功能五项、B超、什么CT、核磁等等一大堆。他抬头问护士:“没必要吧,就是喝多了,做这么多检查?”“什么必要不必要的,大夫让干吗你干吗去!”护士一脸不快,“对啦,先把费去交了,急诊费还欠着呢,别想跑,你的身份证在收费处押着呢。”骆成无奈,想想自己最近老咳嗽,感觉胸中不舒服,做做检查也成。于是一个上午,晕晕乎乎地在医院里转来转去,一项项做了体检。更让骆成发晕的是,收费处最后开出了上万元的收据。这是一家大型的综合性医院,恍如闹市,过道、诊室、病房到处都挤满了人。下午,骆成手里拿着一大堆体检报告、化验单、CT片,排号排了好久,好不容易才轮到了他。“你是病人家属?”大夫一边翻着骆成放在桌上的一大堆片子和化验单,一边随意地问着刚刚坐下的骆成。“嗯,啊。”诊室里里外外挤满了人,嘈杂的声音让骆成没有听清大夫的问话,随意应了一句。-019-·最后三个月大夫仔细看了各种化验报告,又拿出了CT片仔细看,然后又来回对照地看。大夫在片子上发现了一片阴影:“让病人住院吧,肝癌。”“什么?”骆成一瞬间仿佛触电,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肝癌,晚期。”大夫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更加确定。“那还能活多久?”骆成下意识地冒出了一句,语气颤抖。“最多,三个月。”-020-helastthreeTmonths第五节周围的物体开始旋转,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最后三个月大夫的话,像天空中的一道闪电,向骆成劈来。骆成脑中“嗡”的一声,冷汗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血液像凝固了一般,浑身没了力气,孤独、无助、悲伤一起涌上心头,他想大喊一声,可胸中闷得透不过气来,喊不出声,感觉周围的物体开始旋转,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不知过了多久,骆成拖着瘫软的双腿,一步步挪动着。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没有眼泪,没有表情,没有方向。不知走了多久,他拿出了手机,手机一直是关着的,他想给谁打个电话,他需要倾诉。没想到手机一打开,就是一堆短信提醒,全是公司来的,这些短信又把他唤回了现实。骆成这才想起,他应该已经三天没有回公司。而就在今天公司还有H省那个项目的招标,他感觉自己应该是耽误了工作了。骆成回过神,赶紧打车往公司的方向赶去。回到公司,已经是晚上,但公司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一个个脸色阴沉气氛很压抑。“你被辞退啦!”一脸怒色的经理看到骆成后一声咆哮。“没有能力完成自己的工作,就请不要来浪费公司的资源。”稍作停顿,经理又恶狠狠地喊出了第二句话,嗓门提得很高,看着是对大家嚷,可骆成清楚,其实说的还是自己。骆成已经明白,公司的合同丢了。骆成更清楚,其实自己只是个替罪羊。自己是三天没有工作,但标书早已经写完交了上去,误事最多也就是修改修改,谁也可以做了这点事。而竞标成败的关键,根本不在标书,而在幕后的那些事情。而幕后那些事做不好,承担责任的一定是这些做销售公关的人。-022-ZUIHOUSANGEYUE·想想自己在公司这几年尽心尽责,时时事事小心谨慎,而在此刻居然连解释一下的机会都没有。骆成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已经被喝空的易拉罐,被人抛弃时还被狠狠地踩上一脚,“没有能力完成自己的工作,就请不要来浪费公司的资源”,经理的这句话深深刺痛了骆成。骆成没有一句辩解,他无力辩解,此时的他也无意辩解。他下意识地转身向自己的住处走去。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回到自己租来的住处,发现门已换锁,而自己的行李散落在门外的墙角,乱成一堆。骆成这才想起,昨天应该是交房租的日期。时不时拖欠房租的他当然不会是房东眼中的座上宾,只是没想到这次,只欠了不到两天,房东就如此无情地把他扫地出门。-023-helastthreeTmonths第六节他的眼神露出了对这个世界的不解与仇恨,透出一股让人发冷的寒意ZUIHOUSANGEYUE·短短的几天,骆成失去了一切。骆成失去了住所,失去了工作,失去了那一丝对爱的期盼,甚至连生命也将要失去。地铁站台拥挤不堪,随着一辆辆地铁的进出,人群换了一拨又一拨,可是没有人注意到,在站台的中央,有一个人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这个人,就是骆成。他呆站在地铁站台的中央,反反复复,认认真真地想着的只有一件事:死。许久之后,骆成决定了,死。但他又想到自己这样去死有些遗憾,他内心在为自己鸣不平。自己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过过一天舒服日子,过去的死囚行刑前还要饱餐一顿,可自己十年寒窗,从小山城一步步走出来,脚踏实地、勤勤恳恳,付出了比别人多得多的汗水和泪水,却几乎没过上一天安逸的日子。上学时,尚能通过自己努力取得的好成绩收获一份自信和别人的尊重,而踏入社会后,无论自己如何兢兢业业谨小慎微地努力工作,也仅仅能解决自己的温饱问题,没有车没有房,莫说荣华富贵,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他,老实本分到甚至都还没有碰过一个女人。他想着这个繁华的世界,看着身边穿梭而过的各色人群,想着自己的境遇,他的内心深处生出了对自己巨大的悲悯,他恨命运对自己不公,他决定在离开这个世界前,去尽情地宣泄。待了很久之后,站在地铁中央的骆成从他憋闷的胸口中爆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这是一声撕心裂肺却又无处宣泄的无奈,是一声带着血丝的怒吼,他的眼神露出了对这个世界的不解与仇恨,透出一股让人发冷的寒意。-025-·最后三个月那一夜,骆成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度过。第二天清晨,他被来来往往的乘客吵醒,醒时,眼角挂着一行泪迹。骆成随着拥挤的人流无意识地挤进了地铁,又漫无目的地选了一个站,走出了地铁。-026-helastthreeTmonths第七节盯住在她面前的那位美女,然后狠狠地吐出三个字:“送给你!”·最后三个月都市的每一个角落都显露着繁华与嘈杂;街头穿梭着不停来来往往的人群,挂在脸上的却都是冰冷。可能在地下待得太久,骆成出了地铁站,受不了室外刺眼的阳光,转身走进了一个看似商场的门。“欢迎光临贵府墅苑,贵宾里边请。”像在操场喊口号一样洪亮的声音把梦游状态的骆成惊醒。他抬头一看,原来是进了一家售楼部。是不远处整整齐齐地站着的两排人在对着他喊,紧接着他看到那些人又整齐地拍起了掌:啪啪啪,贵府墅苑,贵族品质,啪啪啪。这场面把骆成震在那里进退两难。这时从那两排人中走出了一个人,径直向他走来。来的人是一个绝对的美女,模特般挺拔的身材,S型的曲线,微卷的披肩发下,是一张化了妆的无比精致的脸。就在售楼小姐向他走来的几秒钟里,敏感的骆成注意到这位美女表情与目光的变化,一开始热情的微笑很快变得有些冷。敏感的骆成已经感觉到,在过去的几秒钟内,售楼小姐已经从他灰色的脸和普通得有些寒酸的装束上看出他绝不是这样高档住宅的消费者。“您……是来看房的吗?”美女开口是一句疑问,骆成相信在“您”和“是”之间的短暂停顿里可能是一句会让他更难堪的话。美女的疑问和冷冷的目光触痛了骆成敏感的自尊,可想想自己都是一个要死的人啦,还有什么可怕:“怎么,不像吗?”一句类似底气十足的回话倒令美女有点失措:“不不,您里边请!”美女说着递上一张名片,然后一个“有请”的手势,骆成随美女向里走去。-028-ZUIHOUSANGEYUE·名片上写着:销售顾问,白露。白露带着骆成走到了巨大的沙盘前,开始用一种职业但冰冷的口吻给骆成介绍楼盘的情况。她的眼神还在不时打量骆成,以她职业的眼光,骆成绝对只是一个无聊的过客:“先生,我给您介绍完了,您想考虑哪种户型?”在美女冷冷的眼光下,骆成早就做好了打算。他受不了她那种鄙视的眼神,他想报复,他计划好好戏弄一下这个势利的美女:“我只考虑别墅,就这个,位置最好的这套别墅。”骆成的回答让白露十分意外,骆成马上被领到了贵宾洽谈区,美女殷勤地端上了咖啡和点心:“您真有眼光,这是我们的楼王,五百平米,每平米两万。”这个报价几乎让骆成露了马脚。一千万,对于骆成来说是一个他从来都没敢想过的数字。他使劲咬了咬牙,继续撑下去:“你给我详细介绍介绍。”然后,饥肠辘辘的他开始享受咖啡和点心。可能他的吃相又引起了美女白露的怀疑,在用无数赞美的词汇把那套别墅介绍完之后,她又问道:“您确定是看中了这套别墅吗?”又是疑问句。骆成知道,应该结束啦,他站起身:“嗯,就定它啦,下星期,我带钱来签合同。”语气明显底气不足,说完,他就想转身逃离。“先生,请等等。”见多识广的白露看出了什么,紧赶几步,挡在了骆成的前面,“看您这么有诚意,您如果看中了,可以先交点定金,房子就给您留下啦。”好狠,骆成心中暗暗叫苦:“有这个必要吗?”-029-·最后三个月“您今天交点定金,签份协议,十天之内这套别墅不会再给任何人看。而且您交了定金,马上就可以成为我们贵府墅苑的贵宾,可以享受我公司旗下五星级会所总统套房三天的免费体验,食宿全免。”“那定金是多少?”骆成没有退路,手插在口袋里,下意识地捏了捏口袋里瘪瘪的钱包。“只要十万。”美女双唇轻启。好一个“只要”,几乎把骆成吓倒,脸色也变得十分难堪。“你不会是定金也交不起吧?”美女白露尖刻地问道,又急速地恢复了带有鄙视的眼神。白露冷冷的话倒激醒了骆成,他忽然想起,自己身上有一张信用卡,是原来的公司为方便出差给办的,最多可提取十万。他刚刚离职,公司应该还没有来得及给他撤担保。想到刚刚把他无情踢掉的公司,想到自己即将告别人世,他心里生出一个罪恶的念头。“我只带了一张卡,先试一下,看够不够十万。”骆成的神情又恢复了平静。“好的,我马上带您去收银台试试。”白露的脸上马上又恢复了热情。没想到信用卡真的没失效,骆成输入密码,透支的十万块进入了房地产公司的账户。骆成又被请进了贵宾室。这一次,美女递上了红酒和雪茄:“先生,请您在这里签个字,十天内,请您付全款,签正式合同,如果到时间款到不了我公司账户,定金是不退的。”白露手捧着协议,这一刻,笑得很真诚。-030-ZUIHOUSANGEYUE·骆成早已想到,十天后,自己早不在人世了,可能的局面是抛弃自己的那家公司和这家势利的地产公司为了十万元对簿公堂,吵得不可开交,可想想那打了水漂的十万元,再看看这位眼前十分势利又尖刻的美女,还是有些不甘心。“我,想再选一套别墅。”骆成说话时,眼睛死死地盯住在她面前的那位美女,然后狠狠地吐出三个字:“送给你!”“什么?”白露显然对骆成的话没有准备,但她听清了。她使劲地让自己镇定,但她顿时兴奋的眼神和疑似咽口水的喉咙的蠕动出卖了她:“您……您不是开玩笑吧?”“不是,你再选一套一样的,协议签成你的名字。我没多带钱,定金就暂时用那十万,全款十天内付清。”有了十万块打水漂,骆成信口开河已经不露痕迹,“只有一个要求,请你共进晚餐。”很快,一张收据,两份签了不同名字的购房协议拿到了骆成的手里。-031-helastthreeTmonths第八节酒精的作用,让骆成和白露很快躺到了酒店那张舒软的大床上ZUIHOUSANGEYUE·几个小时后,骆成已经坐在了贵府会所的总统套房里,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人,是那位美得有点让人感到窒息的白露。套房的餐桌上,摆着几道精美的菜品和一瓶红酒,餐桌的两边,坐着两位各怀心思的人。骆成在想,无论他今天怎样去戏弄甚至玩弄对面这个势利的女人都不为过,一为那打了水漂的十万元钱,然而他更是为了一种恶有恶报之后的发泄,他想报复命运对他的不公。白露在想,不知对面坐的是什么样的人,也许自己真的会一夜之间得到一套价值千万的豪宅,最坏,那十万块的订金中有她百分之十的提成。对于已经经历过很多的她来讲,这一夜值得去投资。酒精的作用,让骆成和白露很快躺到了酒店那张舒软的大床上。白露是一个极为优秀的女人,弹吹可破的雪白肌肤、纤细柔软的腰肢,这一切毫无遮掩地展露在骆成的眼前。骆成此时,已红了双眼,几十年积蓄的能量伴着一股浓浓的怨气,爆发出来。他使劲抓住白露的身体,疯狂地撞击着白露的身体。他宣泄着多年压在躯体里的能量,也宣泄着多年压在心中的委屈。白露被这一幕惊呆了,之前看上去还有些木讷的骆成忽然变得暴躁疯狂,她颤抖的身体被牢牢地压在那里。他们在极尽快乐之时,谁都没有注意到,电视里反复播放着一则新闻:国务院颁布新的土地使用政策,要求自颁布之日起,各级土地管理部门严禁再审批别墅类项目用地。-033-helastthreeTmonths第九节何总铁青着脸,冷冷地看着白露,狠狠地说出几个字:“白露,你是个人物。”ZUIHOUSANGEYUE·清晨,急促的手机铃声把熟睡的白露惊醒,是公司来的电话:马上到公司开会。白露匆匆起身,冲进洗漱间,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化妆,把自己收拾妥当。然后她回到房间拿起坤包,准备转身离去,看到还趴在大床上熟睡的骆成,又走过去俯下身,在骆成的耳边轻轻地吻了一下:“老公,你多睡会。”然后转身而去。这一切,她就像已婚多年的一位称职贤惠的妻子。不过,此时的白露对骆成也的确有了些许好感,除了钱和房子,还因为昨晚在床上,白露已经感觉到骆成是个干净健康的男人。白露很快回到了公司,原来紧急会议源于一则国家的新政,也就是昨晚的那则反复播出的新闻:各级土地管理部门,严禁再审批别墅类项目用地。在开发商的眼里,这则新政,就意味着已经掌握在手中的别墅资源有了巨大的上涨空间,也就意味着必须马上采取措施捂盘停售。会议开得简单明了,但级别很高,主持会议的不是销售部的领导,而是开发商何总。何总简单地介绍了政策背景及其对市场的影响,然后开始安排销售工作:一、未售别墅全面停售。二、针对只交了定金,只签了协议的客户,要求相关销售人员不惜一切代价撤销协议,收回房源。三、对于已经签了合同,交了房款的客户,要求相关销售人员也不能放弃,建议想办法让客户退房。在讲到第三条时,何总还举例,可以装作知情者的样子,对客户讲咱们的房子有一些这样那样的小缺陷。这个例子举得有些无耻。-035-·最后三个月总之,会议的目的很清楚,就是让销售人员想尽办法,把别墅房源留在开发商的手里。坐在人群中的白露此刻意识到,这次会议影响最大的,就是自己。因为就在十几个小时前,骆成签的两份购房协议中,有一份价值千万的房产写的是自己的名字。在短暂的感叹命运对自己的不公与捉弄之后,职业的白露马上开始进行缜密的思考,看看还有什么办法,能保住自己名下的那套价值千万的别墅。大学学过法律的她首先想到了法律,但她很快清醒地告诉自己答案,开发商拟的那份协议是天衣无缝的,只有客户违约会被没收定金,而开发商违约除了退还订金,不会有任何损失。白露进一步想,如果让骆成来闹事,很快就会有答案,虽然白露还不清楚骆成有什么背景和实力,但昨晚的亲密接触已经让白露对骆成有所了解。在白露眼里,骆成最多是个有钱的暴发户,面对开发商何总,势力绝对不是一个档次。白露知道,无论黑道白道在这种涉及经济利益的事情上,受保护的更多是强者,谁的势力大,谁的利益就会受到保护。白露想起了培训时经常听到一句话: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她想到了自己手中掌握的一件东西。开发商何总年龄不到四十,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青年才俊,外表干练,能力出众,事业有成。但何总能拥有今天巨大的成就,更多是源于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家族有着很大的势力,遍布政界、商界。没有一个人的人生是完美的,何总今天所有的成功都缘于他的老婆,但-036-ZUIHOUSANGEYUE·他最大的烦恼也缘于他的老婆,在那些事上,她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兴趣。可他又是个正常的男人,所以何总有事没事,总喜欢去美女云集的销售部开会视察,几年下来,跟不止一位的美女销售员有了或多或少的暧昧关系。白露也是其中之一,与其他人不同的是,白露把何总跟她的一次火热的激情行为用高清手机悄悄地拍了下来,存在电脑里,很清晰。下午,白露瞅准了一个时机,敲开了何总办公室的门。“何总,我有件事向您汇报。”白露进门先是恭敬地站在办公桌前。“坐,坐下说。”何总面带亲切的笑容,亲切中似乎还含着些许的亲密。“何总,是这样,昨天下午我的一位朋友订了两套别墅,已经交了定金,原计划是一周内交清全款,签订合同,可今天公司突然开会销售政策变了,我是想向您请示,看这两套别墅能不能继续卖给我的朋友?”白露没有坐下,依旧站着。“小白,你怎么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开会没听明白吗?难道你不清楚,像这样稀缺的别墅,最多半年,价格最少翻一番,一套就多赚一千万,两套那就是两千万呀,这个时候你应该知道维护公司的利益呀,怎么替外人说话呢?”何总直接回绝,带有指责的语气。“嗯……那两套房里有一套写的是我的名字。”白露依旧站着。听到白露的这句话,何总没再吱声,似乎明白了什么,办公室的气氛有些凝固。“何总,我觉得公司应该维护客户的利益,签协议在前,是公司违约……”白露鼓足了气,一本正经地讲出自己事先想好的众多理由。-037-·最后三个月而何总根本一句也没在听,他的大脑也在飞转,当他听到有一套房子写着白露的名字时,就知道了白露的来意。面对巨大的利益,谁都不会轻易丢弃,他飞速地盘算着对策。“好了,不要讲啦,公司的利益高于一切,你身为公司的员工,应该懂得维护公司的利益。”何总不耐烦地打断了白露,也来了句冠冕堂皇的理由,转念,又想到了以前与白露曾经的暧昧,又换了语气,“我理解你,可这是董事会的决定呀,我也帮不了你呀,这样吧,你的事我想想办法,除了退还定金,再给你补偿几万块好不好?执行协议是绝不可能的。”白露被打断在那里,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神却变得坚毅。白露拿出一个U盘,给何总递了过去,这一刻,她心中还反复地默念:“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表情从容坚定。何总有些意外,顺着白露的眼神,他把U盘塞进电脑。U盘里只存了一个文件,几分钟后,当存在U盘中的视频文件顺利地播出后,脸色更加难看的成了何总。“你什么意思?”从何总的牙缝里狠狠挤出几个字。“我要买房。”白露也孤注一掷,稳稳吐出了几个字。“不可能,你想威胁我,你也不动动脑子,在损失两千万和一段破视频之间,我会更在乎哪个?”何总也失去了风度,话语直奔核心。白露看到何总恶狠狠的眼神,听到何总已经撕破脸的话,开始了自己的下一步,她眼圈一红,哭了起来。“何总,对您来说,把房子卖了只是少赚点,对我来说,一辈子也不可-038-ZUIHOUSANGEYUE·能再有这样的机会。何总,我不是想威胁您,我也得生存呀!”白露哭哭啼啼,一脸恓惶。白露的眼泪给了何总一个台阶,其实何总此时大脑一直在快速地转动着,他想的不仅是这两套别墅,他更想到当这张U盘里的内容传到她老婆以及老婆身后的那些人手里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答案是后果很严重。“这样吧,别墅是绝对不能卖的,这是董事会的决定,我刚才也说了,可以给你补偿一些,你提个要求吧。”气氛稍稍缓和,白露停止了哭泣:“谢谢何总,昨天订的是两套别墅,公司把两套别墅收回来,用不了多久,至少多赚两千万,也就是我和我的朋友要损失两千万呀。您看这样好不好,我想办法让我的朋友把他那套退掉,公司只赔我这套,就一千万,您看可不可以?”“什么?你的胃口也太大了吧,你再这样小心你出不了我办公室的门!”面对狮子大开口的白露,何总动怒了。但一切都在白露的意料之中:“何总,请不要吓唬我,您想想,能随手送我千万别墅的朋友应该也不是等闲之辈,况且我来之前,应该做的准备也都做过了,您有身份,有地位,真撕破了脸,你面子上也不好看吧。”白露坐了下来,坐在何总的对面,两人四目直视。白露豁出去了。当彼此都变得赤裸裸时,问题反而变得简单了,久经商场的何总和聪明的白露此时都明白,妥协是谈判成功的核心,他们都选择了不同程度的妥协。二百万,八百万,三百万,七百万,四百万,六百万,最终,他们在拉锯式的谈判中选择了折中,五百万成交。-039-·最后三个月然后是细节,白露要求把款直接打到她的卡上,遭到何总的拒绝。“只能打到签协议的人的名下,打到你的名下,会引起公司的怀疑。”老练的何总在缜密地思考下一步:“我让公司把款打给你的朋友,对外就讲你的朋友是一位背景深厚公司得罪不起的人物,事也能说得圆,这事只有你我知道,你我统一口径讲出去,也不会引起公司任何人的怀疑。”白露想想,也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先应了下来。然后两人就如何退协议、如何销毁视频、白露何时辞职等一切细节都谈妥了。“谢谢何总,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真的谢谢您!”白露起身准备走时,向何总道谢,言语很真诚。何总铁青着脸,冷冷地看着白露,狠狠地说出几个字:“白露,你是个人物。”-040-helastthreeTmonths第十节骆成面对这一切有些恍惚,他坚信这一切是上苍在他死之前对他的怜悯·最后三个月骆成躺在舒软的大床上没有起来,其实白露走时他已经醒了,只是不敢睁开眼睛。他不敢面对白露,不敢面对骗来的这一切。整整宣泄了一夜的骆成,筋疲力尽。一腔的怨气消了许多,他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骆成面对这一切有些恍惚,他坚信这一切是上苍在他死之前对他的怜悯,昨晚得到的这一切,就是死囚上刑场前的一顿好酒好肉,他还得继续做他的事——死。他找了根系窗帘的绳子想上吊,可套房内的灯都是内嵌的,没有可挂绳子的地方;他想摸电门,插座都是防护的,手指根本进不去,好不容易找了根台灯线拔下一边缠在自己手上,另一头插在插座里,可是只麻了一下,就跳闸啦,他非但没死成还让服务员跑了个来回;想打开窗户从十几楼跳下去,没想到酒店的窗户只能开个缝,身子根本钻不过去;最后他看到了浴室巨大的浴缸,放满了水,寻死无门的他计划躺进去,溺水而死。可就在他躺进去时,门开了,白露走了进来。因为公司的补偿款只能打到骆成的卡上,白露跟何总谈定之后,马上开始考虑下一个问题:如何把打到骆成卡里的钱弄到自己的手里。她暂时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可她知道当务之急是先把骆成稳住,不能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骆成看到推门而入的白露时,显得十分的慌张。昨晚一夜的云雨,让本来就老实的骆成面对白露时充满了愧疚。-042-ZUIHOUSANGEYUE·推门而入白露就像久别重逢的恋人,一进门就搂住了呆坐在浴缸里的骆成,亲昵地在他耳朵上亲了亲。骆成脸色赤红,紧张得不知所措,想推开身边的美人却觉得双手无力,想要逃避,又无处可退。白露愈加亲昵,骆成愈加紧张。过了不久,骆成终于崩溃了。“对不起,我是骗子,我骗了你。”骆成如疯了一般嘶喊着,身子从白露的怀抱中挣脱,翻跪在浴缸里。骆成的话就如溃坝的湖水,一倾而出。过去的几天里,骆成无数次地回顾了自己走过的路,心中充满了委屈和辛酸。这一刻,骆成用近乎哭喊的声音把这些天憋在自己心里的话全倒了出来。骆成是当年那个小山村里唯一一个从村考到县里上初中,之后又到省城上高中,最后通过高考到首都读大学的人,他走得越远,付出的就越多。在离家越来越远的征途中,他尝尽了别人对他这个山里孩子的白眼,他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来赢回别人的尊重。在校园里,他尚且能通过自己努力得到的好成绩来赢得别人的认可,可当他真正踏入社会,留在这个人人向往的大城市时,他习惯的刻苦和努力却再也没有改变过他的命运,一晃,就是十年。骆成溃坝般的倾诉中,他讲出了压在心底的一切:曾经的理想与抱负,曾有的爱情与追求,曾经的付出与艰辛,还有他悲惨的不幸与无奈。他讲到了美好的校园,讲到了曾经写诗的岁月,讲到了为留在这座大城市的付出,讲到了他唯一的爱情,讲到了他供职过的一个个刻薄的企业,讲到了把他扫-043-·最后三个月地出门的房东,讲到了他还有三个月就将消失的生命,讲到了他如何误入贵府欺骗了白露。他讲这一切,只是为了求得白露的原谅,但他没有注意到白露的眼神。白露在边上呆坐着倾听,一句话也没有,但她的眼圈红了。-044-helastthreeTmonths第十一节她留在了那座父亲守卫过的城市一无所有的她用自己的武器开始在这个世界打拼·最后三个月白露的眼圈红了,因为她想到了自己。白露的家,在湘西的一个古镇,她第一次来到这座大城市时,是七岁。她第一次来,是为了看爸爸,爸爸是她的骄傲,因为爸爸是在共和国最神圣庄严的地方守卫五星红旗的人。她记得最深刻的一个画面是爸爸带她来到了天安门广场,她看着天安门对着爸爸说道:“这个天安门不如我见过的天安门好。”爸爸问:“为啥?”七岁的白露说:“娃娃书上和电影上看到的天安门都会放光芒,这个不会呀。”这是一个很多人讲过的笑话,这也是那个年代很多人童年的真实经历,爸爸听后哈哈大笑起来。那是白露最后一次听到爸爸的笑声,第二年,一张烈士证送到了湘西小镇的家,从此白露就只能看到日日以泪冼面的娘,却再也见不到爸爸了。小小的白露从那个时候起,就发誓要到那个大城市里找爸爸,一定要找到那个最英俊最伟岸的爸爸。白露的娘早早就垮啦,白露很小就有了其他女孩子少有的坚毅。她与骆成一样,对她来说从镇上到城里唯一的出路也是上学、考试。所以当全世界都在批评中国的高考时,白露从来没有过,因为对她来说,她的人生,只有那一次是公平的。终于来到了这座爸爸曾经为它站过岗的大城市,白露没有丝毫的松懈,依旧执着努力,四年很快就到头了,但面临毕业时,好成绩却不再管用。白露不止一次地来到院长的办公室,她说自己哪都不去,她只想留在这个爸爸待过的大城市。但留城的指标是有限的,她没有钱没有背景,她,只有自己。-046-ZUIHOUSANGEYUE·当她又一次来到院长的办公室准备再一次申诉自己的理由时,酒醉未消的院长眼神中露出了不曾有过的色迷迷的凶光,衣着朴素不着粉饰的白露没有意识到自己早已出落成一位如花似玉的美女。她迷迷糊糊中就被院长拖进了办公室后边的休息室。她没有反抗,因为院长口中传出的除了急促的喘息还有反复着的一句话:“我给你指标,我给你指标……”那个晚上,白露的手中拿着一瓶二锅头回到了宿舍,躺在床上,她一饮而尽。梦中,她无数次地哭喊:“爸爸,我来了,我来了……”哭声凄厉。第二天醒来,白露没有说一句话,她木木地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看了许久,她随手拿起旁边桌上同学的化妆品,她化起了妆,这也是第一次:唇、眼、睫毛,一点点,一丝丝,她化了许久,镜子里出现了一张无比精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