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尘埃

“我”和双胞胎哥哥黄冠军性格迥异,“我”木讷愚钝,哥哥外向聪慧,在成长生涯中,一直是哥哥压制“我”。但在成年之后,黄冠军野心勃勃,欲壑难填,最终身陷囹圄。“我”的家族都像来自北方的尘埃,兀兀穷年甚至终其一生想飘进南方的空气里,有些落地生根,有些随风飘荡。爷爷为了在逃荒中求生入赘奶奶家,大姑黄学琴在上海建立庞大的运输公司,二姑夫从供销社的营业员走下“神坛”,历尽心酸,在房地产业上大显身手,最后又因违规全军覆没自杀溺亡。家族里的情仇恩怨在爷爷林耀东去世后得以化解泯灭,感受到了久违的乡情亲情。“我”的家族小史是中国三十余年变迁的一隅缩影,从中能看到底层人拼搏的真实一面。

1定义北方
对于苏北到底属于南方还是北方,我不想在地理学上做过多的纠缠,我这里要阐述的是南方和北方在心理学上的区分标准。虽然这种标准只是臆测的、模糊的、偏颇的,但在我并不漫长的成长史上已经有了多次明晰的验证,这种标准隐约关乎城乡、尊卑、阶层等尖锐却又无法回避的内容,我从中既领略过失落,也赚取过虚荣。
我最初的,也是启蒙式地感受南北区别是在上海郊区的民房里。我和哥哥跟着母亲去父亲那里度过无聊的暑假,长途车在迷乱的城市里穿梭,那些高耸的楼群和拥挤的街道契合了我大胆夸张的幻想,我和哥哥都在憧憬父亲住在某幢豪华的大楼里。等我们对千篇一律的街道产生审美疲劳而昏昏欲睡时,汽车的颠簸把我们摇醒了。窗外的繁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低矮没有生气的老房子,厂房的烟囱慢悠悠地冒出白色和黑色但同样刺鼻的浓烟,它们汇聚到天空,形成灰蒙蒙的帘幕,笼罩着这片破败之地。汽车在路边停了下来,母亲拎着沉甸甸的垃圾袋扶着车门探下身来,垃圾袋里全是她晕车的呕吐之物。我们母子三人一声不吭在坑坑洼洼的沙土路上行走,母亲背着装满馒头和山芋的蛇皮袋,那时她还是个精壮的女人,晕车并未过多削弱她的力气,她负重前行的姿态和她平日里在田间劳作的飒爽并无二致。哥哥已经预感到父亲的住所和他想象的将是天壤之别,他不再兴致勃勃地牵着我的手,事实上我也不需要他牵着,我们是双胞胎,这在后文会有详细说明。哥哥手里也拎着一个蛇皮袋,蛇皮袋剪了两个洞,伸出两个鸡头。两只公鸡对千里之外的陌生环境显然感到迷茫,它们竟然在烈日炎炎的中午前呼后应地打起鸣来,引得路人咯咯发笑。哥哥像是受到了羞辱,一个劲地掐鸡脖子,公鸡并未有放弃它们的呼喊,鸣叫变得停顿、嘶哑,掺杂着令人忍俊不禁的破音,更增添了喜剧色彩。哥哥把蛇皮袋塞到我的手里,抢走了我身上的书包背到自己身上,我立刻局促起来,我不在意路人的讪笑,我只担心鸡鸣会吵醒某个正在午睡的暴徒。暴徒会像村里的王二一样,邻居家的公鸡亢奋的鸣叫打搅了王二睡回笼觉,他毫不犹豫地拧断了鸡脖子扔在粪坑里。我解下了鞋带,绑住了公鸡的嘴,公鸡果然不叫了,只是我得不停地脱下我的鞋子,倒掉里面的石子和沙土。
狭窄的沙土路上印着纹路粗细不同的车辙,两旁绿油油的菜地和秧田焕发出旺盛的气息,路边东倒西歪的电线杆上贴着各种小广告,恍惚间我以为又回到了家乡,或者之前见到的繁华只是幻景和梦境。直到母亲小心地敲着一户人家的院门,那个门缝里探出半个陌生而高傲的女人脑袋时,我才回到现实中,意识到我们一家三口正穿着俗气的衣服,风尘仆仆地站在都市触角的末端,迎接陌生女人的审视。
母亲的笑在冗长的旅途和炙热天气的摧残下有些不真实,像缥缈的热气瞬息消散。我没有听出母亲的笑声,她友善的嘴型还努力保持着,谦恭地说:“阿姨,黄学文是住这吗?我是他老婆。”
女人问:“哪个黄学文?”
母亲说:“开卡车的,大高个,中分头,脸上有雀斑的。”
女人想起来了:“那个苏北人啊。”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苏北人”这个词,当时我很困惑,为什么不说“江苏人”呢?不久,我就得到了答案。
母亲把我手里的两只公鸡放在女人眼前,女人终于打开了院门,我看到那两只我原本以为是带给父亲的公鸡让女人紧张的神色松弛下来,她摩挲着我们双胞胎两兄弟的头,没话找话地说:“这兄弟俩长得真像啊。”
女人穿着褪色的淡蓝睡衣,靸着拖鞋,把鸡拎进了屋,我看到她的院子像极了家乡的农家院,小瓦房,瓜架,屋檐下的狗,院中间还有一口井。我们兄弟俩显然对父亲的住处感到无比的失望,我们一路奔波却像迷途的羔羊,从一个乡村走到了另一个乡村。我的哥哥气鼓鼓的把书包摔到了地上,我蹲在地上啜泣起来,在偏房午睡的父亲听到动静赤膊跑了出来。
我们哥俩丝毫不关心父母这对久别相逢的夫妻是多么的喜悦,我的母亲倦意全无,含情脉脉地望着散发着男子汉气息的父亲,父亲的眼神更像是窥视,带着我们当时无法理解的饥渴。我们兄弟俩委顿得像受到了巨大的欺骗,哭丧着脸,问询此行的意义。好在父亲答应带我们去看东方明珠,我们对上海唯一所知的地标展示出无与伦比的吸引力,我们将把照片在全班展示,接受乡村同学的膜拜。
女房东安置好公鸡,从屋里走出来,冒出一句:“苏北人就喜欢赤膊。”
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苏北人”这个词,我隐约觉得“苏北人”具有了群体特征。我暗暗研究起这种特征,可是一筹莫展,我看不出作为苏北人的我们一家四口和别人有什么不同之处,于是我就从赤膊研究起,赤膊是不是苏北人的显要特征?几天熟悉环境后,我在附近的出租房和小饭店碰到河南人、安徽人、山东人,他们也都赤着膊,有的只穿着三角裤衩,旁若无人地在路上走着。于是,我陡然明白,赤膊是粗野的行为,这是苏北人的第一个标签。
我的父母不知道是因为寄人篱下的卑微,是隐忍,是坦然,抑或是乡村人的逆来顺受,他们对女房东口中的“苏北人”的称号欣然接受,我父亲讪讪地说:“苏北人就这样。”
我母亲也附和道:“苏北人都这样。”
我很困惑父母是否听出了“苏北人”的话外音,他们敷衍了事的应承或许隐藏着深厚而隐秘的情感。我从没听过父母在背后说过女房东什么坏话,或许他们认定口无遮拦的兄弟会去告密使他们陷入尴尬的境地。
起初,我对女房东带着贬低口吻评述苏北人感到厌恶,她的那条老狗在主人不在时吃过我们不少哑巴亏。深谙恶作剧的乡村兄弟对付一条失势的老狗易如反掌,那条老态龙钟的黄狗以为我们是善良的好孩子,以至于它跳起来吞下红辣椒时丝毫未显示出面对陌生人的犹豫和警惕。主人回来时,它在主人的腿边磨蹭,眼泪汪汪地咳嗽,我们兄弟俩则躲在父亲的小屋里阴笑。
但当女房东说过苏北人喜欢赤膊,喜欢随地吐痰,喜欢大声喧哗后,她对苏北人的评价又变得摇摆和爱憎不明起来,她说苏北人肯吃苦,讲义气,说苏北人要面子。如果说肯吃苦和讲义气算是褒奖,那么要面子就显得含混了,可能是赞扬苏北人的自尊心,也可能是揶揄苏北人死要面子,女房东平静如水的语气又像是不带褒贬的客观叙述,正如她说我们兄弟俩长得像,说她的狗太老了。
我推测女房东大概察觉到老狗的异样,所以总是在我们兄弟俩都在场的时候力图证明她对苏北人并没有偏见。女房东过度重视了我们兄弟俩对她的态度,实际上,我们在捉弄了几次老狗后,对这条没有反抗力的动物失去了兴趣,甚至动了恻隐之心,在饱餐后会扔给它几根骨头。女房东对这条弥留之际的动物也逐渐丧失了耐心,老狗的毛发干结起来,睫毛黏糊糊的,整日噙着泪。
有一天下午,女房东外出买菜,哥哥突发奇想说要给狗洗把澡,这对于打发无聊的下午时光的确是很有意义的活动。我把狗抱到院中间水井旁,放在澡盆里,哥哥移开井盖拎上一桶井水,不假思索地浇在狗身上。我们错估了两个因素,狗是脆弱的老狗,水是冰凉的井水,当井水突然倾覆到老狗身上,老狗蓦地发出一连串惨叫,蹿出了院门。
女房东回来的时候怒气冲冲,她的身后跟着湿漉漉直打冷战的老狗,她好心的邻居迫不及待描述围墙另一边哗啦的倒水声和狗凄厉的叫声,邻居的描述绘声绘色,这间接导致我们兄弟俩的屁股比以往犯错承受更重的鞭笞。
女房东把我们一家都喊到院子里,交替着用上海话和南方口音很重的普通话呵斥我们,她再一次搬出了“苏北人”,这次她不再客气,我在她急促而难懂的话语里捕捉到两个重要的碎片,那就是“苏北人”,“素质差”。我的父亲急迫地想通过惩罚我们兄弟俩来平息女房东的愤怒,他环视院子,想找来能鞭打我们屁股的工具,最终他一把抓起了墙角的老丝瓜,抽起我们光溜溜的屁股。丝瓜粗糙的质感和不断沙沙掉落的瓜子让这次表演成分过多的惩罚充满了怪诞感,我瞥见哥哥憋红了脸,强忍着笑。父亲兢兢业业鞭打我们时,母亲也不愿做局外人来撇清她和这两个捣蛋儿子的关系。她从晾衣绳上扯下自己的洗澡毛巾认真地擦拭颤抖的老狗,擦拭完面对女房东凌厉的攻势犹豫要不要上前抚摸她的肩膀和后背,以此表达歉意、安慰,并恳求宽恕。
女房东看到我们兄弟俩的屁股成了猴屁股,而我精力旺盛的父亲仍沉浸在自我救赎中不知疲倦地鞭打我们,丝瓜瓤里已经没有了沙沙的声音,我这才感受到疼痛真切地袭来。此后的岁月里,我常因此事对父亲耿耿于怀,我并不责备父亲没完没了地鞭笞,我更希望是一根结实的藤条抽得我皮开肉绽。父亲鞭打我们的工具太过不严肃,使我时常觉得那个热气腾腾的下午,我就像一个小丑,在陌生女人面前撅起我不愿示人的屁股,那些沙沙的瓜子有的从我的屁股弹飞,有的顺着我的屁股沟滑落,刺挠着我的睾丸。等女房东要求父亲停手时,我看到我们兄弟俩的两腿间有着稀稀拉拉的瓜子,我再次感受到无比的耻辱,那景象就像两头淘气的羊羔,拉了一地贫瘠的羊屎。
女房东的老狗心满意足地目睹了两个施暴者的悲惨下场,当夜走完了它晚景凄凉的一生。女房东在依旧燥热的深夜保持了都市人应有的克制,她的呢喃和幽泣和父亲的鞭打一样具有表演性质。父亲比我们更怕女房东的悲痛,他如履薄冰,担心女房东突然下逐客令使他在儿子面前颜面无存。父亲真诚地乞求女房东给他补偿的机会,他说天一亮就去外面买一条漂亮的狗回来。
女房东对父亲的殷勤不屑一顾,等到父亲第二天傍晚抱来一条毛茸茸的黄色贵宾犬时,女房东的眼神情不自禁地焕发出渴望的光芒,她半推半就地收下了贵宾犬,礼节性地问我父亲狗多少钱买的,要给我父亲钱。一向木讷的父亲见女房东收下了狗,心情激动,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你不要给我钱,我都想给你钱呢。”
晚上,我们兄弟俩仗着红肿未消的屁股责问起父亲,为什么舍得买一条狗,却舍不得花钱买两张东方明珠的观光门票?我们站在外滩边眼巴巴眺望江对面渴慕已久的东方明珠外景时,何曾想过几天后省吃俭用的父亲会“一掷千金”买一条名犬?当父亲悄悄告诉我说是在路上“捡”来的,我的心态才趋于平衡,于是顺理成章地吞食了之前赌气拒食的一碗鸡蛋面。
我父亲送给女房东的贵宾犬改善了房东与租户的关系,女房东的高傲随着皱纹的叠加变得轻浮,没有威慑力,她不得不以慈祥的面目对待努力讨好她的卡车司机一家。她与我们分享母亲送给她的鸡鸭,有时心血来潮会烧两个上海本帮菜,拎出一瓶黄酒犒劳她忠实的租户。我的父亲安心地在女房东家长久驻扎,这对父亲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对我来说却始终掺杂着复杂的情感,我无法把慈眉善目和趾高气昂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融合在一起。渐渐长大的我们兄弟俩在学校教育的驯化下有了蜕变,我们穿戴整洁,用礼貌用语和女房东不卑不亢地交谈,这让女房东赞叹不已。但当我看到墙上的丝瓜藤时我们兄弟俩被父亲抓着可笑的老丝瓜鞭打的一幕又浮上脑海,处于青春期过度自尊的我重新审视那荒诞的场景,不可避免地给自己套上心灵的枷锁,那何止是惩罚,那是可以瞬间击溃我自尊的污点。
吃过晚饭,等月色静谧地洒在小院里,父亲和他的两个儿子便站在井边冲凉。他的儿子不再同意光屁股冲凉的提议,这个粗放的卡车司机在丧失父亲权威后,便拿陈年旧事嘲笑儿子敝帚自珍式的隐私保护。父亲像讲一个别人家孩子的笑话,大大咧咧和女房东说起当初他用老丝瓜打儿子屁股的趣事,女房东咯咯笑起来,说从来没看过人用老丝瓜打孩子。我自以为讳莫如深,父母都应该明识的禁区被父亲肆无忌惮地践踏,而女房东饶有兴致地评述显然不认为这样的趣事是往昔捣蛋兄弟的致命伤疤。
我开始惧怕放暑假去到父亲那,我的哥哥并不和我站在一条战线,他从上个暑假回来就一直念念不忘女房东家附近新开的游戏厅。我的哥哥为了一放暑假就奔赴到游戏厅,答应劝说我的父母不要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等我的哥哥达到目的后,早就把当初的承诺忘到九霄云外,以至我跟他对质时,他还振振有词地说问题出在我,我应该调整脆弱的心态。
我在一个雨夜趁着雷声的掩护,用镰刀割烂了丝瓜和瓜藤,准备以此表达我的警告。翌日清晨,女房东和我们一家面对院子里的一片狼藉,全都默不作声。母亲悄悄买了丝瓜种给女房东重新种上,父亲狐疑地打量着我们兄弟俩,沉迷于游戏厅哈气连天的哥哥显然不像雨夜里的矫健刺客,我扑朔迷离的眼神让父亲冷笑不止。
这场闹剧的结尾非常出人意料,我本以为父亲会借此惩罚我来重塑他的威严,院子里的确传出男孩响亮的哀号,不过那哀号却发自哥哥的嘴里。父亲解下皮带抽打我那萎靡不振的哥哥,“叫你打游戏”。我很怀疑父亲是杀鸡儆猴,让我不要小人得志,我不去想那么多,我对于失信于我的哥哥被打多少有些幸灾乐祸,我多么希望那一天父亲手里的皮带是一根老丝瓜。
女房东性情的平缓让我一度以为她把我们看作是同一世界的人,但女房东有意无意地蹦出“苏北人”又马上把我从她的世界剥离出去。我深知苏北人和上海人是不同世界的人,可苏北人和苏南人也是不同的吗?我在大学前一直苦于接触不到苏南人而探求不到问题的答案。等我上了大学接触到苏南人时马上就意识到苏南人和上海人是同质的,大学毕业后一次偶然的相亲机会,那个安徽女孩对我江苏人的籍贯颇感满意,等她发现我是苏北人时,不由自主地滋生出退缩情绪,于是我再一次体会到一江之隔的距离竟能根深蒂固地影响一个人的价值观。
几年后,我去上海参加表弟的盛大婚礼,我的表弟是大姑家的儿子,大姑一家曾经也租住在女房东的附近,姑父和我父亲开着破破烂烂的卡车到处求货源。后来大姑家发达了,运输生意越做越大,她的儿子也心安理得地娶了个上海姑娘。我坐在婚礼的奔驰车队里和上海司机闲聊,他听说我是苏北人后,直接给我下了个“乡下人”的定义。
我很惊异司机的直接,他说了句:“乡下人现在发达了。”
司机陈述的时候很平静,我难以捕捉他的语气,是羡慕?是嫉妒?是不屑?还是辉煌被侵蚀的落寞?我都不得而知。我唯一可知的是,平凡的上海司机企图去以老眼光去定义苏北人时,已有点力不从心。
表弟结婚的第二年,我从上海研究生毕业,只身跑到南京找工作。面对古都的浩大气息,我秉持着和对魔都一样的敬畏。我迈进一家小旅馆,旅馆的老板坐在吧台后看了我一眼,仍然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当我把我的身份证放在吧台上时,他马上谦恭起来:“上海人呐。”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的身份证是挂靠学校的,从老板谦恭的脸上我读出了另外一个毋庸置疑的信息,散发着古城气息的省会城市对南边不过两小时动车车程的魔都又产生敬仰。我第一次承认我是上海人,那一夜赚取的虚荣简直可以抵消少年时期作为苏北人的全部落寞。
我在南京找到了工作定居下来,和上海脱离关系后,我始终揣着那张七年后才过期的上海身份证,我畅想着凭借伪上海人的身份获得苏南人的尊重。三年后,我可以讲一口流利的南京话,我不再需要通过上海身份证来掩饰我这个只敢说普通话的乡下人身份。当我去到东北旅游,苏北,苏南,上海,这些敏感的界限在广阔的北方大地上被稀释殆尽,我们都成了南方人。我这个企图融入南方,并假扮过南方人的苏北人,真正获得了问心无愧的地域认可。我坐在团餐的餐桌前,和山东人河南人一起啃着馒头,我是苏北还是苏南的,对他们北方人来说似乎并无区别,我以南方人的身份欣然接受北方人对江苏这个富庶省份的向往。
我少年时期对于苏北人和苏南人区别的困惑最终得到了解答,不过要从小格局走向大格局,不是苏北人和苏南人的区别,也不是苏南人和上海人的区别,在渺远的中华大地上,是北方和南方的区别。即便如此,依然不适宜作地理学上的划分,苏北人对于山东人是南方人,对于上海人又是北方人。但大地的洪流却遵循着明晰的流向,天涯海角的人们如同沙丁鱼向洪流涌动的方向拥挤过去,他们背井离乡,孤注一掷,追寻洪流尽头闪烁着的令人神往的浮光。
南北的区别更多是象征意义的,代表了一方对另一方的渴望,尽管不能以偏概全,然而洪流干流的方向一目了然,那即是北方到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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