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畦哥名词解释,涡索:溪河暴涨后两岸枝桠间留下的草屑、枝条、破布、塑料带等物。)(一)第六感并非女人的专利,男人也有。才入睡给一阵心悸刺醒,李扬栋睁开眼脑子木钝钝不知身在何处,本然地拿枕头边充电的手机看,掐亮还没看清时间,手机铃声骤然响了。手一抖,手机掉落,铃声还在刺耳地响。忙捡起手机滑动接听键,免得吵醒身边的老婆。出事了,刘磊磊摔死在寝室外。这是天大的事。一时间没法接受这样的消息,但男生寝室值班老师马治友的电话,他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手机再次掉落枕边,有股来至地狱深处的冷从尾椎那透进瞬间渗遍全身,李扬栋浑身不由自主地颤了颤,就像深冬半夜起床撒尿不可控地哆嗦。沉睡的老婆也被这股至冷惊了,并没睁开眼或许都没醒,伸手抓扯李扬栋的睡衣。老婆碰触他那瞬间,李扬栋惊吓得汗毛倒竖,差点尖叫。他不是心虚或亏心,而是生之本能的对死亡的排斥和警惕。“大半夜的,怎么啦?”老婆在呓语。“班级出了点事,我得去一趟。”李扬栋不想让老婆担心,没说实情。说了这话他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随后以快进三四倍播放速度的频率,穿衣、出门、下楼、冲到街道,往县城关中学赶。冲得急,李扬栋看到城关中学大门时已经喘不上气,身体处于基本失控的状态,脚步本能地往前移迈。秋冬之交,柳泽县的气温并不低,这时候李扬栋浑身都汗透了。大门保安也因为学校出了事没睡,亮着灯,守在门口,见是李扬栋到来,说,“李老师,你们班那个,从四楼上摔下来,死了。快去,还在寝室外……”跑上仿古典形螺旋上升廊道,李扬栋觉得自己最后的一丝体力都被榨干,人像一个空壳似的在飘,整个世界都在恍惚,幻境一样。不远处的四幢寝室楼全部都亮着灯,没什么声音,不知是因为绿化带的古树将声音隔绝还是两侧的男女寝室的人都被吓到了。九年级男生寝室在左二栋,寝室大铁栅门开着,门外站着不少学生,估计是低年级的过来看热闹。进寝室大门,里面站满了人,密密一堆。挤开人群,硬化的地面光很弱,看着空一圈的中心有一团影影绰绰的,应该是摔死了的刘磊磊。有几个老师在现场维持秩序,不让身边的学生靠前破坏了现场,见有人挤进来,一个教师大声吼,“要说多少遍,啊?叫你们回寝室睡觉,怎么总不听?快走快走,马上到寝室点人!”李扬栋用力地敲击自己的头,强迫意识控制自己。“马老师,具体情况怎么样?”他见值班寝室的马治友在吼人,招呼一声。马治友今夜执勤,住在寝室值班间,在场的另外三个老师也是各栋寝室的值班教师。马治友见是李扬栋到了,低声说,“李老师,很糟糕,死了。”一路上李扬栋也没存什么侥幸心态,人从四楼上摔下来还是头朝水泥地磕,生还的概率太小。不过听马治友这么说,心里也是一悲,沉重。等缓过这口气,李扬栋拿手机开了手电筒功能,走到蜷成一团的刘磊磊身边照看。刘磊磊腿脚叉开,右手摊成一截枯枝,手扭出的角度判断已经断了骨,手掌套着劳保手套。致命伤是头部,后脑损裂有红白之物渗出,地上留下一些血迹,不多,巴掌大小一团。面部被一角衣服遮挡看不清,李扬栋准备将那衣服弄开,确定一下这人是不是刘磊磊。“别弄,保持现场。”马治友拉住李扬栋的手臂,“你班学生已经证实了确实是刘磊磊那个混蛋……”马治友声音压得更低,特别是对刘磊磊这个死人的评价,不想让其他人听到。“马老师……”李扬栋多少有些反感,却又不知说什么,知道政教处的马治友对刘磊磊有什么样的印象,“……怎么摔下来的?”“玩蜘蛛侠啊。”马治友一脸表情指了指男生寝室外高大的古树,古树枝桠密集,树冠高过寝室楼顶。学生生活区和教学区不在同一平台,从那个仿古典型廊道往上走,出廊道是二十米宽的空地和绿化带。据说之前这里是驻军衙门,这条纵深五六十米的平坦通道是用来出操的,两侧是高高的古树,很整齐。古树比起后来学校安装的路灯要高一大截,每一棵树都有二十来米高,当真是古树参天。学校的学生宿舍就建造在古树后侧,间距超过十米,男左女右,排着四幢楼。每一栋楼都是五层,古树的树巅比五层楼都要高。建造宿舍之时,学校曾申请过将这排古树迁走或砍伐,县文物局县林业局县城镇绿化办的干部接踵到学校干涉,提出要确保这些百年古树的完好,要加强保护力度。如今,这些古树已经是柳泽县特色风景之一。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李扬栋拔腿往寝室楼上冲,他们班的寝室在五楼。跑到五楼,寝室里的灯亮着,有议论声。学校一间寝室住六个人,不挤。但刘磊磊所住的寝室这时候不止六个人,班级其他寝室的人也过来,谈论今晚发生的事。李扬栋冲进寝室,将挂在寝室门背后的查寝记录本取下,收了,也不应其他学生的招呼折身到另外寝室,将本班四个寝室的记录簿全收走。交代学生各自回寝室就寝时,李扬栋声色俱厉,学生没一个敢回嘴。在刘磊磊寝室,其他五个都回到自己铺位,李扬栋说,“怎么回事?”学生们都不说话,李扬栋没时间跟他们墨迹,说,“王宇,你是寝室长,你说一下情况。”“老师,我真睡着了,不知道。”王宇小声地说。“老师,刘磊磊谁敢管他,王宇都挨几次揍了。”另一个跟王宇玩得好的同学说。“萌萌、江思、李杰,你们三个今晚也有份吧,老实说。”李扬栋知道这三个是刘磊磊的小弟,平时狗腿一样给刘磊磊仗势。“我们都在睡觉,刘磊磊是跟三班的出去,没邀我们。”三个人齐声否认。(二)玩蜘蛛侠。他妈的,不就是想跑出寝室上网,至于吗把命搭上。李扬栋走出寝室,忍不住在心里骂一句。下到一楼,寝室的所有学生已经被赶回寝室,学校部分领导也赶到了,还有两个穿着警服的警员在刘磊磊周围转着拍照取证。张清酉一把拉住李扬栋,两人退开几步躲到其他人背后,张清酉说,“情况都搞清楚了?”虽然心情糟糕至极,张清酉对李扬栋却没表露什么不满,先得将事情弄清楚。两人今晚都到值班查寝,还在查寝记录簿签字了的,出事后张清酉赶过来稍迟,路上摸清一些情况,见了李扬栋还是想多了解一下详情。“张校,我问了一下学生,”李扬栋说,“就寝之后,我们离开半小时后,马老师又查一遍全楼才睡,当时没有异常,学生中安排的纪律成员也没发觉异常,马老师他们就睡了。我班学生讲了半小时小话才睡,后来听到有人拍门,他们才知道刘磊磊坠楼了。”“怎么坠的?有没有具体细节……”张清酉说。“你是李扬栋?”这时候两警员过来,一个看着更有派的警员插话,他那审视的味道让李扬栋有些受不了,便没第一回应。张清酉是学校副校长负责学生纪律工作,跟派出所、公安局有工作往来,认识对方,说,“李老师,这位是城关派出所田时晏田副所长。”“你是李扬栋?”田时晏又冷声问,像要吃人的样子。“田所长。”李扬栋肯定自己的身份,出人命大事,警方介入是处理这类问题的必然,“我是死者的班主任。”“怎么回事?”田时晏沉声说。“我也不是很清楚,”李扬栋准备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出来,田时晏已经厉声呵斥,“人都死了还不清楚,你是怎么做事的?”“……”李扬栋不知要不要解释。“这是人命案,大案,瞒得了几时?”田时晏声色俱厉面对着李扬栋,张清酉听出不对劲,插过来,“田所,李老师今晚查寝之后就回去休息了,他得知消息才赶过来的,没来得及……”一楼有路灯,不过这时候光很暗,李扬栋站在田时晏半步之处,看不清他表情却感觉到那敌意与不屑。很憋屈,李扬栋对今晚发生的意外与悲剧也很难受,刘磊磊再怎么混蛋都是自己的学生,可这个副所长莫非以为是自己谋杀了刘磊磊逼死刘磊磊?寝室大门又进来几个人,李扬栋还没察觉,一个像怀胎八个月孕妇一样的大个子男人扑过来到他身前,狠狠地拍了一下。“李扬栋你是怎么做工作的?啊,我哪天不跟你们强调安全生产,安全是学校工作首要问题是工作的重中之重,工作不能浮于表面,要沉下心。这一年来,家长少说有几十次到学校反映说你工作不到位,敷衍了事,对学生戴有色眼镜,我就多次警告过你,看来你是当耳边风了。现在出这样的事情,你说,你说怎么处理吧。”来人没指望李扬栋说话也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又沉声说,“李扬栋你自己说,当初你调进来是谁帮你的,那时你的工作态度工作能力老师、家长都认可,现在呢!都不知你成天想什么……你跟我说,刘磊磊家长到了怎么跟他们说吧,你做的好事,我请你来给刘磊磊家长解释、摆平……”来人是城关中学校长吴明楚,显眼的啤酒肚,厚嘴唇、大眼袋、寸发,脸格外油腻。声音虽不高但火力十足,一来就对李扬栋狂射,李扬栋知道跟吴明楚没办法解释,这个人的性子如此,他认定的事学校里谁说都听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