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 东北，大顶子山，北坡。 这里，野猪，黑熊，土狼，鹿等随处可见。 秋收时节，面对祸害庄稼的野兽问题，县里鼓励村民自行狩猎解决。 八十年代，只要年满十六就能成为狩猎大队的一员，并由村部登记在案。 “走了，军哥，咱们打围去，吃点大肉。” 打围，就是打猎的意思。 家住山下永安屯的赵军和李宝玉，打算去山上搞点动静。 在东北打围，有大、小之分。 小围就是下个夹子、布个套子，捕猎紫貂、黄鼠狼、松鼠、野鸡之类的小动物。 而大围，则是带狗入山，围猎野猪、黑熊、棕熊、东北豹、鹿等大型动物。 要论打猎，赵、李二人可谓是家学渊源，他们爷爷都曾是远近闻名的猎手。 眼下的赵军二十岁。 而李宝玉，刚满十八，不过他膀大腰圆，一米九的大个，倒是比赵军看着老成。 虽然两人已经是注册猎人，可从没有这个年纪的后生进山打猎的。 没有经验没人带着贸然进山就是在玩命。 之前两人最多跟着狩猎队后面捡点边角料，或者自己小围抓点野味。 这次赵军和李宝玉趁着爹妈不注意，偷着牵家里的狗，就进了山。 北坡，坡势平缓，如似平地。 此时，山林之内，脆响声不绝于耳，更有犬吠之声交杂其间。 人畜途经，脚踩枯叶而过，会发出清脆不绝的响声。 在东北，这叫响叶子。 都说新手手旺，小哥俩刚入山不久，就听见自家的狗开了声。 “汪汪汪……” “嗷！嗷……” 赵军跑到山岗梁子上，但见那慢坡上，一头体重将近三百斤的大野猪，被两条猎犬围在了沟塘子里。 “宝玉，赚翻了，咱们上……” 赵军二话不说，就拽出了别在后腰的手斧。 赵军挥舞着手斧，嗷嗷叫着就冲下了山坡。 而李宝玉呢？ 他临出家门时，赵军让他带了一把侵刀。 这侵刀，形似杀猪刀，却比杀猪刀略短、是猎人跑山打猎的必备之物。 此刀锋利无比，能砍能扎，能开膛放血，能卸骨割肉。 最关键的是，这刀可像农具锄头、铁锹那样套在长棍上，如此如同长杆兵刃。 在刀猎中，可予以猎物致命一击。 眼看着赵军已经冲下了山坡，李宝玉连忙使刀砍断了水曲柳，将其削好并将侵刀套在其上。 然后，举着长刀，也跟着冲下了山坡。 那野猪与两条猎狗，在沟塘子里缠斗厮杀数个回合，便往与赵军相反坡上跑去，而两条猎狗紧随其后。 两条腿哪里能跑的过四条腿啊！ 赵军喘了两口粗气，提着手斧又往坡上赶。 这时的他，累的气喘吁吁，气势都少了一半。 赵军一上山坡，就见野猪正与二狗相斗。 赵军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二话不说轮斧直入战场，迎着野猪就冲！ 初出茅庐，自然是没有经验。 但凡是打围见过野猪的，可都知道。 不光猎狗认人，连山中的畜生也认人。 无论周围有多少条狗，只要有人迎头，野猪必冲，赵军是往枪口上撞！ 野猪鼻口发音，腰身发力，一股巨力自猪脊上涌，沿颈而起，至猪首之处。 蓄力已满，野猪狠狠一甩头，巨力勃发，猪首如棒，猪嘴似锥，直接将赵军抽飞了出去。 赵军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遭野猪一击，整个人如破布口袋一般，被轰飞出两米开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落地更是不停，直往坡下又滚了一段距离，顿时没了声音。 而此刻，战场中。 两道犬声交错，声音中充斥着愤怒，一黄、一花两条狗凶狠狠地杀向了野猪。 黄狗两条后腿使劲蹬地，往上一窜，一双前爪搭住猪身，歪头张最嘴就是一口， 这一口正咬在野猪右前肘下，那一大块软肉上。 野猪吃痛，甩头攻向黄狗。 而这时花狗也至，只见它三纵两扑，便来在野猪身后。 狗身灵巧的一侧，狗头往前一探，张嘴就咬了在野猪屁股上。 “嗷……吼、吼！” 野猪吃痛，嘶声惨叫，再也顾不得那黄狗，调转原本向右的猪头，猛地向左一转， 二百七八十斤的猪身轰然轮转，硬是将吊在身上的黄狗、身后的花狗，都给甩了出去。 野猪转身，鼻喷白气，“吩儿”、“吩儿”响鼻，一双小眼睛死死盯紧那掏它后门的罪魁祸首，低头便向花狗发起了冲锋。 花狗尾巴一甩，灵活地躲开了野猪来势汹汹地冲击，并将这愤怒的野猪向旁边引去。 野猪扑空，顺势就追，对花狗穷追不舍。 而那条黄狗又自一旁窜出，张口向着它就咬。 山中野猪，常年以肩膀、脊背磨沙土、蹭松油。 长年累月之下，松油和沙土在野猪肩膀、脊背形成了一层坚固的保护层， 其坚硬无比，刀斧难伤，山中猎人称之野猪挂甲。 但这两条狗，哪个也不往野猪挂甲之处下口， 一袭腋下，一掏后门，这两处可全是猪身柔弱之处。 特别是那花狗，一口掏的野猪菊门火辣， 它那大肠堵头就好像被火烧一般，疼痛感直往里钻，窜的五脏六腑内的肠子都疼。 这样的疼痛实在难忍，疼得它暴跳如雷。 怎奈速度不及二狗，反复寻机与狗贴身缠斗，却找不到机会。 这时，不远处，被野猪抽翻在地的赵军慢慢转醒。 方遭野猪一击的他，此刻只觉得头晕脑胀。 身上更是如散了架子一样，使不出半分力气来。 “我这是……” “我不是死了吗？” 赵军强撑着睁开眼皮，茫然地看着四周，思考了良久。 “咦，这不是三十五年前，第一次和小玉上山打猎时的情景吗？ 难道人死后，还能看见过去发生的事……” 突然，那猪犬交战之声传来，失神的赵军一个激灵，一股暖流自体内凭空而生，瞬间游走四肢百骸。 暖流所过之处，力气渐生，很快这具身体又重现活力。 “这……” 赵军正怀疑自己身体发生了什么变故的时候，就见一道矫健的身姿出现在他视线当中。 在看到一条白底黑花的大花狗，一口咬住野猪屁股，直咬得那野猪整个后腰身都猛地往起一翘。 随即下一秒，一声怒吼如奔雷炸开。 “呔！畜生！胆敢伤我哥哥……” “宝玉？” 听此声音，赵军更是惊喜万分，循声望去，只见身材高大魁梧的李宝玉，手持长刀大步冲入战场。 李宝玉手持一条水曲柳削成的长棍，长棍顶端套着二尺侵刀。 此时他怒吼着大步冲锋，黄胶鞋踏碎黄叶无数，气势如虹。 彷若那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猛张飞。 或许是因为气势太盛，一米九的李宝玉一至，花狗、黄狗尽皆闪在左右，只将那野猪留下和他对峙。 看到这青年人后，野猪不再去追那花狗，反是闷头迎着李宝玉就冲。 于是，就在这山坡之上。 一人、一猪，狭路相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