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中国西南的边境,缅甸。一排排低矮的房屋破败不堪,篆刻着子弹痕迹。暗红色血渍在墙面阴冷绽放,宛如妖艳的彼岸花。飞来飞去的蚊蝇,在发臭僵硬的尸体上空,围成一团,伺机捕食。毫无生气的画卷,令人作呕不已。这是果敢地区内乱,果敢同盟军与缅甸政府军,在果敢交战的“杰作”。站在老街一处偏僻街道角落处,许格轻叹了口气,目光沉静地收回打量的视线。她缓缓蹲下身,伸出白皙修长的手,重新拾起刚刚被逃命的人碰撞、掉落在地上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帅气的不像话的少年。他冲着镜头微微一笑,绽放出来干净清冽的笑容,宛如初春刚醒大地上千树万树的梨花舒展开来。嘴角那抹璀璨,比身后的阳光还要明媚几分。照片的日期上,写着20xx61。许格小心翼翼地卷起灰白边袖子,把照片擦拭一番,然后收好。“轰!”“轰轰!”前方交战的炮火声逐渐清晰,许格心中骤然一紧。她连忙环顾四周,清亮的眸子看到一家未关门的杂货店铺,她便迅速藏了进去。幸好,这里是缅甸与中国的交界地,大部分文字都沿用着中文。她才躲进去,轻轻关好门,里面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许格身子一僵,立即屏住呼吸。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妇女,鬼魅般地出现在她眼前。她穿着蓝色上衣,下面是一根腰带缠住的、五种颜色线织成的长裙。这是当地傣族的服饰。此时,傣族妇女一脸凶光的瞪着许格。她的双手紧握着一把菜刀对准她,手微微颤粟着。“出去!”“滚出去!”妇女压低声音,冲许格颤抖地怒吼。这话竟然是中文,虽然听起来带了一点西南方言腔调。刀口与脖颈只相差分毫,许格感觉一抹抹冷汗从肌肤渗透而出。她尽量扯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脸上挂着温婉的神色,讨好似地说:“大婶,那些人过来了,现在我出去,肯定会连累到你。”“不如等躲过他们,我再出去?”缅甸妇女听着外面令人心悸的枪声,手也不禁抖了抖。她咬了咬牙,似是在掂量着许格的话。许格又把护照拿出来递给她看,压低声说:“我是中国人,是来这里寻人的。”“他们即使在这里找到我,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傣族妇女微微诧异,似是听懂了许格的言外之意。她这才慢慢把菜刀放下,然后轻手轻脚地把她带到里屋,语气也缓和几分,“你跟我过来。”许格这才发现,原来这间房子还有储物用的地下室。中年妇女把许格带到地下室。见她进来,一个瘦小的小黑孩脸上划过一抹不安,黑白分明的瞳孔怯怯地望着她。中年妇女关上门,对许格的警惕依旧未减,语气不善地说,“等会儿要是他们发现这里,你就必须出去!”许格点点头,很是配合。很快,屋子上方传来一阵嘎吱的响动。三人立即噤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听到几声胡乱的枪声之后,子弹打通了木板上几个孔。一丝光线从洞口轻轻斜射垂落,那外头人的脚步声,也逐渐朝地下室逼近。许格下意识拽紧照片,细嫩的手上竟隐隐爆出青筋。她深呼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恐惧渐渐褪去。缅甸局势紧张,她从国内辗转到邻国,又一路向北,好不容易终于找到这里。周泊言还在等她。她不能死!像是紧绷的一根弦绷到极致的边缘。望着照片里面的人,许格脑海里模糊的记忆反而变得清晰起来。初见时的青涩、求之不得的痛苦、重逢时的喜悦、离别的难过……她生命的一半时间,全都是围绕着这个人。“你是猪吗?没吃早餐还敢跑步!”“许格,你会后悔喜欢上我。”“你别哭,大不了……大不了我周六晚上给你补习。”“以后不准在外面穿裙子,膝盖以上都不能穿!”“我发现你突然变得有女人味了。”“你要是真想走了,走了就不要回来了。”眼泪不知道怎么就迸发出来,咸咸的泪水浸透了千疮百孔的心。就在此时,上面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她的手逐渐松开,指尖微颤。闭上眼,纤细的睫毛轻轻颤动,许格绝望的想道:“如果能够重来,周泊言,我不会选择喜欢你。”因为,我会用尽全力去爱你。心如死灰的一瞬间,所有的记忆顿时如潮水般倾涌而出。时间,回放到十年前。青城一中。校门口金灿灿的校名匾牌被昨晚的雨水洗的格外透亮,虽然古朴无奇,却沉淀着百年的历史。空气中透着秋季特有的干爽气息,穿着秋季校服的学生们,陆陆续续推着单车从校门底下穿过。早晨柔和的光线伸了个懒腰,便拉扯着校门口的树叶,一起奔向大地。睡眼惺忪的树叶经不住诱惑,打了几个转,就晕乎乎地躺在了地方。“嘎吱”一声脆响,落叶被踩碎。一个穿着淡蓝色短袖,墨色牛仔裤的女生在校门口停顿了一下,便慢条斯理地朝高一教学楼的公布栏走去。公布栏旁边,家长们议论的声音也纷纷传入耳中,“老何,老同学,好久不见。”“你的孩子也考到了一中?太厉害了,是在哪个班,我女儿是在214班,没准他们也能当同学。”“214班啊?那你女儿真懂事,214班可是高一年级最厉害的重点班,不像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只考到了全市前一百名,只能在215班……”许格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一群家长和学生讨论,眼底有些黯然。等前面的人群散去,她才把手里的奶茶杯一抛,随意丢进了垃圾桶。“扑通”一声,垃圾桶传来一阵痛苦的哀鸣。高一年级的班级划分是由中考分数决定的,其他班级学生名单前面的人太多,索性,许格直接走向第一个班级前面,上面写着鲜红的“214”班。许格看着第一排最耀眼的名字,琥珀色的瞳孔微眯,透着一抹暗沉,语调轻轻的吐出几个字,“1号,周泊言。”淡淡的话在唇齿间绕了一圈,跌宕起伏,又含着一丝特别的意味。突然,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滑到了那个名字下面。